第四章 昂貴的一腳
第四章 昂貴的一腳
“你這惡魔生出來的小雜種,一輩子也別想為惡魔正名!狡猾的狗東西,下地獄吧!滾吧!等你后悔的那一天,真心實意地在地獄里痛哭流涕的那一天,全能的上主和其最忠心的仆人、教皇格列高利五世才能寬宥你,但愿那一天不是世界末日!” 這是勸退通知書上緣由一欄寫的玩意兒,除此之外別無任何文縐縐的解釋性文字,往下面是里昂大學幾位教授的簽名。米勒看到的第一位就是圣克拉米爾主教,接下的老頑固憑猜也能猜得到,都是上主教最虔誠、資歷最老的信徒。最后在通知書的尾端署上大學管理委員會的印章,就算把米勒給踢出大學了。 米勒看到通知書后發(fā)出冷笑,將羊皮紙扔進了爐火內(nèi),燒成灰燼,變成熱量,為鐵鍋里的豬下水添一份火力。 要知道米勒兩個月前剛剛把那柄價值3190枚金幣的“超級神劍”(米勒的專屬“金手指”,相信我,你現(xiàn)在絕對看不出來這柄神劍有多么的神奇和出彩)抵押了出去,換來了3枚金幣,于今年夏季初交了里昂大學那昂貴的第三年學費。與其說米勒需要學校里幾位老頑固(也有人很欣賞米勒,比如說很多自由派,但礙于校中的經(jīng)院派權(quán)威沒有“特別”表現(xiàn)出來,原因之一是,米勒屬于激進派)的悉心教導,他更需要里昂大學龐大的史學資源,很多珍貴的史料絕對是世界獨一份的。校檔案館直接隸屬于皇家管理,但是里昂大學的史學系學生都有查閱的特權(quán)。 正常人如果像是米勒這樣經(jīng)濟陷入困境后,是必須選擇去打工的,以米勒目前的學識,去當一個教拉丁文(這里指這個世界的通用學術(shù)語言)的家庭教師不成問題,況且米勒還熟悉兩種生僻的古代語言,其中一種是世界各國(目前共十四個國家)都絕對明文禁止說出來的——就是古科拉德語,巫師們的語言;米勒曾經(jīng)嘗試按照音標多次念咒,不知是由于自己口音的問題,還是魔力值不夠的原因,總之,屁神跡都沒有出現(xiàn)。 不正常的是,米勒目前太醉心于學識了,其余一切對他而言都是多余的,包括賺錢;他對世界歷法規(guī)定一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很不滿意,如果他能穿越,他想穿越進一天有四十八小時的世界,這樣每天都能增進兩倍的學識。 米勒是不知道另一個同樣二十四小時制的世界里有一個“欲速則不達”的成語。 兩個月的暑假快剩下兩周時間時,對他而言這兩周時間可能會度日如年,熬到頭,他就可以去學校的食堂里吃免費午餐,盡管味道比豬食好不到哪里去——每次都是一鍋亂燉,外加兩張硬得跟腳后跟似的無酵餅,那鍋亂燉你用長及5尺(一尺大概于前手臂那么長)的長柄勺往深桶里面攪上一攪,菜湯里翻騰出一只沒拔完毛的活雞也說不定。 但凡有點錢的學生都不會進學校的養(yǎng)豬廠(食堂)里吃飯,天天在里面吃飯的窮鬼也自然遭人瞧不起;甭管米勒剛進校門時是個大美人兒,他的那個兩點一線的過活法也很快被人疏遠。 不過米勒在校園中是有一個小胖子朋友的,在養(yǎng)豬廠里吃得比誰都歡,也吃得比誰都胖,體型跟米勒記憶中的奧朗哲姆差不多……小胖子是學劇作的,卻夢想當歌唱家,雖然有一副亮堂的好嗓子;可因為這位歌唱家的尊榮實在難以蹬上臺面,并由于家人的反對,長大后便暫時放棄夢想了。這位淳樸、樂觀、心地善良的朋友常常跟米勒抱怨:為什么自己沒早割掉小赍子當閹伶?那樣,那些膚淺的觀眾和歌劇院老板便能更在意他天籟般的嗓音,而不是他的相貌了。 如果米勒心目中的上帝取代上主教上主的位置,上帝就應(yīng)該將米勒的這副皮囊和小胖子對換一下。這樣,小胖子就能飛黃騰達,只要把體重控制好,不日就可以成為超級巨星…… 對于米勒呢?唯一的好處是他能更加抗餓,又矮又胖的人絕對能夠餓到最后一刻。 米勒將最后一片豬腸子吞進肚子里后,逼迫自己一口一口喝著充滿嘌呤的濃湯,那鍋濃湯腥得連隔壁孤寡老太養(yǎng)的那只黑貓也不會喝,那只干瘦的、腸胃里滿是寄生蟲的黑毛老貓,平時老以一種驚秫而警惕的目光窺視著米勒——可能的原因是,它看見一只比它還干瘦,比它還像是一只貓的人。 “貓”恢復了體力與思考能力,不再因饑餓帶來的陣陣瀕臨死亡的體驗心慌意亂,差一點,要不是因為潑在他身上的泔水,今晚他又會忍不住跑到歌劇院,向在那里打零工的小胖子借錢……連續(xù)借了7周后,米勒不情愿再向小胖子哈維·古德斯通要一個銅子兒,雖然每次借的錢都不多,每次都是伙食錢,哈維也沒有表示任何不悅,可當哈維最后一次慷慨地將錢借給米勒后,卻多嘴問了一句話—— “米勒?你的夢想是什么?” 這句話讓米勒開始嫉妒哈維…… 對于一個一出生就被家族遺棄,送到中央圣軍撫養(yǎng)的“孤兒”來說,官方對他們夢想的定義是全心全意地為上主服務(wù);全心全意地為紫衣主教、紅衣主教和白衣主教服務(wù);最重要一條,全心全意地保護中土,并抵御巫師及巫師的奴仆——黑騎士。 這他媽的,混淆職責與夢想是所有作案團伙兒共用的套路…… 更他媽的,現(xiàn)在在中土連巫師的影子也沒見過,別說黑騎士了…… 主教里是有好人,但于米勒來講,壞人太多…… 至于上主?這個叛逆的家伙目前在解構(gòu)自己的信仰,認為有一個上帝要比上主更高一級,上主不過是一個遠古的邪神;這也是米勒在那次離奇的經(jīng)歷后,傾向于得出來的結(jié)論…… 不,不是結(jié)論,米勒肯定那就是事實。 所以通過心中的上帝來打敗上主也不是一個夢想,因為上主在米勒眼里本來就是一個很低級的貨色…… 那么回過頭來問,夢想是什么? 這一刻的饜足感? 米勒坐在床沿上,瞪著眼睛繼續(xù)思考著,用手摩挲著他在檔案館里謄寫下來的一沓又一沓的筆記,已經(jīng)被他裝訂成冊,暑假里反反復復研究多次。從這些邊邊角角的史料中,米勒窺探出來了不少真理…… 而他現(xiàn)在的夢想就是踢那幫老學究的屁股。 但這也不算是什么不好實現(xiàn)的夢想,因為第二天米勒就夢想成真了…… 當他第二天有了精神,帶上他目前最昂貴、最體面的裝備——一雙翻閱史料用的白手套,準備去檔案館時,他被早就認識他的兩個皇家衛(wèi)軍攔在了建筑門口。 “校長并沒有開除我?!泵桌照f。 “這是圣克拉米爾主教的命令。” 米勒盯著面無表情的衛(wèi)軍,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頭走了,眼睛中的火光正濃,是碧綠碧綠的火苗,像是一只發(fā)怒的黑貓…… “你無權(quán)這么做!” 推開辦公室的木門,米勒沖克拉米爾的第一句話便氣勢洶洶。 克拉米爾主教卻正在低頭翻閱著信箋…… 老頭子的耳朵有點背,畢竟有120多歲了。 米勒走到教授的花紋木辦公桌前,雙手按著桌沿兩邊,再次一字一吐地重復道: “你無權(quán)這么做!” 這會主教是聽到了,抬起頭來,并沒有用十分吃驚的表情看著米勒,而是用一種復雜的神情——厭惡、驚奇甚至其中夾雜著幾分同情和憐憫…… 這同情和憐憫也僅僅只有幾分而已。 主教把信箋拿在手里,晃了晃,坐在軟墊靠背椅子上,用一種年長者特有的傲慢態(tài)度,對晚輩說:“你令紅衣主教米涅諾卡先生十分失望,圣軍迫于外界壓力解散后,他推舉你去亞當斯的中央神學院進修,你卻跑了,拿著遣散金跑去那個邪惡的國度——那個把他們圣明的君主推向了斷頭臺、綱常倫理完全崩壞的國度,去那里胡搞亂搞了將近一年,你先告訴我,你當初為什么要那么做?” 米勒的眼睛瞟向了信箋,上面華麗而端正的字體的確出自于圣米涅諾卡之手。 米勒撇了撇嘴說:“為了自由和真相?!?/br> 克拉米爾主教笑了,他那皺縮的小嘴里竟然翻出了崎嶇不平的黃牙,尖聲怪笑不已……在椅子上笑了半天后,終于說:“你在那里跟一堆丑陋的妓女亂搞,因為爭風吃醋還殺了一個二百多斤的嫖客,你說你是為了自由?” 米勒渾身再次因為氣憤而顫抖,手心上竟然沁出了熱汗…… 克拉米爾用狡黠的目光瞟了一眼米勒,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米勒身旁說:“我和米涅諾卡一直都是好友,要是不是你那該死的、遭天譴的論文,他還不知道你會在里昂大學里求學。從這封信中,我算是對你多了解了一點,知道你為什么那么離經(jīng)叛道;米涅諾卡苦苦地哀求我,希望我能把他最寵愛的孩子帶回正途——” 說著,克拉米爾把手搭在了一言不發(fā)的米勒的肩上,“你一直沒有搞清楚啊,孩子,一直關(guān)心、關(guān)愛你的米涅諾卡主教才是你真正的父親,他才是你的父;而不是那個在蘭蒂國國苑大教堂里,把教皇殺害,把你的母親jian污,將你生下來的那個科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