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奧朗哲姆

    世界上最大的惡即是匱乏，無論是人性的匱乏、知識的匱乏、物質的匱乏、性的匱乏、力量的匱乏還是制度的匱乏……

    米勒生日那一天如此領悟到，他在一個匱乏的世界中茍且活著——米勒的生日也是女人死后的那一天。他第一次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并讓人騙了自己的佩劍；第二天早上醒來光著身子還被兩個不認識的裸男死死抱住……宿醉一宿完了后，匱乏的哲學之光才照耀在了他的腦門上。

    但米勒的思想還沒有認識到惡之惡是什么，這負面之負面又是什么，宇宙中最深邃無恥的東西是什么……他畢竟年輕，沒到那個階段，這些問題是后話了……

    而綜其一切，就是善的匱乏。

    除了去妓院中尋找“善”的目光，米勒極其不愿意在公眾場合露面，特別是男人們扎堆的地方，曾經(jīng)圣軍生活的記憶對他而言跟在地獄里沒什么兩樣，他選擇強迫自己去遺忘掉那短暫的17年時光。

    美貌對米勒而言即是詛咒，不矯情地講，是遺傳下來的詛咒。

    如果光有美貌而沒有詛咒，那米勒就不會是中的主角了……

    他擁有希臘神話中那咯索斯至美的容顏，一切形容外貌的詞匯在米勒18歲顏值巔峰的時候，都是陳詞濫調；可惜的是，米勒不是一個自戀者，恰恰是一個自厭者；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像是獲得了無價之寶的女人一樣，喜歡討好他人，或讓他人嫉妒，為了滿足虛榮心選擇無限制地使用護膚品或用圣處女的血與奶汁來保持容顏。倘若這個中的世界照片技術完全流行起來，并且發(fā)展了清晰的彩色影印，將米勒18歲的照片和他20歲的照片做一個對比，你一定會驚嘆道，天哪，這個混球兒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僅僅只有兩年的時間?。∵@兩年他是進了精神病院里去深造的嗎？

    倘若里昂大學的終生任職教授、上主教起源史權威圣克拉米爾主教聽見有人把他所任職的學校稱作是精神病院，他一定會皺起眉毛，將那老態(tài)龍鐘耷拉下來的扁扁小嘴唇挑出一個小縫兒來，發(fā)出一聲可有可無的嗤笑，還會說：“米勒·葉麗莎才是一個神經(jīng)病，看看這位先生寫的論文，都是些什么東西！”

    這個神經(jīng)病卻準備在酒館里發(fā)神經(jīng)了——

    時空回溯到米勒生日那一天……

    米勒把他剩下的所有錢掏出來，堆在吧臺上，其中有兩枚金幣，12枚銀幣和53枚通用銅幣（原中央教會鑄造），還有奧威爾共和國600元的紙幣，簡稱奧幣（當時米勒在奧威爾共和國）。這些錢，可以在這家中檔水平的酒館供一個爛酒徒狂喝痛飲連續(xù)5個晝夜。

    米勒把所有錢推給了酒保，說：“請讓我在這里喝到死?！?nbsp;  （此時米勒已經(jīng)在外面喝了些酒，醉醺醺了）

    酒保又把錢原封不動地推回了米勒，腰桿筆直，眼神揶揄，拍拍手沖前堂的老顧客們說：“嘿！伙計們！這有個新來的，準備鬧事不要命的小白臉，大家說該怎么辦？”

    大家很不給面子，沒一個人吱聲，是鴉雀無聲。

    有人高聲咳嗽，用眼神示意酒保，指了指米勒腰上別著的東西——一柄金色的，樣式彎曲成古怪模樣的佩劍，像是惡魔那變了形的手臂；這個世界稍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玩意兒一看就是煉金武器。

    酒保剛才忙著表演調制酒水，在柜臺后沒注意到米勒的佩劍，現(xiàn)在看到了，換上了一副禮貌又不失得體的微笑，說：“先生，我們這里是賣酒的，不賣毒藥，您想要自殺，出門請左轉，過了第二條街，拐角就有一家能買到蛇毒的伊斯朗藥店，價格公道。”

    所有人都忍住，沒發(fā)出笑聲，都在為這一本正經(jīng)的酒保捏一把汗，事實上從米勒進入這家酒館開始，人們的目光就被一股魔力吸引，陸陸續(xù)續(xù)地給吸引到了米勒的身上。

    第一，如前文所述，這位美人兒實在是太美了。第二，“她”（別人都在懷疑他在女扮男裝）的佩劍，是貨真價實的煉金武器，看成色一定是最上等的貨色。那么，瞎子都能推測出，這應該是一位將軍家的大小姐，偷偷拿父親的佩劍出來玩，呃……或者是出來抒發(fā)悶氣，為什么呢？大概是政治聯(lián)姻之類的問題，這位千金大小姐一定不喜歡那個酒囊飯袋般的未婚夫，因為現(xiàn)在的紈绔子弟呀，都一個德行；畢竟，世上有誰能配得上如此妖嬈國色？國王都會差一等的……人們繼續(xù)猜測，她一定還生性孤僻，且孤傲到了極點，但又有孩童般的天真，有天使般純潔而纖塵不染的心，所以才會來到這里，想要感受一下平民們“熱情”又“可愛”的生活。

    可就是沒有人推測，米勒曾經(jīng)確實是一位“天使”，擁有自古以來圣殿騎士團中最年輕的上三級天使職階，配得上這二十倍檔的煉金武器。

    米勒手臂一揮，所有家底在吧臺上盡數(shù)拋落四散。

    “給我拿酒來！”

    這一吼，聲音確實是男人的聲音，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尖的人已經(jīng)看到了米勒的喉結。

    “先生，”酒保慢悠悠地說，嘴巴里像是含著一團難嚼的鋼絲球，將鋼絲給一絲一絲地吐了出來，“您不尊重人，我是不會給您提供服務的?！?/br>
    哄堂，爆炸式的鼓掌聲！

    經(jīng)受灌了鉛一般壓抑的氣氛，有人竟忍不住吼叫幾聲來助威；但是所有人，又很快安靜了下來。要知道擁有煉金武器的家伙，捏死普通人就跟捏死一只蒼蠅一樣容易……

    米勒那布滿血絲的碧綠眼珠，正瞪著酒保的眼睛。在妓院里鬼混了將近一年時間，米勒也不是沒有收獲，他自信自己練就了一個本領，能夠拋去外表，單憑人的眼睛來分辨善惡；然而當他看到酒保的眼睛時，卻無論怎樣也看不出來任何靈魂深處的善與惡來了……米勒后來多次回憶這反常又奇怪的場景，他確信，他當時沒有醉。

    他當時想要殺人（但當時要是做了他一定會后悔）。

    他時常幻想自己是那傳說中的遠古神獸，有分辨善惡的能力，能立即分出罪人；他便能夠利用自己的快劍，去斬殺邪惡，不過，當邪惡化成淤泥時，劍再快也沒有用了。

    米勒也曾經(jīng)多次幻想過，他要將亞當斯中央圣軍里所有人都殺死，最后包括他自己……

    他強迫給自己找理由宰了對面梗著脖子的酒保，這個非要跟自己作對、不要命的年輕人。

    米勒的眼睛越來越紅，對面酒保的眼神也起了變化……一種恐怖的氣氛從這位蛇蝎美人的身邊釋放出來，酒館里的所有的客人都感受到了——要出事，要殺人了！想要殺酒保，米勒他還是第一個……

    處于強勢地位的人發(fā)怒時自然會讓弱者們感到肅殺和畏懼，基本上所有人也都覺得情況要不妙了。

    然而酒保的眼神流露出的變化卻是——

    加倍的諷刺與蔑視！

    且沒有一絲畏懼！

    看神態(tài)，這“哥們兒”抿抿嘴角竟然還想開口諷刺這個可憐的人兒，精神接近歇斯底里快崩潰的家伙。

    對米勒而言“他”就是準備要侮辱他！

    米勒的手下意識地伸向了佩劍……

    “呦！真是不錯的一柄劍，我猜是煉金武器吧，嘖嘖，我也有一件，可惜我的沒有你的這柄這樣漂亮，但是卻具有非凡的功效。聽說過‘養(yǎng)生煉金武器’嗎？朋友？”

    一只滿是老繭的手滑過了米勒的臀部，停在米勒的腰間，按在米勒要拔劍的手上。

    結果，整個酒館再一次哄堂了，是哄堂的大笑。

    在這緊要關頭，丑角終于登場了。

    “奧朗哲姆，又來兜售你的神劍了？上一次不是命運之劍嗎，這次怎么變成了養(yǎng)生煉金武器？”

    “奧朗哲姆，啊?。∥业恼軐W與秩序之神?。。。。▽W著舞臺劇的腔調）你什么時候才能將你親愛的阿提普多與加麗塔斯復活？她們一定是一個賽過一個的漂亮！可千萬別長得跟你女兒一樣，像個男人婆。哈哈哈！”

    “奧朗哲姆，我昨天看見你在賭場里出老千被揪住一頓毒打，那個人是不是你呀！”

    “奧朗哲姆，又來跑來跟你家丫頭借錢來啦？”

    酒館里神奇地出現(xiàn)了快活的氣氛……

    這個矮胖白發(fā)白胡子的老頭連忙向觀眾們擺擺手，圓胖的臉上仍淤青一大片，憤怒地說：“老千！什么老千？我那使得那是魔法！你們懂不？魔法跟老千那種騙術不一樣！誰要是出老千我就詛咒誰被魔龍使抓走！被龍族吃掉心肝！”

    “嚇！魔法？魔龍使？龍族？”有人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雙臂表演性地忽扇忽扇拍動著，公雞一樣轉著圈說：“是能變成大魔龍的怪物一族嗎？我只聽說過在荒原上有能變成大蝙蝠的吸血鬼呀！”

    又是哄堂大笑。

    小老頭單手做槍指向后面的觀眾說：“龍族一定會回來找你們的！”

    滑稽的圓臉一本正經(jīng)。

    眾人再次笑得前仰后合。

    酒保的臉卻一紅，把擦拭的杯子放回柜臺，不再和米勒對視，躲躲閃閃地，準備離開。

    “哎！女兒呀！你怎么能這樣做生意呢？你這樣做生意被老板發(fā)現(xiàn)是要怪罪于你的父親的。”

    小老頭明顯是在和酒保說話。一邊彎腰將米勒耍酒瘋撒在地上的錢快速拾了起來。

    米勒坐在高腳椅上瞇著眼睛斜視老頭，說：“‘他’是你的女兒？”

    “哈哈，一看你就是新來的，有名的索涅兒小姐你都不認識？嗯，她確實長得不好看，但這不怪我，要怪她老媽用當年用巫術迷惑了我的雙眼！她就老這樣自怨自艾，所以才會嫉妒您這樣的大美女，不給您酒喝?！?/br>
    “我是男的?！泵桌仗羝鹆嗣济?/br>
    “呦？怎么才能證明呢？”奧朗哲姆眨巴著眼睛，歪著嘴說。

    米勒一言不發(fā)地站了起來，轉身，把褲帶解開，褲子脫了下去……

    酒館里的狂歡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