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6. 輪回

    “傲慢，你怎么來了？”   雖然剛剛風滾滅村的景況著實驚人，但馬小玲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還不是塞壬那神棍讓我來的。塞神棍算到吳言和費東出事了，他有些擔心你。”   傲慢說得有些不情愿，說是擔心馬小玲，其實那男人分明是讓她來捎話的：“那騙子還說，先知之心是打開朱穆靈山的鑰匙。而血廟，是擋在朱穆靈山前的最后一個關卡，不過可以破解血廟的機關，在萬年前就已埋下?！?/br>
    說罷，傲慢一臉不耐煩地看向斕滄：“你還不動手？”

    斕滄看向張望鄉(xiāng)，問的卻是別人：“元哉，吳念和倉頡出來了嗎？”

    元哉和鬼王自虛空中步出，元哉看了眼正盯著懷表數(shù)秒的鬼王，緩緩回道：“卯榫和盤古進去接他們了。”

    ”啪嚓”,   鬼王闔上手中懷表：“和紅艷約定的時間到了?！?/br>
    他在等元哉決定。

    “再等一分鐘?！?/br>
    突然出現(xiàn)又突然沉默下來的兩人讓在場的眾人摸不出頭腦。

    “怎么回事，張家村的人不是死光了嗎？”   丹增湊近大象，以他的觀點看來，張家村是幫巫后守山的。守山的人都沒了，接下來就該順理成章地找到巫后真身，然后焚毀，徹底終結(jié)巫后滅世的可能，哪還有這么多麻煩。

    大象和貓鼬守在風滾身邊。在的世界里，他們已經(jīng)從朱萸和獸王口中得知了一切。

    進入朱穆靈山的鑰匙是先知之心，而鎖，是時間。巫后血廟以時間作鎖，穿梭于時空之中，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隱藏自己，只是偶爾會被強大的靈識吸引，便會以路邊破廟的形象現(xiàn)身，引誘吞噬靈識的主人。

    血廟和巫后的關系不像從屬，倒更像是寄生。巫后也不像真神，而是更像一頭伺機而動，等待吞噬一切的獸。

    氣氛膠著，連短暫的沉默也顯得持久。

    “不能再等了?！?nbsp;  鬼王的話里聽不出語氣。

    “好吧?！?nbsp;  元哉點頭，衣袖揮動，那塊小小的銀色懷表從鬼王手中飛出，浮于半空之中。

    玻璃般的水紋緩緩蕩漾開去，時空相交，往昔與未來皆成碎片，在這一方天地里旋轉(zhuǎn)。

    丹增和其它人一起站在風眼中，瞪大了眼睛。周達寧警覺地退至況天佑身邊，馬小玲和傲慢也不自覺地以背相抵，下意識作出了防御的姿勢。

    當風勢漸息，時空褪去。眾人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回到了萬年前。

    ***

    萬年前·仙妓館

    后村的村民在仙妓館前站了三排，正一個個笑容詭異地望著他們。

    紅艷思緒不寧。費東口里那些已經(jīng)死去的后村村民，為什么會堵在仙妓館的門口？

    先是經(jīng)歷了血尸，又有費督查和莫兵判的“內(nèi)斗”，仙妓館眾人那脆弱的神經(jīng)大多已經(jīng)不堪重負，現(xiàn)在面對這無比詭異的一幕，有幾個小倌直接就跌坐了下去，一個個以手掩面，不愿再看。

    其實這些村民乍看和平常沒有什么不同，只是一個個的表情僵硬，青灰色表皮上泛著詭異的珍珠色澤。他們?nèi)缤瑺烤€木偶般圍在仙妓館門口，卻一動不動。

    林楠倒坐在地上，一夜的驚心動魄早就讓他脫了力，再也無心去思考眼前的景況。他收回視線向下，卻瞥到原本裹著牡丹尸身的草席正在一起一伏地鼓動。他撐著往旁邊退了些，伸手拉了拉紅艷的衣角，示意她看。

    離得最近的朱子殊和春娘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對。

    “喂，你是武將出身，你去看看?！?/br>
    春娘輕推了一下朱子殊。

    草席的起伏越來越明顯，眾人不自覺地重新聚在紅艷身后。朱子殊在眾人目光注視下硬著頭皮，扯開了裹尸的草席。

    驚異的吸氣聲四起——草席下牡丹早先被春娘闔上的雙目不知何時再次睜開了，脖子上梗著鼓鼓青筋，干裂的雙唇大張——最可怖的是那腹部，被里面一團什么東西撐著，青紫色的皮膚薄到近乎透明。透過它仔細看，竟能看出一個小嬰孩兒的形象。只是那嬰孩兒的四肢像鴨蹼一樣連在身上，就如同是一坨包裹著黏膜的rou塊上長出了人類的手腳。

    “噗——”，那rou塊的一只手刺破牡丹的腹部伸了出來。

    后村的村民紛紛跪下。

    “恭迎巫后圣胎——”

    “恭迎巫后圣胎——”

    “恭迎巫后圣胎——”

    剛從現(xiàn)世來到萬年前的鬼王一行，看到的就是此時的景象。

    忽視眼前的詭異景象，元哉行至紅艷身后：“紅艷?！?/br>
    “??！你們是之前的那兩個人！”   紅艷回頭，她猶疑了一瞬，卻又瞬間舒展了眉頭：“我還以為我之前是在做夢，原來是真的?！?/br>
    元哉沒有過多關注那些被血尸同化的村民，視線直直盯著牡丹突起的腹部?，F(xiàn)在那rou塊的兩只手都已經(jīng)伸了出來，“撕啦”一下扯裂了包裹著自己的肚腹。時間正好。

    “吳念和倉頡沒有從幻境里出來，但現(xiàn)在看來計劃還算順利?！?/br>
    紅艷回道：“所以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

    “牡丹？”

    張強出現(xiàn)在仙妓館門前，身后跟著張家村的老老少少。其實他不應該走在長老們前面，只是不知為何，這些日子一想到牡丹他便有些心神不寧。他承認他一開始接近牡丹確實別有用意，但后來，牡丹懷孕了。他將這件事稟報給了長老們，想要迎娶牡丹，卻沒想到所有長老們都反對他娶一名妓籍花妖。族長威嚴他不敢違抗。

    被血尸同化的后村村民村民跪著給張家村的一行人讓開了一條路。經(jīng)過昨天一夜，張家村的血尸們已經(jīng)回復了本身的樣貌，與常人無異，反襯著后村村民的詭異。

    “看吧！你的牡丹！”   春娘冷哼一聲，指了地上的牡丹給張強。

    那青紫色的尸身上趴著一坨rou塊，沖著張強慢慢張開了魚樣的眼睛。

    “啊——”張強驚叫一聲往后退了兩步，正撞上了蛇魔莫邪，惹得他嫌惡地避開。巫后特意把他從獸王那幫殘兵手里弄出來，可是有大事要交給他做的。他看著模樣詭異的rou塊有些猶疑，這就是巫后交待他帶到朱穆靈山去的東西？

    莫邪用兩指揀起那rou塊，順便踢了腳牡丹的尸體：嘖嘖嘖，真是可惜小花妖這幅好皮囊了。

    “也不知道這花妖中了什么邪，非看上張強你個窮小子了。當初在后村，她不肯嫁到我府上當妾，哈！她那爛賭的老爸還不是欠了我的錢，把她賣給了我！哼！誰還稀罕，當然是隨便玩玩再賣到仙妓館，又多賺一筆。倒是便宜你這小子了?！?/br>
    鬼王不動聲色地攔住了要上前春娘。

    張強起身站到了莫邪面前：“給我！”   莫邪手中的應該是牡丹的孩子，牡丹和他的孩子。

    莫邪：“讓開！你反了！你們都是已服下云仙丸，生生世世，都只能是巫后的走狗！哈哈，真是婊子配狗，絕配！”

    目眥欲裂，張強一個飛身撲抱住莫邪，生生啃下了他的半邊腦袋。

    同時，莫邪的毒牙刺進張強肩膀。

    看著倒在地上同時失去呼吸的兩人，紅艷撿起落在地上嗷嗷大哭的嬰孩兒，把他交到了張家族長手中：“仙妓館眾人，愿與巫后求和?！?/br>
    春娘看著眼前的鬼王有些心虛地問：“你是誰？”   她曾應召進入鬼王府中，見過鬼王，但鬼王應該并不認得她。

    “你不認得我？也是，現(xiàn)在的你還沒有幫我分魂?！?/br>
    元哉向方才醒來的風滾解釋：“巫后確實狡猾，她不止準備了一個靈身?，F(xiàn)世張家村還有一個張佑北也是靈山rou身，他和張望鄉(xiāng)再加上血廟，剛好形成了最穩(wěn)固的三角陣。我本來就訝異巫后竟會為了一個賭約，放棄神識前往輪回。原來她早就把自己的真身鎖進了靈山陣中，血廟作門，又有靈山作為屏障，確實很難突破。”

    “從現(xiàn)世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先神和巫后的賭約結(jié)果改變，是先神贏了。我們用紅艷預留的時空通道回到了這里，張望鄉(xiāng)和張佑北也來了。此處時空錯亂，三角陣會自動將血廟引出。如果找到血廟，我們會第一時間開門。吳念和先神沒有及時從幻境出來，這也就意味著……”

    “意味著他們也許再也回不來了?？瓤?！”風滾咳了兩聲：“所以當初，也就是此刻，被你們掉包的是哪一個？張望鄉(xiāng)還是張佑北？”

    林楠被身后突然出聲的風滾嚇了一大跳，回頭更看到一群著裝古怪的陌生面孔，忍不住哀嚎：“你們又是誰——??？”

    紅艷認出了曾經(jīng)的少年斕滄，他正一臉擔憂地注視著那個提問的女孩，那女孩面色蒼白，應該是受了重傷。

    他們在時間與夢境里多次往返，就是為了能找到巫后真身，將其順利斬殺。當來自未來的元哉和鬼王在夢境里找到她，告訴她三角陣的破解之法并希望她配合時，紅艷還以為自己真的是在做一個夢，以為是巫后那些古怪的話語讓她浮想聯(lián)翩。

    直到昨晚，那個斕家的少年確實如夢境所言來到仙妓館，用秘術置換了圣胎的魂靈——這個最后成為張家村異類，遇見周曉月的張望鄉(xiāng)其實是——紅艷望了眼牡丹的尸身。

    張望鄉(xiāng)有些失神地走到那尸身面前，與之對望。牡丹曾經(jīng)，死不瞑目。

    “誦咒要開始了。一旦張家村的人進行完迎圣胎的儀式，那聯(lián)系三角陣三點的能量場，就將正式打開。而張望鄉(xiāng)和牡丹一魂兩端，聯(lián)系過去和未來的時間甬道也會被打通。我們應該可以很快找到真正在時空中流浪的血廟，而不是它的化形?！?/br>
    “找到了！”元哉急喊，臉上的一片灰敗這時露出隱隱喜色。他雙手揮動，抓住了疾馳時間流中的某片碎片。

    ***

    剛剛的一切漸次消失，仍在半空的銀色懷表上多了斑斑裂痕。

    如果有人夠仔細，就會發(fā)現(xiàn)雖然經(jīng)歷了一整個故事，時間也才不過流逝了幾分鐘。

    嗡嗡聲自頂上傳來，懷表上的裂痕在擴大，表身震動。

    吳言的心不知何時被鬼王舉在手中，張家村和被同化的后村村民的唱誦透過勉力維系的時空隧道傳來，穿越萬年，陰森卻莊嚴。

    先知的心在唱誦中化為晶瑩棱柱。突然被縛的血廟猶在掙扎，它的周身不斷溢出血水，逐漸成了混沌的人形的一團血rou，心臟處迅速凹陷下一個黑色孔洞。

    懷表的鳴叫開始刺耳，裂紋附近的銀色碎片紛紛下落。

    懷表即將破碎。鬼王將化為棱柱的先知之心狠狠擲入血廟身上顯現(xiàn)的孔洞。剎那間，萬物止息。

    所有聲音仿佛陷落真空之中，眾人只能看到頭頂著的那片天風云盤旋，被吸往往更高遠更深處的黑暗。

    鳴聲大作。

    5，4，3…

    黑暗中突然跌落兩道紅色的人影。

    “盤古——！”

    “卯榫——！”

    2，1。

    懷表的指針走完最后一秒——懷表破碎，天地闔，幻境消。

    倒地的盤古一臉血污：“巫山幻境里的張家村遺址果然是四境的聯(lián)結(jié)點，咳咳…西域和南海的封印破了，通道已開?！?/br>
    跌落在盤古一旁的卯榫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扭曲成詭異形狀的右手，她抬頭望著遠去的大雁，想到幻境里吳念最后對她說的那些話。

    “卯榫，我記得我死了三次。第一次是被車撞，警方的通告里寫了我是自殺。第二次因為你們的計劃復活，也循著你們的計劃死了，但我很開心。我竟然可以親手觸碰到這本來只在夢境里存在的世界，雖然一直搞不清楚為什么你們會找上我，但我真的很喜歡這份禮物?！?/br>
    “現(xiàn)在是第三次，其實我覺得這次不是死亡。留在幻境是我的選擇，卯榫，這是我的新生?！?/br>
    “以前我總覺得身處的世界過于平淡，自己活得像一只背景版里的螞蟻。不過我也很努力的活過，我覺得此時此刻，可以算是對我努力的獎賞吧。畢竟講道理，我可沒有長了一張女主臉。哈哈，也難得你們能找到我。”

    “雖然現(xiàn)在知道了，夢境里我的回憶大多都是幻想，我既沒留過學，也沒有個好友叫林楠，戈壁我倒是真的去過，那次畢業(yè)旅行我還撿回來一顆風滾草的種子呢，就是怎么種都不發(fā)芽。不過，我還是要抱怨一下，這什么夢的也太俗氣了吧。開局滾床單，還暗戀，還附身，我簡直就是個不被理解的女主角，還進了個強買強賣的劇組，和編劇一起爛出新高度。”

    “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種蟲洞可以完全置換我們的記憶呢？我們的存在，其實本身就是一種失去。一種，失去身份可能性的失去?！?/br>
    思緒被元哉的話打斷。卯榫還是不敢相信，那個吳念真的就這么放棄她原生的世界了？就算自此，她要陷落在無盡的時空之中？

    “懷表碎了?！?nbsp;  元哉的視線從卯榫移到地上的碎片。

    鬼王蹲下為盤古檢查傷勢：“嗯，巫山幻境的最后一條通道被徹底關上了。血廟再也無法借助幻境攫取能量，也無法再生。巫后就算蘇醒，也沒有了力量來源?！?/br>
    誰也沒有提到吳念和倉頡。

    兩人回身對目瞪口呆的眾人道：“朱穆靈山已經(jīng)打開。”

    此刻的丹增完全沒辦法用語言表達自己的震驚。雪域之上，一座蔥郁的

    那是——巫后真身？

    ***

    法國，安納西湖畔，正在日光浴的兩人。

    “怎么了？”

    “艾伯特，剛剛…阿爾卑斯山是動了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