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 北境往事

    昏暗的室內(nèi)沒有一絲光線，風(fēng)滾的手依然牢牢抵著鬼王的咽喉。和她怒極而促的喘息聲對應(yīng)的是男人平靜無波的側(cè)臉。

    “吱呀——”隨著門被推開，暗室內(nèi)灑落幾縷光斑。

    “我們剛剛收到夢境崩毀的消息。不過不用擔心，雖然目前不能確定吳念的具體方位，但我們靈識相連，我可以肯定她沒有受傷?！?/br>
    元哉立在門口，并不入內(nèi)：“這位是卯先生的女兒，阿榫?！?/br>
    卯榫跟在元哉身后，沖兩人微微伏了伏身子。

    原本沉悶的空氣被打破，僵持中的兩人各自退了一步。

    “倉頡呢？你能透過吳念的靈識追蹤到倉頡嗎？”   鬼王問到，并不急迫。

    “目前不行?？赡苁侵耙鼗鸷馁M過多靈能，現(xiàn)在我只能感應(yīng)到吳念，要感應(yīng)倉頡還需要一些時間。”

    卯榫聽到元哉的話，心頭微微一顫。地火…難道當年破壞了北境封印的那場火山爆發(fā)不是意外？

    “夢境崩毀，有引出夢淵嗎？”   阿滾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問話的聲音里竟藏著幾分怯意。若夢境崩毀引出夢淵，那念jiejie她…還活著嗎？

    “我檢查過，沒有發(fā)現(xiàn)夢淵噬靈的跡象，應(yīng)該只是單純的意識醒覺?！?nbsp;  元哉看了一眼鬼王。他雖是夢神，可以自由穿行于夢境，但并不能控靈。吳念的靈魄是由鬼王封住再交由他引入夢境的，除非再由他醒夢，不然一介封魂，沒有理由也沒有能力可以自行覺醒。

    鬼王看出了元哉眼底的疑問，他知道夢神愿引吳念入夢是為了引出卯榫。十二年前他在北境意外見到元哉，才知道他棄帝位后已獨自浪跡人間千載。

    “自元帝失蹤后我執(zhí)政近萬載，本想肅天地正氣，為生民立命。但奈何身單力薄，智疏學(xué)淺，至今未能使獄訟止息，妖鬼不役。天界廢奴不成，人間亂欲橫生，我于先生有愧，于天地有愧。”

    彼時兩人沐著北歐的冰涼海風(fēng)，目光的方向卻依然是東邊那片廣袤的大陸。

    哼，妖鬼不役？天界那些世家又怎會甘愿放棄這種種特權(quán)。萬年前妖巫一族揭竿而起，還不只是為了“平等”二字。結(jié)果呢？一句“心達而險、行辟而堅、言偽而辯、記丑而博、順非而澤”，誅卯生，妻女焚，卯少正之女至今還被鎮(zhèn)壓在北境靈山下?？v使是仙，逆勢請命，一樣能把命給請沒了。鬼王雖是冥王長子，但為婢女所出。那宗族之勢，門第之分到底可以迂腐到何種程度，沒人比他更有體會。

    “聽聞鬼王心儀之人被鎮(zhèn)壓在朱家山下？不如我們合作?！?/br>
    元哉計劃的詳細程度讓鬼網(wǎng)王驚詫不已，更讓他愕然的是那一句“巫女已經(jīng)現(xiàn)世。”

    天界史書記載：帝元之亂，巫族滅。其實巫族從未消失，只不過是被洗去能力與記憶，成了“人”。

    萬年前盤古分天地，女媧立四柱，文祖降字，不過是為了將巫族逐于大地。從此天人兩隔，神族政權(quán)更為鞏固。

    在遠古傳說中，巫、神二族共同來自彼端洪荒。千萬年間，神族里不喜權(quán)力、淡薄出世的一支分化為仙；巫族訓(xùn)化了妖；日月之精育出了獸，；天地之氣孕出了鬼；欲念則化為了魔。

    階級演化，權(quán)力更迭，妖巫一族是如何淪為賤籍的早已無源可查。但神、巫既然能于傳說中共同立世，巫族之力便不可小覷。

    從元哉口中得知這一切的鬼王開始懷疑自己的認知。在他的印象中，人族早在巫族消失之前就已存在。但關(guān)于他們具體是什么時候存在的，又是何時開始在天地間繁衍生息，卻從無記憶。

    “天帝即位，首先接下的是不是印璽，而是?！?nbsp;  元哉緩緩道：“我剛剛所言一切都出自?！?/br>
    “你不好奇嗎？天地間誰有能力洗去文祖記憶？不止是文祖不記得降字前后發(fā)生的事情，我們的記憶似乎也與事實有出入?！?/br>
    “那你為何不懷疑？也許被篡改過的是書?！?nbsp;  鬼王覺得自己像陷入了流沙中，腹背受壓。

    “也許吧。”   元哉迎風(fēng)背手：“但我記得師父以前說過，天命背后仍有玄虛?！碑斈陰煾笧楹螘椭滓蛔迮褋y，僅僅是因為閔懷其際遇嗎？

    一陣沉默后，元哉似是下了某種決心：“我打算引地火，救出師父的女兒。”

    “但卯榫若直接出世，極易被天界感知，最好能使其附身于某物。你身邊的女孩兒…”

    暗室內(nèi)，元哉和鬼王各自回首往事，可以說是陰差陽錯的，吳念成了這出戲的主角，一個注定要被當成棋子的主角。

    至于風(fēng)滾會加入他們的計劃則完全是個意外。

    三人雖目的不同，但方向一致，也能合作。只是風(fēng)滾對吳念的情誼倒是有些超出他的意料了，果然將吳念身死的事瞞住她是對的。

    生魂入夢的風(fēng)險實在太大，何況當時他并不知道還需要多久才能徹底控制張家村，引倉頡立靈誓又會耗費多少時間。那天吳念被張家兄弟帶往Opium剛好是個機會，他還沒來得及猶豫便下手了。

    “盤古那邊準備的差不多了?！?nbsp;  鬼王拉回自己有些走遠的思緒：“   先把吳念這邊放一下，計劃不能耽擱，我們分頭去張家村?！?/br>
    “要是念jiejie有事，我們之間的盟約就此作廢！”   風(fēng)滾肩膀重重把門一撞，握拳離開。

    明滅的光線中，元哉和鬼王對視后各自移開視線。誰也沒有把話說出口：替身巫女，也許rou身可留，但若要誘敵，怕是避不了靈滅魂消。

    送走元哉和卯榫后，鬼王默默打開了暗門。

    玻璃罩里吳念的尸身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胸前的懷表閃著銀色的光澤。

    風(fēng)滾以為他是愛慕吳念，所以才一直跟在她身邊。其實連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留在她身邊十四年。如果說這十二年都是為了實行元哉的計劃，那開始的頭兩年呢？

    “也許你已經(jīng)不記得了吧，十四年前你祭拜了一座破敗鬼廟，救了一只快死的鬼。”   鬼王的手在即將拂上吳念面頰時戛然而止。

    “你們先走，我看這個小廟都沒人拜慘兮兮的，我給他點兩柱香吧。”

    “搞什么吳念，不要亂拜，給正廟上過香火就行了?！?/br>
    “隨她吧，那我們先走啦，你一會兒快點。”

    少女們嬉鬧的聲音漸漸走遠。吳念放下背包，倒著點起三支香。甩滅了火后又用對著吹了兩口氣，想把火星吹旺。

    “這樣應(yīng)該不會滅了?！眳悄罟蛟诼錆M灰塵的蒲團上，雙手輕輕合十：“我沒有什么要求的，其實我也不信神佛啦。不過要是你們真的在的話…那，祝你幸福。”

    鬼王蹲在少女面前，邊吸著香火邊看著那輕輕扇動的睫毛，直到目送她走出了自己棲身的破廟。

    其實這連廟也不算，不過是小小一間廂房，漆成黃色。里面擺一尊小像，青面獠牙，很是嚇人。大概就是這樣才沒人祭拜的吧。就算偶爾有人入內(nèi)，聽到的也盡是些惡毒的詛咒。

    “?。∵€好沒丟！”   女孩突然去而折返，拾起忘在地上的包拍了拍：“謝謝你幫我看包，我走啦?！?/br>
    吳念微笑著揮動雙手，并不知道自己的身邊從此多了一道目光。

    這真是個恐怖故事。鬼王自嘲地笑笑，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