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的約會

    你提早十五分鐘到了，把車停在酒店臨時停車位，自己溜達(dá)去旁邊買了個法國煎餅，加了一堆巧克力和香蕉，路上時間太久不敢喝咖啡，只能用巧克力給自己提神，順便發(fā)消息給張磊：

    我到啦，你煎餅里加火腿還是雞rou？

    馬上下來，火腿。他也不客氣，迅速給你回了一個。

    你啃著自己的巧克力餅，拿著他的火腿餅剛走到車邊，就看他從酒店門口出來了。你倆互看了一眼對方，你只想望天，是真的有緣分么。兩個人都戴著一頂棒球帽，你白色，他黑色；都是T恤，你白色   他黑色；都配了水洗藍(lán)牛仔褲，你小腳褲，他工裝褲；下面一人踩了雙小白鞋；最后的最后，你們一人背著一個雙肩包，你紅色他藍(lán)色。自古紅藍(lán)出CP，你好像想起來曾經(jīng)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一句話。

    張磊看到你也被驚艷了一下，雖然是第三次見面，但卻是第一次看你沒穿正式的工作套裝，T恤牛仔褲簡簡單單，也沒了工作時候一本正經(jīng)的妝，清清爽爽的扎了個馬尾帶著帽子背著包，拿著早餐門口等他。好像是他想象了好多好多次大學(xué)校園里小情侶的感覺。

    太陽輕輕柔柔的灑下來，他比想象中更期待今天了。

    “早~先上車?！蹦愦蛄苏泻艟烷_了駕駛座的門。

    張磊剛坐上副駕駛，你就把早飯遞給他。轉(zhuǎn)頭想給自己系安全帶，就看他把手伸到你面前，然后在你嘴角上抹了一下。你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現(xiàn)他舔了一下剛剛抹你嘴角的大拇指，說，“一早起來就吃巧克力，不膩嗎？”

    其實心跳已經(jīng)180了，你臉上還是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早起補個血糖?！?/br>
    “你低血糖？”

    “女生不都是嗎？”

    “是嗎？”

    “是吧……”

    很好，第一個話題已經(jīng)聊死了。

    “昨天是第一次聽相聲嗎？”他起了個新的話題。

    “看現(xiàn)場是的。”你目不斜視的開車，全身上下還停留在嘴角被碰的觸感上。

    “聽得懂嗎？”

    “七七八八吧?！?/br>
    “呵呵”聽他話中帶笑說，“是   七七八八   聽不懂吧?！?/br>
    “唉，你也別嘲笑我，我小學(xué)四年級去的瑞士，現(xiàn)在識字量達(dá)到500全靠我自己努力?！?/br>
    “四年級？我也是小學(xué)四年級退學(xué)開始跟著師傅學(xué)相聲的。”

    “你幾幾年的？”

    “92”

    “我也是！”

    你回頭和他對看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抹不可思議，原來在這么早以前的同一年，你們的人生都發(fā)生了改變。

    “上一次什么時候回國的？”

    “08年吧，所以   北京歡迎你   這幾個字我認(rèn)得特別熟?！蹦阋贿呎f一邊把第一次見面的打火機掏了出來，在張磊面前晃了晃。

    “今天我們倆都帶了呀，你藏好，別再找不到了?！?/br>
    “遵命，長官?！?/br>
    張磊笑著搖搖頭，說了句：“沒想到你這么皮啊?！?/br>
    一路向南，大早上出城的路特別順，加上陽光燦爛，藍(lán)天白云，兩邊綠樹綿綿。張磊放松的躺在副駕駛說：“好久沒在北京看到這樣的天了?！?/br>
    “北京霧霾還是很嚴(yán)重嗎？”

    “其實好多了，你從08年到現(xiàn)在都沒機會回去嗎？”

    “嗯，18歲上了大學(xué)以后我就因為一些原因和家里斷了聯(lián)系，瑞士學(xué)費太貴，只能考來法國，學(xué)費全免，還有住房補貼，可就算每年拿個幾千塊獎學(xué)金，還是要到處打工養(yǎng)活自己呀。飛機票太奢侈了，有的時候飯都吃不上呢，所以我特別愛打餐館工。起碼能吃飽?！?/br>
    張磊突然不知道怎么回話，沉默了一下。

    “怎么了？”你回頭看了他一眼，沒聽到他回答以為他睡著了。“被我的勵志故事打動了，對我崇拜的不行？”

    “不是，只是……你和想象的不一樣?！痹趶埨诘哪X海里，你灑脫，大氣，眼里全是對工作的熱情，一看就是沒被社會磨過棱角的樣子。

    “你想的是什么樣的？”

    “大概是有錢人家被保護的很好的大小姐？”

    “哈哈哈，扯吧你，我就是個窮留學(xué)生呀，你看過哪個嫌5塊錢冰淇凌貴的大小姐，只能買2塊錢刮刮樂的富家千金啊。以前上課的時候打工比較好，你能自己選課，每周起碼能空出三天半。實習(xí)的時候打工就慘了，一邊得給公司做免費的苦力，一邊得向?qū)W校提交每周的實習(xí)小結(jié)。最后打工的時間只有每個周末和平日晚上。累的要死但賺的錢還只夠付房租?！?/br>
    “然后呢？”張磊好奇。

    “然后我就和房東說能不能每周給錢，和實習(xí)公司說能不能縮短每周實習(xí)時間但延長整體實習(xí)周期，找各種包飯的工作。和導(dǎo)師使用拖延戰(zhàn)術(shù)……”

    “所以現(xiàn)在特別合適做各方調(diào)節(jié)工作？”

    “是啊是啊，被你一說感覺我應(yīng)該去做公關(guān)，不應(yīng)該做文化傳媒?！?/br>
    “所以，不方便說你和家里的事情？”第一次張磊產(chǎn)生了滿腔的沖動問了一個平時的他絕不會開口的問題。

    “也不是不方便啦，小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我爸工作忙，奶奶帶我長大的。三年級的時候奶奶得病了，阿茲德海默癥，暑假的時候兩天忘記做飯了。我餓得去找隔壁鄰居要飯吃，我爸出差回來鄰居和他說的?！闭f到這里，你頓了頓，“我奶奶是忘了餓，她也沒給自己做飯。我爸就把奶奶送去養(yǎng)老院了，而把我送出國了。只有每年暑假回來看奶奶，一直到我08年暑假回國，才知道奶奶走了幾個月，我爸沒通知我，然后大概是叛逆期吧，就決定不要再和我爸說話了。中學(xué)學(xué)費都是自動扣款，考大學(xué)的時候就想著試試?！?/br>
    “想試試什么？”張磊聽你用云淡風(fēng)輕的口吻聊這些，突然覺得很心疼。

    “那時候就想試試看，只靠自己能在這個世界上走到哪里?！?/br>
    “你走到哪里了？”他轉(zhuǎn)過來，專注的望著你。

    “走到陽光里了?！闭f完你頓了下，正好紅燈停車和他對視。“不覺得我特別矯情？”

    “覺得你特別憧憬。”

    張磊從副駕駛靜靜的看著重新出發(fā)的你，突然他知道為什么自己如此被你吸引了。每一次看你，陽光都灑滿你的全身，好象這種光是你自己身上發(fā)出來的。曾幾何時，他也有想依靠自己試試看能在這個世界走到哪里的時候。后來被jiejie拉了回來，如果當(dāng)時沒有呢？如果當(dāng)時繼續(xù)在黑暗中拼命，甚至更拼命，現(xiàn)在會不會也走到陽光里了？

    誰也不知道，不過時過境遷看到另一個人走過來，好像曾經(jīng)自己也可以。

    九點多到的楓丹白露，你鬼使神差的沒去問訊處花5塊錢借向?qū)C，即使你明知道里面有中文解說。而張磊呢，明明昨晚在床上做了周全的攻略，也絲毫沒有提醒你要去借機器的樣子。

    兩個人就背著包空著手，肩并肩的直接去了買票處，進去參觀了。

    周四一早參觀的人不多，整個城堡都特別特別安靜。每間房的角落都立著一塊牌子，用法語寫著房間的故事。你輕輕的念一句，再給張磊翻譯一句，他微微側(cè)身低頭，你翻譯的時候就輕輕抬頭在他耳邊說，偶有一兩個其他游客或者工作人員路過，他就把手抬起來，虛虛的放在你的背包上，好像你的聲音非常珍貴，不想給旁人聽到。

    陽光從窗戶里灑進來，你某一次抬頭翻譯的時候，眼角從他的肩后瞥見。

    喃喃自語？靡靡之音？

    你早八百年全忘光的中文課上的成語最近不知道為什么一個一個從你記憶的盒子里跳出來，然后占滿你的整個大腦。

    這是張磊第一次這么認(rèn)真的在聽法語，即使你只是低低的讀出來，可是法語就是這么一個適合輕聲呢喃的語言，抑揚頓挫的飄進他的耳朵里，莫名的弄得心里癢癢的。你抬頭給他翻譯，他把手放在背后，好像在圈住你，前兩天工作時候一本正經(jīng)假笑的你，抽煙時候疲憊的你，刮彩票時候灑脫的你，都沒了，或者說都融合在面前這個嬌嬌小小的身體里，就這么認(rèn)認(rèn)真真的再給他解釋路易十四在這里經(jīng)歷的過往，一瞬間，他覺得時間都溫柔了起來。

    你們腳步慢，才看了四五個展廳，就聽到身后喧嘩的聲音，原來十點多了，旅行團都到了。

    旅行團時間緊任務(wù)重，一般熙熙攘攘，走馬觀花的看一圈就走，所以當(dāng)?shù)侥氵@個展廳沒發(fā)現(xiàn)什么珠寶玉石，也沒什么雕欄玉器就是個空空曠曠長廊的時候，大家腳步特別快。你正好在抬頭欣賞羅索的壁畫，想往后一步卻被后面的人絆了一下，張磊伸手就把你撈了回來。你還懵懵地說了句：對不起?；仡^發(fā)現(xiàn)人家早就走遠(yuǎn)了。不過自己的手被牽住，就再沒放開了。

    他自然不過的牽你手慢慢往前，你磕磕巴巴在在給他講長廊羅索七幅畫中的小故事，講的你自己都有點接連不上的時候，他把你手抬到胸口，看著你的眼睛說：“做我女朋友好不好，雖然我們才認(rèn)識第三天?！?/br>
    你就知道他眼睛里有蠱，看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你有好多話想說，想說工作，想說以后，想說你明明周日就回國了現(xiàn)在和我說這個合適嗎，想說我除了你叫張磊，之外我啥都不知道，想說明西你給我振作一點，你的工作能力呢？你的周旋拖延戰(zhàn)術(shù)呢？你的御姐范，你的不羈放蕩愛自由呢？……

    最后到嘴邊的，只有一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