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交流(一)

    開往羅文比亞市區(qū)的公車內(nèi)，伊芙琳一身清涼便裝、戴著球帽，獨自坐在最尾端的座位上。

    她滑著手機，反復確認記在手機里的“未來軌跡”，為了確定未來的變化，她養(yǎng)成習慣，提前記錄三個月內(nèi)發(fā)生的大事，又擔心手機里的資訊外泄，故意把內(nèi)容寫得簡短隱晦。

    里頭第一筆紀錄是一年多前記下來的，代表她與梅爾也合作了這么長一段時間。

    并且距離她極欲扭轉(zhuǎn)的局面，只剩下半年。

    她抬頭望向窗外，飛逝而過的景色中夾雜著五顏六色的招牌，懷揣不同目的的人們在交叉路口上錯身而過，如同出現(xiàn)于跑馬中的過客，徑直闖入，又被行駛的公車遠遠拋在腦后。

    下車后，伊芙琳熟門熟路地走進與站牌落在同一條街上的咖啡廳，一眼認出坐在角落陰暗處的梅爾。

    “抱歉，來遲了?！彼剿麑γ?，順手摘下球帽，緊接著就是拿起菜單研究新推出的甜點。

    梅爾淡淡瞟她一眼，很習慣她這副一見菜單就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這時候若還不識相地找她搭話，她通常是不屑一顧的，最后往往落得白費力氣的下場。

    一直到她向服務(wù)員點完餐，確保她暫時不會為了食物分心，他瞄準時機，劈頭第一句就直指重點：“改變了嗎？”

    “沒有，還是照著原定計畫?！弊詮纳蟼€月他偷偷潛入羅西利亞島“傳遞訊息”后，未來就不再出現(xiàn)太大的變化，“看來大家都是愿意配合計畫的。”

    “那是唯一的機會，不可能不放手一搏?！?/br>
    “說的也是，那么變量還是在外面的人身上吧？”她搖晃手中水杯，望著他的眼神意有所指。

    梅爾明白她擔心的是什么，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提出的合作條件就是——不要牽涉到雷爾夫，甚至不能讓他知道組織的存在。

    在梅爾最初的預(yù)想中，雷爾夫本該是計畫中的不可或缺的角色；他有身分，有地位，有實力，實際參與過特研所的實驗，卻僅僅待了兩年便自請調(diào)回本院。

    雷爾夫本人從未說過離職的真正原因為何，但坊間的流言蜚語梅爾多少聽過一點，其中最夸張的謠言非“偉大的博士愛上與自己日夜相處的實驗品”莫屬。

    站在實驗品的角度來看，這原因略顯微妙，外面卻有許多女人因為這溫柔多情的形象而迷戀上他，試圖揣測他的心境，還愛屋及烏地跟著一起同情實驗品。

    對于吸收上層階級的支持，雷爾夫簡直是最佳人選。

    梅爾不知道雷爾夫?qū)λ烤故鞘裁礃拥母星椋贿^他至少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女人肯定愛慘了他。

    “我不會把他扯進來。”

    “如果你這么做，我也會知道的?！?/br>
    “我不會蠢到去做必定失敗的事?！?/br>
    伊芙琳微微一笑，“你應(yīng)該有新情報了吧？看看有沒有差錯?！彼_啟手機的記事本推到梅爾面前。

    因為她無法預(yù)知一個月內(nèi)的未來，意味著這段期間任何改變未來的行為都無法立時預(yù)測結(jié)果，只能依靠更早之前寫下的紀錄來分析。

    在將未來導向?qū)λ麄冇欣姆较蛑?，也不能破壞本就順利進行的事件，以免所有緊扣的環(huán)節(jié)在偏差累積之后逐漸脫離掌控。

    他們合作至今已經(jīng)調(diào)整過數(shù)次行動，多虧她極具價值的能力，事情的進展可以說是突飛猛進，曾經(jīng)以為做不到的難題幾乎全部迎刃而解；事到如今，他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完這段過程。

    他快速掃過這半年內(nèi)應(yīng)該發(fā)生的所有事件，想到那一天終要來臨，鼓動的心臟便沉重得如同硬鐵，不知該往何處安放，才能克制自己澎湃的意念。

    最后，他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螢?zāi)?，以亮黃底色標示出理應(yīng)在今日得手的關(guān)鍵物，“如妳所說，他確實被邀請為國慶日的特殊顧問，現(xiàn)在只需要把‘流程表’偷出來?！?/br>
    “早就準備好了?！痹趦蓚€月前的預(yù)測中，她已經(jīng)明白今天該做的事其實非常簡單。

    不過出于私心，她還是想做點小小的壞事。

    這時候，服務(wù)員送來餐點，梅爾一看她對著冰淇淋圣代兩眼放光的模樣，就知道談話差不多該結(jié)束了。

    這時候，服務(wù)員送來餐點，梅爾一看她對著冰淇淋圣代兩眼放光的模樣，就知道談話差不多該結(jié)束了。

    “等妳把東西拿到手再聯(lián)絡(luò)，之后就是我們這邊的事了。”

    “嗯?！?/br>
    伊芙琳只顧著挖開淋有草莓果醬的鮮奶油，一口塞進嘴里，耳邊紛擾的雜音瞬間成了浮云，而她整個人沉浸在綿密甜美的滋味中，連對面伙伴已經(jīng)留下零錢離開都渾然不知。

    等她心滿意足地把湯匙上最后一點冰淇淋舔干凈時，她才猛然想起——必須快點回家了。

    畢竟今天有位“客人”要來。

    她收下桌上與咖啡等價的零錢，拿起單子到柜臺結(jié)帳——這算是她與梅爾的共識了，他總是只點一杯黑咖啡，而他們會在她的餐點送上來前把話談完，至于之后的時間，梅爾當然沒必要留下來看她大快朵頤。

    本來兩人就不屬于話多的類型，定期見面只是為了確保對方?jīng)]有臨陣脫逃。

    不過——對于將未來藏在腦中的她來說，要背叛其實是相當容易的。

    她打開手機確認時間，應(yīng)該還足夠做些準備，而后重新戴好球帽，搭上公車，循著原路踏上返家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