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蔣易秋正在開車去華人超市，他能聽到手機嗡嗡作響，心想無非是些不重要的信息，一路上都沒管。等到他停在路口，看著眼前還在八十幾秒的紅燈，百無聊賴地拔下手機，退出導航軟件看了眼微信。身邊的一切才終于都在這一刻靜止消失了。

    蔣易秋穩(wěn)住狂跳得呼之欲出的心臟，把車往前開了幾十米，靠邊停下，掛到p檔。剛才看得不夠認真，現(xiàn)在停下來了，總算有足夠的時間讓他確認屏幕里的字到底是來自于誰。

    蔣易秋的手有些顫抖，在最初的狂喜后，他有滿腔委屈涌上來。他很想質(zhì)問許璟為什么幾年前對他那么冷淡，又為什么從來不主動聯(lián)系他，哪怕只是說說生活里的瑣事也好啊。

    蔣易秋的心里有萬千鳥囀呼嘯掠過，他盯著那句話看了許久，回了兩個字：‘記得?！?/br>
    他無法做任何事了，除了等待。

    蔣易秋坐在車里，在孤獨寂寥的天地里，路旁的車川流不息，他卻始終一人一車，不言不語。

    許璟正在補習機構(gòu)上課，過了二十幾分鐘，她在課間拿出手機回復，‘是這樣的，我開學就高三了。我爸爸讓我提前了解一下出國事宜，我可能再過一年就要來投奔你了喲，想問問你有沒有什么過來人的經(jīng)驗呀?！?/br>
    蔣易秋兀自消化了一陣這串話的信息量。他拿出專業(yè)態(tài)度，認真地回想起自己當時出國準備的材料，力爭從方方面面來考慮。

    ‘你現(xiàn)在的準備時間還是比較充裕的。首先要抓的就是英語，如果要申請這邊的好大學，托福90分，雅思6.5，這是比較保險的成績?！?/br>
    蔣易秋摁下發(fā)送鍵，剛發(fā)出去，他又補充道：‘你一定要用功，花心思在學語言上。學校選擇和申請流程我都可以幫你弄，我們一起商量著來。你有什么問題我隨時都可以給你上小課?！?/br>
    蔣易秋發(fā)出去，等了幾秒，許璟沒回。他又開始打字，‘你一向無辣不歡，出國了可能吃不慣這里的食物。過來的時候記得多帶一點國內(nèi)的辣醬和作料，我也可以學著做你喜歡吃的菜?！?/br>
    蔣易秋想也沒想就發(fā)送出去，在等待的過程中，他的手指停在對話框，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單方面說的話就占了滿屏。特別是最后一段，現(xiàn)在說未免未免也太為時尚早了，顯得自己太過熱情，像個傳銷組織。

    蔣易秋覺得自己的感情該往回收收，他忙不迭地撤回了最后的話?！耙粭l消息已撤回”的提示留在了屏幕最下方。

    那行字十分顯眼膈應，徹底出賣了他的不坦蕩。蔣易秋欲蓋彌彰地發(fā)過去一句：‘剛才打錯字了?！?/br>
    這條信息一經(jīng)發(fā)出，頂欄就從名字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蔣易秋心頭一跳，越發(fā)緊張地盯著對話界面。

    偏偏在這個千鈞一發(fā)的時候進來了電話，蔣易秋火冒三丈，接起來的時候語速是前所未有的快，“我現(xiàn)在有點急事，等會兒再打給你?！?/br>
    “哎，你等等！”那頭的閔夕睿趕在他掛電話前一聲暴喝，“你買食材買到哪去了？我們?nèi)诘戎慊貋?。?/br>
    “哦，”蔣易秋恍然大悟，“我是出來買火鍋食材的?！?/br>
    閔夕睿：“……”

    “你們先吃，不用等我，我晚點回來?！?/br>
    蔣易秋放下手機一看，許璟已經(jīng)回復了。

    ‘你那么忙，會為了我學做飯？’

    許璟不會像他那樣，一沒收到回音就連發(fā)很多條，她只發(fā)了這一句，就再沒下文。

    蔣易秋的耳根子有些發(fā)熱，原來她看到了……

    ‘我會的，我會在你過來之前打點好一切，你不用擔心會不適應?！?/br>
    許璟的名字又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蔣易秋等了半天，沒看到有新信息進來，頂框的幾個字變來變?nèi)?，最后停成了名字?/br>
    蔣易秋很想知道兩萬公里外的她是為什么突然停下了打字，他默了默，繼續(xù)道：‘我現(xiàn)在手頭上沒有電腦，一會兒回公寓了我把之前收集好的資料發(fā)給你，你可以先看看?！?/br>
    許璟這次回得很快：‘你還在外面沒回家嗎，實在太打擾你了。其實我也還有點不確定要不要出國，都是我爸在說。’

    ‘對，因為剛考試完，幾個同學在我家聚會，我們今晚要煮火鍋。我想吃的菜他們沒準備，所以我現(xiàn)在出來買，馬上也要回去了?！Y易秋說明了一大堆他之所以大晚上還在外面的來龍去脈，‘沒關(guān)系的，你可以先了解，做兩手準備?！?/br>
    許璟：‘那你先忙，有時間再發(fā)，這件事不著急?！?/br>
    如果不是許璟主動提出結(jié)束對話，蔣易秋大概會永遠聊下去，永遠不說再見。

    ‘好，那你有什么不懂的隨時問我?！?/br>
    蔣易秋重新發(fā)動汽車，按照原本的行程，從超市買了菜回家。

    回程的一路，他心情極好。

    蔣易秋打開門，餐桌旁的幾人同時回頭，“我們沒等你先吃了，你怎么買那么久？”

    “路上遇到點事，不用管我?！?/br>
    蔣易秋走到開放式島臺，把蔬菜洗好放在盤子里，走過來加入熱氣騰騰的火鍋餐。

    幾個年輕人都剛剛結(jié)束學業(yè)的其中一個棘手階段，他們一邊吃一邊聊，反正火鍋永遠不會冷，甚至吃著吃著還放起了音樂開始喝酒瞎嚎。

    蔣易秋笑瞇瞇地看著閔夕睿和他的女朋友高慧抱在一起跳舞，忽然覺得生活很有盼頭。他和許璟在不久的將來，也會像很多留學生情侶一樣，在異國他鄉(xiāng)，過起自己的小日子。

    高慧像是突然和閔夕睿發(fā)生了口角，兩人爭執(zhí)幾句，高慧甩開他的手，氣呼呼地坐回餐廳生悶氣。

    蔣易秋發(fā)現(xiàn)女孩子鬧脾氣還真是一瞬間的事，明明前一分鐘兩個人還抱在一起耳語，下一刻就變成了矛盾的對立體?！斑@是吵架了？”

    高慧怒不可遏，巴不得有人問她，才好大吐苦水?！八@個人真是大少爺當慣了，我剛才就說了一句晚上回家他換下來的衣服自己洗，他居然說不會用洗衣機。我早晚要被他逼瘋！”

    蔣易秋想了想，要是以后許璟來了，她不想洗衣服、不想打掃房間，他都可以大包大攬。這對他來說完全沒問題。

    高慧還在怨聲載道：“他每天一點家務(wù)都不做，回家就知道躺著玩手機。我也是要上課要實習的，憑什么就該我當老媽子？”

    “我從早到晚都跟他待在一起，真的是待夠了。但凡我家里能再有錢點讓我揮金如土，自己租個房子，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吵架了都沒法離家出走?！?/br>
    蔣易秋很迷惑，“所以你們同居是為了節(jié)省房租？”

    “不然呢？你不要覺得現(xiàn)實，家里都為了我讀書花這么多錢了，我現(xiàn)在是能省一點是一點?！备呋垡豢诤韧瓯锏木疲爱斎灰灿信粋€人住不安全的考量，有時候從實驗室出來都好晚了，路上容易遇到吸毒嗑藥的人。”

    眼看著閔夕睿嬉皮笑臉地走過來，高慧還想拿點喬，面上依然繃著。

    她低聲對蔣易秋說：“當然也對他有點感情。但是如果沒有這些現(xiàn)實因素，我才不會跟他一起住。”

    閔夕睿在旁邊晃來晃去，高慧就是不看他，“我們今天必須把這事討論出個結(jié)果來，正好也有見證人在場，你別又想耍賴?！?/br>
    蔣易秋把電腦拿出來放在餐桌上，他在振聾發(fā)聵的音樂和吵架聲中，找出所有有用的文件發(fā)給許璟。

    他看著還在旋轉(zhuǎn)等待的圓圈圈，抽空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對閔夕睿說，“我覺得這事是你不對。你們的學習繁忙程度一樣，房租也是兩個人平攤的，那家務(wù)也應該兩個人分工?！?/br>
    “可是我不會啊，而且出去吃飯基本都是我付錢，那是不是可以抵消一部分勞動？”

    高慧快被氣炸了，“我也有買家里的洗發(fā)露和沐浴露好嗎！”

    “你買的那些花里胡哨的我根本用不著……”

    蔣易秋看到發(fā)送成功的標志，給許璟發(fā)信息，‘我已經(jīng)把一些擇校信息和郵件格式都發(fā)給你了，收到了嗎？’

    許璟坐在堅硬的椅子上，整個人都快虛脫了，攝取的知識量完全是她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她在課桌下偷摸著回復：‘收到了，我還在上課。我們這邊快中午了，我好餓……’

    蔣易秋下意識地想說讓她不要看手機，認真聽講。他剛鎖了屏，突然反應過來，他不是就希望她考不上國內(nèi)的好大學嗎。

    蔣易秋：‘我這里已經(jīng)很晚了，但是朋友還在我家沒走。你的英語成績怎么樣？給我個大致水平線，這樣我以后可以根據(jù)你的情況觀測你的學習進度。’

    許璟：‘蔣老師，我應該從何得知我的英語水平？考試的分數(shù)？’

    蔣易秋說：‘你可以在一些專業(yè)的檢測機構(gòu)測試……’

    他還沒打完字，許璟的信息就先過來了，‘我下課了，你現(xiàn)在方不方便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