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醒來時，周身暖意融融，燈光明亮溫馨。

    許璟躺在一張小床上，并未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傳進(jìn)耳道。

    鄭廣蓮抬起頭，對站著的蔣易秋說：“過度緊張導(dǎo)致的胃痙攣我不建議用藥，她以前有這毛病嗎？”

    蔣易秋眉頭緊鎖，像是在思考一件他根本不可能知曉的事。

    “她……”蔣易秋下意識望過來，看見已經(jīng)坐起來的許璟，神情鈍澀：“你醒了，那你給醫(yī)生說吧?！?/br>
    鄭廣蓮比上次看起來神色要溫柔親切很多，她走過來給許璟揉起肚子：“我們又見面了。”

    蔣易秋：“你們前幾天還見過？”

    鄭廣蓮一門心思放在許璟的胃上，沒聽見他說話。

    “看見沒，用這種手法多揉揉，平時飲食多注意，但你主要是心情上必須得放松。”

    許璟點頭，乖巧躺好。

    “以前經(jīng)常這樣嗎？”

    “以前有過一兩次，”許璟說：“但沒這么嚴(yán)重過，每回吃一點止痛藥就好了?！?/br>
    鄭廣蓮的手覆在她的肚子上：“現(xiàn)在還疼嗎？”

    “說不上疼，就是還有點脹脹的難受?！?/br>
    鄭廣蓮走回案牘，拿起筆唰唰寫字，邊寫邊叮囑道：“那我開一點山茛菪堿片，今天先吃一次，如果好了明天就不用再吃。”

    “好。”

    許璟聽天由命地放松起身心，任憑外面風(fēng)吹雨打，也要心如止水，閑庭信步。

    門打開又關(guān)上，房間里安靜得只聽到自己的深呼吸，許璟以為已經(jīng)沒人了，沒想到一轉(zhuǎn)身卻落入一道晦暗視線里。

    蔣易秋沒料到她會突然轉(zhuǎn)過來，一時躲閃不及，干脆直直迎上去，態(tài)度不明不白地也強(qiáng)硬起來：“你現(xiàn)在要吃藥嗎？”

    “你放在這里，我一會兒再吃。”

    “你還準(zhǔn)備一直躺下去？早飯就有一頓沒一頓的，晚飯你也不來？”

    許璟受不了這婆婆mama的數(shù)落，又翻回去背對他，擺出拒不交談的架勢。

    蔣易秋對著她的背影說：“你跟我賭氣有什么用，最后吃苦受罪的還是你自己?！?/br>
    許璟閉起眼，兩耳不聞窗外事。

    暴走和疼痛都讓身體消耗巨大，許璟一點還嘴或是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昏昏沉沉地睡著。

    再醒來時，來自感官的第二項：饑餓，才終于超過疲憊乏力，占據(jù)主導(dǎo)。

    包凡亮來的正是時候，他想給許璟一個臺階下：“餓了沒？來跟我們一起吃夜宵，雖然你今天架起好大的勢獨自下山，又灰溜溜地回來是有一點丟臉，但是我們都會假裝這件事沒發(fā)生過的?！?/br>
    許璟接了杯開水，小口啜飲：“今天下午沒人告訴你我給你打過電話？”

    “是楊琳忘了，她膽子小，剛才想起這事給我們說的時候，怕得都要哭了。”

    “不是她?！?/br>
    包凡亮不想揣摩她們女孩之間的小心思，繼續(xù)勸道：“小秋哥說你在跟他賭氣，但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這樣是親者痛，仇者快，你就是病死餓死他也沒感覺的?！?/br>
    許璟心想這安慰還不如不安慰，她不滿地嘟囔：“我剛才就是還有點難受，所以吃不下，我才不會為了別人折磨自己?！?/br>
    許璟被拖到一個大包間里，風(fēng)雪天里，他們吃飯玩樂的地方都改成了溫暖的室內(nèi)。

    許璟舀了碗雞湯，又端了盤魚翅撈飯，拿到一邊的小桌子去吃。

    米飯香甜軟糯，順著食道咽下時，仿佛滋潤了干涸已久的裂縫土壤。

    一整天下來，許璟都還沒正經(jīng)吃過一頓飯，她不敢吃急了，敏感的胃禁不起暴食刺激。

    影響食欲的人還沒來得及算賬，卻偏偏要自己湊上來。

    張憶穎擔(dān)心得五官都皺在一起：“你沒事吧？我下午本來還在說今天怎么沒看見你，要不要去看看，結(jié)果秋哥哥說不用，你就愛一個人待著，所以我才沒……”

    許璟抬起頭：“你是覺得我頭上貼著傻逼這兩個字？”

    “你在說什么呢？”張憶穎驚訝極了。

    吵吵嚷嚷的房間里，隨著她們兩人的舉動霎時安靜下來。

    “你以為我聽不出那是你的聲音？”許璟決定好好來跟她理論理論：“還是說你給楊琳許下了什么好處，讓她別出賣你？像你這么惡毒的人我還真是第一次見，我回來你特別失望吧？既然巴不得我死在山下最好，那現(xiàn)在就應(yīng)該躲起來當(dāng)縮頭烏龜，別又當(dāng)又立，還來裝好人。”

    淚水在張憶穎的眼眶里打轉(zhuǎn)：“你怎么可以罵人？”

    許璟把勺子一摔，冷聲道：“別給臉不要臉，你這樣的人，我豈止是想罵，我還想打你?！?/br>
    “那你倒是打啊……”張憶穎篤定她不敢，委屈得泣不成聲：“你自己那么沖動，還單獨行動，現(xiàn)在還好意思怨別人，真是不識好人心?！?/br>
    許璟噌地一下站起來，飛快地往她臉上甩了一巴掌。

    如果說剛才還只是小打小鬧，隨著這啪的一聲響起，事態(tài)就嚴(yán)重許多了。

    周圍的人一窩蜂圍上來，勸架的，哭鬧的，亂成了一鍋粥。

    許璟被人攔著，腰也從后面緊緊箍住，她撒潑打諢般地扭來繞去，一根一根地往外掰手指頭也沒掰動。

    “你給我放開！”

    許璟雙腳離地，蔣易秋把她抱到外面：“你的情緒能不能穩(wěn)定一點？”

    “什么叫我的情緒不穩(wěn)定？遇到這種事你能冷靜？”許璟說著又要往里沖：“她就是變著法想整我?！?/br>
    蔣易秋拖著她不讓走：“不管怎么樣，你也不應(yīng)該打人?！?/br>
    “心疼了是吧？她只敢來陰的，以為我就好欺負(fù)了？你別攔著我！”

    蔣易秋不明白，為什么只要跟她待在一起，生活就總是腥風(fēng)血雨，大起大伏，就連所有的悲歡喜怒都會被放大無數(shù)倍。

    “你從小就是這樣，你的情緒要影響所有人，你不高興了，就不準(zhǔn)別人好過。”

    許璟恢復(fù)了自由身，但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

    “你的意思是，我在發(fā)泄私欲？在你眼里我就是這么不講道理的人？”

    蔣易秋硬起頭皮：“因為你現(xiàn)在很焦慮，很不冷靜，楊琳已經(jīng)承認(rèn)是她忘了，你也不能總是這么霸道?！?/br>
    許璟拍了拍衣角，恢復(fù)淡定，離開之前笑容粲然：“祝你們這對狗男女永遠(yuǎn)不分開，免得禍害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