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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穿花蝴蝶在線閱讀 - Chapter 61(下)

Chapter 61(下)

    當下,他選擇遵從自己的欲望,空出的手攥住她纖細的脖頸把人按倒,蘇綺心下一沉,唐允已經把裙尾推了上去,又不太溫柔地扯下內褲。

蘇綺感受那種掌控與壓迫,放松身體,他把睡袍解開,提著欲望俯身對準xue口。

咬緊唇rou,仿佛迎接刑罰一樣痛苦——她剛剛把他摸硬,可她還沒濕。

唐允看得出她細微的皺眉動作,扭過她下頜印上深吻,蘇綺以雙臂摟住他脖頸作為回饋,下一秒男人的手指就已經插了進去,她還是感覺有些澀。

他輕重不一地吮咬她舌尖,蘇綺低聲嚶嚀,緊接著吻印在耳垂、頸側、鎖骨,又親又咬,最后含住她硬挺的rutou,隔著薄薄一層睡裙,印上口水氤氳。

蘇綺一手覆上他頭頂,另一只手主動推下肩帶,他便毫無阻礙地吮吸、輕咬,雙腿間的手指立刻頂進去兩只。

蘇綺胸前起伏,更加把白嫩的乳暈送到他嘴里,他舌尖打著花兒一樣舔她乳rou,粗暴之中捕捉到的一抹溫柔,雖然下一秒就在下方咬出一塊紅痕,還是很爽。

他很急,甚至像是急色的男人在催發(fā)情欲,蘇綺無暇多想,身旁的枕頭被他扯過去一只墊在她腰下,甚至沒有反應的時間,他熟練到夸張,對準后扣住她雙腿,欲望直入最深。

“啊……”

那瞬間好像心跳都被他壓到驟停。

唐允絲毫不覺,略微挪動她腰下枕頭調整位置,動作大開大合地抽插起來——他素了十天,絕不隱忍。

“嗯……嗯……啊……”

她叫聲越來越大,還在壓抑自己,雙手胡亂地覆在自己胸上,其實渴望他分一只手撫摸,但她不會講出口。

唐允看破也不多說,提著她雙腿攏到一起,她本來就吸他很緊,這樣更甚——他們兩個今晚一定都無心戀戰(zhàn),越快解決越好。

下一秒她雙腿被按倒在一側,上身也略微偏轉,唐允右手按住她的腿,跪在床褥間頂她側面。蘇綺袒胸露乳,手攥緊床單,五指張合又收縮,同他的頻率一起。

“阿允……啊……慢點……”

他左手從她腰間向上游,狠狠抓弄了下胸乳,最終目的是掌控她的脖頸,似是用力,又似乎沒有用力。

就那樣鉗制著她,下身加速頂弄,他不想調情,蘇綺也被折磨到難以承受,絞著他xiele出來。

一波高潮未滅,一波又起,房間內一片黑暗,只聽得到她的呻吟與下體交合的拍打。

她險些以為要被他掐死——幻覺,她只是覺得在被他折磨,又像懲罰。

可她還明明什么都沒對唐家做。

比起以往已經足夠短暫,好像一對互相疏解欲望的飲食男女,他終于放開手,攥著她的腰,頂在最深處射了出來。

全程劇烈地運動,他體力再好也要低聲輕喘,蘇綺更是長松一口氣。

他整理好浴袍,撐著腿坐在床邊,習慣性地要點一支煙,還是放手,反復把玩那枚方形打火機。

蘇綺被頭發(fā)遮住半張臉,雙頰掛著潮紅尚未褪盡,略微磨蹭赤裸的身軀,枕在他腿上。

唐允把她被汗水濡濕散亂的發(fā)拂到耳后,沉一張臉沒有開腔。

蘇綺暫時被動,極力爭取。她摟住他的腰,以一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勢依附于他。

用只有他們兩個明白的話語意有所指,似乎徹底坦白。

她先問:“阿允,這十天,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未來?”

他坦誠:“沒有?!?/br>
他當然沒有想未來,他想的是殺她。蘇綺不在意,因為她想的也是一樣,他們半斤八兩,誰也不欠誰。

蘇綺說:“我有想過?!?/br>
唐允不信。

講不出口愛這個字,她慎重開口,聽者一定觸動。

“可是阿允,我心里有你?!?/br>
他嘴角勾起,她又在下蠱,他一招不慎就會被毒死,守住。

“我講給你我的秘密。”

糟糕,毒性太強,指尖碰到一點都要全身腐爛。

“有一些不想提起的往事,理不清同你講的頭緒,概括地說就是:我幸福過,也崩潰過?!?/br>
他自然知情這些往事,幸福由溫謙良制造,崩潰則源于他唐允。

“謀殺了那一切的兇手被我找到,如今已經死掉。其實你應該為我慶祝,勝利來之不易?!?/br>
兇手是溫至臻,死于二十天前,訃告已發(fā),即將出殯。

“還有我曾經的愛人,他明知一切,卻背叛我?!?/br>
原來那位竹馬并非純良,作為“真小人”,唐允要暗罵一句:偽君子。

“阿允,我沒有想到會遇到你,你讓我有新開始,讓我再度相信自己可以被愛?!?/br>
Madam,這句話分量超重,他承受不起。

“可你也要拋下我了……”

他下意識否定,“我沒有。”

蘇綺頭埋在他腿上,唐允看不到她驟然翹起的嘴角,只聽得到語氣依舊哀傷。

“你在香港與靚妹偷腥,我在日本走斷腿,為你爹地媽咪挑選禮物?!?/br>
攻心計與苦rou計雙管齊下,他累了。

“沒有偷食?!?/br>
蘇綺兀自講下去:“三爺今天笑好多次,我猜他一定鐘意年代久遠的擺件,居然真的被我猜中,想討好他好難啊。還是唐太溫和,我在貞永寺為她求一支上上簽,保她順風順水安康無虞?!?/br>
她好像一位競爭上崗的準兒媳,無論本港名媛身家再尊貴,討好公婆也在所難免,可她看起來甘之如飴。

最重要的是,她算是他真心鐘意。

唐允眼神飄忽,心流浪到九萬里之外,無聲地問:“蘇寶珍,我能相信你嗎?”

他略微彎腰,長臂一伸把匕首拾起來,拔一半的刀鞘,明亮的刃比在蘇綺脖頸,她心慌,一動不敢動。

他說:“這是我的第一把刀,炯叔所贈,好多年沒出過鞘?!?/br>
“其實我不鐘意用刀殺人,不僅缺乏果斷,也不夠干凈整潔?!?/br>
“但對你來說,還是刀比較好,你認為呢?”

Chapter62

夜談的結果唐允總結為死的是他。

既然他狠不下心來,就一定會被反殺,機會僅有一次,失不再來。

他在心里把自己設想成一位純善至極之人——當年唐家滅蘇家全家,如今她來復仇,只能說是風水輪流轉,不義之財、非分之福享不長久。

下一秒咒罵自己,圣母瑪利亞降臨的光輝都不及他唐允盛大,未免太高尚。

刀收回鞘,他把匕首贈給蘇綺做防身,她不適合用槍。

蘇綺雙手攥住那柄刀,頭埋在他腰腹,呼吸順著睡袍打在肌rou上,溫水煮青蛙一樣,他放棄抵抗了。

好像在那種溫情的時刻,她講一句“阿允,你的心臟怎么長在腹部啊”,他都會答“沒錯,天生就長在腹部”。

唐協(xié)亭不算一位稱職的父親,他們之間也缺乏溝通,但他確定他是敬愛他的,并且想保護他。

如果可以選,蘇綺不如把自己殺掉——唐允是真小人啦,蘇綺殺掉唐允,下一秒也會被殺。

她算作殉情,陪他一起下地獄,不孤單。

過去他以為她興不起多大的浪,只能算三級防范預警,如今變成一級。

設想她如今想動他或者唐協(xié)亭,該如何做?本港沒有殺手愿意接這份要命差事,難道蘇家大小姐親自提刀上陣?自尋死路而已。

最好的結果是她當真愛上他,情愿與他恩愛白頭。

最差的結果,最差的結果他不敢想。

小年,農歷臘月廿四。

唐協(xié)亭坐在辦公室里神情矍鑠,看一眼手腕的表,問坐在不遠處的唐允:“溫家公子今天走?”

唐允動了動眼睛,站起身來,“嗯,溫氏清貸事宜急不在一時片刻,他委托信得過的人代理,想必不會再回來。溫太唯一胞弟死的早,秦公勢必要拉他這位外孫一把?!?/br>
溫太姓秦,秦家產業(yè)轉移到美國多年,樹大根深。

唐協(xié)亭點頭,眼神逐漸放空,語氣也變得散漫,“你幫他搞定廉署,是我沒想到的?!?/br>
溫氏與土地局局長不正當?shù)慕灰钻P系維系多年,溫至臻以死脫罪,溫謙良卻摘不干凈。唐允應承溫太出面斡旋此事,ICAC掌握新線索,連夜追查這名局長賬戶余外的不明資金。

再避重就輕地把溫謙良的罪名加在其他涉案人員頭上,變成土地局局長主動向溫氏勒索回扣……

唐允心虛,不可能同唐協(xié)亭講自己在為蘇綺平事,語氣含糊地應和過去。

唐協(xié)亭繼續(xù)說:“過去我認為你做事太狠,比我年輕時更甚幾分,這樣好容易給自己惹債,年過半百都睡不踏實。”

唐允殺心重,源于他十幾二十歲的時候古惑仔橫行江湖,什么慈云山太保、廟街十三少,當街橫尸常有發(fā)生。更不必說他這些年手上人命沒斷過,向前看的話,還有當年蘇家。

唐太每次去寺廟少不了為他祈福。社團這條黑路不好走,你手下留情,對方勢必有一天東山再起;你趕盡殺絕,陰德?lián)p到虧耗,下半輩子難安。

“如今我早已經看清,做人應當留有慈悲,只有后生仔才鐘意憤世嫉俗。你肯幫襯他這一程,是慈悲,佛祖會給你福報?!?/br>
唐允聞言皺眉,“阿媽鐘意念佛,你以前最多陪她食幾餐素齋,如今徹底皈依?”

唐協(xié)亭低聲笑,“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會懂?!?/br>
唐允不講話,聽他靠在辦公椅上低聲地念:“我如今后悔好多事,敏儀贊成我種生基是為繁盛家業(yè),不論多大的家業(yè),我死了也都要留給你?!?/br>
“可我想監(jiān)督自己做善事,彌補過去犯下的過錯。我后悔要你手上沾血,敏儀每次惱火都要提,我從來不敢勸阻,我愧對她、也愧對你?!?/br>
唐允渾身不自在,他無法面對這樣的唐協(xié)亭。眼神瞟向辦公桌對面的人,身子骨硬朗,畢竟是打出弘社地盤的人,身材保養(yǎng)的也很好,頭發(fā)不知什么時候白好多,他居然從未仔細看過他。

唐協(xié)亭與溫至臻是兩種氣質,他不茍言笑,表情總是很兇。可唐允知道他這位老豆一輩子只愛過一個女人,自有一腔柔情在,可惜窮仔戀上富家女的故事落到現(xiàn)實,不必戲曲里和美,只有互相耽誤幾十年,佳偶熬成衰偶。

他半天才講出一句話,以為算是安慰唐協(xié)亭,“什么生基福地,她作心里安慰而已,你也信?!?/br>
唐協(xié)亭立刻冷眼飛他,“癡仔,又講衰話!”

最后還不忘提點唐允。

“那扇新屏風如何?”

“勁!”敷衍至極,他居然夸一扇屏風勁。

唐協(xié)亭不在意,“你馬子送來的,討好我這個家公?!?/br>
“你好難搞,黑臉總把她嚇到。”

“你知我事事依你阿媽,如今也不算反感她。要她進家門,你先交她幾件差事,算作投名狀,我無話可講?!?/br>
所謂的差事當然不是弘雋的干凈公差。

唐允收斂神色,敷衍應承。

溫謙良離港前一天,多次打給蘇綺。那時她猶豫不決,接聽前一秒還在想:他是否會約她出去見最后一面?

她也想親眼確定他左腿的傷情狀況。

沒想到溫謙良絲毫沒有見她的意思,蘇綺心里并不是滋味。

接聽的那一秒,好像太久沒有溝通,彼此都很陌生。

溫謙良先講:“Pearl,終于肯理我?”

“我不知道當時撞你左腿?!彼幌氲?。

“我不怪你,腿很快就會痊愈,安然無虞。”

蘇綺放下心,“那你今后多加注意?!?/br>
“多謝?!彼枚Y貌,禮貌總是與冷淡牽扯不清。“你早就知情,對不對?”

“嗯?!?/br>
他問不出口,問不出口自己父親的死是否與她有關,或者說他更害怕聽到真實答案。

“Pearl,我承認自己動過邪惡念頭,爹地實實在在鑄成大錯,溫家虧欠你好多,還不起。”

她釋然了,不是對仇恨釋然,也不是對溫家釋然,只是對溫謙良釋然。

她就算不相信溫謙良,也應該相信蘇寶珍,她的Childe能壞到哪里去?沒有人盡善盡美,Childe一生只錯那一次,但罪不至死。

“Childe,如果可以重新來過……”

“Pearl,我不會再回香港了。”

他為她提供與重新來過可以相媲美的解決方式:“我再邀請一次,你愿意一起離開嗎?”

她沉默,決定顯而易見。

溫謙良嘆氣,“意料之中,你還是放不下。所以我?guī)湍闫刚堃晃粠褪?,當然,下個月開始需要你付錢他酬勞?!?/br>
“Billie你是否記得?瓊華的生意交由他負責。去年年尾我?guī)湍惆压举~戶移到海外,比香港安全,你隨時都可以聯(lián)系Billie查證,只要別拖扣工資,他就是好好紳士一枚?!?/br>
Billie,馮港生,溫謙良老友,蘇綺僅僅打過幾次照面,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成為他的Boss。

他還有心思與她打趣,蘇綺心不在焉地笑。

她說:“多謝。”

溫謙良說:“你要做大事,怎么能缺錢。”

“骨灰安放在北角一棟唐樓里的私人龕場,名叫靜安堂。那棟唐樓我本想轉到瓊華名下,顧慮到一些突發(fā)情況,還是放在我手里。”

所謂的突發(fā)情況,即蘇綺敗露,她明白。

“如果你成功,我把整棟樓送給你作為賀禮,你不要嫌寒酸。如果……我會幫你供養(yǎng)一生,就這樣說定,如今你聽我的?!?/br>
蘇綺淚流不止,“Childe,真的多謝你,對不住……”

她為傷害到他與他的父親道歉,不為傷害溫至臻道歉。

溫謙良看樓下有條不紊整理物品的菲傭,表情并不輕松,還是發(fā)出笑聲。

故作無謂地問她:“明天中午,你來送我嗎?”

明知道她會拒絕,或者說沒法出現(xiàn),他自問自答,不讓尷尬的氛圍多持續(xù)一秒。

“沒關系,媽咪見到你沒法講,而且dy臨時與我們同行,她要赴美探住院姑婆,人多口雜,我不誤你?!?/br>
失魂落魄地掛斷電話,蘇綺不確定那瞬間心里的感覺算不算吃味。Childe身邊總是要出現(xiàn)下一位女士,她拒絕了他,自然不能要求他守身如玉終身戒色。

他應該還愛她吧?截止到電話掛斷的那一秒。

有一縷聲音語氣奄尖:“誰知道呢?”

曾經Pearl因為自尊心受挫,敏感地在Childe身上發(fā)泄壓抑,講出口許多氣話。

偏偏Childe每次被她氣走還是會心疼,揉碎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穿睡衣踩拖鞋回來找她,啼哭爭吵交雜,最后摟在一起重歸于好。

她對于那些話至今仍舊追悔莫及、追悔莫及。

溫謙良作為溫開麟爵士唯一單傳的男孫,從小成績優(yōu)異,處處超于旁人,又生性溫和,徹頭徹尾的好好紳士。

二十年唯獨紅過那么幾次臉就是與蘇寶珍吵架。

她講傷人的話像刀子一樣刺過來,把他與那些眼高于頂?shù)膭萘γ律贍敾鞛橐徽?,言語之間充滿不屑。

忘記是第幾次,他獨自惱火時,匣子里跑出惡魔,勾引他一步踏錯。

明明說只是恐嚇蘇家,逼蘇世謹讓出船路,借此打壓蘇家勢力,同樣熄滅寶珍高傲氣焰。

而且還可以推動溫氏發(fā)展、平衡戀人雙方勢力,雖然鋌而走險,卻也一舉多得。

沒想到情人前一天還在一起看電影,第二天蘇家四口被綁、蹤跡不明。他第一次與父親產生爭執(zhí)、冷戰(zhàn)、反抗、被關,直到蘇家出事消息傳出,悔恨終生。

……

溫謙良最后走進機場,臨行前在路邊吸一支煙。除了煙蒂丟進垃圾桶,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封火漆封口的精致信函,同樣隨手扔掉。

那瞬間溫謙良十分悵然,好像確定這一生再也不會與她見面——而最后一面則是她坐在車子里朝著他撞過來,這個“道別”缺乏體面。

機場外,庇理羅士女中兩名Miss帶領一群女學生出現(xiàn)在視線中,她們即將遠赴澳洲參加國際音樂會。

其中兩個穿白襯衫藍長裙、腳踩圓頭皮鞋的調皮女仔暫時脫離隊伍,跑到垃圾桶旁撿起那封無意落在地上的信。

隨后悄悄回歸,小聲低語:“剛剛那位持文明棍的先生粗心掉落呀,他好有氣派,一定是貴族!”

“癡女,他故意丟掉。本港開埠一百五十年,真正的貴族少之又少,你當隨便就能遇到?”

“可是他真的好hansome,一個側影就足夠?!?/br>
“再hansome有什么用,可惜是位跛佬,拿好你的琴啦?!?/br>
“珊妮,你好刻薄……”

溫謙良乘坐的那架飛機起飛時,蘇綺人在花墟道。

貨比三家,她要選最鮮的一株桃花送唐太作新年插瓶,下意識抬頭看向天空,才想起來旺角花墟距離啟德機場超出可以看見飛機的范圍。

或許她此時應該去觀塘的那間西餅屋,還有可能目送Childe離港。

再度低頭,瞥到腳邊水桶里剛醒好的芍藥,已經綻放過度。

芍藥,別稱“將離草”,花語——依依惜別。

桃花招情債,于年輕男女來說并不適宜,更忌床頭擺放。

一株桃花贈唐太、兩支臘梅與阿詩分、一捧芍藥安床頭,叮囑司機輕手,她無心再逛,決定即刻返家——北仔老豆舊病復發(fā)、自殺未遂,他寸步不離地照料,蘇綺準他無限期帶薪休假。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小雨,蘇綺看著霧雨朦朧的街景目光沉沉,好像一場風沙終于告一段落,天降甘霖沖刷鉛塵,誰也不知道——雨勢滂沱連綿,江海潮漲水漫,凜冬將盡。

電臺無情的女聲播報雨情通告,司機說道:“阿嫂p時間把握剛好,再晚就淋成落湯雞,允哥該心疼你?!?/br>
蘇綺一笑了之。

飛機上,安琪與珊妮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腦袋湊到一起。

“偷看是否不夠光明,珊妮?”

“傻女,他已經丟棄掉,又如何知道?”

“對哦……”

質感高級的卡紙,看起來像是一場邀約,字跡雋秀,力透紙背,與安琪剛剛看到那位文明棍先生好相襯。

MyPreciousPearl,

深夜提筆,仍舊懷著多年不變的情意。其實離開香港五年,我始終保持寫信給你,有時訴說惦念,有時滿篇懺悔,最后被媽咪帶到龕場,一把火燒下去,居然要被Coral看光。

91年我在LA獨自看Leslie的,他在里面講“一剎那的光輝并不代表永恒”。我想,如果過錯也能像光輝一樣短暫、稍縱即逝,該有多好?

講笑而已。

我還是想把二十歲的我們歸結為互有過錯。只不過你是天使降臨凡間的呷呷哭泣,而我切實地做過惡魔,終生都不確定能否獲得寬恕重新做一名好人。

好想聽你講一句原諒我,可我只能自己對自己說:沒關系。

愛人這門課程我探索十年仍舊未能學成,唯一確信的準條則是我只鐘意過你一人,(此處“過”字太瘦,后加進去概率極大。)至今仍舊不知該如何去開始一段新感情。

曾經約好21歲那年元旦要到寺廟初詣,聽聞你與姊妹一同前往,苦學的日語在多年以后用到也好,而我難免對承諾失約,萬分抱歉。

每次給你寫信,總是越講越多,最后我還是妄想,既然你肯為我到機場送別,看在這份情意上厚顏無恥地講:如果有一天改變心意,不要忘記聯(lián)絡我。

Pearl,

Childe

珊妮先一步看完,從口袋里抽出一支鋼筆摘掉筆帽,很干脆地在后面加上一句“ILOVEYOU”。

安琪拍她手臂阻止,“你亂寫什么,信都被你毀掉!”

珊妮強忍住罵她“蠢”的意頭,“你沒看到Pearl后面是一枚逗號?我?guī)退麑懗鰜矶?。?/br>
“可你怎么知道他要寫Iloveyou?”

“癡線,你看不出來這位Childe仍舊鐘意Pearl?他通篇都在表達這一句。”

“這不是一封道歉信?或許sorry更恰當。我愛你太老土了。”

“你懂什么,‘我愛你’是世界上唯一一句兼具土氣、浪漫、真摯、歉疚、承諾、道別……等等等等含義的話語?!?/br>
“珊妮,你懂好多。只是,你的字實在太丑啦?!?/br>
“……我已經每晚都在寫penmanship,你作為老友,應該鼓勵我?!?/br>
“等從澳洲回來,我們去找Pearl,把信送還給她?!?/br>
“……全港六百萬人,Pearl沒有一萬,少說也有五千,MissAngel,現(xiàn)實一點?!?/br>
Chapter63

天后廟前聚眾自殺的四位阿婆中,蘇綺最先找到的當然是毛姑。隨后她籌謀已久,始終不知該如何設下一個引起舊事重提的局,直到在天后廟偶遇Fiona。

Fiona有二分之一黑人血統(tǒng),中文名忘記叫費安娜還是費奧娜,總歸只能確定隨夫姓費。

溫太與溫謙良鐘意她性情敦厚、為人老實,做事不算聰明靈光那一類,但勝在勤懇好學。膚色黝黑并沒有讓她有任何特殊之處——最多溫至臻對她略顯冷淡。

蘇家1987年尾出事,F(xiàn)iona于1989年離開溫家,同年年尾在天后廟遇到蘇綺。

她在溫家做事多年,自然知道蘇寶珍長什么樣子,即便蘇綺變換妝容、發(fā)型,也實在是太過相像。

但蘇綺更接地氣,不像那位蘇家大女冷漠高傲,唯獨在親近的人面前才露出笑顏。

蘇綺以輿樓仙姑身份與她保持聯(lián)絡,但Fiona展現(xiàn)出異常熱絡的關切與愛護,難免讓人渾身不自在。

直到Fiona一步步打開心扉,雖然只稱前度雇主,蘇綺知道就是溫家。她向她吐露陳年秘辛,帶著懺疚:男主人與外人勾結、出賣老友,以至于老友一家四口命喪城門水塘,又假惺惺地出面斂葬,設立龕場。

身為菲傭的Fiona無意窺探溫至臻與唐協(xié)亭詳談,又不得不顧慮到還要在溫家做事謀生,與清貧的丈夫一同撫育剛讀書的女兒。溫至臻開辟新馬海上博彩取得巨大利潤與成就,家中菲傭沾光,拿豐厚利是,F(xiàn)iona至此更加諱莫如深。

講述這些的時候,F(xiàn)iona滿腔悔恨,精神飽受折磨多年無處排遣——蘇家出事后的兩年內,丈夫出海遇險身亡,女兒車禍殘疾,次年自殺。

Fiona說:這是報應,到死才能解脫。

蘇綺則問:那你是否想解脫?

……

筆落在地上,蘇綺立刻回神,彎腰撿起。她偶爾會控制不住地想起舊事,難免情緒跌宕,又要在唐允面前裝安然無恙,如果港姐選舉有雙面人組別,冠軍非她莫屬。

唐允頭上掛著水珠走進書房,蘇綺遞過那份文件,“海關要的資料,你看一眼,沒問題我會在年前交上去。關長那邊還需要打點,他要這個數(shù)?!?/br>
看到蘇綺比了個數(shù)字,唐允睫毛微動,接過來翻了幾頁。

“這些不用非等我簽字?!?/br>
蘇綺淡笑,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代勞,但她不想。

“好,那我來簽?!彼@樣講。

唐允想到唐協(xié)亭的提議,要蘇綺手里攥些差事,實際上這半年來她做得不少,但都是以唐允名義。

伸手奪過蘇綺的筆,胡亂在上面劃了幾筆,名字就簽下。

蘇綺佯裝不解,又被他拽著離開書房,夜晚還很漫長,不應該浪費過多時間在公事上。

床上,表面看起來是低聲碎屑的夜談,只有蘇綺知道被子里唐允的手在做什么,四處點火。

她有些累,不想再做,“明天還要早起,唐太一定叫我們也到禪寺上香,好困……”

后天就是除夕夜,唐家今年不過除夕,唐太提早到寶蓮禪寺齋戒祈福,還有碼頭籌備已久的儀式。

唐允對她的推拒視若無睹,手指又進入一只,無形之中轉移話題,“這個月是否正常?”

蘇綺知道他問的是經期,閉眼含糊回應,“嗯,正?!?/br>
或許最近事情太多,他深夜里胡思亂想,“它是否見我先上車后補票,所以遲遲不到?”

腦袋里轉過一圈才想明白他口中的“它”是說bb,蘇綺咬緊唇rou隱忍,低聲回應他:“疑神疑鬼不如盡早去醫(yī)院,醫(yī)生會建議你……”

唐允以為她又要講他有問題,人已經覆上來,危險逼近,“建議我什么?難道我真的有???”

“……”蘇綺皺眉,提腰迎合他,“癡線,建議你放寬心,你要做就快點好不好?真的很晚……”

“好吧。”唐允挑眉,仿佛天大慈悲,“那再做一次?!?/br>
她忍不住用手肘頂他腰側,罵他賤格,明明是他主動,還要講瞎話混淆視聽。

……

第二天清早,唐允在床上賴到最后一秒,蘇綺已經化完妝,在衣帽間順便幫他選出一身要穿的正裝。沒想到北仔那么早到,還帶了洗好的相片——蘇綺與阿詩在日本所拍。

她大概看過一遍后隨意放在架子上,抽出其中一張,踩著拖鞋走進臥室。北仔等在客廳,飲一杯熱茶。

唐允單手背到腦后靠在床頭,睡眼惺忪問一句:“誰這么早?”

“北仔,你叫他來開車,忘記了?”

唐允低哼一聲,看到蘇綺遞過來張相片,略帶疑惑。仔細看清楚畫面,他手指用力揉捏,歪頭冷笑。

蘇綺還算滿意她所看到的反應,同樣在笑——好燦爛的那種。

下一秒就被他拽倒在床上,唐允隔著薄薄一層衫抓痛她胸脯,蘇綺皺眉低喊,笑容依舊不減,“做什么呀?北仔還在客廳……”

唐允咬她肩膀,留下了個不深不淺的牙印,下面晨起的異樣貼合著她saym。

蘇綺連忙阻止:“上山時間要耽誤……”

他深深吐一口氣打在她脖頸,“蘇綺,你看我今晚會不會搞死你?!?/br>
伸手狠狠拍在她臀上,唐允果斷起身下床,蘇綺就差囂張到吹口哨,“太子爺,你不怕明晚在你老豆面前腿抖?!?/br>
唐允嘴里含著牙膏沫,講話莫名帶上傻氣,“不勞阿嫂費心,明晚碼頭我話事,腿抖也沒人敢講?!?/br>
蘇綺早就聽他提過,儀式的事情都是他在做,唐協(xié)亭沒有出席的意向,更別說弘社這幾年都是唐允話事。

好,一切都在計劃內,她沒再做聲,轉頭去換衣。

唐允洗漱后出來,發(fā)現(xiàn)那張相片還放在床頭柜上,他看得心煩,果斷撕碎。

蘇綺與阿詩去日本,自然要探牛郎店。

一眾二十歲出頭的青蔥后生仔,給她捏肩揉腿、添酒送茶,腰肢細嫩的舞郎也點幾個,居然還有人會唱粵語歌曲……只要錢到位,絕對包君滿意。最后大方擺pose,眾星拱月一樣把蘇綺捧在中心,經理按下快門,留影紀念。

蘇綺刷唐允的卡,心情再不能更好。那晚與阿詩回到酒店還不忘抒發(fā)感慨:本港上萬家夜總會,居然還沒出現(xiàn)女士專供?生意一定火到爆。

阿詩贊“有道理”,擊掌盟誓,姊妹攜手創(chuàng)業(yè),近兩年必須提上日程。

可惜的是,那晚唐允并沒有搞死她,或者應該算作兩人互有損傷、三方動怒。

蘇綺下山前與唐太道別,唐太不忘叮囑:唐協(xié)亭最近應酬多酒,晚上記得準備清淡消夜以及解酒湯。

明明叮囑菲傭就可以的事情,她要蘇綺親自去cao持一番,為的是提高蘇綺在唐協(xié)亭心中的分數(shù),蘇綺乖巧應承,唐太心滿意足。

臘月廿九,陰,唐允在弘社與諸位堂口話事人議會,蘇綺到深水灣別墅,等來提早從酒宴返家的唐協(xié)亭。

她買進口蔬菜——平時絕不會這樣考究,只是要在這位準家公面前做樣子。下廚的活計還是菲傭來做,蘇綺對自己的廚藝沒那么大把握,幸好唐允不算嬌氣闊少。

唐協(xié)亭略帶薄醉而歸,神色看起來依舊難以應付,她送上解酒湯就準備告辭,看他一飲而盡,對餐桌上濃淡適宜的消夜提不起興趣。

他有更要緊的事情找上蘇綺,叫她進書房單獨對峙。

講實話,蘇綺是怕唐協(xié)亭的。正如一開始接近唐允時難免也會怕他,對唐協(xié)亭的懼怕只會比唐允更甚。

他甩過來一沓文件,語氣微慍,“敏儀知不知你是位狐貍精?把阿允蠱到頭腦發(fā)昏?”

蘇綺仍舊偽裝,“三爺,我不懂?!?/br>
唐協(xié)亭走近,用力推她肩膀,“癡仔,我要他把差事交到你手里,結果每一份署名都是唐允。不要告訴我你這位問米婆不會寫自己名字?!?/br>
蘇綺不躲,“我真的不知這些事……”

“想做弘社阿嫂,還想萬事不沾身。要阿允與你同富貴,你又能否陪他共患難?你在打什么算盤?”

蘇綺習慣性做戲,卻忽略眼前人名喚唐協(xié)亭、并非唐允,苦rou計無處可使,更沒機會給她攻心。

唐協(xié)亭半醉狀態(tài)難免發(fā)瘋,不適合戀戰(zhàn)。

蘇綺從沙發(fā)里撐起身,眼神倔強地看向唐協(xié)亭:“三爺,您如今也會后悔吧?阿允與我都還年輕,為什么非要我們兩個染上見不得人的差事?”

“港英政府還能持續(xù)兩年,一九九七一到您認為弘社還能囂張幾時?明晚阿允親自主持金盆洗手儀式,大家今后都做干凈生意,一切為賺錢,鈔票至上。且我與阿允是一體,他出什么差池的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還有最后一劑強心針。

“更何況——您很快就要有第一位男孫,它是我全部指望?!?/br>
唐協(xié)亭皺眉,扶住旁邊的擺架愣住幾秒,消化蘇綺講出口的話。

她的意思是:她腹中已經懷有唐允的仔?

蘇綺不等他回問,起身就走,“阿允想必已經返家,等不到我又要惱?!?/br>
唐協(xié)亭沒攔,蘇綺走出書房,走廊里安靜到詭異,卻在樓梯遇到剛上來的唐允。

唐允看她眼眶發(fā)紅,渾身又在細微地抖,“你發(fā)癲?。课葑永锖脽?,抖什么?!?/br>
蘇綺好像無意地回頭瞟一眼,隨后推開他兀自下樓。唐允品味她那副委屈神色,像是明白什么,轉而進了書房。

唐協(xié)亭雙頰帶著薄醉的紅,領帶與領口略顯散亂,人立在那遲遲不動,太迷惑人的畫面。

他冷笑一聲,“阿媽今天剛走,你就忍不住?”

唐協(xié)亭隨手抓了個不知什么年代的瓷瓶,朝他丟過去,“衰仔,你在講什么?”

唐允手插在口袋里,涼颼颼瞥他一眼,轉身離開。

車子里,唐允久久沒啟動,看副駕駛那位女士偏頭盯向窗外。實際上他心知肚明,唐協(xié)亭不是那樣沒分寸的人,更不必說他對女色沒什么太大興趣。

那趁醉是否會失控呢?唐允居然不確定了。

他想講安慰她的話,可是又忍不住在心底懷疑:她是否在做戲。再加上蘇綺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氣場,唐允看得心煩。

講出口又是乞人憎的話:“他飲過酒,你還在他面前發(fā)姣?三歲小朋友都知道躲他五米遠,癡線?!?/br>
蘇綺胸前略微起伏,看起來像是強忍怒火,“你收聲好不好?”

脾氣與她對上,唐允說:“清早不是還與我炫耀合照?阿嫂你好犀利啊,我去夜總會也沒叫過那么多小姐?!?/br>
看來是在借機翻舊賬。

蘇綺回頭看他,笑容嘲諷,“你要與我比?叫二十位牛郎怎樣,我只恨自己停留太短暫,沒有一一睡過,否則還可以和太子爺一較高下,到底誰的sex經驗更豐富!”

唐允同樣氣到笑,徹底放棄開車意圖,“你有沒有心?我與你拍拖之后再沒摸過第二個女人的腰,你卻刷我的卡抱泡男人,更不必講還……”

她與溫謙良接吻,想到那次口紅花掉,唐允一把火更旺,但還是沒講出口。

“你講??!你沒摸過?我車禍那晚你去仙都,43吋長腿索女,摸腰做什么?一雙腿才最勁?!?/br>
“……”他短暫語塞,很快重振旗鼓,“你放屁!我沒摸過,你當我還是二十歲出頭年紀?講好要生仔,你塑造自己藥都不肯吃的圣母形象,難道我就什么都沒做?”

蘇綺低頭開始在他車子里翻找,唐允問:“你找什么?”

她終于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遞到他手里,“你臟死了,你讓我作嘔!煙給你,你點啊,誰要跟你這個衰人生仔?”

唐允看她盛氣凌人的樣子就想拍她的頭,蘇綺動作更快,一掌呼到他肩頸,打出好大聲響。

唐允錯愕,立刻按住她雙腕,蘇綺掙扎,胡亂地抓他打他,車子里不算寬裕的地方限制太多。

直到蘇綺停手,她自己都不知道與他鬧這么一通做什么,明明剛剛只是故意扮委屈,只能歸結為借機發(fā)作。

平復呼吸,她冷聲說:“停戰(zhàn),你放開我。”

唐允松手,低頭看自己頸側的指印,罵她是“瘋女”,混社團可以打到“紅棍”。蘇綺一手偷偷開門,下車的前一秒狠狠拍打他的頭——好一對掐架中的幼稚學生仔。

她跑回車庫里開自己開過來的那輛車,唐允徹底被她搞煩,放下車窗朝她喊:“蘇綺,我叼你老母!”

他好久沒講過臟話,蘇綺同樣探出車窗,冷笑答他:“那我叼你老豆?!?/br>
“叼啊,你上樓!”

“滾!”

兩輛車一前一后駛出大門,夜已經很深,路上車少,唐允逗貓一樣與她飆車。直到銅鑼灣,他拐到清風街,蘇綺卻進了隧道。

他冷哼一聲打過去電話,“別回來了,滾回你的廟街?!?/br>
蘇綺語氣更囂張:“我與阿詩一起度除夕,而你,自己在碼頭吹冷風,必中風——”

“……”

天空滾過一聲悶雷,老天爺都忍不住破口大罵:好幼稚的一雙人,居然是成年男女,驚!

可是啊,可是暴雨將至。

1995年1月30日,臘月三十,除夕夜,暴雨。

廟街路面分外冷清,人人都要念一句“夭壽”,除夕夜居然下大雨,意頭差,只有亂跑玩耍的小朋友依舊熱鬧。

阿詩在窗邊小廚房展示廚藝,蘇綺幫忙打下手,不比清風街公寓或是深水灣別墅地方寬裕,她們時而互有磕碰,但氣氛依舊溫馨。

唐鄭敏儀于寶蓮禪寺的寮房內通夜誦經,唐協(xié)亭也進別墅祠堂祭拜弘社歷任大佬,皆為祈福,滿心虔誠。

唐允為滂沱雨勢皺眉,默默讓阿正采取PnB:室外儀式難以進行,改為室內,莫誤吉時。

臨近十二點,雨勢逐漸減緩。

蘇綺與阿詩攥著酒瓶立在窗前,任小雨潲進屋內,臉上掛著薄醉,心情再不能更美。可惜不遠處又在傳出瘋狗叫聲,平添吵鬧。

唐允率弘社十三位堂口話事人、上百位紅棍打手一齊敬香,隨后奉上金制水盆,意為“金盆洗手”,宣告從此收山。

唐太身前敲打的木魚莫名裂開細紋,頂差的意頭,趕忙叫人來換過。

而唐協(xié)亭于別墅祠堂內身中數(shù)刀,流血不止,閉氣的前一秒還在試圖爬出去,口中不斷哀叫“敏儀”、“敏儀”,可惜分貝太小,樓下睡夢中的菲傭根本聽不到。

翌日凌晨四點鐘,大年初一,白車開進唐家別墅,差佬出動,拉起警戒線。

唐允收聲趕回,心頭大慟,理智喪失之際打給蘇綺質問。

“蘇寶珍,你做了什么!”

Chapter64

唐協(xié)亭的死因并非一刀致命。

法醫(yī)在鑒定過程中十分煎熬,他身中近百條深淺相差不離的刀傷,最后死于失血過多,浸濕祠堂整片地氈,趴在門口背對弘社諸位前輩的牌位咽氣。殺手則事了拂衣去,片葉不沾身。

唐允親自到停尸房看過,道上行走之人聽多見多,再加上法醫(yī)的判斷與分析,得出結論:日本一種古老的刀法——蛹刀。

殺人手法專注于藝術,最頂級的蛹刀殺手能做到落幾百招且傷者不死,直到血盡而亡,過程十分痛苦。

到如今二十世紀末,蛹刀流派幾近失傳,只聽聞現(xiàn)任話事人隱居平城京,無人尋得到具體蹤跡。

唐允自然最先想到蘇綺前不久去過日本,完全可以確定背后主謀就是她。但捫心自問,唐協(xié)亭仇家太多,更不必說他唐允想見蛹刀話事人一面都不是易事,蘇綺如何有通天本領,說見就見,還請得動對方赴港。

從警署出來,唐允坐在車子里許久未動,整個人失了力一樣靠在椅背上。月初他還在可憐溫謙良,如今輪到自己煎熬:唐協(xié)亭出事,如何與唐鄭敏儀交代?

就算今天不講,消息也瞞不下去,唐太齋戒三日,明天勢必要下山。

好想死的是自己啊,這樣對大家都好。唐允如是想。

唐家別墅被警察包圍,重案組特地聘請專家前來破案,唐允面無表情地聽之任之。

而昨夜宣告金盆洗手、文明做事的弘社古惑仔驟然出街,囂張高調至極。隨時隨地都可以看到穿一身黑衫的打手,臉也夠黑,群眾趕忙四散,盡早歸家。

開玩笑,弘社大佬唐協(xié)亭離奇死亡,兇手是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傳奇刀客。不論弘社還是警方都大范圍出動,場面盛極、故事離奇,可以寫進王家衛(wèi)電影劇本,即刻開拍。

大年初一,事發(fā)一天內,唐允除了給蘇綺打過那一通電話質問以外,再沒多說。

蘇綺為那一聲“蘇寶珍”心頭顫抖,她不是死人,感覺得到其中的復雜情緒,她體會到殺機、悔恨、還有愛而不得,她從始至終清醒一點:與唐允牽扯不清的這兩年,誰沒留情呢?

可沒辦法,他們的關系從一開始就寫下了結局。而她這一生的進度條已經讀取到80%,很快就結束了。

結束等同于解脫。

唐允有情,所以留給她時間逃跑,或者說他太自信,自認給她一天的時間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當務之急是抓到那位蛹刀殺手。

蘇綺同樣有情,她是一位與弘社太子爺恩愛不離的阿嫂,她此刻該做什么,就必須去做什么。

阿詩急匆匆趕往仙都夜總會——頂頭大佬去世,弘社四處的場子都要有話事人鎮(zhèn)住,趕來的紅棍打手已經就位,一旦有爭地盤之人絕不留情。

而蘇綺乘的士到輪渡碼頭,唐允收到跟她的人匯報,表情更冷。

“讓她走?!?/br>
大年初二,清早唐協(xié)亭死訊見報,唐允天還沒亮就遠赴大嶼山——接唐太返家。

他怎么也沒想到,從寮房里摻扶唐太出門的人是蘇綺。唐太雙眸紅腫、面色蒼白,維持著最后的體面與住持道別。

唐允趁住持與唐太打禪機安撫之際,扯蘇綺又進寮房,避開他人。

蘇綺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按在寺廟冰冷又粗糙的墻上,后肩撞到的瞬間疼到短暫失去知覺。

而唐允一手輕易攥住她脖頸,虎口逐漸收緊、收緊,蘇綺在窒息的邊緣奮力掙扎,她還不能死。

剎那間又恍然,上次唐允想要殺她,她主動勾引,親熱的全程被他按住脖頸是多么低級又溫柔的情趣——此刻他是真的想要她死。

“你又在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