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Chapter 46
難免惦念輿樓藏著的那兩盒菲林,第二天唐允出門前往弘雋,蘇綺便call鐘亦琛。 “蘇世譜的公司你知不知道?” “做保健食品那個?” 蘇綺說:“我大方送鐘Sir一份開門紅,你這次可不可以穩(wěn)妥一些?” 鐘亦琛尷尬地笑,“Sorry啊,肥番的死我真的沒辦法?!?/br> 蘇綺那天顯然生氣更多,才吼鐘亦琛幾句,后來回想也明白,他如今身在ICAC,警署內(nèi)部的事情難免無力。 她從溫謙良的保險柜里找到兩份最新文件,Childe應該還沒來得及看。里面是溫氏與一間在澳門注冊的公司的合作意向書,還有一份蘇世譜的“世譜昌綠色科技有限公司”收到境外注資的文件影印版。 她是個學藝不精的法學生,粗略掃過去只覺得有些怪異,兩份文件放在一起,有關蘇世譜的那份文書顯然更像把柄,留以備用。 世譜昌這間公司她關注過,業(yè)績一年不如一年,還能收到這樣巨額的注資,難免不讓人聯(lián)想到洗黑錢。 鐘亦琛同她約好時間接收那卷菲林,里面是她拍攝下來的文件內(nèi)容——七天后,旺角開往紅磡的巴士,兩人見面。 蘇綺想到昨夜唐允細微的反常,可菲林不能在她手里放太久,越久越不安。 于是她跟鐘亦琛提議:“我建議你最好不要出面?!?/br> 鐘亦琛疑惑,“唐允疑心你?” “或許是我多心,謹慎起見,你找一位女士幫你去拿,這對我們兩個來說都更安全?!?/br> 鐘亦琛應承,隨后收線。 電話掛斷時臨近中午,菲傭進門,同她打聲招呼后開始打掃房間,發(fā)出不大不小的聲音。 蘇綺在窗前沉默許久,隨后走近浴室吩咐她:“阿姨,請你先做午飯,多葷,少油少糖。” 菲傭放下拖把開始洗手,點頭說道:“好,少爺?shù)目谖段抑?。?/br> 蘇綺呆呆地“嗯”了一聲,門鈴聲響起,又有人造訪。她帶著疑惑過去開門,想到會是小跟班北仔,沒想到旁邊還立著個阿詩。 “你怎么和他一起來的?”問的是阿詩,她沒有回答,搓著手臂就擠進門。 “外面好涼,快給我一杯熱茶?!?/br> 蘇綺無奈搖頭,看向北仔的眼神帶著詢問,他低頭避開,空氣中似乎有些不尋常,藏得太好,又捉不到頭尾。 阿詩邀請她:“北角最大的桌球城你去沒去過?今天我休息,一起去玩呀,北仔做司機?!?/br> 阿姨送上幾杯茶,蘇綺看她捧著迫切地喝了兩口,顯然穿得太少、外面太冷。 果斷拒絕,“我一會有事出門,那間桌球城是阿正看的場,你想人多熱鬧,我可以問問他。” 北仔坐在旁邊,他沉默是常態(tài),靜靜聽著。阿詩擺手,表情淡下來,“不需要。好阿綺,難不成天大的事情?做事哪有玩開心?!?/br> 蘇綺沒辦法,聽著廚房傳來切菜聲,語氣隨意地給阿詩找玩伴,“那叫北仔陪你,我把他借你一天做跟班?!?/br> 北仔不贊同,“不行,阿嫂,你出什么問題……” “呸!”阿詩果斷伸手打他,“不要講衰話。” 蘇綺被他們倆搞得頭昏,“阿姨在做午飯,我等下要去弘雋。這里到中環(huán)好近,沒問題的,你們兩個留下來吃過再去玩,好不好?” 阿詩了然,語調(diào)悠長,“哦——阿嫂要帶午餐去探大佬,好賢惠好恩愛?!?/br> 她伸手掐她腰間癢rou,“這張嘴好犀利,應該用針縫上?!?/br> 兩人打鬧起來,自然沒注意到蘇綺贊阿詩嘴巴犀利時北仔雙頰泛起紅暈。 蘇綺趕在午餐時間到達弘雋。 剛好在一樓大廳撞見走出電梯的唐允,她醒來時他已經(jīng)出門,沒注意到他今天穿西裝打領帶,好正經(jīng),又好不正經(jīng)——因為一只手正在煩躁地扯著領口,看到蘇綺的一瞬間愣住,眉頭微皺。 她提著保溫飯盒走到他面前,周圍人員稀少,看樣子都已經(jīng)出去吃飯,她摘下遮臉的墨鏡,舉起飯盒向他示意。 “太子爺,您點的餐送到?!?/br> 唐允微微歪頭,沉默幾秒,沒忍住笑了出來。隨后扯領帶的手伸過去把她撈到懷里,帶著人轉身又進了電梯,回到辦公室。 他隨口解釋:“我老豆總覺得阿爺大佬的墓地不夠吉,趁著最近沒事就在上海多留幾日,親自選地。當年那位大佬骨灰都丟了還搞這些,我不得不來弘雋坐鎮(zhèn)?!?/br> 蘇綺消化這句話其中的信息,捉自己關注的重點,“怎么沒事,肥番接貨出問題,現(xiàn)在人也死掉,他不憂心?” 唐允打開飯盒,表情如常,“肥番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你也不要再提。他死掉對你來講是好消息,刨根問底無意義。” 接過蘇綺遞過來的筷子,他把靠在桌沿的人扯到懷里,低聲詢問:“你今天好殷勤,有事拜托我?還是說——討好?賠罪?” 她冷眼剜他,通通否定,“只是見你昨晚不開心。” 唐允挑眉,夾一口青菜送到她嘴里,蘇綺乖順吃下。 “航班延誤?!?/br> 萬能的理由。 蘇綺沒那么蠢,不可能全然放下心來,只是暫時確定沒什么大事。 唐允吃過午飯后站在窗前,西裝外套隨意丟在沙發(fā)上,蘇綺則在桌邊收拾他留下的殘局。 身后傳來他突然的詢問:“你為什么與我拍拖?” 蘇綺愣在原地,反應幾秒后從容回答:“不是你要求的?” 唐允語塞。 許久,蘇綺已經(jīng)把碗筷收拾好,桌面也擦干凈,他才開口。 “我當初鬼迷心竅,覺得你好需要我,男人的劣性作祟?!?/br> 蘇綺“嗯”了一聲表示聽到,轉身注視他背影。 “你真心需要我嗎?” 她在心里先答過這個問題:是的吧,利用,也算一種需要。 聽到她又“嗯”了一聲,唐允沒再多說,轉身把她摟到懷里,手掌詭異又溫柔的撫了兩下披肩長發(fā)。 唐允在心里權衡,她是蘇寶珍不假,溫謙良是最直接的證據(jù)。那她在自己身邊一年多,究竟做過什么? 好像什么都沒做過。 除夕夜肥番的貨是他瞞過唐協(xié)亭自曝,肥番死在獄中也是他提前返港指示警署內(nèi)鬼傳話威脅,她除了有與溫謙良舊情復燃的趨勢,其他地方?jīng)]有問題。 更不必講她在他面前已經(jīng)明牌,她不知自己在明、他在暗,陪她玩游戲又有什么可怕? 即便她有一天真的出格,他也有對待出格者的方式,弘社繼承人怎么可能是單純癡情仔? 而蘇綺也在他懷里出神,踏上同一條船的人大多各自心懷鬼胎,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她總覺得唐允知道了什么,可他又不爆發(fā),這讓她完全摸不準。 處在被動位置的人只能以靜制動、隨動而動,她不急,她一點也不急。 兩個人正應了那句話:你既將真心真意瞞了起來,只用假意,我也將真心真意瞞了起來,只用假意。 下一句是:如此兩假相逢,終有一真。 一周后,彼時唐太已經(jīng)定下返港日期,蘇綺前一晚與她通過電話,定好時間接機。 當天上午,唐允依舊準點到弘雋,輿樓閉門許久,她借口找阿詩談天打牌,獨自驅車回到廟街。還在街口偶遇睡眼惺忪的阿正,耳邊貼著手機講話,他沒看到蘇綺,蘇綺也沒叫他,只當他尋歡作樂到廟街,不稀奇。 在里間不起眼的柜子里拿出兩盒菲林,一盒上面標記“溫”字,一盒上面標記“蘇”字,拿起蘇那盒放在手袋里,另一盒繼續(xù)藏好。 出門沿街步行,在佐敦那站獨自乘巴士,將要到紅磡的時候,她在最末排看到一位戴珍珠耳釘?shù)呐浚痔岚咨陌?,落座在她旁邊?/br> 蘇綺眼神看向窗外,卻在問她:“你貴姓?” 女士回答:“姓鐘?!?/br> 她從手袋里拿出來菲林,一切都在椅背的遮擋下進行,傳遞到對方手里。那位女士接過,假裝拿手帕的樣子放在自己包里。 隨后蘇綺起身借過,站在門口,最先于紅磡站下車。 鐘亦琛把車停在路邊,看到蘇綺出現(xiàn)后放下心來,正打算啟動車子開走,卻發(fā)現(xiàn)遠處幾輛車門打開,一群黑衣打扮的人橫穿馬路過來。 蘇綺還記得,那天是個陰天,路邊有一家音像店,門口的黑色音箱正在放陳慧嫻的,她好鐘意陳慧嫻的聲音,不自覺地想到那晚醉酒之際聽到的“銅鑼灣陳慧嫻”,不知還在不在Tree Bar。 今天是周末,她眼下心情輕快,決定晚上回去同唐允約定,周三可以去小酌幾杯,只要不再飲Tequi。 【我恨我共你是套現(xiàn)已完場的好戲】 音樂停留在這一句,頭頂下起小雨,老板趕忙把音箱關閉,拉回鋪面內(nèi),一切戛然而止。 巴士被穿黑衣的古惑仔攔下,終點站還沒下完的乘客大多還在車里,剃干凈胡茬的阿正拿著本貼有照片的名冊上車尋人;蘇綺被不知名手下堵在原地,寸步不能;鐘亦琛默默把車熄火,手指煩躁地點方向盤。 唐允上身只穿一件黑色襯衫,領口已經(jīng)扯開兩顆扣子,不顧冷風,撐傘走近。 雨點好小,可她濕更快的是里衫,被乍起的汗浸沒。冷眼質問唐允:“你跟蹤我?” 唐允不置可否。 跟蹤她的是誰他尚且不知,這次也不是北仔壞事,北仔被她支到中環(huán)買早茶。 他在弘雋收到陌生電話,顯然有人指使,一位小朋友用稚嫩聲音告知他:大佬,旺角到紅磡的巴士車上有你馬子呀。 阿正扯著巴士上與蘇綺交易的女人下車,遞過名冊,“ICAC新扎助調(diào)?!?/br> 他們居然有ICAC的名冊。 蘇綺忍不住瞥過去,發(fā)現(xiàn)女助調(diào)雙手空空,那只白色的公文包不知在何處,莫名松了口氣。 物證不在、且那盒菲林與唐家無關,問題可大可小,她一定要保持冷靜。 唐允朝阿正示意,阿正轉頭揮手,放走那輛巴士和乘客,差佬查牌常見,古惑仔攔車審查罕見,要不是雨點越來越密集,恐怕要引起聚眾圍觀。 阿正直接動手,粗暴搜過了那位女助調(diào)的身,搖頭回應唐允。 “巴士也查過,沒有,乘客身上沒辦法搜,忙躲雨,都已經(jīng)走了。” 唐允扭頭帶向蘇綺,雨水淋濕了她的發(fā),掛在額間,狼狽又可憐,只有那張臉仍舊冷淡高傲,她總是這樣。 阿正走到他面前,表情尷尬,“阿嫂,冒犯了。” 蘇綺扭頭,任意阿正在她身上大致摸過,他顯然比她更緊張,手伸得不能更直,生怕碰到不該碰到的地方。 她看到遠處鐘亦琛下車,打算靠近,阿正要拿她手袋,蘇綺朝著鐘亦琛的方向丟在地上,鐘亦琛停住腳步,看破她的意思。 阿正默默撿起手袋翻看,除了錢包、唇膏和鑰匙,沒有特殊物品,一無所獲。 唐允微微把傘傾斜,看向蘇綺丟手袋的方向,只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安然停放,有撐傘的男人路過,看起來好像沒什么異常。 他本來想把那位女助調(diào)帶回弘社,解救她的是突然趕來的差佬,唐允笑意更深,扮好好市民,大方揮手放了那位公職人員。 這下只剩蘇綺,她被阿正塞進車子,隨后唐允也上可車,警員收隊、古惑仔也收隊,紅磡站周圍恢復如常。 街對面,有人打給溫謙良,講的是英文。 “Boss,弘社出動,她被帶走了?!?/br> 溫謙良回復:“唐允一旦動手,立刻把人帶走?!?/br> “Got it.” 蘇綺坐在后排座位,濕衣透著寒氣,她看他沉著一張臉望向窗外,開口解釋:“我不認識她?!?/br> 唐允不語。 講實話,他有些失望,對她失望。蘇大小姐乖巧不過一周,牽上廉署的線給他巨大驚喜,好有趣。 讓他想想,她給了剛剛那位女助調(diào)什么?會讓他被請去飲廉記咖啡?抑或是要連夜接受調(diào)查? 伸手揉捏眉頭,想不出還有哪份文件暴露在她面前,女人真是麻煩又可怕。 蘇綺沒辦法講出口:她送給ICAC的是蘇世譜洗黑錢的證據(jù)。 她只能堅持不認識那位女助調(diào),只能這樣。唐允沒有確鑿證據(jù),她咬定絕不松口。 本以為他會帶她回住處,罵她或是打她,她都做好準備。 沒想到車子先停在弘雋,他獨自撐傘進了大廈,頭也不回。 轉而問坐在前面的阿正去哪,阿正不講話。終點是石塘咀的一棟小樓,看起來像是弘社曾經(jīng)的一處堂口,廢棄已久,大廳還奉著積灰的關公。 她被關起來了,像犯人一樣,生平第二次,居然都沒逃開唐家。 明明路上還遠遠地見到了港大,曾經(jīng)的校園,好諷刺。 * “你既將真心真意瞞了起來,只用假意……”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