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Chapter 03
蘇綺那天算到唐允帶的女仔是八佰伴售貨員并非通靈。 凱琳,暫且算作她喚凱琳,手指上的那種紅色甲油是八佰伴的售貨小姐們最鐘意的顏色,大俗即大雅,每片地盤都有奇怪的摩登時尚,再加上她手腕上的發(fā)繩掛著商場的Logo,定然八九不離十。 唐允自然沒那個心思去探查一個露水情緣的曾經(jīng)職業(yè),后來凱琳再也沒出現(xiàn)過,阿正從醫(yī)院出來還試圖找過她,但據(jù)說人回了元朗,不得而知。 可憐的是她那個四眼仔前男友,被唐允送了進去,是用阿正肩頭留了刀疤換來的。他不愿意私了,更不缺賠償金,倒不是說什么公正,只是想要“文明”泄憤而已。 萬佛寺齋戒日過后,唐協(xié)亭唐太歸家,頭一件事便是拿著最新報紙找上大醉酩酊的唐允。 “看看你做的好事,搶人女仔還要送人進監(jiān)獄,報紙連登兩日,就差把你過去吸粉的事情抖出來。太子爺這些年做的事情好犀利啊,遲早要把我氣到西天?!?/br> 唐允掀了被子蒙住頭,埋在松軟床褥之間,唐協(xié)亭伸手去扯,兩人拉鋸。 “報社那些家伙鬼話連篇,你也當真?!?/br> “你什么德行我不知?” “是是是,唐生唐太都知我,唐生判我搶人女仔,唐太認我殺她阿婆。既然如此當初為何生我出來?反正也是爛人,生生死死都一個樣?!?/br> 唐協(xié)亭一口氣上不來,報紙摔到床上轉(zhuǎn)身出門,唐允瞇著眼睛靠坐起來,被子落在腰間,漏出半個赤身。 他不依不饒,聲音追著唐協(xié)亭走。 “我最看不得你穿西裝打領(lǐng)帶,偏偏現(xiàn)如今還要我也這樣,虧心事做太多,逢年過節(jié)都要上山拜佛。老豆,反正要一起下地獄的,我晚你幾十年,你帶著阿媽等等我啊。” “癡仔!”唐協(xié)亭氣急,“閉嘴!” 唐允下午徹底醒酒后,只叫了阿正,同幾個狐朋狗友到飛鵝山兜風,天黑得徹底又去了上環(huán)一家茶餐廳吃晚飯。 結(jié)賬的時候他嘴里叼著根未點的煙,換幾張卡刷個遍,磨蹭許久叫了阿正過來,冷冰冰留下句“幫我買單”就出門先走。 阿正在后面大叫“不是吧”,看著賬單上的數(shù)額好比要割他血rou,幾日前剛幫唐允擋刀受傷,如今又要破財,最應(yīng)該找風水師父看一看的是他。 一路念著“神婆”、“鬼婆”,唐允直奔廟街,見輿樓有客,他就靠在門口,像是守株待兔。 隱約可以聽到蘇綺嘴里說著什么“風水”、“龍脈”、“旺鋪”,手指桌面上的香港地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好比軍師。 他玩劣心大,一根煙很快抽到底,扔在她店門口的墻角,又抬手擺弄高掛的金鈴,叮當作響。 蘇綺被煩不過,和坐對面的那位王先生約好下次見面時間,草草結(jié)束對話。 唐允進門,靠在墻邊無聲看她,蘇綺拿起茶杯倒掉,明知他盯著自己,好沉得住氣。 直到桌面都已經(jīng)擦干凈,唐允開口。 “仙姑好犀利一張嘴?!?/br> “多謝,你上次已經(jīng)夸過??磥砣缃袼ピ拺?yīng)驗,是否還有錢還我半盒煙?” 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包健牌香煙扔過去,蘇綺只看一眼,掛著些嫌棄地放在了桌角。 “不必還了。” 唐允得到信息,她不吸別的牌子。 厚臉皮地把煙盒又放回口袋,他問道:“剛剛那位找你做什么?” “不方便透露。” 他罵她小氣,宛如熟絡(luò)老友一般坐在她對面,歪著頭有些得意地說:“我掐指一算,他在榕樹頭西面賣光碟,有老婆和一女兒,找你是為了盤下個店面選址,對不對?” 蘇綺眼神中有些驚訝,很快壓抑下去,唐允又在摸自己扎手的頭發(fā),想讓它快些長出來,沒注意到蘇綺的表情。 “你以為我受你傳染,也精通這些神神鬼鬼?是阿正找他買,我親眼看到?!?/br> 蘇綺轉(zhuǎn)移話題,“太子爺記性好好,可你來找我并不是同我敘舊吧?我們并不相熟?!?/br> 他冷哼一聲,“我自從年尾見過你,衰事不斷,沒叫人把你這間鋪拆掉已經(jīng)夠仁慈。” “那不如給你自己算一卦,反正鄭婆八字也弄不來?!?/br> “我聽人講,算八字還要精確到出生時間,那老姑婆活七十幾歲無兒無女,誰又會知她幾時出生?現(xiàn)在我阿媽跟我老豆兩人一起停了我所有的卡,我也沒了心情去管她還是否認定人是我殺。” 蘇綺沉默,唐允繼續(xù)說:“人剛死的時候還花了關(guān)系去壓新聞,葬了之后同我生好大的氣,攏共沒幾天又該shopping就shopping,開店拜佛兩不誤,誰知道腦袋里裝什么古怪?!?/br> 他看起來吊兒郎當?shù)?,眼睛里卻不是那些千千萬萬衰仔一樣暗淡無神,做的事情又再紈绔不過,蘇綺看不透他,也摸不準。 “你年紀已經(jīng)不小,弘社太子,應(yīng)當大展拳腳?!?/br> “嘁,背后講我咒我的人最鐘意叫我太子,你不要再這樣叫?!?/br> 等他一支煙的時間,蘇綺拿捏得很好,她更不能直接說出帶有目的性的勸解的話。 “蘇仙姑,現(xiàn)如今搞風水的都像你這么靚?你師父還有沒有什么女弟子介紹下,總不會再給我惹災(zāi)?!?/br> 她笑他正經(jīng)不過兩句話便要吹水,娓娓開口:“你們唐家今非昔比,弘雋集團唐協(xié)亭常上金融版面頭條,廟街小市民都知,上等人又何必同我們混在一起?” “癡線。”唐允起身要走。 蘇綺自覺失言,又有些無奈,實在是把握不好怎么同他言語。既要說到他心坎上,又要達到自己的目的,不容易。 她怕他不再來,急忙把人叫住。 “唐允。你命將到帝旺,握緊時機?!?/br> “神婆,這一卦我不付錢的。” 蘇綺嘆了口氣,還要重復(fù)著告誡自己不要心急,穩(wěn)住陣腳。 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唐允立在門口頓住,許久未動。 他不過是又想不起來剛剛隨手把車停在了哪,蘇綺腦袋轉(zhuǎn)動,以為他經(jīng)濟來源被斷,沒錢叫車回家。 略微猶豫,還是拿了張紅杉魚送到門口給他,安慰自己這叫有舍有得。唐允目光沉沉地盯回去,有些不解。 “借你的,坐的士回家?!彼椰F(xiàn)如今住深水灣,好遠的車程。 唐允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兩人立在門口,男帥女靚,有些奇怪的般配。 阿詩從樓上下來,手里還系著衣扣,她自然沒見過唐允,靠在墻角涼颼颼開腔,打趣蘇綺。 “南街何時開始搞男娼?好靚個仔?!?/br> “阿綺,有沒有盯他是否戴好?!?/br> 蘇綺耳朵有些紅,雖然早已經(jīng)見過太多聲色場面,確定男人走遠才伸手去打她,“八婆?!?/br> 而唐允癡癡攥著鈔票,站在自己那輛紅色跑車面前,忍不住搖頭發(fā)笑。又想到她宛如施舍的舉動,團了團那張紅衫魚隨意塞進口袋,笑容散去。 他知道,他還會來找她。 他也好奇,她哪來的那份驕傲。 銅鑼灣Tree Bar,唐允連開五瓶路易十三,灑滿全場。服務(wù)生見怪不怪,直到唐協(xié)亭結(jié)束酒宴順便來巡店,叫上唐允進了包廂,阿正也被命令等在門口。 “不準再碰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撈女,聽到?jīng)]有?” “那你別停我卡?!?/br> 父子倆討價還價,唐協(xié)亭靠在沙發(fā)里閉著眼睛揉眉頭,“阿允,你年紀不小,能否別再同我較勁?!?/br> 他今日接連被兩個人說年紀不小。 也是,同樣二十六的年紀,溫謙良已經(jīng)進公司幫襯溫至臻,唐協(xié)亭每每見到都好一通羨慕和夸贊,更不想回頭看自己不成器的仔。 “不出意外,弘社每月五號碼頭到貨,九號巡鋪收利,你現(xiàn)在發(fā)達,覺得這些好臟,可我只覺得你生意上的事情更臟?!?/br> “爸,我們各管各的,你早點把弘社交我,免得每次到貨肥番都像防賊一樣盯我,他自己日日吸,我早已經(jīng)戒斷,還要拿出長輩氣勢壓我一頭。” 唐協(xié)亭潰然嘆氣,“你知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盯你?你當我小氣不愿給,我若是給,只怕捱不到春節(jié)我和你阿媽就要給你收尸?!?/br> “她反正也未拿我當回事,人總是要死的,早晚而已?!?/br> 在唐協(xié)亭怒氣上臉的前一秒,唐允趕緊喊停,“好了,你等我下,一起回去。” 唐允出了包廂,阿正剛想跟,就被還沒合上的門里面?zhèn)鱽淼穆曇艚凶?,表情有些不大情愿。唐允滿不在乎地笑,推了他一下再把人踹進去。 “三爺……” 唐協(xié)亭早就說過不準再喚這個稱呼,弘社的人總是忘記,眼下把人叫近,又是一腳踹過去,阿正連連改口。 “老板,老板?!?/br> “允哥最近好乖的,不該碰的都沒碰?!?/br> …… 后來開車回家,唐協(xié)亭惜命,不準唐允親自開車,喚了個沒喝酒的手下做司機。 路上隨口問道:“最近在看風水?準備做什么?” 唐允在心里罵阿正,嘴上囫圇應(yīng)著,“沒想好,再多看看。” “想好了給我講企劃,講得好才有錢拿。” 說到錢,他靠在椅背,吹著深夜晚風,插袋的手摸到了那張紅衫魚,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