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傾落的垃圾船

    一

    廢棄和荒蕪充斥著這片無主之地。

    一艘老舊的飛船漂浮在半空中，提供著微弱的光線。船身兩側(cè)昏暗的光纖偶爾發(fā)出刺啦的響聲，好像隨時會熄滅。

    表皮堅硬多刺的礫草在風(fēng)中沙沙地?fù)u動，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瘦小靈活地黑影忽然從地底鉆了出來。

    緊接著，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陸續(xù)有黑影從地底或是草叢中鉆出來，零零星星散落一地。

    飛船的光纖啪啦響了一聲，照亮了地面上的影子。

    二

    他們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像是目力范圍內(nèi)唯一的一棵死樹樁。

    瘦弱而干枯。

    然而他們的眼底跳動著細(xì)小的光芒，仿佛黑暗中一吹就滅的火焰。

    三

    低矮的礫草間還sao動著一些別的生物——老鼠。

    長久的黑暗使得它們的視力進(jìn)一步退化，乳白色的薄翳覆蓋了老鼠的眼球。重重疊疊的倒影被囚禁在這些朦朧不清的眼球中，猶如肥皂泡里的幻影。老鼠抖動著深粉色的鼻頭，敏銳的嗅覺讓它們聞到了這片地方除了塵土以外的氣味。

    食物的味道。

    嘰嘰喳喳的鼠群蜂擁撞向氣味的來源，柔軟脆弱的鼻尖與冰冷的金屬親密接觸，   察覺危險的神經(jīng)顫抖了一下，全身緊接著警鈴大作，那是摻雜在食物香氣中的鐵銹的氣息！

    然而一切都已經(jīng)太晚了。

    四

    恍如雕塑的人類上半身包裹著灰色的，明顯是拼湊起來的皮毛里，有的上面還掛著一條細(xì)長的尾巴，軟軟地垂在空中。下半身卻統(tǒng)一穿在兩只長方形的金屬盒子里，嚴(yán)嚴(yán)實實地保護(hù)住腰部以下的位置。

    被十幾個人分流的鼠群徒勞無功地沖擊著生銹的方盒，發(fā)出了這片天地的另一種聲響，空洞又沉悶。

    仰頭望著星空的人類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珠子，忽然彎腰，一把拎起了老鼠的尾巴。這些丑陋的生物在半空張牙舞爪地掙扎反抗，發(fā)出嘰嘰的尖銳慘叫。他們重新抬起頭注視著遙遠(yuǎn)燦爛的銀河，沒有再動作，皮毛衣上面細(xì)弱的尾巴無力地晃蕩了幾下，也歸于平靜。

    幸存的鼠群像是一片灰色的浪潮一樣退去。

    五

    “哐啷——哐啷——”

    天邊緩緩出現(xiàn)了一臺球狀飛船，移動速度極為緩慢，一動不動的人群sao動起來。

    “垃圾船！垃圾船終于來了！這次比上個月晚了整整兩天?！?/br>
    “嗨，老李頭剛回去睡覺。等會他得氣死?！?/br>
    “那沒辦法，誰叫他沒能堅持呢。哈哈哈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

    探照燈緩緩掃過貧瘠的地面，人群比之前少了三分之一，手上的老鼠也不見了，顯然是已經(jīng)完成了某些交接。

    “吱——嘎——”球體在一座高大龐雜的混合物山頭停了下來，巨大的艙門開合間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伴隨著一陣氣體排放的聲音，垃圾傾倒開始了。

    迫不及待的人群早在飛船出現(xiàn)的時候就拔腿向垃圾山?jīng)_刺，有一些甚至奮力向上攀爬，試圖搶占最有優(yōu)勢的地理位置。地底的人大概也聽到了響聲，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了頭。但或許是鐵皮盒子的數(shù)量有限，三三兩兩跑出來幾個穿戴裝備的人后，剩下的便紛紛縮回了腦袋。

    艙門大開的垃圾船里頭黑漆漆的，仿佛一張貪婪的嘴。站在山頭的人抬起頭，眼底閃爍的星火燎原，也不知道是在望著垃圾船，還是這臺球形飛行器背后浩瀚無垠的美麗星空。

    “怎么…什么都沒有？”等待半晌之后，山尖尖上的那個瘦小的黑影疑惑地問出了口   ，聲音纖細(xì)，竟然是個少女。

    “或許，是早就沒有垃圾可以倒了吧。”人群中有人回答了她，“回家吧阿蒙，至少這次收獲了不少碩鼠。”

    垃圾船在人群期待的目光中合上了艙門，向來時地方向緩緩地離開。

    眼底的火焰熄滅了。

    六

    阿蒙跟著人群垂頭喪氣地向下爬，一邊爬一邊仔細(xì)翻揀著早已熟悉無比的垃圾山，企圖找出一星半點的食物或是別的什么有用的東西。

    “哐——”

    離去的垃圾船忽然頓了頓，像是再也關(guān)不住似的，破爛不堪的艙門忽然打開。劇烈的震蕩將飛船犄角旮旯里陳年的東西卡出了縫隙，一時間各種物品傾斜而下，空中下起了一場小型的垃圾雨。

    “天吶！快，快沖?。?！”人群像是重新看到了希望，爆發(fā)出無與倫比的速度。

    最開始站在山尖的阿蒙此時距離飛船最遠(yuǎn)，她站在半山腰，眼睜睜地看著黑乎乎的垃圾落到地面上，再被瘋狂的人們?nèi)绔@至寶般撿起。

    她看見飛行器拖著累贅的，打開的艙門向前緩慢地飛行。

    她看見人群尾隨著飛船，眼巴巴地指望艙內(nèi)再掉些東西出來。

    她看見沉重的艙門忽然脫落，砸向還來不及反應(yīng)的人群。

    她聽見尖叫，抱怨，咒罵。

    有人說，地球上的原住民遲早要完蛋。

    然后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小姑娘長著薄繭的指尖，按住了一朵幾近透明的小白花。那是垃圾縫隙之中長出的唯一一顆礫草，脆弱的花瓣無力地?fù)u晃幾下，被按進(jìn)了垃圾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