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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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目送梁宥寧走了,今天他去有事兒,不直接回府的話,我在橋上也等不到他,索性就回去了。中午沒吃夠,我現(xiàn)在還有點餓。 離黑天兒還有點時間,街上人很多,兩邊的小販叫賣聲一陣一陣傳到我耳朵里。每次上街,我都像第一次看到這場景一樣感到新奇。我沒怎么見過世面,這一點我絕不否認。 經(jīng)過河邊的時候,又看到了那群漂亮的貴女,她們幾個人好像總在一塊兒,感情很好的樣子,雖然有時候我也會聽到她們吵架,不過下次我再見到她們的時候絕對跟吵架沒發(fā)生過一樣好。 梁宥寧的朋友也很多,他跟朋友在一塊兒的時候臉上偶爾會有淡淡的笑,雖然話也還是不多,不過這個年紀應(yīng)該有的氣質(zhì)還是可以看出來的,跟在府里有些不一樣。 我在府里看到梁宥寧的次數(shù)不多,大概就是每年府里有什么大喜事兒,比如過節(jié)啊過生辰啊什么的,那時候府里會放煙花,主人們都會去后花園親自放,下人們是被允許可以在一邊看的。 當然女眷們幾乎沒有出來放的,要端莊嘛。 梁宥寧對放煙花好像也沒什么興趣,大多放了一兩支就回到梁夫人和梁老太身邊守著。和跟朋友待在一塊兒的樣子不同,這個時候的他能看出來身為梁家接班人應(yīng)有的樣子。 就是這樣那樣,反正就是特別可靠,比所有他的朋友都要可靠厲害的樣子。 我也很喜歡放煙花的,以前在我娘那兒,每逢過年,她會陪我到襄河邊,給我買很多支煙花,等我放過癮。 我娘話很少,我那時候也很小,但是我總覺得她好像通過看我放煙花在懷念誰。 放完之后,我娘會牽著我慢慢走回去。但是我總是走到半路就特別困,從來沒有自己走回房間的記憶,一般都睡死了,反正醒來的時候都是在暖和的被窩里。我知道一定是我娘背我回來的。 我沒有接著往前走,去橋上旁邊找了棵樹底下的陰涼處坐下。 我看到身邊的人來來往往,看到有大嬸一手挎著菜籃子、一手牽著一個看上去三四歲的小女孩上橋,看到橋?qū)γ孀哌^來了一個用扁擔背著豆腐腦的大爺,沒忍住流了流口水……看到橋底下有船正在劃過去,看到河對面也是熙熙攘攘的。 又坐了一會兒,河面就發(fā)生了變化,太陽金黃色的光灑在上面,看上去就像是變成了一條金色的腰帶。 然后這個腰帶的金黃色就越來越深,跟火燒著了似的,橋上的小攤都走了,船也靠了岸,白天停在兩旁的畫舫亮起了等,開始往湖中間漂。 這個時候我終于意識到我在這兒放空胡思亂想好幾個時辰了。 回梁府的時候自然其他人都已經(jīng)吃過飯了,后廚是不可能進的,梁府對餐食看得特別嚴,除了那幾個大廚子和洗碗打下手的幫工,其他人都不能進去。 我回了房間,打開了我的木柜子,從衣裳底下摸出了幾顆糖,剝了糖紙含在嘴里。 點了燈之后,我把夫子發(fā)的那本幾乎嶄新的書拿在手里,決定好好學習一會兒,下次堂試可不能再讓梁宥寧不高興了。 唉,雖然我跟他沒什么關(guān)系,大家也都知道,但我畢竟是他帶著去書院的,我總覺得我功課差是在給他抹黑,這多不應(yīng)該啊。 夫子的課本編的很好,果然是給出身不凡的學生上課的書院,我手里拿的這個課本里講了許多地理和水利知識,我看的津津有味。 這樣看來我上課頭疼確實不是我的錯,畢竟這么有意思的東西夫子也能講的那么無聊。 屋子里的燈越來越弱,眼睛實在疼得不行了我才爬上床。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把書袋收拾好了,檢查了一遍才出門。從今天開始我要好好聽夫子的課。 我出門已經(jīng)很早了,但是奈何走的一定比不過車跑的,所以我到書院的時候梁宥寧已經(jīng)在那兒了。 他在給夫子放在案臺上的茶壺里泡茶,每天夫子來上課的時候都能喝到溫度正好的茶水,除了夫子,大家都不知道是他做的。 當然我也知道,我為了能多看他幾眼一般來書院都特別早。 我看著他斟茶,他的手指跟白玉一樣好看,突然間白玉停下了動作,他說,“愣著站在那兒干嘛”。 我埋頭趕緊跑回我在最后一排的位子,以最快的速度拿出課本,手肘還不小心在桌檐撞了一下,整個手臂都麻了。 我把書隨便翻到哪一頁,攤在桌上,邊揉麻了的手臂邊偷瞄前邊的人。 他今天穿的衣裳是我最喜歡的白色的那件,我第一次見到他,他也是穿白色的衣服。 今天夫子上課的時候,我難得的認真聽講了,雖然頭疼還是依舊存在,不過倒也發(fā)現(xiàn)了一些聽課的樂趣。 中間夫子問了一個問題,看有沒有學生知道怎么答。那問題我可以復(fù)述出來,每一個字兒都會寫,但是我是真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看底下的學生好像也被難倒了,有幾個平時回答夫子問題特別積極的,今天都還在底下皺眉拼命想。 梁宥寧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夫子點了他來回答。 他站起身,平靜地說出了他的答案,聲音可好聽了。 他說的我也不太懂什么意思,但是夫子一定是很滿意的,我看他點頭那么厲害,生怕他老人家脖子扭著了。 夫子讓他坐下,又繼續(xù)跟其他學生解釋,再說梁宥寧哪兒哪兒答得好,連他都想不到。 我沒聽懂他們在說什么,我連題目都沒懂,不過我也不好意思去問。我決定回去了之后再多看幾次書,自己琢磨琢磨。至少要能夠聽懂問題是吧。 今天梁府的馬車來了,所以梁宥寧坐馬車回去。我看他的馬車走出了一段距離之后,趕緊跑去等他的地方。我會走小路,總是能在他經(jīng)過之前到那兒。 只是今天不湊巧,一出書院不遠我就被梁老爺逮著了??磥斫裉焓强床坏搅哄秾幜?。 梁老爺帶我去了山海樓,我們坐下沒一會兒,菜就陸陸續(xù)續(xù)端上來了。 我覺得我咽口水的聲音一定特大,因為連我自己都被吵著了。 梁老爺?shù)故菦]什么反應(yīng),讓我舒了口氣。他讓我夾菜吃,別愣著。 我看他動了筷子也就跟著動了,山海樓的菜是真好吃,我有幸吃過幾次,總覺得要是家里有個這樣的大廚,也算不枉此生! 我嚼著嘴里的魚rou,腦袋里莫名其妙地接二連三往外蹦詞兒,入口即化、香嫩可口、垂涎三尺、回味無窮…… 梁老爺打斷了我自己跟自己玩的蹦詞游戲,他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然后問我最近怎么樣。 我把埋著的頭從飯碗里抬起來,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的問題,幾個幾個字兒地往外蹦。 他說,夫子告訴他我前兩天沒去上課。 我只能又把我跟梁宥寧說的話又跟梁老爺說一次,身體不舒服、在家休息、不是故意逃課…… 梁老爺接著叮囑了我?guī)拙渚蜎]繼續(xù)說了,我心里特感激他不追問,繼續(xù)專心吃飯。 他話其實不多,我遇到好吃的更加沒話說,晚飯氛圍總體平靜而愉快。 我吃的可飽了。 梁老爺給我叫了輛馬車,畢竟我們倆一塊兒回去不太方便,雖然平時也沒怎么一塊兒出去過。 馬車是在離梁府一個巷子的距離停下的,我下了馬車還在繼續(xù)冒著飽嗝兒,慢悠悠走回去,想消消食。 回到我的小院子里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院子里石桌旁坐了個人。 梁宥寧坐在我經(jīng)常坐著看星星的石凳上,面前摞著幾本不知道什么書,還有一個包起來的盒子。 我緊張地朝他走過去,嘴里還時不時“嗝…嗝……” 我又想起了我的老朋友,那群貴女們,他們見到梁宥寧的時候一定不會像我這樣,直直地盯著人家,嘴里冒著飽嗝兒。 她們一定都是打扮得光鮮亮麗沉魚落雁,氣質(zhì)翩翩跟仙女似的,說一些我說不出來的書上的話,走到他面前的。 梁宥寧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我的飽嗝兒讓他在背對著我的時候就知道有人來了。 他站起身,等我走到他面前,問我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去哪兒了。 我說梁老爺帶我去山海樓吃東西了。 他于是沒接著問,只是說了一兩句告訴我以后下課了不要在外面晃那么久,不安全。 他知道我經(jīng)常跑出去,畢竟府里沒什么人管我。 我隨意嗯嗯了兩聲。 他示意我看桌上的書,“我瞧你喜歡聽今天夫子的課,便給你拿了幾冊書過來,這些都是地方志,介紹了夫子上課說的那些山水地形,不算太難。你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有看不懂的早上拿來書院問我,不用急著還,看完了我那兒還有?!?/br> 我接過那些書,翻開了最上面的一本,書里寫了許多批注,是梁宥寧的字跡。 我把書合起來,摞得整整齊齊,像第一天上書院那樣鄭重其事。 梁宥寧以前也會借書給我看,所以我也沒有推拒,老老實實收下了。他說過希望我多學一點,那我就聽他的。 梁宥寧把桌上另一個包起來的盒子拿給我,“這是…聽他們說,最近城里的姑娘都喜歡這些,隨意買了一些?!彼y得的和以前說話好像有些不一樣,“你感興趣也可試試,只是,記得收好了,不要被下人看見?!?/br> 我把盒子推回去,我怎么好意思收他的東西。 以前娘也經(jīng)常收到禮物,無論是什么她都退回去了。我當時眼巴巴地在旁邊看著,她跟我說想要什么我們自己買得起,不能麻煩別人。 梁宥寧看我把盒子推回去,直接把盒子放在書上邊,“你不必過意不去,從前你亦送過我東西,對嗎?這個,就當我是我的回禮。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你不用過意不去,好嗎?” 我……他說得我一下子心軟,其實他說什么不用超過第二遍我都一定會聽的,不管是什么。 而且他說這是回禮,我心里也舒服了許多。 我把書連著他給我的盒子一起抱在懷里,他告訴我梁夫人回了娘家,過幾日娘家長輩有人過壽,他也得回去一趟。 “這幾日就不必那么早去書院了,多睡會兒,知道嗎?” 我點點頭,心里既暖暖的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