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成灰

    五個月后。

    別墅后面的院子里，正在進(jìn)行一場高世公司管理層的平安夜聚餐。

    烤箱里的栗子蛋糕還差10分鐘出爐。林貝蒂洗過手，走到餐廳的落地窗前，透過玻璃看著外面那一群人。

    那些閃閃發(fā)光的圣誕樹、彩燈、浮雕，是她花了一整天布置的。

    花園里的一草一木，都經(jīng)過她精心修剪。

    今晚的菜單，她反復(fù)修改準(zhǔn)備了半個月。

    她是別墅的女主人，卻像個局外人。

    而別墅的男主人，林貝蒂的丈夫，也是高世的創(chuàng)始人，此刻正在秋千架旁跟自己公司的幾個美女總監(jiān)在說笑。

    那幾個女人，他們每一個人都跟徐孟卓有關(guān)系。

    憤怒如果沒有在第一時間爆發(fā)出來，就失去了憤怒本身的力量。

    林貝蒂強(qiáng)迫自己轉(zhuǎn)開視線，看到了站在木質(zhì)野餐桌旁的席文。

    席文是徐孟卓的合伙人。在過去的幾年里，盡管他跟徐孟卓非常要好，但他出入他們家的次數(shù)并不多。

    今晚，他是最后一個到的。他進(jìn)來的時候，林貝蒂正在廚房忙碌，他們沒有直接見到面。

    而這也是距離上一次香港之后，他們第一次碰面。

    已經(jīng)12月底了，他穿著淺駝色的圓領(lǐng)薄羊絨衫和深灰色長褲，還是顯得那么沉默寡言。

    也許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席文突然側(cè)過臉向這邊看來。

    林貝蒂幾乎是立刻移開了目光，她迅速離開餐廳，回到開放式廚房的中島前。

    她無意識地盯著烤箱里的蛋糕，烤箱工作規(guī)律的滴答聲讓她習(xí)慣性頭腦放空。

    背后有人走進(jìn)來，親熱地跟她打招呼，“貝蒂！”

    林貝蒂轉(zhuǎn)過身，是剛才那幾個女人中的一個，她忘記叫什么，潔西卡或者呂蓓卡之類。

    女人從水池旁的一籃杯碟里隨手拿起一個杯子，徑直擰開了直飲水籠頭。

    “等等……”林貝蒂正要提醒她拿錯了杯子，她卻已經(jīng)接好了水仰頭喝了一口。

    “有什么問題嗎？”女人停下來，眼神無辜地看著她。

    算了，林貝蒂不想顯得自己大驚小怪，雖然她手里拿的，是林貝蒂和徐孟卓用的結(jié)婚對杯，那是當(dāng)年他們一起去陶藝的手工課上做的。

    這是，徐孟卓也從外面走進(jìn)來，大概是察覺到屋里的氣氛有一絲微妙，他輕輕皺眉，“怎么了？”

    女人轉(zhuǎn)過來怯聲道，“哎呀，徐總，我好像，做錯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徐孟卓又問，這一次，他問的對象是林貝蒂。

    林貝蒂冷淡道，“她錯拿了我的杯子?！?/br>
    “不就是一個杯子，拿錯了就拿錯了，”徐孟卓不甚在意，“你這么反應(yīng)過度做什么？”

    是這句話讓林貝蒂徹底憤怒的。

    僅僅是一個杯子嗎？

    也許徐孟卓是真的沒注意到。又或者，他已經(jīng)連假裝一下都不愿意了。

    原來即便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隱忍，在他眼里仍舊是反應(yīng)過度。

    林貝蒂伸手拿過女人手里的杯子，砰一下砸到墻上。

    瓷片飛濺，女人驚呼一聲跳開，還是有躲不及的，其中一片蹭過徐孟卓的臉頰，在上面劃開一道血絲。

    “你瘋了嗎？”徐孟卓沒顧得上捂臉，只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仿佛沒聽見一樣，林貝蒂拿起籃子里另一只一模一樣的杯子，再一次，拼盡全力狠狠砸在了廚房的墻面上。

    脆裂的聲響引起了外面的注意，陸續(xù)地有人走進(jìn)來想看看發(fā)生了什么。

    被圍在中間的三人，成了對立的三角形的三個點，他們兩點相近，而她獨自一人，站在最遠(yuǎn)的那一點上。

    林貝蒂感到自己正成為某種易燃易爆的氣體，此刻只消有人再在空氣中劃一道，她瞬間就能燃燒成灰。

    不，她早已經(jīng)如同地上的那兩只杯子一樣，徹底四分五裂，覆水難收。

    場面一度鴉雀無聲。連圍觀的人都恨自己多事，此刻再走開卻反而顯得更尷尬。

    直到叮的一聲，是烤箱里的蛋糕烤好了。

    是林貝蒂先動。

    她輕輕推開人群，木然地朝門口走去。

    每往前走一步，心就更死一步。

    沒有人喊住她。

    屋里暖氣十足，林貝蒂冷得微微發(fā)抖，抱住了自己的手肘。

    就這么一個人，走到門口的玄關(guān)處。

    換上鞋子，她要推門出去。這時，有人從身后托住她的手肘。

    抱著億分之一的可能，她希望是徐孟卓，如果他還能有一點良心。

    林貝蒂轉(zhuǎn)過身。

    是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