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5日

    第四章：心驚、談話、意料之外的可能。

    一夜未歸，我原以為迎接我的是「三堂會審」。沒曾想，一向嚴(yán)苛的父母，

    并未對我的「失聯(lián)」做出任何表態(tài)，態(tài)度出奇的溫和。我原以為這只是暴風(fēng)雨前

    的寧靜，待我放松警惕之后，他們就會抽出皮帶藤條，戴上猙獰恐怖的面具，以

    各種手段對我刨根問底。

    事實證明我想多了。他們對我的態(tài)度與往日相差無幾。額，也不能說完全沒

    有變化。經(jīng)過我這一番折騰，他們現(xiàn)在對我的態(tài)度，比起往日反而多了幾分關(guān)切

    與熱情。晚飯時，母親特地給我燉了一鍋雞湯，滿臉笑意地督促我把它消滅干凈。

    父親也沒閑著，一個勁兒給我添飯，不停地催促，讓我多吃點(diǎn)，好像我還處在青

    春期似得。

    無功不受祿。眼前的父母明明是笑臉相迎，可我卻沒有感覺到絲毫暖意，反

    而倍感心虛，只覺得如芒在背，膽戰(zhàn)心驚。這些倒也沒什么，最可怕的是，他們

    頻繁向我投來神秘莫測的笑容，仿佛在向我傳遞著某些不可察覺的信息。

    對此，我多留了個心眼兒，用余光偷偷打量他們的一舉一動。

    經(jīng)過觀察，我發(fā)現(xiàn)每當(dāng)我低頭，或者看向他處時候，他們的目光就會碰撞在

    一起，發(fā)出詭異的光澤。我感覺到他們用眼神交流著什么，好像有什么話想說，

    可直至我吃完碗里最后一粒米，他們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

    事出反常必為妖，這頓飯吃的我是如坐針氈，心中除了驚慌就是恐懼。結(jié)束

    了這頓氣氛詭異的晚餐，我去洗了個澡，把自己收拾干凈。出來的時候，見meimei

    正托著一盒酸奶，在冰箱旁邊小口吃著，臉上洋溢出幸福的笑意。

    「還有嗎？」

    「啊？」她不解地看我?！甘裁?？」

    「酸奶?！?/br>
    「哦！」她挪動屁股閃到一旁，「自己拿?！?/br>
    我走過去，從冷藏室里取出一盒酸奶，撕開，將沾有酸奶的蓋子送到meimei嘴

    邊。她本能地吐出舌頭，宛如一只優(yōu)雅的貓咪，把殘留在蓋子上的酸奶極熟練的

    舔舐干凈。

    「剛才什么情況？」我問。「我怎么感覺爸媽今天怪怪的。」

    「嗚??？」她用勺子指了指自己，故作夸張地說，「你是在問我嗎？」

    「別嚷！」我在她額前輕彈?！负煤谜f話！」

    「嗚~，又來？」她急忙捂住腦袋，發(fā)出一聲可愛的驚叫?！笍椛盗嗽趺崔k！？

    你養(yǎng)我啊！」

    「我又沒用力?！刮衣柭柤?，一幅無所謂的表情說。「再說了，本來就不聰

    明，再傻能傻到那兒去？」

    「都紅啦！」

    「張口就來，」我鄙夷地看著她：「你連鏡子都沒照好吧。」

    「這還用照鏡子嗎？」

    「老實點(diǎn)！」我不耐煩地說，「別整這些沒用的?！?/br>
    見我有些生氣，她縮縮腦袋，收起開玩笑的心情。

    「好吧，你想問什么？」

    「爸媽剛剛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她歪著腦袋，一幅我見猶憐的天真表情?！笡]怎么啊，

    不是挺正常的嗎？」

    「好端端的，給我燉了一大鍋雞湯，你管那叫正常！？」

    「不就是雞湯嘛！」她避開我的目光，不自然地說?！高@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一夜未歸，爸媽就沒說些什么？」

    「沒有啊……」她露出一幅心虛的表情，「都挺正常的……」

    我瞇著眼睛，目光明亮而銳利。她無法忍受我眼神的拷問，又不能輕易逃離，

    只能將希望寄托于手中的酸奶，希望以此能獲得一些慰藉。見她遲遲不肯開口，

    我不禁有些心急，可又不能對她做些什么，思想向后，我不禁計上心頭。

    「我記得，S社最近好像要出新作了，上一作好像是十年前了吧——」我略

    顯沮喪地說，「可惜啊，最近花銷大，手頭有點(diǎn)緊。游戲的事，?？磥硪染徱?/br>
    緩了……」

    「不要啊，老哥！」meimei的聲音忽然在我耳邊炸響。「不帶你這樣的！說好

    了入手之后一起玩的，你怎么能出爾反爾呢？」

    作為標(biāo)準(zhǔn)的宅女，尚未步入社會的meimei對于游戲的依賴度，遠(yuǎn)比我這個引她

    入門的「師父」要大得多。小時候沒錢，我和meimei只能湊零花錢買游戲一起玩。

    后來我有了工作，買游戲的重任就全交到我一人頭上。

    這種習(xí)慣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至今我們依舊共享同一個賬號，她玩什么，取決

    于我買什么。這也就是說，她的游戲庫存與我的錢包有著直接關(guān)系。

    信了我的鬼話，單純的她明顯是慌了，趕緊抓著我的胳膊搖晃起來，嬌嗔道：

    「哥，哥哥，好哥哥~」見我沉默，她眼珠一轉(zhuǎn)，以閃亮的目光瞪著我，言語中

    滿是期待：

    「十年吶~，十年哦！你難道真的一點(diǎn)都不期待嗎？那可是S社呀，早買早

    享受哦~」

    「那要看你表現(xiàn)咯?！刮覍嵲谑鞘懿涣怂C柔造作，無奈地嘆氣，「只要表

    現(xiàn)的足夠好，面包牛奶都會有的?！?/br>
    「好耶！」她開心地跳起來，「哥哥最好了！最喜歡哥哥了！愛你，比心！」

    「行了行了，別蹦了?！刮壹泵笸?，與她拉開距離，「酸奶都撒我身上了?！?/br>
    「嘻嘻~」

    她急忙站正，換了一個相對嚴(yán)肅的表情。只是那瘋狂抽搐不斷上揚(yáng)的嘴角，

    無時無刻不在表達(dá)著她內(nèi)心的喜悅與沖動。我盡量不去注意她那副滑稽可笑的樣

    子，將目光轉(zhuǎn)向室外，看看有沒有人在暗中偷聽。見我這般作態(tài)，她也不禁緊張

    起來，鬼鬼祟祟地湊到我旁邊，一幅特務(wù)接頭的樣子。

    確認(rèn)無誤之后，我壓低聲問她：「什么情況？」

    「誒，你不記得了？」她滿臉訝異的反問我。

    「哈？」我心中泛起疑惑。「什么記得不記得？我要知道我還問你嗎？」

    「就你昨天——」

    她突然頓住，伸直脖子看向門外，我暗暗屏住呼吸，壓抑著自己內(nèi)心的恐慌

    與焦慮。停了一會，她忽然回頭，用耐人尋味的眼神注視著我，嘴角揚(yáng)起壞笑。

    「哥，你昨天是不是去找女朋友了？」

    「嗯？什么？」我下意識的懷疑自己聽錯了?！嘎闊┠阍僬f一遍？」

    「你！」

    沒想到我會這般回復(fù)，她愣了一下，發(fā)覺自己臉紅了。見我臉上的困惑不像

    是裝出來的，她不禁陷入掙扎。沉吟片刻，她忽然向我招手，目光中閃爍著異樣

    的光，眼神里盡是少女的羞澀與矜持。我木訥地附身向前，把耳朵湊向她的俏臉，

    一股濕潤的熱氣霎時間充斥了我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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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她呼吸帶來的，有種淡淡的甜香，像是酸奶的味道。

    「我剛才說——」她軟糯的嗓音在我耳邊低語，「你昨天沒回來，是不是去

    你女友那兒了？」說完，她就面紅耳赤地退開了。

    我盡可能地?fù)嵛孔约函偪裉鴦拥男?，面不改色向她繼續(xù)發(fā)問：

    「究竟是怎樣的勇氣給了你如此荒謬的猜疑？」

    「你昨天晚上沒回來??！」她用隨便的口氣說?！高@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我沒回來就是有女朋友了嗎？」

    「那你去哪兒了？」

    「我喝多了?！刮夜首鞯?，以部分事實掩飾我內(nèi)心的惶恐?！副蝗斯嗔撕?/br>
    多酒，醉的找不到家了?！?/br>
    「可是，可是！」她不依不饒說，「你以前就算喝的再多，也沒在外面過過

    夜??！」

    「是，我是在外面過夜了?！刮以俅谓妻q道：「可這又能說明什么問題呢？

    喝多了回不來不是挺正常的嗎？我就不能在公園里過夜嗎？」

    「那要問你咯~」她故意換了一幅做作的口吻，「我又不是你老婆，鬼知道

    你在外面喝多了之后做了什么？」她說完了要走，又被我一把拽了回來。她有些

    氣惱地看向我，剛想抱怨什么，就被我陰沉的面色嚇到了。

    「你把話說清楚？」我加重語氣繼續(xù)向她發(fā)問：「什么老婆？你到底想說什

    么？」

    「誒??？」

    聞此，她猛地瞪大眼睛，滿臉震驚地看著我，「不會吧！你真的不記得了？」

    「啊——？」

    「哥？」她湊到我胸前，抬頭用憐憫地目光打量著我，踮起腳尖，抬手向我

    的臉頰拂去：「你沒把腦子喝壞吧？」

    「別開玩笑！」我甩開她的手。

    「沒開玩笑！」她鬼頭鬼腦地笑了，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孩子。

    「那你好好說話行不行？別打啞謎！」

    「切，真沒勁，開玩笑都不行。」

    她終于恢復(fù)到往日的模樣，用右手捏住眼鏡腿，調(diào)整到一個相對舒服的位置

    上。隔著鏡片，我再一次看到那雙熟悉的眼睛。她正用她那雙度數(shù)不高的近視眼

    凝視著我，目光中時不時閃動出思考的靈光，與她清秀的五官形成一種近乎完美

    的呼吸感。給人一種雖不驚艷，卻能俘獲人心的和諧之美。

    我整理好思路，一句句向她發(fā)問：

    「我昨天一夜未歸?！?/br>
    「對?！?/br>
    「爸媽什么都沒說？」

    「是?！?/br>
    「也沒給我打電話嗎？」

    「嗯?！?/br>
    「不對勁……」

    我不禁陷入沉思。往日出去喝酒，臨近午夜，父母必會給我打個電話，探尋

    我的行蹤，唯獨(dú)這次沒有。我回來之后，他們還表現(xiàn)出一幅心平氣和的樣子，近

    乎病態(tài)的呵護(hù)我、關(guān)心我，好像我在外面吃了多大虧似得。

    不只這樣。還有她剛才說的那些話。無憑無據(jù)，她是怎么猜到的？

    我以疑惑的眼光仔仔細(xì)細(xì)打量她的表情，發(fā)現(xiàn)四目相對時，她那雙深邃的黑

    色眼眸中所包含的情緒，在睫毛俏皮地碰撞間來回變換。

    「真的，什么都沒發(fā)生？」

    「嗯。」

    「你該不會是故意撒謊瞞我吧？」我狐疑地說，「老實交代。」

    她向我投來無辜的眼神，故作神秘地說道：「爸媽確實沒給你打電話，不過

    ……」

    她話說一半停下來，對我眨了眨那雙引人注目的眼睛，臉上流露出期待的表

    情。我沉吟片刻，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右手食指指著自己，目瞪口呆地看向她。

    她鄭重點(diǎn)頭，對我豎起一雙拇指，以示鼓勵。

    「電話——」我干咽了口口水，「是我打的？」

    「對?！?/br>
    我啞聲問她，感覺心都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了：「我說，我去開房了？」

    見我說的這么直白，她不禁臉上一紅，羞赧地對我嬌嗔道：「我，我怎么知

    道！又不是我接的電話！誰知道你在電話里和爸媽說了什么！？」

    「你真不知道？」

    「你覺得爸媽會給我說嗎？」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就聽到一點(diǎn)點(diǎn)……就一點(diǎn)點(diǎn)……」她抬手比劃了一下?！缸蛱?，你打電

    話過來的時候聽上去已經(jīng)喝多了。爸爸本來想罵你來著，可他剛準(zhǔn)備生氣就愣住

    了。聽了一會，爸爸和你含糊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本來mama還想再打回去的，

    可爸爸一直攔著，問什么也不說，就一個勁兒笑，笑的和朵花似得，那嘴咧的。

    關(guān)鍵他一邊笑還一邊嘆氣，看著可嚇人了?！?/br>
    「然后呢？」

    「然后……」她略顯沮喪地說：「他們就把我趕走了……」

    「你會這么聽話？」

    「那怎么可能！」她挺直身板，身上一股自豪的做派，得意洋洋地笑著對我

    說：「我多賊??！我假裝回屋，其實關(guān)了門之后就趴門上偷聽。有門隔著，電視

    聲音也大，大部分內(nèi)容我沒聽清楚，但幾個關(guān)鍵詞我聽得真真的！他們話里話外

    就一個意思，就是你……」她故意停頓等著我發(fā)問，可我偏不如她的愿，就不開

    口。過了半分鐘，她終于受不了了，急不可耐地湊到我跟前，壓低聲音用夸張的

    語氣說：

    「你身邊有個女人！」

    「so？」

    「女人誒！老哥，女人誒！」

    「身邊有個女人怎么了？」我皺著眉頭對著她上下打量?！改悴灰彩桥藛?？

    現(xiàn)在也在我身邊??！」

    「我不一樣啦~」她拍了我一下，「我是你妹！」

    「那她就不能是我妹??？」

    「咦?。俊顾ο蚝笸肆藥撞?，與我拉開距離，雙手交叉護(hù)在胸前警惕地看

    著我說：「沒想到老哥你居然是這種人??？一起生活這么多年，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

    還有這種癖好！妹控是沒有前途的，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我那是假設(shè)！假設(shè)懂不懂？」

    「真的？」她狐疑地問道。

    「真的，比真金還真！」我懇切地說。「我對天發(fā)誓，我要是對你圖謀不軌

    天打五雷轟劈碎了我！」見她目光中的質(zhì)疑依舊沒有減少，我瞇起眼睛，將視角

    停留在她胸前，語氣輕佻地說：「再說了，就你這小身板，要啥啥沒有，說飛機(jī)

    場都是夸你?？啬悖磕阋驳糜形业馁Y本??！」

    「你！」

    她幾步?jīng)_到我跟前，抬手要打。我沒有閃躲，坦坦蕩蕩地站著，做好承受她

    怒火的準(zhǔn)備。沒曾想臨近關(guān)頭她猶豫了，呆在那一動不動的看著我，手臂高舉，

    目光閃爍。對視中，雷霆化作雨露，怒意轉(zhuǎn)為羞澀。

    「你壞死了~」她媚眼含羞地拍了我一下，轉(zhuǎn)身逃了出去：「哼，不理你了！

    就知道欺負(fù)我?！箍粗鴬Z門而出的meimei，我不禁暗暗苦笑，心中百感交集，卻又

    不知說些什么。

    最終，我也只能默默消化掉這些情緒，將其化作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