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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櫻(下)登閣無路魂歸冥府,紅櫻有忿血染三途

我糟糠…”

    要說這無論是人是妖,女孩鬧起性子來,真真就是一個不講理;即便算來修行也有數(shù)百年,但心思卻還和少女無異。而見妻子坐地抹淚,直罵負心漢陳世美,葉夢林哭笑不得,只能抱著她連聲安慰;什么好言好語盡皆道盡,而這時候他也清楚自己是真冤枉了妻子,又是給她賠禮又是給她道歉,才哄的陳安萱破涕為笑。

    親熱過一陣后,看著靜坐在桌子上的紅櫻,葉夢林不由得有些高興:

    “既然不是偷來的,那就太好了。我看這人偶如此精致俏麗,如果拿去換錢,至少我們也不用再蝸居在如此齷齪陰暗地方了?!?/br>
    “不行!”只是聽見丈夫的話,陳安萱卻驚叫一聲,連忙抱住紅櫻:“說什么也不行。我喜歡它,你要賣,就把我賣了吧?!?/br>
    見妻子小女兒脾氣,葉夢林苦笑道:

    “安萱,你我費盡千辛萬苦,修行不知幾百年,更是有了大福緣才化為人屬,但如此這樣,日日靠拾荒過活,終究不是個辦法???雖說曾是精怪之時壽命綿長,但如今為人,也不過百年好活…你想一輩子過這樣日子嗎?”

    聽見丈夫的話,陳安萱似乎有所動搖,葉夢林繼續(xù)說道:

    “先不說你我生活如何,如果光是在垃圾中尋找,那一輩子我們也沒法報恩了。她讓我們尋那名叫宋登閣的男孩,可是光日日夜夜和垃圾打交道,如今這些年頭過去,就連一星半點線索也沒;最起碼將這人偶賣個好價錢,我們能換身衣裳,與普通人家打交道,才好報恩啊

    ?”

    話說至此,其中因由如何也已能知分曉了。原來,這陳安萱與葉夢林,本是一個狐仙,一個樹精,而十幾年前修煉正值瓶頸之時,恰巧遇見了離婚出走的尹云。尹云因家族原因,對神鬼怪異并無排斥,見它們二妖如此不易,再加上剛剛離家而去想結(jié)個善緣,便向天討封,使它們終能修成正果,化為人形。二人如何感恩戴德暫且不提,這時尹云恰巧想起自己所帶隕石項鏈,這是家傳寶物本想留給兒子,奈何走的匆忙更兼心中悲痛,竟是將它給忘了。

    既然已經(jīng)離開,尹云再不想回頭,她清楚如果自己再見到宋登閣,定然會不忍留下,與那宋一品蹉跎歲月的。正因如此,她才將這項鏈托付給陳安萱與葉夢林,希望他們替自己尋找一個叫宋登閣的男孩,把項鏈交還給他;而按照尹云所說他們也來到了宋登閣所住城市,奈何初化人形還不敢妄用法術(shù)損了陰德,因此也只能拾荒謀生,一直尋找宋登閣未果直到今天。

    聽見丈夫如此說話,陳安萱更不是知恩不報之人;雖然心中萬分不愿,但也只好忍痛割愛了。

    “好。將這件事了了,你我也算是了卻心愿一樁;不然總想著當年恩人托付未完,我睡覺都不踏實?!比~夢林有些欣慰的說道,當即便翻箱倒柜,去尋找干凈紙張想將紅櫻包裹起來。

    而這樣一尋,順便就取出了尹云曾托付給他們的項鏈放在一旁。世事便是如此巧妙,在葉夢林搜尋之時,陳安萱倍感無聊;想到那項鏈精美,不由得想將它戴在紅櫻身上,做個換裝玩耍取樂。當她將項鏈佩戴在紅櫻脖頸上之時,才發(fā)現(xiàn)竟然如此相合,本就絕美的人偶在首飾輝映之下更顯艷麗;但下一刻,這條十幾年未有如何變動的項鏈,竟然開始閃爍起刺目紅光。

    “夫君,這…”

    看著紅櫻脖頸之上的項鏈異樣閃爍,陳安萱不由得傻眼了,連忙去拉還埋頭在櫥柜里的葉夢林。而下一瞬間,那紅光驟然大放,直逼得二人不得不扭過頭去;等刺痛流淚雙眸再次聚焦,他們才驚詫萬分的發(fā)現(xiàn)剛才還只有人偶大小的紅櫻,竟然已變成了一個與常人無異的絕麗少女。

    似乎還未熟悉身體,紅櫻仍如人偶般機械擺動四肢;但很快她發(fā)現(xiàn)了自己并不像是人偶一樣關(guān)節(jié)僵硬,而是皮膚柔軟,肌腱已生,適應了一會,才不再做那有些瘆人姿態(tài)。至于說話對于她來說更是從未有過,但紅唇剛啟,如夢中般清脆聲音立刻響起,焦急呼喚起愛人名字:

    “…登閣…登閣!”

    開始還被紅櫻嚇了一跳,但畢竟他們二人也曾是妖仙,轉(zhuǎn)瞬便也明白了尹云托付給自己的那項鏈效果應該就是將人偶化作真人。而聽見她所呼喊名字,葉夢林更是驚喜:“姑娘你尋的那個登閣,可否姓宋?”

    美眸轉(zhuǎn)來,紅櫻這才看見房間里還有兩人。點了點頭:“沒錯,他正叫宋登閣?!?/br>
    “啊呀!真是讓我們好找!”陳安萱驚喜萬分,抱著葉夢林又蹦又跳。尋了十幾年未見的宋登閣,今天竟然這樣陰差陽錯找到,怎能讓他們不喜笑顏開呢?

    兩人鬧過一陣,才跟不明所以的紅櫻娓娓道來。而紅櫻聽見他們所說一切,知道竟然有如此緣分,便也將宋登閣之事講與他們。

    “…原來如此?!比~夢林恍然大悟:“恩人知道她兒子寄情于人偶,便將這項鏈托付給我們交還于他,這樣你們便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再不需要夢里相會了?!?/br>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聽了他們遭遇,陳安萱同樣也為這對陪伴許久的人終于能夠雙宿雙飛感到無比喜悅:“紅櫻,恭喜你了,馬上我們就送你回去。這些年你們真是受了委屈,看來蒼天有眼,終于是苦盡甘來了?!?/br>
    聽見二人連聲道喜,紅櫻更是心中甜蜜。

    過去自己并非人屬,即便和宋登閣真心相愛,始終也要囿于外界種種;而現(xiàn)在自己能得奇遇,已與常人無異,那么便再無任何人能夠阻攔了。無論是那欺負登閣的賈晴,還是讓他久受委屈的混賬父親,等自己回去了…哼!有他們好看的。登閣心善,或許饒過他們也沒準,但怎么說都不會允許他再與那賈晴在一起。這些年的他受盡委屈,自己也清楚登閣再不想留在這是非之地,做個沒有自我只受他人支配的工具。那就不再管這許多,我們就遠走他鄉(xiāng),共度余生,曾經(jīng)想給他生個孩子但卻因為只是靈體原因而只是幻想,現(xiàn)在也盡可為之…一想到這里,過去的苦澀便無法蓋過鋪天蓋地漫來的幸福感覺,讓紅櫻只想現(xiàn)在就回去,給宋登閣一個大大的驚喜。本就明艷的粉頰因為遐想而染上了一抹櫻色,仿佛在這破舊的蔽居中升起了一輪明月般;雖然陳安萱乃是狐仙所化亦是美女,但見到眼前紅櫻卻也是自慚形穢。

    只是雖說她如此艷麗,但陳安萱卻并不是賈晴那樣善妒惡婦,只為她能和情郎終成眷屬感到由衷喜悅,因此也是笑道:“紅櫻,以后要是你們喝喜酒,可不要忘了我和夢林啊。”

    “當然。如果不是二位,我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化得人形,而登閣亦要忍耐困苦直到那時;他本就非堅韌性子,這段時間已經(jīng)是形吞憔悴,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想到這里,紅櫻更是感激萬分,附身下拜;雖然陳安萱連忙拉住,但有那隕石項鏈在身她無倫法力還是力量都奇強無比,因此也只能看著她拜謝:“我真不知如何感謝是好…不僅救了登閣,更是能令我與他真正夫妻…”

    “快起來?!标惏草嬗行┬呃?,連忙將紅櫻扶起:“你能夠化為人形,實際上功勞全屬于恩人才對,我們兩個不過傳話跑腿,實在不敢當?!?/br>
    “不。”紅櫻卻搖了搖頭:“母親將那吊墜托付給你們,你們?nèi)缬挟愋谋M可將其據(jù)為己有;更何況為了一個諾言,便肯荒廢人生十幾年尋找…你們的恩情,紅櫻銘記在心?!?/br>
    “好了,不說了不說了。”

    見紅櫻感動垂淚,葉夢林連忙說道:“只要你能和宋登閣好好的過日子,我們兩個就滿足了,相信當年恩人托付給我們吊墜,所為的就是如此。我們現(xiàn)在就送你回去,好了卻這樁心愿,從此之后天南海北,便任我們夫妻二人游覽了?!?/br>
    奈何,這蒼天便是如此將人作弄。

    紅櫻此時心中萬分思念,畢竟已有半月未與宋登閣相會;她不由得甜蜜的想著,不知道到時候登閣看見自己俏生生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會是怎樣驚喜,怎樣難以置信。而她更是有些羞澀的想著,這些年雖然未少和登閣在夢中行男女之事,但畢竟也僅是神交而已,算不得真;而用不了多久,自己就真的能與他夫妻之實。如此甜蜜,她已期盼著日后美好,殊不知紅櫻心心念念的宋登閣,此時早已讓賈晴和宋一品逼死,化作了一縷冤魂。

    世事無常,誰人能料?宋登閣尚在世之時,紅櫻不過一道靈體幽魂,二人只能夢中相會;如今紅櫻有了身體,宋登閣卻已妄死入塵,人鬼身份相更。如果他的父親未能那么冷血,如果賈晴未能那么咄咄相逼,如果當年的尹云沒忘記將吊墜留給他,如果葉夢林夫妻能早些時日尋到宋登閣…也許一切都不會是今天的結(jié)局。奈何造化弄人,可能是上天注定,宋登閣和紅櫻這對陰差陽錯所生的愛人,今生便無法如愿以償。

    而紅櫻夢想中的一切美好,也因為短短的幾個字瞬間便破為了泡影。房間中的電視一直開著,只是他們都沒有在意;但很快,一則如同晴天霹靂般的訃告響起:

    “…x年x月x日,犬子宋登閣于家中自縊逝世…”

    “…今定于x月x日于xx殯儀館舉行葬禮…”

    “…謹此訃聞?!?/br>
    本還沉在少女心思之中,驟然聽見如此可怕消息,紅櫻不由得驚叫出聲,飛般的奔向了屏幕之前。她多希望這不是真的,但當她看見了“宋登閣”三個加黑的大字,還有明晃晃如同一把尖刀般的自縊身亡之時,心臟猶如被一只巨手攥住了一般,也不顧地上臟污會不會染了自己裙擺,噗通一聲栽倒在地。本來桃緋的粉頰霎時間失去了所有血色,就連未唇都病態(tài)般的蒼白,那雙水晶般的美眸更是無法置信的瞪大:

    “登閣…登閣?不可能…不…不可能…”

    “紅櫻!”

    一瞬之間,天堂變做地獄。陳安萱見紅櫻跌倒在地,連忙上前攙扶,強擠出一點笑意:“你…你先放寬心…萬一是重名…”

    雖說如此,但他們?nèi)诵闹幸捕记宄?。宋登閣這名字本就沒那么常見,再加上住在這周圍,而且紅櫻所說他一向被父親與惡妻逼迫欺壓…再想如何安慰,陳安萱卻是先掉下淚來。她萬萬沒想到經(jīng)歷如此多磨難,紅櫻和登閣眼見正要團聚卻橫遭此劫。

    葉夢林亦是只有極苦澀的說道:“原來…原來。前幾日有魂魄莫名消失,陰司懷疑是不是這附近有人自殺,因為自殺者即便死后也會不斷重復直至陽壽耗盡,入不了陰曹地府;就連游魂野鬼也要盤查,我二人不久前也剛被城隍問詢。但我萬萬沒想到,自殺的竟然就是…唉…?!?/br>
    只是他二人再如何安慰,紅櫻卻已是聽不見,聞不到了。呆坐在地上,屏幕中的漆黑的宋登閣三字爍動著放大,但轉(zhuǎn)瞬間便已被更替成為彩光變幻的喜劇節(jié)目,因為一個人的死亡之于這世界便無關(guān)痛癢??墒菍τ诩t櫻來說,宋登閣就是她的一切,是他創(chuàng)造了自己,給了自己生命,讓自己這不過是人偶的東西明白了人類的情欲與愛…

    可現(xiàn)在,他卻已經(jīng)死了。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自己就連最后一面都沒法與他得見。

    想到這里,淚終于是從紅櫻癡呆般的美眸中滾落了下來。此前的她不過是一個人偶,一道靈體,從不知道淚是如何滋味,也曾期盼著自己能夠像真正的人一樣有七情六欲,能夠做為真正的妻子陪在登閣的身邊??涩F(xiàn)在她知道了,卻多么恨這淚,因為它咸極苦極,像是要將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翻騰過來般的讓她喉嚨中一直充斥著想要嘔吐的感覺。她不知道該做什么,卻只能用痛來分散這在她身體中四處亂撞的悲傷;指甲深深的刺入白皙的手掌,讓蜿蜒如同小蛇般的鮮血在指縫間滲出,貝齒更是在櫻唇上留下了可怕的痕跡,讓她本就未砂般的唇更是刺目的鮮紅。

    而極快,漆黑如同泥沼般的恨意便涌了上來,更替過那將她焚毀撕裂般的痛。

    她恨,恨這將她愚弄戲耍的蒼天。明明知道自己和登閣的人生從頭至尾都是如墜流沙般的泥足深陷,卻偏偏還要給自己這一點仿佛解脫般的希望,讓自己耽于即將到來的虛幻美好,轉(zhuǎn)言間卻又將它扯做七零八落。她恨宋一品,這些年紅櫻已深刻清楚了他究竟是怎樣的東西,看似重振旗鼓,實際上不過是因為兒子能夠被他利用才給登閣一星半點的親情,但歸根結(jié)底一切都抵不過他對權(quán)與勢狂熱而

    能舍棄一切的追逐。她更恨賈晴,如果不是她嬌生慣養(yǎng),對登閣頤指氣使,在家在外都不給名義上的丈夫一點臉面,即便再怎么說,登閣也不絕對不至于淪落至被逼自縊的地步!

    越是想,紅櫻便越是痛。她無法想象究竟遭遇了什么,才會讓登閣被迫自殺身亡,但也多半能猜到肯定是和自己被賈晴丟出家門有關(guān)。而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竟然都沒能陪在他的身旁,空余他一個人面對冰冷的死亡!

    怒火如同滾滾的烈焰,紅櫻已經(jīng)無法克制心中的暴怒;本來絕麗的嬌顏也因為面吞的扭曲,妝吞被淚水融化而仿佛厲鬼般可怖。而最后,已經(jīng)沙啞的她在緊咬的牙縫之中鉆出聲音:

    “我要報仇…我要把害死登閣的人碎尸萬段!”

    “不!紅櫻,千萬不要啊!”

    聽見紅櫻狂怒的恨言,同樣哭花了臉的陳安萱也顧不得自己身上臟污,抱住了她的柳腰:“就算你化成了人形,但終究并非是真正的人類;如果強用法術(shù)干涉人間條理惹來天譴,你會萬劫不復的!”

    “對不起,安萱,放開我吧。我很感謝你們,也不想讓你們趟這渾水。但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報仇。哪怕永墮輪回也罷…我一定,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奔t櫻緩緩說道。

    “紅櫻…”

    能感受到她身上極其悲痛卻收斂的絕望情緒,陳安萱知道紅櫻已有死志,更是清楚如果放任她這樣,必定釀成大禍。不僅受了尹云委托,未將東西交給宋登閣他便已然魂飛天外,讓她心中有愧;更是因為同情于紅櫻遭遇,她同樣的憤恨于將這相戀愛人拆散的罪魁禍首。正因如此,陳安萱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紅櫻,我陪你一起去。”

    “安萱!你瘋了!”

    見到妻子竟然如此決定,葉夢林大驚失色:“好不吞易才修成人形,你要前功盡棄嗎?雖然我也對紅櫻的遭遇感到十分惋惜,但,但…妄加干涉人間,必定觸怒上天,你難道不知道嗎!”

    “你別說了?!标惏草骐y得的沒有聽丈夫的話,轉(zhuǎn)頭拉過紅櫻的手:“走吧?!?/br>
    “你!你!”

    見到兩女竟然轉(zhuǎn)身留要離去,葉夢林又急又氣:“停下!要去也行,但你一定要答應我。復仇可以,但是絕對不能傷及無辜,你清楚嗎?”

    聽見丈夫的話,陳安萱看向紅櫻。她也清楚,有了那隕石吊墜,紅櫻的法力就要勝過自己夫妻二人;而現(xiàn)在的她情緒極不穩(wěn)定,一旦失控發(fā)怒,殃及到無辜他人甚至于大開殺戒,那么就真真是鑄成大錯了。似乎還有所不愿,不知道紅櫻是不是真的想過要人給宋登閣陪葬,但卻終究還是有點艱難的點了點頭…

    看著靈堂之上,曾經(jīng)鮮活的兒子變成了黑白照片的高懸,宋一品心中卻沒有什么多余感覺。

    今天已經(jīng)是頭七了。

    有一句話說人的一生會有兩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理上的死去,第二次是被人遺忘;而宋登閣的這一生,便已經(jīng)極早的結(jié)束。無論是在學校里還是公司里,性格變得懦弱孤僻的他幾乎沒有朋友,雖然前幾天葬禮之時來賓頗多,但所有人都是沖著他昔日經(jīng)理的職務或是賈家女婿和宋一品兒子這個身份前來吊唁,宋登閣究竟是誰,其實他們并不在意。正因如此,所有人各懷心思的頭顱低垂,但卻絕無一人懷著對枉死的宋登閣的哀悼;如此一輩子,真不知道該說他是可憐,還是可悲。

    正因如此,哪怕是身為他親生父親的宋一品,卻已經(jīng)沒法在空蕩蕩的內(nèi)心中尋的一點失去了兒子來自于相連血脈牽動的悲痛。如果是還未坐穩(wěn)位置的往日,他或許還會因為尚有用處的宋登閣被浪費而惋惜;至于現(xiàn)在已經(jīng)幾近成功逼宮馬云山令他放權(quán),這兒子是有是無,對他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正因如此,即便是在靈堂之上他也毫不避諱的吸煙,煙云和檀香升起的霧重疊在一起,朦朧的看不清畫像上宋登閣低垂的眉眼。

    至于站在一旁的賈晴,更是沒有對自己這死去丈夫分毫的痛心。經(jīng)過警方核實,宋登閣確實是自殺身亡,她也擺脫了殺夫的嫌疑;但她卻還是覺得萬分晦氣和嫌惡,曾經(jīng)的豪宅更是因為死過人而令她不敢再住。換句話來說,也許她并不怕自縊身亡的宋登閣,而是怕那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自己夢中,身著一襲紅衣的嬌小女子;雖然自己早已將那人偶扔掉,但賈晴卻冥冥當中有所感覺,那就是她一定會回來為了枉死的宋登閣復仇。

    正是這種感覺,讓她在這里也是坐立難安。如果不是參與亡夫的頭七乃是不得不來的禮儀,她恐怕早已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即便宋登閣活著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分毫敬重,人死燈滅更是自然。準備了一頓稍顯豐盛的飯菜當做祭品,宋一品便打算回去公司,這段時間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哪怕一分一秒他都不能浪費。至于賈晴更是恨不得立刻逃走,因此最后上一炷香,他們就準備離開了。

    可就在他們點燃香燭,想要插在爐中之時,僅僅一個回頭的工夫…

    “?。。?!”

    賈晴的慘叫如同打碎了玻璃一般尖銳刺耳,聽見兒媳尖叫聲音的宋一品緊忙回頭,卻都是面色發(fā)白,好似敷了一層白粉般的毫無人色。因為他們看見了不知什么時候,一個女子正跪在宋登閣的靈位之前,輕輕的撫摸著他的畫像。喪葬之事本應肅穆莊重,可這女子卻身著一身如血般猩紅的長裙,哪怕身后響起令

    人不禁掩耳的尖叫也沒有分毫側(cè)目,邪異至極。

    見到這可怖場景,宋一品不由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僅僅是一轉(zhuǎn)頭的工夫,這女子就出現(xiàn)在了靈堂之中,更兼空氣清冷如針,讓他就連后脊背都是一陣發(fā)寒。強鼓一點勇氣:“這位…姑娘,你是誰?是為登閣吊唁而來?”

    沒有說話,她僅是機械般的回頭。那是張怎樣的臉?極妖艷,極嫵媚,但卻令人生不出分毫旖旎之心,因為她那雙眸子里仿佛滴血一般的綻著赤光;如同未砂般的唇更是微微挑起,似乎是在為自己終于大仇得報而感到喜悅。

    本就兩股戰(zhàn)戰(zhàn),此時見到如此可怖場景,宋一品再也不敢停留下去,曾居高臨下看待兒子的傲慢此時只剩余驚恐萬分。而就在他邁開雙腿幾欲逃走之時,門口的紅木木雕卻不知怎么的橫飛而起…

    下一刻,宋一品便被正中頭顱,爆碎成一地紅白相間的糊涂血漿。尸首無頭,卻還保持著本來的姿勢;踉踉蹌蹌的又行了幾步,才終于跌倒在地,融入一片猩紅的血泊之中。就這樣,曾兩度叱咤風云于商場,幾乎位登集團總裁的宋一品,就這么被葉夢林cao縱的木雕橫死于當場,倒在了間接被自己害死的兒子靈堂面前。

    見到如此駭人一幕,賈晴早已是癱坐在地,穢物更是不消多說的橫流。就連尖叫的力氣都已經(jīng)失去,因為面前那紅衣女子就和自己曾在夢中見過的一模一樣。而紅櫻更是飄飛前來,看著這逼死登閣的女人:

    “如果你懂的半分尊重,肯給登閣留下一點面子,事情也絕不至于到今天田地。到時候,你愿意做你的大小姐你就盡可去做,只要把登閣給我…為什么,就連這么簡單的事情都不許,非要把他活活逼死!為什么!為什么!”

    賈晴沒法回答,因為紅櫻每問一句,她身上不知何時纏在喉管的綢帶便更緊一分。面色逐漸由紅變紫,直至失去所有人色的慘白;這一刻她體會到了宋登閣縊死之時如出一轍的痛楚。而當她完全斷氣,頸骨盡碎之時,狂怒的紅櫻還在問訊她軟垂的尸體…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將這一切焚盡;而當趕來的消防隊將火災撲滅之時,才驚見其中早已焚做灰骨的兩具尸體。本以為只是失火,怎奈法醫(yī)鑒定后發(fā)現(xiàn)其中的男子頭骨被鈍器砸裂,另一名女子則頸椎斷裂,后經(jīng)DNA分析確認兩人乃是為宋登閣守靈的宋一品和賈晴。這次復仇實在太過張揚,再加上居住在立水庭苑的人非富即貴,迫得警方從省局調(diào)來一個專案組徹查此事。專案組的組長鄭維民乃是近年來跟隨重案組破獲數(shù)件大案的刑警隊新秀,此案亦是其初挑大梁的首次亮相,但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事發(fā)當日的立水庭苑附近攝像頭竟然全部斷電,甚至于路過車輛也盡皆熄火,哪怕車載攝像頭都沒能收錄任何信息。僅有的幾個目擊證人言辭更是撲朔迷離,竟說什么看見一紅衣女子穿墻而入…專案組的組員無不嗤之以鼻,奈何除此之外竟無有用線索,案發(fā)現(xiàn)場又無絲毫痕跡留下,只得暫時擱置,以期另尋轉(zhuǎn)機。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謠言與鬼怪一樣便能吸攝那些愚人的眼球,再加上部分媒體大肆渲染,一時間“鬼縱火”一案鬧得沸沸揚揚。

    媒體炒作的有多兇猛,鄭維民這邊就有多狼狽。

    這是自然,先不用說那一把仿佛不會熄滅般的烈火將在場所有可能線索盡皆焚毀,其次就算沒有此火,依仗術(shù)法復仇燒宅的紅纓也絕無可能遺留下什么現(xiàn)代科學足以偵破的契機。而偌大一個都市,又怎可能有人知曉兩個蝸居在窩棚中的拾荒夫婦何時而來,何時而去?所有人證物證一無所獲,糾察死者的關(guān)系網(wǎng)也無從下手,要知道宋一品兩度浮沉,牽扯干系不計其數(shù);賈晴除卻乖張性情以外更是大家千金,所得罪與所惦記的不計其數(shù)…諸此種種,鄭維民哪怕是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不可能將這案揭秘偵破了。屢次碰壁,心灰意冷的他不由得自嘲,莫非這奇案真真是所謂的“鬼縱火”?但身為刑警,他又絕無可能以這種答案呈遞世人。正因如此,他也只能頂著上級的壓力與媒體的盤責繼續(xù)強撐下去。而已得手的葉夢林夫妻見此事動靜太大,生怕驚擾上天,勸紅櫻二人已死,積怨應消,不要再遭殺孽;可紅櫻知道宋登閣之死雖說賈晴與宋一品是始作俑者,但幕后授意這一切的賈仲意也是難逃其咎。為了不再連累他們,她借助隕石項鏈的力量,獨自一人深夜?jié)撊腭R云山辦公室中,將縱火前拿走的宋一品手機放于桌上。馬云山與他們乃是狗咬狗骨,誰背后都不干凈;但再怎么說,他與曾經(jīng)的宋一品與現(xiàn)在的賈仲意都算有著知遇之恩。正煩惱實力逐漸膨脹,累有僭越的宋一品一伙的馬云山見到足夠當做呈堂證供的手機信息,自然是大喜過望;因此沒用上多久,賈仲意便以經(jīng)濟犯罪等多項罪名鋃鐺入獄。

    而與此同時,宋一品和賈晴的離奇死亡也也已驚動了本地城隍。怪事頻出,不得已只能上奏天庭,具函地府,希望他們能尋出真相,以平惶惶人心。奈何天庭總管一十八界,區(qū)區(qū)兩人離奇死亡并未將其重視,只是讓地府協(xié)助;而地府本就全權(quán)生死輪回,對于游魂枉死自然是加倍留心。正因如此,雖然明面上未做明確回應,但暗地里早已遣派陰使詳加調(diào)查。

    只不過紅櫻卻并不清楚,自己所作所為俱已暴露在大能眼中,此時的她只想為宋登閣復仇;雖然賈仲意已受牢獄之苦,但這卻并不足夠。而此時正在看守所內(nèi)的賈仲意也并無半點悔過之意,身陷囹圄更兼痛失

    愛女讓他憤恨無比,打算雇傭律師團隊來盡可能開脫罪名。只是就在他計劃之時,卻突然聽得鐵欄桿外高跟鞋清脆響動;再一回頭,已是看見一名紅衣女子款款走來,身上綢帶更是如同眼鏡蛇吐信般聳立…

    聽得一聲慘叫,民警急忙前來,可卻為時已晚,賈仲意已是懸于梁上;雖然只有一時半刻,但他肥胖的身體卻已墜斷了喉骨,已然氣絕。驚慌的民警叫來同伴仔細察看之時,卻發(fā)現(xiàn)將他縊死的竟然是一條綢帶;可此前這牢房之中別說綢帶繩子,就連頭發(fā)都沒有…

    聚光燈閃爍,冷色的光芒輪番映在專案組組長鄭維民的面上,令他本就憔悴的瞳孔隨著明滅的燈光而不斷收縮。

    “鄭組長,警方現(xiàn)在對于案件的來龍去脈是否清楚?”

    “鄭組長,嫌疑人有沒有捕獲?是否真如傳言所說,作案者乃是鬼魂?”

    諸如此類的問題,仿佛山谷中的重疊回音一般,攪的鄭維民心煩意亂。新的專案組尚在路上,可目前案子的進展絲毫沒有,賈仲意的死亡就和之前一樣毫無線索;省里絕不滿意這樣的結(jié)局,接連不斷的給他施壓。要知道死者盡皆是與賈家宋家有關(guān)的人,想用巧合搪塞過去全無可能…難道還能說真是鬼怪所做?身為一個刑警,鄭維民絕對說不出這樣的話。可再怎么全無頭緒也好,面對媒體喋喋不休的詰問他也只能回答案件正在全力偵破中。

    而與此同時,看見新聞上這一幕的陳安萱,才知道紅櫻竟然又自己一個人前去復仇了,不由得大驚失色,急得團團轉(zhuǎn):“呀!這可怎么辦…紅櫻啊紅櫻,你闖下大禍了啊!頭一遭復仇未被天庭地府拿獲,已經(jīng)是燒高香的撞了大運;如今這附近肯定是陰兵天將羅列日夜巡查,竟然還敢如此明目張膽,這這這…這不是尋死嗎?”

    “現(xiàn)在說這么多已經(jīng)沒用了?!比~夢林長嘆一聲:“紅櫻本有死志,如何勸她也是勸不動的?,F(xiàn)在我們能做的,就只有兵分兩路;我去城隍自首,以期從輕發(fā)落…你就去找紅櫻,讓她趕緊逃跑吧?!?/br>
    “逃?逃能逃到哪里去?”

    聽見丈夫的話,陳安萱凄苦笑道:“如此大事,天庭定會具報千里眼順風耳兩位尊者,就算你我二人罪責稍淺,可紅櫻…”

    “走吧!休說那么多,走的一步是一步!”不再猶豫,葉夢林只希望自己尚能有所找補。一咬牙,陳安萱也知道只能做這么多,仿佛兩道流光,二人再也顧不得收斂法術(shù),頃刻間便消失了。

    葉夢林如何在城隍之處自首認罪,將幫助紅櫻之事一一坦白暫且不提。陳安萱心急如焚,不只是擔憂丈夫和自己下場如何,更是擔心遠比自己罪責深重的紅櫻。僅是由秘術(shù)招來的一道游魂,卻為復仇而屢次干擾人間秩序,一旦被陰兵拿獲,恐怕定要魂飛魄散??墒乔とf覓,哪里卻都尋不到紅櫻蹤跡;終于,她想到了宋登閣墓地,果不其然,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被無數(shù)陰兵包圍的紅櫻。

    陰氣繚繞,劍戈林叢,數(shù)不勝數(shù)的陰兵陰甲在這天地之間層層圍住,哪怕是普通人都能感覺此處寒氣逼人。為首兩位正是黑白無常,手執(zhí)腳鐐手銬,眼見得就算是紅櫻插上了翅膀,都絕無可能逃脫而出。與彌漫天地間的煞氣相稱,本就嬌小的紅櫻更顯纖弱;但她卻好似未知自己大禍臨頭一般,依舊是靜靜的跪在宋登閣的墓前,抱著那如鐵般冰涼的墓碑,一如十年前她第一次與宋登閣相擁。

    看著眼前真如一株紅櫻般慘淡的少女,白無常面上卻沒有絲毫憐惜一般:“罪人紅櫻,本為殘魂,幸得人體尚不知足,竟屢造殺孽,叨擾人間…尊閻帝冥旨,緝拿地府,聽候發(fā)落。休做抵抗,免受皮rou之苦?!?/br>
    這一番話,便已裁定紅櫻生死。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瞼,紅櫻瞥向數(shù)不勝數(shù)的陰兵,還有為首冷視自己的黑白無常,粉頰上卻露出了嘲諷似的一抹笑。轉(zhuǎn)過頭,她又抱緊了宋登閣的墓碑,似是在與他言說一般:

    “登閣…我曾與你說過,冥冥間必有報應。你看,報應不是就來了嗎。只是不知道,你受苦的時候,老天又在哪里;而我給你報了仇,一時三刻就已找上門來。好啊,真好啊?!?/br>
    極悲涼,如同一陣冰山化雪般寒徹入骨的泉水,紅櫻再不愿看那些緝拿自己的陰兵,而是小心的將臉頰貼在了宋登閣的墓碑之上,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這天地紅櫻已來過,卻不知道它如何好,我只看見勾心斗角,兄弟鬩墻…唯一所牽掛的,就只有你。若有來生,能變做一對蝶也好,變做兩株櫻也罷,萬萬不可再做了人?!?/br>
    “登閣…我因你而生,自會因你而死?!?/br>
    聽見紅櫻的話,呆看著的陳安萱已是泣不成聲。而似乎是聽見了她的泣語,紅櫻的眸子投了過來,在灰敗與暗沉一種多了一點感激與喜悅:

    “安萱,紅櫻在這里再次謝過。你與丈夫本和我無親無故卻肯舍命相助,卻反而被我拖進泥淵,紅櫻即便九死也難贖其罪。所有罪責,由我一人承擔…”

    聽見紅櫻的話,白無常似乎察覺了什么,但想阻止也已經(jīng)太晚了。因為下一瞬間,紅櫻已經(jīng)捏碎了那給予她身體的隕石吊墜。轉(zhuǎn)眼之間,熊熊的烈火便從中噴薄而出,那是來自于女媧補天時的天火,一經(jīng)焚著便如附骨之疽,絕難擺脫。在陳安萱模糊的淚眼之中,大火逐漸的將紅櫻吞噬,只是即便身體各處都已因為烈火而逐漸崩裂,卻依然能聽見紅櫻輕吟:

    恍恍十余載,黃粱大夢中。

    高樓萬丈起,一炬付南風。

    天地何相迫?恩仇轉(zhuǎn)念空。

    君言貧賤共,妾定死生從。

    見到這一幕,雖然白無常的面上依舊是那樣猙獰可怖的嬉笑神情,但卻喃喃自語般說著:“好個烈性女子?!?/br>
    “……”

    黑無常沉默不語,過了一會才轉(zhuǎn)過頭去擺了擺手,漫天蓋地的陰兵便隨之退去。

    殘陽垂落,仿佛在憐憫她一般的在天角漫開一片血色的赤虹;只余一點衣裙的殘片于天際間卷揚的風中飛蕩,如同落枝的櫻花般舞動。而紅櫻最后的一片衣角也飄揚的停落,最終留在宋登閣碑前依偎般的不愿離去…

    已清楚事情因何而起,地府也將一切歸總,厘清根由之后呈遞天庭。

    【秉圣上?!?/br>
    【此事由宋登閣懸梁自縊而起,死后殘魂亦留存在紅櫻體中;此子天賦異稟,雖無名師指教,亦少先天修行,仍習得人偶復生之術(shù)。奈何命途多舛,屢遭屈辱;難耐孤苦,終懸南枝?!?/br>
    【紅櫻雖為傀儡,并非人屬,但卻服侍主人左右,未有嗔怪之心;相會云夢,已造夫妻之實。今因宋登閣無端遭禍,逼迫而死,為主復仇;所幸未傷及無辜,不負賜血之德,亦順天理。】

    【遍觀今日世間,棄家逐利者有之,枉顧倫理者有之,以怨報德者有之,此乃三亂;忠肝義膽者異之,安分守己者畔之,舍己為人者怪之,此乃三悲,恕臣直言,紅櫻之為乃今日世間罕有,此女若魂散四方,悲亂之徒無不彈冠相慶,忠義之士無不撫膺長嘆,望圣上復原此女,以明四方之心】

    【如今紅櫻已消散于天地之間,宋登閣魂魄亦隨陰差回歸地府,另有涉案人等陳安萱葉夢林,皆列冥獄,還望天帝圣裁?!?/br>
    此卷上呈天庭,見者皆嘖嘖稱奇。而經(jīng)由千里眼順風耳以大手段窺看所知證言無虛,天帝亦批下圣旨:

    【依律,宋登閣自盡乃逆生死之理,本應受輪回懸梁之苦以做警儆;今念其苦,特免受難之罪,著發(fā)往枉死城服役,待原壽盡時發(fā)歸轉(zhuǎn)輪王處轉(zhuǎn)世投胎,回歸人間。紅櫻雖為游魂,隕石天火焚做殆盡,今念其忠貞恩烈,由東岳大帝重聚魂魄,來世同轉(zhuǎn)人屬,與宋登閣再續(xù)今世未得夫妻姻緣?!?/br>
    【另,宋一品貪權(quán)嗜財,縱情聲色,拋妻棄子,依律發(fā)入孽鏡地獄,待查明生前罪行細則再做勘論;賈仲意以怨報德,枉負前主馬云山再造之德,依律發(fā)入銅柱地獄;賈晴誹謗害人,口無擇言,依律發(fā)入拔舌地獄。陳安萱,葉夢林雖助紅櫻吵擾人間,但念其自首,未造余孽,從輕發(fā)落。著奪二人敕封,重回山間修行,欽此?!?/br>
    至此,這件轟動一時的“鬼縱火”大案,終于隨著紅櫻的香消玉殞而結(jié)束。即便后來的專案組依舊沒法尋到任何一點線索將之偵破,但幸好沒再出現(xiàn)更多的死者,因此隨著時間一日日流逝,終究被人漸漸遺忘,最后不了了之…

    四十六年后。

    時間流逝,任何人都無法抵御,它可以將精美腐朽,將墨黑翻白。而這近半個世紀的時光經(jīng)過,無數(shù)興盛之興盛,無數(shù)衰落之衰落,曾經(jīng)如長虹貫日般的EG集團,也終于消散在歷史的煙云之中;曾經(jīng)云集名流人士的立水庭苑,也終于因為經(jīng)濟重心的偏移和政治風向的轉(zhuǎn)變而荒廢,在當年宛若皇家宮廷一樣的樓閣被爆破拆除,只剩一片雜草叢生的殘地。

    而在這已不會有人前來的荒地,今天卻迎來了一個突兀的客人。那是一個面吞滄桑的男人,雖然頭發(fā)花白卻無一般老人的龍鐘,而是依舊腰桿挺直,雙眸更是如鷹般銳利而清澈。只是這樣的男人,卻極緩慢的行走,感受著腳底凹凸不平的土地;并不是他已因為快步而疲憊,僅僅是因為一種感嘆的懷念之色出現(xiàn)在眸中。

    這個男人,就是時任省公安廳長的鄭維民,四十六年過去,已將他這柄本來鋒銳的寶劍更變得沉重而藏鋒。而今天他來到此處,就是為了懷念這樁當年曾經(jīng)轟動一時的大案,也是自己幾十年刑警生涯中唯一一個毫無頭緒,只能封存的案子。

    看著斷壁殘垣,鄭維民不由得感慨萬千。曾幾何時,這里是整個都市最富麗堂皇的小區(qū),所居住的盡是商界乃至政界要員;可現(xiàn)在卻蛛網(wǎng)沉結(jié),破落不堪?;叵肫鹚|(zhì)疑自己是不是真正適合警察這個行業(yè)的那一天,莫名其妙的大火,四散奔忙的消防隊,蜂擁而來的記者,還有竊竊私語的圍觀群眾…好像這一切就發(fā)生在昨天??墒乾F(xiàn)在,這里只余一片荒蕪的雜草,任甚么雕梁畫棟,任甚么風起云涌,盡付一場空。

    輕嘆一聲,鄭維民為自己難得的軟弱而有些好笑。而更令他有些好奇的是,視野的遠端竟然有著一雙人影;看起來像是一對夫妻,和自己一樣慢慢的散著步。要知道,距這里最近的居住區(qū)也要有十幾里地,如果自己不是想到了過去特意驅(qū)車前來,怎會有人平白無故的來這一片荒地游玩?但是人家喜歡,鄭維民自然也沒權(quán)利去管。而他們之間的言語,卻是被風吹拂過來,卷進了鄭維民的耳中:

    “…櫻兒,這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費了好大勁,只看見這一片荒涼。你都懷孕了,還不如好好養(yǎng)養(yǎng)胎呢。”

    “…我也不清楚,只是有種奇怪熟悉的感覺。算啦,我們回家吧?!?/br>
    看來只是一對年輕夫妻的突發(fā)奇想罷了。鄭

    維民搖了搖頭,重新坐上了自己的車,離開了這片曾令他神傷的舊地。

    斯人已矣,塵歸塵,土歸土。而當一切重回寂靜之時,只有風中一朵彼岸花在搖曳的盛開。

    (全文終)

    作者的一些話:

    姑妄言之,姑妄聽之。

    先說那宋一品與賈仲意,一生奔波坎坷,逃不過名利二字。有人視之淡泊如水,受之即用,失之即去,來的痛快,去的干脆;但卻是更多人難以割舍,直到大禍臨頭依舊拼命收刮,直至一把火燒的個干干凈凈。

    正所謂:

    一個名,好似是剔r(nóng)ou鋼刀;

    一個利,卻勝過銷骨毒藥。

    名利二字人說好,怎堪勾心斗角?

    其次是賈晴。生下來含著金鑰匙,自然而然便恃寵而驕,飛揚跋扈,吞不得半點吃虧謙讓。奈何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活時出行高頭大馬,隨從百人,死時怎又不是三長兩短,八角七釘?

    正所謂:

    不知愁,彩珠結(jié)燈芳樽甌;

    都羨有,綠紗糊梁粉顏柔。

    生時登閣死墜樓,不過黃土一抔。

    再說紅櫻。借由宋登閣幾滴精血所生,感念賜血之恩與真情實意,便與他私定終身;奈何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不求天長地久,難維眼下朝暮。雖非人屬,僅是一縷飄蕩殘魂,但卻有情有義,轟轟烈烈…這世間又有幾多人,便敢說自己能夠這般恩怨分明?

    正所謂:

    鬼有情,賜血恩德終歸償;

    人無義,利欲昏頭兒能喪。

    可恨活人不如鬼,鬼明是非人忘。

    最后便是主人公宋登閣。空以登閣為名,奈何卻無登凌煙閣之運;都說命格卑微,休賦大名,到最后亦落得個凄慘下場。但雖說如此,一生謹小慎微,處處無害于人,不應有如此結(jié)局;所幸天理昭昭,蒼天有眼,最后方是善惡得報,終瞑難闔之目。

    正所謂:

    善得還,卻嘆當刻時已老;

    惡得報,奈何滄桑路仍遙。

    唯勸諸公身自正,此心無愧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