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推心置腹
“是你!” “殿下!” 燕王一進(jìn)來,假扮燕王的燕王府侍衛(wèi)指揮使張玉便躬身退到了一邊。 夏潯和燕王彼此一碰面,不禁一起叫了出來。 燕王沒想到他等了一晚的人竟然就是夏潯,夏潯也沒想到那個身穿半身甲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竟然就是燕王,貴為親王,他居然親自cao刀上陣! 燕王睨了眼夏潯放在桌上的吹箭和制造精巧的匣弩,藍(lán)幽幽的箭頭,顯然都是淬了毒的,燕王擺擺手,所有的侍衛(wèi)和那假扮他的人便馬上退了出去,沒有留下一個侍衛(wèi),也沒有收走桌上的暗器,夏潯見此情景,心悅誠服地道:“殿下的膽魄著實(shí)令人欽佩,竟不怕臣這是故意示之以誠,效仿荊軻刺秦王么?” 朱棣微微一笑,說道:“俺不是秦王,你也不會是荊軻的。這張紙條,是你寫的?” 朱棣展開左手,手中一張紙條,上邊一行小字:“今夜有人行刺,勿傷刺客,有事面稟殿下!” 夏潯點(diǎn)頭道:“是!” 朱棣皺眉道:“字很丑?!?/br> 夏潯干笑道:“這個……,咳咳,臣是擔(dān)心字條落入他人之手,與臣比對筆跡?!?/br> 朱棣莞爾一笑,轉(zhuǎn)而問道:“你在搞什么把戲?” 夏潯反問道:“殿下以為,這是臣在搞鬼么?” 朱棣目光一凝,沉聲道:“皇上的命令?” 夏潯答道:“臣不知道,臣只受命于本衙的上官。” 朱棣目光一縮:“錦衣衛(wèi)!”他直視著夏潯,又問:“那么?你為什么要向本王示警?” 夏潯的胸膛微微一挺,亢聲道:“因?yàn)槌紴榈钕虏黄?!?/br> 朱棣道:“因何不平?” 夏潯沉聲道:“殿下為國戍邊,漠北宵小莫不膽寒。功在于國,利在于民,威在于敵,若殿下不曾死于掃北戍邊之戰(zhàn)場,卻被暗害于朝堂之上,豈非令仇者痛,親者快?” 朱棣悲愴地一笑,用略帶些沙啞的聲音道:“戰(zhàn)功?呵呵,正因?yàn)楸就跤袘?zhàn)功,所以皇上才會擔(dān)心有朝一日俺會覬覦他的帝王之位,才會千方百計欲置俺于死地,你……對此不以為然么?” 夏潯的聲音也低沉下來:“臣只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是對的,但是假設(shè)定罪卻是萬萬不可以的。臣不知道殿下會不會反,臣也不知道即便殿下不反,是否殿下百年之后,殿下的子孫會不會反,臣只知道,如果據(jù)此假設(shè),便可理直氣壯地置殿下于死地,那么天下將無人不可殺了。 ※木※木※奶※控※受※發(fā)※※※※※※※※※※※※※※※※※※※ 內(nèi)宦們有禍亂朝綱的可能,殺了!大臣們有把持朝綱的可能,殺了!外戚們有專權(quán)欺上的可能,殺了!皇子們有弒君篡位的可能,殺了!百姓們?nèi)粲鰹?zāi)荒之年有造反奪天下的可能,殺了。據(jù)此而斷,何人不可殺?身居上位者,不想著自立自強(qiáng)、不想著完善體制,而想以殺止禍,手疼砍手,頭疼砍頭,可能嗎?” 朱棣低低地道:“楊旭,你可知道,你這番言論,已是大逆不道了么?” 夏潯道:“臣是讀書人,孟子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殿下以為,亞圣人說的對嗎?” 朱棣沉默良久,方慨然道:“陛下所用非人啊,方黃之流,自以為賢良忠正,才學(xué)天下,卻一味的泥古不化,治理國家么,他們只知道復(fù)古、復(fù)古,還是復(fù)古;欲求長治久安么,便生搬硬套漢景帝的削藩。如果他們能似你這般想,引導(dǎo)陛下真正的為君之道,胸懷四海,包容天下,四方藩王何致于心懷忐忑,何愁天下不能國泰民安!” 夏潯道:“方黃之流,不好利、不好財、不好色,便自以為是心霽日月、磊落光明了,在臣看來,卻是不然。他們不好財帛女色,卻好名,為了成就自己的一世之名,妄議國事,離間皇親,方使殿下有今日之憂。在臣看來,好色好利好名者,皆為一己私欲。好名者鄙好色好利者,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朱棣雙眼一亮,脫口贊道:“好色好利好名者,皆為一己私欲。說得好,這句話一針見血,真不知戳破了古今多少所謂氣節(jié)名士的臉皮,痛快!好痛快!”(百度錦衣夜行吧首發(fā)- 夏潯心道:“那是自然,這可是大明朝最著名的思想家、哲學(xué)家和軍事家,陸王心學(xué)之集大成者,融儒家、佛家、道家、兵家于一體的全能大儒,受封“先儒”的心學(xué)大師王陽明先生說過的話。” 朱棣感激地對夏潯道:“昔日若非文軒,本王一家老小都要在懵然之中被炸上西天去了。今日若非文軒,本王恐又要為宵小所害。兩度救命,恩重如山,奈何本王困頓如此,生死難料……,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你才好!” 夏潯道:“臣今日所為,只有胸中一腔不平之氣,若圖報答,也不會找上殿下了。” 朱棣頷首道:“說的是,大恩不言謝,這樣的恩情,的確是無須掛在嘴上的,你對本王的這份恩義,本王銘記于心,一生一世,不敢或忘!” 夏潯連稱不敢,朱棣沉吟片刻,臉上陰晴不定半晌,好象揚(yáng)起雙眸,盯著夏潯道:“今日承文軒示警,已是莫大的恩惠。然……本王還有一事,想厚顏托付于文軒,不知文軒可肯攘助本王么?” 這句話一出口,夏潯心中一塊大石徹底落了地,這句話一出口,朱棣已經(jīng)把自己當(dāng)成了他絕對信任的自己人了。朱棣這個人,快意恩仇,恩怨分明,對敵人是夠狠,對自己人卻也是真的極夠意思,今日既已置其心腹,這一輩子除非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過,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夏潯立即拱手道:“殿下盡管吩咐!” 朱棣沉聲道:“昨日陛下有言,皇考小祥忌日,要召諸王王子赴京,一同祭掃皇陵,本王正想向朝廷示之忠誠,便一口答應(yīng)了。如今朝廷既然夜遣刺客行刺本王,顯然是迫于民心公意,皇上明著不能不放本王回去,卻又實(shí)實(shí)的不肯放過俺。今日我既不死,當(dāng)可安全回返北平了,唯一所慮者,便是本王三個兒子,他們不日就要來京,文軒在京做事,又是職司錦衣衛(wèi)的,或可代本王照拂么?” 夏潯心道:“今晚的行刺,終于把他惹毛了,燕王心中,反意已萌!” 若是不然,燕王把三個兒子留在京師祭掃皇陵又有什么打緊,何必還要托付夏潯代為照應(yīng)?如果他仍然沒有反意,皇上要對付他時,三個兒子在身邊更為危險,天曉得會不會被朝廷尋個由頭把他們父子全都干掉,如果他們留在金陵,皇上反而沒有借口下手。 ※木※木※奶※控※受※發(fā)※※※※※※※※※※※※※※※※※※※ 朱棣這一句話,反心已昭然若揭了! 夏潯立即應(yīng)道:“殿下放心,臣愿為殿下竭死效力?!?/br> “好……,好好!” 朱棣又是喜悅又是感激,想起剛剛還說過大恩不言謝,這一個謝字終是沒有說出來,只是雙手抱拳,向夏潯鄭重地施了一禮。在他危難之際,而且是處于和朝廷完全不相當(dāng)?shù)膭萘Ρ鹊那闆r下,夏潯能雪中送炭,示以忠誠,在朱棣心中,這個兩度救他性命的楊旭,已經(jīng)可以和追隨他多年,與他一同浴血沙場生死與共的愛將張玉、朱能平起平坐了。 一見燕王行禮,夏潯忙也拱手還禮,再直起腰來時,就覺得殿外的嘈雜聲越來越大,夏潯向外面瞄了一眼,就見窗欞紅通通的,旺盛的火光透過窗紙,映得大殿一片通明,大殿中本來極明亮的小兒手臂粗細(xì)的燭火,與那光亮比起來已經(jīng)顯得黯淡無光,迎面甚至有一種滾滾熱浪般的感覺。 夏潯不禁吃驚地道:“火怎么這么大?” 朱棣向外瞟了一眼,若無其事地道:“你生得火太小家子氣了,俺又給你加了把柴禾!” ※※※※※※※※※※※※※※※※※※※※※※ 燕王府這一把火,把整個王府都燒光了。捎帶著左鄰右舍,不少王侯公卿都跟著遭了殃,最慘的就是黃真黃御使,黃御使剛在燕王府旁邊買了幢宅子,雖然跟王府沒法比,可是三間七架的廳堂,一間三架的正門,院前有場,院后有樹,倒也別致,結(jié)果一把火……沒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朱允炆對朝廷官員大換血,上上下下的一通折通,原來的都御使吳有道被撤掉,洪武年間因?yàn)榉噶俗锉婚e置起來的袁泰重新起用,袁泰失勢的時候,吳有道一班人對他可沒甚么禮遇,冷板凳坐久了,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他也沒客氣,把吳有道一班親信全踹下去了。 袁泰重新提拔拉攏親近自己的人,黃御使因?yàn)樯綎|濟(jì)南府一行緝白蓮教匪有功,當(dāng)年的考課是優(yōu),又是做了一輩子冷板凳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吳有道的人,因此也被袁泰提拔起來,放了個湖北道監(jiān)察御使,黃真自覺這回抖起來了,忙不迭拿出一生積蓄,置辦了這處宅子,才搬進(jìn)來三天…… 大清早的,就有人看見黃御使穿著燎得全是窟窿,都露出屁股蛋子的小衣,站在大街上抹眼淚。 早朝的時候,好幾個官兒穿著燎得渾身窟窿的官袍,一臉的煙灰就往宮里頭跑,今日當(dāng)值糾察百官風(fēng)紀(jì)的御使曾鳳韶曾大人怒氣沖沖趕上去阻止。他還沒說話,那幾個官兒先哭了,深更半夜的起了火,家當(dāng)都燒光了,心疼??!這大清早的,也不知家產(chǎn)搶救出來多少,府中上下是否都很安全,眼見到了早朝之期,這就急急忙忙上朝點(diǎn)卯來了,我容易么我?你還糾察風(fēng)紀(jì),你長人腸子了么你? 曾御使被幾個官兒七嘴八舌噴了一臉唾沫,愣怔怔地看著他們進(jìn)去了,再一轉(zhuǎn)身,又見一個人氣憤憤地走來,這位熏得更厲害,跟灶王爺似的,就剩下倆眼仁兒是白的了,曾御使仔細(xì)辨認(rèn)半天,不由嚇了一跳:“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