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困龍也有上天時(shí)
第256章困龍也有上天時(shí) 朱棣一見夏潯,不由奇道:“楊旭,你怎么在這里?” 夏潯道:“臣查緝王府屬吏不法事畢,正要回京去呢。方才有諸位大人在,臣職卑位微,不便上前參見,還請殿下恕罪。殿下既然也要回京,臣正好相隨同往?!?/br> 夏潯輕輕一笑,說道:“與王爺同行同往,臣就省了飯錢店錢,占王爺點(diǎn)兒便宜,王爺不會見怪吧?” 朱棣心中一曖,卻板起面孔道:“本王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現(xiàn)如今天下人視俺朱棣如同瘟疫一般,你楊旭又不是鐵打的金剛,不怕?” 夏潯正sè道:“臣只是覺得,公道自在人心,王爺光明磊落,謹(jǐn)身自愛,素?zé)o不軌,此去,當(dāng)有上蒼庇佑,一定有驚無險(xiǎn)!現(xiàn)在的些許困境算得了甚么,常言說的好:猛虎不在當(dāng)?shù)琅P,困龍也有上天時(shí)。” 正覺龍困淺灘遭蝦戲的朱棣聽了這話,心中一陣jīdàng,他指指夏潯,對徐妃和三個(gè)兒子喟然嘆道:“此等樣人,才是志節(jié)之士?。 ?/br> 燕王回京了,這件事頓時(shí)轟動(dòng)整個(gè)京師,士庶官紳,莫不jiāo頭接耳,議論紛紛。 其實(shí)燕王要來南京祭拜孝陵的消息,早就轟動(dòng)京師了。 燕王yù歸京師,本來是極機(jī)密的消息,只有朝中一些位居中樞的大臣才知道,可是蹊蹺的是,燕王求歸的奏章送到建文帝御案前第三天,這個(gè)消息就在京師傳開了。甚至還有好賭的人開了地下賭盤,賭燕王到底會不會真的到南京來,因?yàn)榛实巯鞣男乃?,已?jīng)天下皆知了,而燕王更是人人皆知的皇上最想除掉的一藩,實(shí)在難以想像,他敢來。 然而,他竟然就真的來了。 一時(shí)間,南京街頭多了些瘋子般狂笑而過的人,這些都是冒險(xiǎn)押了燕王一注的人,結(jié)果一夜暴富。 …… 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日出江h(huán)uā紅勝火,chūn來江水綠如藍(lán)。能不憶江南? 乘船過長江,朱棣手扶船舷,看著浩dàng東去的長江水,心懷jīdàng。過了長江,登上燕子磯,饒是朱棣久領(lǐng)兵馬、戍邊御敵,練就得心如鐵石,剛決果毅,也不禁虎目噙淚。這一番歸來,他的心情與任何一次都不同,上一次來時(shí),他的父親還健在,而現(xiàn)在,音容笑貌宛在,人已長眠孝陵,自己呢,卻正被侄子bī到絕路,一向心高氣傲的他,不得不親赴金陵,順眉低首,以證清白。這一次,他是滿懷忐忑、屈辱、悲憤的情緒而來,如何不百感jiāo集。 對朱棣的到來,朱允炆及其手下一干心腹大臣們也是十分意外的,不過朱棣來了,這卻是不爭的事實(shí),朱允炆也只好放下種種猜疑,先按規(guī)矩派人去接,反正到了自己的地盤兒,不怕他翻上天去,回頭再看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yào。 朱棣是皇叔,又是皇室宗親中最長者,朱允炆雖是侄子,卻是皇帝,不必親自迎接的,便派了安王朱楹率皇室宗親子弟們前往江邊迎候。朱楹今年剛剛十六歲,他是朱元璋的庶二十二子,洪武二十四年的時(shí)候封為安王,現(xiàn)在還未就藩。 朱楹帶著皇室宗親迎到燕子磯,只見這位只在幼時(shí)見過幾面,如今只依稀有些印象的王兄身材魁梧結(jié)實(shí),黑發(fā)黑須,方面闊口,顧盼之間,頗有一種龍虎之威,敬畏之意油然而生,連忙率眾趨前拜見,寒喧一番后,便與燕王把臂登車,同乘返京。 一路上,士民百姓紛紛走上街頭,一瞻這位膽大如斗的燕王風(fēng)采,大街上摩肩接踵,熱鬧非凡,那情景就像前些天元宵佳節(jié)賞燈觀月之夜的時(shí)候一般熱鬧。xiǎo商xiǎo販、xiǎomōxiǎomō、在大姑娘xiǎo媳fù身上蹭蹭磨磨揩油的登徒子們也如魚得水,好不自在。 “莫逐燕,逐燕必高飛,高飛上帝畿!莫逐燕,逐燕必高飛,高飛上帝畿!” 人群中,一個(gè)衣衫襤褸的道士趿著一雙破鞋子,瘋瘋顛顛地拍手唱著一首不知從哪兒聽來的童謠,嘻笑而過。夏潯聽到這首童謠,身子霍地一震,立即抬頭望去,緊緊盯住了那人。這首童謠他知道,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在那些繪聲繪sè地描述燕王造反的故事里邊,這首歌詞是有一席之位的。據(jù)說這是燕王蓄謀造反時(shí),為自己造勢,在京城傳唱的一首童謠,沒過多久,果然應(yīng)驗(yàn),朱棣真的反了。 這個(gè)瘋道人,真有這般神通? 夏潯緊緊盯著那瘋道人舉動(dòng),正想提馬追去,一探究竟,卻見那瘋道人已被巡街維持秩序的差人趕開,他嘻嘻哈哈地在人群里擠去,與一個(gè)年輕公子擦肩而過時(shí),那公子一伸手,指間挾著兩張寶鈔,便被瘋道人握進(jìn)了掌心。這動(dòng)作既快又隱秘,但夏潯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又是早就注意到了那瘋道人,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瘋道人嘻嘻哈哈地走開了,行至遠(yuǎn)處,又復(fù)高歌起來。方才遞錢給他的年輕人微微抬了抬頭,望著燕王儀仗淡淡一笑,轉(zhuǎn)身推開圍觀的路人走去。這位青衫公子戴著寬沿帽兒,壓低至眉際,讓人看不清那面容,只是他微微抬頭,看向燕王儀仗時(shí),被隨行在大隊(duì)人馬中的夏潯看了個(gè)清楚。這人chún紅齒白,俊若處子,居然是劉yù玦。 “原來如此!” 夏潯恍然大悟,蕭千月在北平制造燕王要反的謠言,yù玦便在南京行事了,兩人一南一北,互相呼應(yīng),原來這都是錦衣衛(wèi)搞出的把戲。燕王剛剛回京,這首歌謠如果聽在有心人耳中,稍一分析,便能明了其中之意,皇上豈能不泛殺機(jī)? 這就是了,難怪在那些信誓旦旦地說燕王久蓄異志的故事里頭,一邊說燕王如何裝瘋賣傻隱瞞反意,如何在王府sī造兵器,為了掩飾還買些jī鵝來掩飾打造兵器時(shí)的聲響,一邊又說燕王在南電腦]訪~問京大造輿論,制造自己將成為真命天子的形象,兩者之間仔細(xì)品味,有些自相矛盾。原來是因?yàn)橹扉Σ豢暇妓莱急闼?,太不符合儒家正統(tǒng)的價(jià)值觀念,被那些筆桿子們愣是顛倒黑白,惡意曲解了。 與安王朱楹同車而行的朱棣也聽見了歌聲,開始他并未在意,只覺這首童謠遣詞造句倒還文雅,不似一般的俚語兒歌般粗俗,細(xì)細(xì)品來,還頗有幾分意境和哲理,鳥兒棲息于枝頭、覓食于草叢,悠游自在,然而人若逐之,則必高飛,高飛……” 朱棣品咂了一番,突然臉sè大變:“莫逐燕,逐燕必高飛,高飛上帝畿!這到底是甚么意思,只是一句描述鳥兒覓食、人捉鳥兒的童謠么?俺剛剛踏足京師,街頭便有這樣的歌謠出現(xiàn),一旦被有心人利用,皇上那里……” 朱棣怵然而驚,再向人群中看去,那瘋道人已不知去向同,朱棣的掌心已沁出汗來,但是片刻的驚慌之后,他便迅速冷靜下來:“此番回京,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那幾個(gè)狗賊不使手段才奇怪了。管你用些什么手段,任你明槍暗箭,俺朱棣自有一定之規(guī),盡管放馬過來吧!” 朱棣思忖已定,嘴角慢慢綻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冷笑。 ※※※※※※※※※※※※※※※※※※※※※※※※※※ “皇兄,早朝已過,咱們今日來不及見駕了,這便去東耳房歇著么?” 依著規(guī)矩,朱棣要先和建文帝敘君臣之禮,然后才能敘叔侄之情,因此,他應(yīng)該先以藩王身份入朝見駕,因?yàn)榻裉煲呀?jīng)過了早朝,他雖在京中也有自己的府邸,今日卻是不能回去的,得去奉天mén外東直mén的耳房里暫住,候著明天一早臨朝見駕之后,才得自由。 朱棣沉聲道:“不,先不入皇城,在城里走一走吧,我想看看金陵,一別多年了啊。” 安王有些詫異,可他一個(gè)十六歲的少年,哪有什么主見,一聽這位貌相威嚴(yán)一如乃父,叫他看著就有些畏懼的兄長吩咐了,連忙答應(yīng)一聲,儀仗便繞著金陵內(nèi)城,在南京城里游走起來。 這一番游走,許多市民聞?dòng)嵹s來觀燕王入城,熙熙攘攘、好不熱鬧。等到最繁華熱鬧的城區(qū)都走遍了,已圍著皇城繞了半圈,朱棣突然吩咐:“自朝陽mén出去,登鐘山,為兄要先去孝陵祭掃先帝陵寢。” “皇兄……” 安王沒想到燕王突然做出這個(gè)決定,這個(gè)行程可不在皇上的囑咐之中,不免有些猶豫起來。 “嗯?” 朱棣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朱棣的相貌與朱元璋相似,本來那方面濃眉,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他久在邊關(guān),飽經(jīng)磨礪,不但有一種天皇貴胄的威儀,更具一種百戰(zhàn)沙場的殺氣,安王好似一只安樂窩里養(yǎng)大的金絲雀,哪見過這般氣度,被他冷冷一瞥,心里慌起來,忙不迭便應(yīng)道:“??!好,好好,我們?nèi)バ⒘?。?/br> 夏潯跟著燕王的車駕走了一陣,以為燕王該去皇城內(nèi)暫住候駕了,正yù撥馬趕回錦衣衛(wèi)衙mén向羅大人覆命,忽地見燕王儀仗居然向朝陽mén而去,一打聽,居然是要去祭掃先帝陵寢,夏潯不禁有些意外。 他職位低微,上一次朱元璋出殯,他沒有機(jī)會隨行,想起那位令人印象深刻的老人,夏潯心中也不禁生起一絲感傷:“燕王既要祭掃先帝陵寢,不如我也去一趟吧,拜一拜這位驅(qū)逐韃虜,復(fù)我漢室江山的帝王!” 夏潯一提馬韁,便也隨著燕王的儀仗出朝陽mén,往鐘山孝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