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25日

    端午（二）

    “什么事，還一定要來這里說啊?！毙∶瓉硎歉鷫褖严氯プ襟暗?，沒過一會阿芳下來，把他叫出了弄堂，剩壯壯一個人撅著屁股翻磚頭。

    “那個……那個……我……我……”本來都想好了，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爭取勝利！事到臨頭，阿芳紅著臉低著頭，兩手不停揉搓著衣角‘我’不出來了。

    “我什么啊，太婆。我還要抓蟋蟀來?！卑胩炀鸵恢蝗U子（雌蟋蟀），前兩天晚上聽到樓下爛磚頭里面叫的響，說不定是只‘棺材板’，等會抓牢要跟壯壯斗一斗。著急下手，心不在焉。

    “你！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看他這副腔調，阿芳有點生氣；轉念一想，還以為是粉紅拖鞋的事；到底自己有錯在先，低頭又不敢看他。

    “沒有啊，我干嘛生你的氣？”見對方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樣子小毛這才奇怪起來，因為正常反應不是現在應該扭自己耳朵么？

    “你就是！這兩天你總躲著我，我，我……”見他對自己愛答不理的樣子，主動去找他，還故敷衍自己；阿芳心里氣惱、委屈，傷心一時都涌了上來，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

    “唉唉唉，好好的怎么又要哭了，什么我躲著你啊？哪有。”往弄堂里看看，怕大人們聽到；一天哭兩次，小毛有點吃不消了。

    “就有！就因為我拿拖鞋扔你，你，你就不理我了，嗚嗚嗚……”玉容寂寞淚瀾干,梨花一枝春帶雨。要問為何？就為‘塑料年糕’這種屁大點的事。

    “沒有沒有，你縱虐我千百遍，我仍待你如初戀?！彼哉f名言都是被逼出啦的，小毛一句話誰想就流傳了幾十年。反正據大meimei家養(yǎng)那只貓的相好的鄰居家的那條狗的主人的老婆家的小姨子的奶奶的，（抱歉，換口氣）煙紙店旁賣報紙的三兒子回憶，這句話的版權確實應該屬于阿拉管小毛同學。

    “噗嗤，我，我哪有虐過你啦？還初戀，不要臉……”雷聲大雨點小，本來就是假哭，但雙手依舊捂著臉，紅嘛?！鯌佟瘍勺肿尠⒎夹奶灰?，破涕為笑后越說越輕，聲如蚊吶。

    “吶，好了伐？壯壯還等著我來，我去了哦?！闭f完要走，立馬被拉住；這是可關于終身大事的特殊行動，缺一不可。

    “我跟你說呀，今天晚上我想……”沒有密室謀劃，要有密室這事也不用謀劃了；小毛附耳上來，阿芳掩手低語，只見到了最后，臉頰已經由水蜜桃變成了紅蘋果。

    “你們在干嘛呀？”壯壯出來找小毛。驚飛遠映碧山去,一樹梨花落晚風；只見阿芳‘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光剩下個呆呆站著的小毛，兩眼發(fā)直，滿臉神情不定，最后似是下定決心一般‘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阿姐，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畢竟姐夫對我家有恩的?！憋埑院?，桂蘭幫著秀蘭洗完。三小孩外面野，大人是不管的，這年代沒人販子。

    “什么好不好，‘右派’家屬的帽子好戴的啊！”揭了傷疤，桂蘭有點激動，聲音響了點；忙抬頭看，怕樓上正在抽煙的劉濤聽見。她這一大聲，正好把弄堂口阿芳的假哭聲蓋住了。

    “那也太快了吧，事情總要慢慢來，壯壯你就不考慮啦？”接過jiejie遞過來初洗好的碗，秀蘭放在自己的清水桶里又過了一遍。

    “就是為他考慮呀，你說有個‘右派’爸爸，阿拉壯壯以后還怎么在學校挺胸抬頭啊。辣塊mama不開花，只‘老甲魚’半點好事不做?！惫鹛m一激動，蘇北腔又出來了。三姐弟就她生活的時間最長，后來一家搬到青浦弟弟meimei到是一口本地話。

    “唉，姐夫也不容易，沒有姐夫我跟家寶說不定都在種田呢。阿姐，你再去看看姐夫，我陪你一起去?！庇媚ú疾粮蓛?，秀蘭將碗一只只都疊好。小孩一多，鬧忙勁上來，基本是剩不下什么飯菜的。

    “好來，我都去說過來，你就不要噶鬧忙了。二妹你也不要老是幫‘老甲魚’說話，最近單位里日子也不好過吧？”秀蘭是姐夫介紹進的供銷社，現在杜大壯被打成‘右派’，單位已經不少人開始背后說她閑話了。桂蘭人不笨，一語中的，希望能把meimei拉過來，支持她英明的決定。

    “嗯……還行吧。前幾天開會正好碰到下面泰康食品的經理，以前也是姐夫介紹認識的，說他們哪里缺個人事，問我有沒有興趣，我正在考慮?！甭唤浶?，但意語清晰，依舊是姐夫的恩惠，秀蘭始終覺得他們一家欠姐夫的太多。跟jiejie說話，此時阿芳上了樓她也沒注意。

    “是伐？是伐？那好事呀，做人事管管工資檔案，又清閑?？偙韧Ｔ谀睦锉蝗思抑钢更c點的好嘍?！惫鹛m才不管誰介紹的，她知道自己家人好就行了；一聽meimei這樣說，立馬鼓動起來。

    “嗯，再看吧，我心中有數，阿姐你放心好來。”見十頭牛都拉不回了，

    木已成舟，秀蘭也覺得沒什么好講的了。倒掉鉛桶里的水，洗干凈的碗筷都放在里面，就準備跟著桂蘭上樓了。

    “姨媽姨媽，今天叫阿芳jiejie去我們家住好伐？正好教教我功課。”忽然壯壯跑過來，伸出帶泥的手就拉住秀蘭的衣袖。話說的那么溜，明顯是有人教過的。

    “哎呀，這孩子臟死了，又跟小毛玩點稀奇古怪的東西?！惫鹛m見狀，忙回身拍掉自己兒子的臟手，又給秀蘭也撣了撣袖子。兩個她都照顧過，兩個她也一樣疼。

    “好呀，反正你jiejie的學校離你們住的樓房也不遠，壯壯有不懂的，多問問jiejie哦?！毙闾m輕輕的拍了拍壯壯的胖臉。出于對姐夫的尊敬，跟劉濤不同，秀蘭是一直挺喜歡自己這個胖外甥的。孩子長的極像jiejie，從小營養(yǎng)過剩，胖胖的又像姐夫，就是有點太‘老實’了點。

    “姐給你添麻煩了。”反正劉濤已經作死做活弄了半天，估計晚上就跟死豬一樣了。

    “哎呦，自家人誰給誰添麻煩啊，阿芳是去教壯壯功課的，我開心還來不及。壯壯，阿拉上去跟你劉濤叔叔打聲招呼，叫你阿芳jiejie一起走好伐？”桂蘭想，反正‘老甲魚’不在，家里有的是地方；要是兒子功課能好，阿芳天天來，我養(yǎng)著都沒問題。

    “哦，對了，有件事差點忘記跟儂講?！备鷦绖e，秀蘭送著桂蘭、壯壯和阿芳下樓。到了號門口桂蘭突然記起了件事。

    “撒事體啊？姐夫的事么？”秀蘭邊跟jiejie說話，邊小聲囑咐著阿芳要聽大姨媽的話，在人家家里要乖。

    “嗨，不是，這不是馬上孩子就放暑假了嘛，我們單位因為‘老甲魚’的事，正好也讓我休息幾天。我想著就帶著壯壯跟阿芳一起去青浦散散心，那個什么小毛有空么也一起去，阿拉壯壯頂喜歡他。你看好伐？”桂蘭摸著身邊兒子的胖頭向阿芳征詢，意思叫她跟小毛父母說一聲，要是別人爸媽不同意她是不好自說自話的。

    “嗯，好的，我問問，隔壁夫妻工作也忙，少有空管這孩子?！笨纯磸呐每谧哌M來的小毛，秀蘭善意的笑了笑。同意阿芳去jiejie家還有個不方便說的開蹺，就是她想叫阿芳離小毛遠點，哪怕一天一晚也是好的。只不過，今晚估計秀蘭要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