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海鹿妖

    2022年1月24日

    字?jǐn)?shù)：13,050字

    一、歸家

    午后時分，和煦溫暖的陽光灑落在梳洗河上，河面波光粼粼，泛起點(diǎn)點(diǎn)金光，兩旁綠楊垂柳，春花爛漫。

    穿過潺潺奔流的梳洗河，往西進(jìn)入文昌門，便算是進(jìn)了泰安州城了。

    一條齊整的青石板大道從城門口延伸至一座宏偉的宅第，宅第門口兩只石獅子張牙舞爪，神威凜然；院墻上一面面玄青色旗幟隨風(fēng)獵獵飄揚(yáng)，上面同樣繡著威猛獅子圖案。

    幾個勁裝漢子正一臉興奮神色，在門口探頭探腦，向東遙望。

    忽聽馬蹄陣陣，車輪轔轔，便有人拊掌笑道：「來了，來了，少鏢頭他們回來啦！」

    果見不遠(yuǎn)處有幾匹馬緩緩行來，后面還跟著十余輛鏢車及數(shù)十名高矮不等的精壯漢子。

    當(dāng)先一匹馬通體烏黑，神駿異常，馬上乘著一名錦衣少年，腰間懸掛一柄長劍，約有十八九歲的年紀(jì)，劍眉星目，面容極為俊秀。

    此刻正顧盼神飛，一臉洋洋得意。

    門前那幾人忙搶上前去接過韁繩，紛紛笑道：「少鏢頭頭一回帶人走鏢便旗開得勝，當(dāng)真了不得！路上怎么樣，可有什么新鮮事么？」

    那俊秀少年嘴角噙著得意的微笑，好像猶自興奮，揚(yáng)眉笑道：「好說，好說。要說新鮮事么，嘿，那這一路上可真是熱鬧的緊啦……」

    眾人一怔，紛紛道：「怎么，還當(dāng)真有人來劫鏢不成么？」

    那少年翻身下馬，將長劍解下隨手丟給旁邊一個漢子，笑道：「白二，你給他們講講。」

    那叫白二的漢子眉飛色舞，嘿嘿一笑，道：「少鏢頭頭一次走鏢，就是送往京城的大買賣，可真了不起。這不，一點(diǎn)不少的交了貨，帶著銀票回來啦！嘿嘿，就是路上碰到了幾個不長眼的蟊賊，讓少鏢頭三拳兩腳給打發(fā)啦！」

    「嚯，哪來的蟊賊，竟敢來劫咱們雙獅鏢局的鏢，真是不知死活！」

    白二笑道：「是咱們的老朋友了，鐵網(wǎng)幫的人。頭幾年在咱們總鏢頭手上吃了大虧，這回瞧見少鏢頭年輕，專門來找場子。不過他們的功夫?qū)嵲谶顒?，要我說都不用少鏢頭親自動手，我白二就足夠打發(fā)他們啦！」

    眾人笑罵一團(tuán)，七嘴八舌詢問。

    原來這群漢子都是雙獅鏢局的鏢師。

    雙獅鏢局總號設(shè)在山東濟(jì)南府泰安州，是為山東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鏢局，分號遍布江北，就算放到整個大明朝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慕鹱终信啤?/br>
    雙獅鏢局的總鏢頭是雌雄雙獅夫婦。

    雄獅曲進(jìn)，為武夷派高手，在山東武林中赫赫有名，而且長袖善舞、交游廣闊，將鏢局生意打理的紅紅火火；雌獅關(guān)妙荷，乃是齊魯神醫(yī)關(guān)夫子的獨(dú)生女，年輕的時候在江湖中艷名遠(yuǎn)播，追求者無數(shù)，自嫁給曲進(jìn)之后專心輔助丈夫經(jīng)營鏢局生意。

    這錦衣俊秀少年便是雌雄雙獅之子，名叫曲若松，今年剛滿一十八歲。

    一身武藝盡得父母真?zhèn)?，雖說火候經(jīng)驗(yàn)還欠缺了不少，但在這個年紀(jì)中已屬難得了。

    雌雄雙獅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小女兒幼時便在杭州妙仙觀拜師求藝，與家人聚少離多；而曲若松近來年歲見長，武藝初成，曲進(jìn)、關(guān)妙荷夫婦便開始著力培養(yǎng)，以便將來把鏢局這挑子生意傳給兒子。

    此番曲若松第一次單獨(dú)走鏢，專門給安排了去往京城送貨，走的是平坦官道，而且一路之上曲進(jìn)也早有打點(diǎn)，給各路山寨幫會都打過了招呼，按理說應(yīng)當(dāng)平安無事。

    唯有黃河鐵網(wǎng)幫那伙人油鹽不進(jìn)，只為前幾年曾在雌雄雙獅手上吃過大虧，雙方就此結(jié)下了梁子，時不時總是來找點(diǎn)麻煩。

    不過鐵網(wǎng)幫終究只是一伙不上臺面的蟊賊而已，曲進(jìn)雖有些猶豫，關(guān)妙荷卻渾不在乎，對兒子異常放心，全當(dāng)做歷練——要是連這樣一伙蟊賊都應(yīng)付不來，那也休談日后獨(dú)自撐起鏢局生意。

    白二口沫橫飛，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講述曲若松如何大展神威，將鐵網(wǎng)幫眾賊打的落花流水；眾鏢師也都滿口恭維稱贊，連連鼓掌，大贊少鏢頭少年英雄。

    曲若松心中自是得意非凡。

    一行人說說笑笑，邁步進(jìn)了大門，打發(fā)人去卸了車馬。

    曲若松打眼一掃，不見父母身影，便問道：「我爹媽他們呢，不在家嗎？」

    身旁一鏢師道：「嗨，也是巧了。本來說好了要一起來接少鏢頭的，不過頭晌午玄鳳莊的崔莊主來下了帖子，請他們過去了，這會兒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曲若松皺眉道：「明兒不才是三月二十八崔莊主的壽辰么，出什么事了？」

    那鏢師攤手道：「誰知道呢。不過瞧玄鳳莊來的人倒是不慌不忙，想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少鏢頭要不先歇歇，等他們回來？」

    曲若松想了想，道：「不了，我也過去瞧瞧吧，正好把壽禮送了去?！?/br>
    沖著正在忙碌的白二叫道，「白二，別忙活了，帶上東西，咱們?nèi)バP莊?！?/br>
    白二應(yīng)了一聲，表情似笑非笑，湊過來悄聲道：「嘿嘿，少鏢頭好心焦。怕不是急著拜見崔莊主，而是想要去瞧瞧崔小姐吧……」

    曲若松臉上一紅，抬起一腳踢在他屁股上，笑罵道：「

    呸，就你話多，還不快去！」＊＊＊＊＊＊＊＊＊玄鳳莊位于城西南的觀音堂后，曲若松與白二帶了壽禮穿城過巷，一路談笑。

    按理說給崔莊主拜壽，有雌雄雙獅代表鏢局送一份壽禮就足夠了。

    不過曲若松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可以獨(dú)自走鏢，日后鏢局的擔(dān)子總要逐漸壓到他的肩上，早些在武林前輩面前露一露臉，對于日后走鏢生意大有裨益。

    是以他專程從北京城托巧匠打造了一尊鑲金玉觀音，一并送去。

    到了岱廟附近，只見一路之上人流涌動，熙熙攘攘，各色商賈叫買叫賣，有擺擂臺耍相撲的，搭戲臺唱曲的，沿街賣藝玩雜耍的……就算是在空地上，也有不少人圍在一起斗雞蹴踘、算卦說書，近萬人如蜂如蟻，各占一方。

    鑼鼓喧鬧，聲浪嘈雜震耳。

    三月二十八乃是東岳大帝壽辰，依照本地習(xí)俗，要在岱廟舉辦為期一個月的廟會，以慶賀泰山帝君壽誕。

    期間周邊鄉(xiāng)鎮(zhèn)的商販、藝人都要來此叫買叫賣，熱鬧非凡，甚至連外省的人也有不少慕名來此湊熱鬧的，中燕青打擂的故事就是發(fā)生在這里。

    這玄鳳莊莊主崔鴻軒的生辰與東岳大帝是同一天，有不少熘須拍馬的人都傳言他是東岳帝君轉(zhuǎn)世——要不然產(chǎn)業(yè)怎么做的這么大，能打下如此響亮的名頭？是以除了附近鄉(xiāng)民進(jìn)城逛廟會之外，各路外地來祝壽的武林人士也占了近半，沿街客棧驛館全都住滿了人，路上隨處都能瞧見攜刀帶劍的江湖豪客。

    曲若松少年心性，最喜熱鬧，這廟會年年都逛，可年年又都逛不夠。

    一路之上東瞧西看，嘻嘻哈哈，瞧什么都新鮮有趣。

    這卻是苦了白二，他搬著裝了玉觀音的佛龕跟在少鏢頭身后，停停走走，好不辛苦。

    這佛龕說輕不輕，說重倒也不重，無奈的是大小正好不夠一抱，無論怎么調(diào)整姿勢都不方便使力。

    更兼人流似海，摩肩接踵，又要防著旁人碰落，更為吃力。

    白二走了小半個時辰便雙臂有些酸軟，額上冒汗，見曲若松還是背著手優(yōu)哉游哉，心中哭笑不得，干脆一屁股蹲在地上不動了。

    曲若松扭頭見了，嘿的輕笑了一聲，叉起腰，揶揄道：「怎么，手酸啦？搬不動了是不是，真沒用！」

    白二蹲在地上道：「我的小爺，倒不是我嫌沉。只是這廟會上人多，咱們帶著這么貴重的東西，著急忙慌的，我是怕有什么閃失……」

    曲若松撇了撇嘴，笑道：「呸，這里是泰安州，咱們雙獅鏢局的東西又有誰敢動啦？你就是偷懶，還不承認(rèn)?！?/br>
    白二苦笑道：「是，是……」

    話音未落，忽聽身后驀地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雙獅鏢局又怎么啦？嘿嘿，無非是男盜女娼，蛇鼠一窩，還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啦？」

    聽此狂言，曲若松先是一驚，繼而大怒。

    打眼觀瞧，只見那人身材魁梧精壯，高大威猛，約有三十來歲的年紀(jì)，滿面虬髯橫rou，兇惡異常。

    一雙三角眼正斜斜地乜視著自己，一臉不屑。

    曲若松眼中精光一閃，冷哼一聲，揚(yáng)眉道：「這位朋友，我勸你說話小心一些，管好自己的狗嘴，免得吃虧。雙獅鏢局是由得你滿嘴胡說八道的么？」

    那高大壯漢嘿然道：「嘿嘿，雙獅鏢局名為保鏢，實(shí)則藏污納垢，還不許人說不成？是了，你手上這玉觀音不就是現(xiàn)成的賊贓么，怎么，還想抵賴嗎？」

    白二大怒，喝道：「他媽的，哪來的狗崽子，滿嘴噴糞！這觀音像明明是我們在京城打的，賊小子皮癢欠揍了是不是？」

    說著站起身來就要上去廝打。

    曲若松伸手?jǐn)r下，知曉此人必定來者不善，冷冷道：「行啦，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是哪路蟊賊請你來的，留個字號吧，小爺我不和無名之輩動手！」

    「你奶奶的，裝的還挺像那么回事?！?/br>
    那壯漢怪眼一翻，笑道：「小子聽好了，老子便是鐵掌開山胡自謙。

    我來問你，鐵網(wǎng)幫的孫瞎子是不是你給打傷的？」

    曲若松一怔，上月去京城的路上，是有這么一個鐵網(wǎng)幫的獨(dú)眼小頭領(lǐng)帶人來劫鏢，結(jié)果讓自己用劍削掉耳朵，又給挑斷了腳筋，丟盔棄甲，落荒而逃。

    這是他初出茅廬第一戰(zhàn)，雖說手段太過于狠辣了一些，但贏的干脆漂亮，這幾日來常常暗自得意，如何能不記得？當(dāng)即冷笑道：「嘿，不錯，是小爺我動的手。怎么，是孫瞎子找你來報仇的么？不過這孫瞎子怕是以后要先改個名，要改叫孫瘸子啦！」

    白二大聲叫道：「果然是鐵網(wǎng)幫的狗崽子，老子一猜就是！他媽的，竟然還敢來泰安鬧事，活膩了么？」

    胡自謙點(diǎn)頭道：「好，你認(rèn)了就成。我也不愿以大欺小，惹人恥笑，這樣，你自己把兩手兩爪留下，咱們這事兒就算了了?！?/br>
    曲若松大怒，正待反唇相譏，就聽一旁的白二高聲喝罵道：「cao你姥姥的，老子先把你的狗爪子敲折了！」

    白二比曲若松年紀(jì)也大不了幾歲，剛吃走鏢這一行飯沒幾年。

    此前他一直跟在雌雄雙獅身邊行走江湖，到哪都是受人尊敬；又因與少鏢頭平日里玩的來，常常跟隨左右，故而狐假虎威，也養(yǎng)成了狂傲性子

    ，何曾吃過這等虧、受過這等氣？此刻早就已經(jīng)氣不打一處來，也不顧是在鬧市之上，當(dāng)下拉開架勢，提拳一揮，一記沖天炮就向著那壯漢胡自謙打去。

    胡自謙怪眼一翻，哂笑道：「這樣的功夫，也好意思出來賣弄？」

    不慌不忙側(cè)身躲過，鐵掌一扭，順勢便將白二胳膊扣住，笑罵道：「快滾你媽的蛋吧！」

    一腳踢在白二屁股上，登時將他踢飛老遠(yuǎn)。

    白二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跌的呲牙咧嘴，叫道：「少鏢頭！」

    見自己人吃了大虧，曲若松氣往上涌，俊臉?biāo)查g漲紅，高聲喝道：「好賊子，讓小爺來會會你！」

    雙掌一錯，掌風(fēng)交迭晃動，驀地右掌劃過一個半圓，雷霆霹靂般轟然擊向胡自謙，正是他家傳「干坤混元掌」

    中「長虹貫日」

    一式。

    胡自謙喝道：「來得好！」

    鐵掌用力一震隔開，就勢要去捉曲若松肩膀。

    卻不料曲若松肩頭一沉，那蜷于腰際的左掌一招「白云出岫」，驀地直直當(dāng)胸?fù)魜怼?/br>
    胡自謙登時一驚，忙錯身擰腰，堪堪躲過，面頰被曲若松凌厲掌風(fēng)一掃，微微有些刺痛。

    胡自謙略有些詫異地上下打量著曲若松，口中嘖嘖有聲，贊道：「好小子，有幾分真本事，老子先前倒是小瞧了你?！?/br>
    見有人當(dāng)街打斗，一旁嗚嗚泱泱的人群倏然讓開圍成一圈，七嘴八舌，吵吵嚷嚷。

    笑罵聲、起哄聲、叫好聲不斷，都好像看熱鬧不嫌事大一樣。

    曲若松一擊不中，不作理睬，狠狠地呸了一聲，左腳向前一跨，施展干坤混元掌，又是一招「云斷秦嶺」

    攻向胡自謙。

    這一次胡自謙卻是有了防備，嘿嘿一笑，氣運(yùn)雙臂，運(yùn)起開山鐵掌同曲若松斗在一處。

    胡自謙綽號「鐵掌開山」，乃是燕趙地區(qū)成名多年的武術(shù)名家，一套開山掌法浸yin十?dāng)?shù)年，威力非同小可。

    此番受鐵網(wǎng)幫重金聘請，專程前來泰安替人出頭。

    適才因見曲若松年輕，心中存有輕視之意，這才差點(diǎn)吃了虧，可畢竟實(shí)戰(zhàn)經(jīng)驗(yàn)與功夫都遠(yuǎn)勝這少年，一但認(rèn)真相斗起來，便立馬占了上風(fēng)。

    曲若松連攻數(shù)招，始終無法穿過那壯漢掌圈，反而二人拳掌相撞之下，自己的胳膊被震的有些酸麻無力，心中不由大為焦躁。

    胡自謙也暗暗點(diǎn)頭，忖道：「江湖上都說雌雄雙獅功夫了得，雖然未曾交過手，但瞧這小子一招一式頗具章法，想來傳言不虛?！?/br>
    驀地大喝一聲，鐵掌攜風(fēng)雷之勢，一記「五丁開山」

    轟然錘落，掌風(fēng)獵獵，如惡濤怒哮，狂風(fēng)席卷。

    曲若松頓吃一驚，兩臂慌忙交錯相格，但那鐵掌卻力大無比，如帶開山裂石之勁，手臂被鐵掌掌緣擊中，登時酸麻刺痛。

    還來不及反應(yīng)，胡自謙又是一掌咆哮襲來，曲若松喉中一甜，胸中瞬間波翻浪涌，一口鮮血險些就要噴將出來，強(qiáng)自咬牙忍住。

    被胡自謙連環(huán)掌法接連擊中，腳步踉蹌，連連后退。

    白二眼瞧見少鏢頭不敵，忙大叫一聲，手忙腳亂也上前相助。

    二人拳腳齊上，合力群攻胡自謙，卻依然占不到什么便宜，反而身上都被鐵掌不斷擊中，痛楚鉆心。

    胡自謙掌風(fēng)獵獵，步步緊逼，口中笑道：「曲小子面皮白凈的很，可這手上的功夫么……嘿嘿，卻還是差了那么點(diǎn)意思。我瞧你嬌滴滴的倒不像是個爺們，怕不是大姑娘扮的吧？來，讓老子摸摸看你有沒有卵蛋……」

    曲若松的母親雌獅關(guān)妙荷艷名轟動武林，引得無數(shù)英雄豪杰競相拜倒，當(dāng)年她委身嫁給曲進(jìn)時，江湖上皆是一片酸熘熘的惋惜之聲，令無數(shù)人又妒又恨。

    曲若松與meimei的樣貌都與其母極為相似，小時候經(jīng)常被誤認(rèn)作是女孩。

    但他身為男兒，如此樣貌卻顯得有些過分俊秀了，與走鏢這種刀口舔血的行當(dāng)不甚相稱。

    偏生他性子極為自尊要強(qiáng)，最恨人言語調(diào)笑。

    哪怕是旁人由衷稱贊，也必會認(rèn)為是在嘲諷他繡花枕頭，早就上去痛打一頓了。

    鏢局里的人都曉得此節(jié)，平日里奉承恭維也都只說他武功了得，絲毫不敢觸其逆鱗。

    此刻見這壯漢滿嘴污言穢語，更是伸手向著自己襠下掏來，曲若松頓覺心肺氣炸，面色漲紅如同豬肝，狂吼聲中混元掌交迭拍落。

    可氣惱之下招數(shù)便失了章法。

    不過數(shù)招，便被胡自謙扭住胳膊，壓的單膝跪地。

    白二口中怒聲喝罵，他的功夫更不濟(jì)事，被胡自謙抬起一腳踢了個筋斗，倒在地上不住呻吟。

    曲若松肩膀被其扭住，掙脫不開，整條手臂的經(jīng)脈肌rou彷佛都要撕扯斷裂開來一般。

    額上汗水涔涔，俊臉扭曲，怒聲喝道：「白二，回去叫人！」

    還不待白二應(yīng)聲，胡自謙哂笑道：「往哪兒跑？」

    抬腳重重踏在白二胸膛之上，白二慘呼一聲，身子不由自主蜷縮一團(tuán)，一口酸水驀地吐將出來，白眼一翻，再也無法站起。

    一舉制服曲若松二人，胡自謙心中得意暢快，哈哈狂笑道：「這等本事猶自狂妄？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哈哈，哈哈！」

    獰笑連連，忽探手在曲若松襠下用力一捏。

    曲若松猝不及防，驚叫出聲，雙頰瞬間漲紅，又羞又痛，只恨不得立時鉆入地洞中去。

    胡自謙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失聲笑道：「他媽的，怪不得你小子長的跟娘們兒一般，原來卵蛋這么小。要我說不如切了去，扮做姑娘唱曲兒去吧，到時候老子興許能給你兩個賞錢！」

    一旁圍觀的人群頓時爆發(fā)出陣陣哄笑，吵吵嚷嚷，起哄聲不絕于耳。

    曲若松雖說不是什么仗勢欺人的膏粱紈绔，但因依仗父母赫赫威名，家中又頗有資產(chǎn)勢力，平日里言談舉止便有些狂傲自大，與旁人接觸總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

    在泰安州里不少地痞無賴都瞧他不甚順眼，只因忌憚雌雄雙獅神威，不敢當(dāng)面冒犯而已。

    此刻見有人出頭，將這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打倒折辱，心中都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感，紛紛起哄。

    而其他人或因膽小怕事，或因不明前因后果，也都只默默觀瞧。

    耳畔陣陣哄笑聲不住傳來，曲若松耳根燒燙，羞憤若死。

    雙臂用力掙脫，但被鐵掌死死扣住，每掙扎一次都痛徹心扉，豆大汗珠不住滾落。

    勉力扭過頭，惡狠狠地盯著胡自謙，狂怒羞憤之下也顧不得什么矜持修養(yǎng)了，怒聲罵道：「cao你媽，快放開我！」

    胡自謙嘿嘿一笑，手中用力一壓，「格啦啦」

    一陣連響，曲若松登時痛的面容扭曲。

    不過這少年倒也是性子要強(qiáng)的很，雖然兩臂撕裂欲斷，卻能咬緊牙關(guān)強(qiáng)自忍住，一聲痛呼也不肯發(fā)出來。

    胡自謙yin聲笑道：「臭小子這時候還敢倔強(qiáng)？你奶奶的，應(yīng)該是老子cao你媽才對。早就聽說你母親雌獅關(guān)女俠嬌艷無雙，是個花朵一般的美人，現(xiàn)在讓曲總鏢頭一個人霸占獨(dú)享，豈不是大大的不公平？嘿嘿，老子早晚要嘗一嘗這雌獅子到底是個什么滋味……」

    旁邊立時有流氓無賴尖聲怪笑道：「那頭雌獅子可烈的很，壯士可要當(dāng)心別給她咬上一口！」

    又有人陰陽怪氣叫道：「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要是能cao到那嬌滴滴的母獅子，就算被咬上一口，那也不虧哪，哈哈，哈哈！」

    那幾個無賴頓時哄笑一團(tuán)，以前在雌雄雙獅手下吃過虧的地痞流氓你一言我一語，不住起哄，大逞口舌之快；聽此污言穢語，也有不少人看不下去，紛紛皺著眉頭出聲喝止，一時間吵嚷之聲不斷。

    耳聽得這惡賊言語侮辱自己母親，曲若松險些氣至?xí)炟剩刂袣⒁忭?，如堵如滯，口中大聲喝罵不斷。

    胡自謙鐵掌按在曲若松頭頂，笑道：「臭小子，瞧你嬌嬌嫩嫩，跟個大姑娘一般，老子也舍不得打折你的腿啦。嘿嘿，今兒個讓你撿個便宜，你給老子磕三個響頭，然后叫三聲好爺爺，咱們這事兒就算結(jié)啦?！?/br>
    手上不斷加力，將曲若松的頭直壓下去，越壓越低，額頭幾欲觸及地面。

    曲若松心高氣傲，平日里做慣了少鏢頭，在父母蔭庇之下順順當(dāng)當(dāng)，平生只有受人奉承恭維的份兒，從未遇過如此屈辱。

    狂怒、憤恨、委屈、羞愧、絕望……諸多情緒涌上心頭，眼角一濕，忍不住溢出點(diǎn)點(diǎn)淚水。

    可越是如此，越是激發(fā)了他要強(qiáng)倔強(qiáng)的本性，仍是咬牙挺腰，堅決不肯屈服。

    胡自謙哈哈大笑，道：「他媽的，臭小子還不服軟？我手上再加一分勁道，你的脖子便折斷了?！?/br>
    手一沉，曲若松的額頭又被他按低了兩寸。

    曲若松只覺脖頸上重逾泰山，頸骨直欲折斷，眼前金星亂冒，耳中嗡嗡之聲大作。

    心知一旦額頭觸地，那雙獅鏢局的名號就算是砸到自己手里了。

    腰間用力強(qiáng)行撐住，奮力喝罵道：「cao你媽，我磕你媽的蛋！」

    耳中轟鳴不絕，圍觀眾人哄鬧聲、白二的呻吟叫嚷聲、那惡漢胡自謙的桀桀怪笑聲交織混雜，腦中充血，眼前漆黑一團(tuán)。

    正絕望之際，忽聽「嗖」

    的一聲破空銳嘯傳來，脖頸之上瞬間一輕，那惡漢的手似乎突然一下子放了開來。

    收力不及，驀地向后張倒。

    四側(cè)忽然鴉雀無聲，圍觀眾人好像一下子都變成了啞巴，氣氛極為詭異。

    胡自謙更是大吃一驚，適才那飛石向自己襲來，勁道威猛無匹，顯是內(nèi)家絕頂高手所為。

    若非自己躲閃及時，怕是當(dāng)場就要身受重傷。

    可就算如此，飛石貼臉擦過，還是將他面皮劃破一道細(xì)細(xì)的口子，鮮血絲絲滲出。

    他不可思議地抬起頭，正看到面前不遠(yuǎn)處并肩站了一男一女，冷冷地瞧著自己。

    那男子四十歲上下的年紀(jì)，濃眉大眼，胸寬腰挺，唇邊留著濃密胡須，氣魄非凡，太陽xue高高鼓起，顯然內(nèi)功極為深厚；那女子卻是皮膚白皙光潔，面容嬌美英氣，

    一雙桃花眼中精光閃爍，滿是怒火，粉靨微紅，俏臉寒霜，氣惱神情之下更顯誘人。

    曲若松見二人到來，彷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心中委屈之情登時如潮宣泄，忙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沖那女子叫道：「媽！」

    胡自謙一震：怪不得這暗器勁道如此厲害，原來是雌雄雙獅曲進(jìn)、關(guān)妙荷夫婦到了！四周寂寂無聲，方才口出污言穢語的幾個流氓地痞惴惴驚惶，紛紛低頭垂首，不敢與雌雄雙獅夫婦對視，一步一步悄悄向后挪動，生怕被他們注意到。

    曲進(jìn)瞥了一眼地上的兒子，心下恚怒，瞇著眼看向胡自謙，冷聲道：「這位朋友莫不是號稱鐵掌開山的胡鐵掌么？嘿，欺負(fù)一個少年后輩，當(dāng)真是好本事?！?/br>
    雄獅曲進(jìn)僅從身法中便判斷出了自己身份，更令胡自謙驚訝不已。

    胡自謙咧嘴呵呵干笑幾聲，拱手道：「原來是曲總鏢頭和關(guān)女俠，久仰，久仰。嘿嘿，令郎倚仗二位神威，不講江湖規(guī)矩，施重手打殘了我的兄弟，在下今日前來討個說法，這不為過吧？」

    曲若松正將倒在地上呲牙咧嘴的白二扶起，聽聞此言，怒火瞬間上涌，喝道：「呸，你們鐵網(wǎng)幫的臭賊前來劫鏢，被打死也是活該，還好意思惡人先告狀！」

    曲進(jìn)眉頭一皺，心中已明大概。

    自古以來鏢局走鏢都是三分靠本事，七分憑關(guān)系，跑鏢走的是生意，而非江湖比武，爭強(qiáng)好勝。

    若是處處逞強(qiáng)，與人結(jié)怨，那就算功夫了得，能每戰(zhàn)必勝，可自家鏢師也難免有所損傷，光這治療撫恤的錢便可以將鏢局給壓垮。

    所以能否與各路山寨幫會協(xié)調(diào)處理好關(guān)系，便是衡量一個鏢局真正實(shí)力的重要體現(xiàn)。

    當(dāng)然了，手上的功夫也不能落下，如若碰到不開眼的蟊賊硬來劫鏢，自然也會出手將其擊退，只不過一般來說不會狠下重手，以免結(jié)怨。

    曲若松年少氣盛，臨行前曲進(jìn)雖多有囑咐，但他卻毫不在乎，只顧著逞一時快意，將鐵網(wǎng)幫的孫瞎子給打成了終生殘廢。

    雖說是鐵網(wǎng)幫劫鏢在先，曲若松將他們打退合情合理，可這手段卻顯然是太過于狠辣了。

    曲進(jìn)冷哼一聲，還未及張口，一旁的妻子關(guān)妙荷便柳眉一蹙，嬌聲叱道：「自己沒本事還要來劫鏢，做黑道無本生意的，難道輸不起么？哼，胡鐵掌敢找來泰安，是不是不把我們雙獅鏢局放在眼里？」

    瞧見兒子灰頭土臉，一臉委屈憤恨的模樣，眼角猶有淚痕。

    芳心登時收緊，大為憐惜惱怒，怒聲喝道：「來來來，讓我來會會你這威震燕趙的鐵掌開山！」

    也不待胡自謙開口，玉足輕點(diǎn)，驀然飛身急掠，轟雷疾電般擊至！胡自謙只覺一陣香風(fēng)襲過，眼前一花，還來不及反應(yīng)過來，身上便重重挨了一拳，登時鉆心刺痛，忙打起精神沉著應(yīng)對。

    雌獅關(guān)妙荷乃是齊魯神醫(yī)關(guān)夫子的獨(dú)生女，家傳醫(yī)術(shù)神乎其技，武功也臻于一流，以「一剪梅花手」

    與「柳葉刀法」

    名震江湖，功夫和丈夫雄獅曲進(jìn)相比也不遑多讓。

    她身段婀娜多姿，樣貌嬌艷絕美，可性子卻是極為剛烈要強(qiáng)，一點(diǎn)兒也不輸男兒。

    當(dāng)年她還不到二十歲的時候便曾大鬧微山湖水寨，將十三位頭領(lǐng)擊殺二人，擊傷七人，還因此領(lǐng)了官府的懸賞花紅，由此名聲大噪。

    自嫁給曲進(jìn)之后夫妻二人攜手行走江湖，懲jian除惡，打下了赫赫威名；后來經(jīng)營鏢局，也是盡心盡力，輔佐丈夫?qū)㈢S局管理的井井有條，生意紅紅火火，分號開遍江北。

    武林中的人凡是提起關(guān)妙荷來，都要豎個大拇指，對其功夫與俠名由衷欽佩贊揚(yáng)。

    胡自謙之前只聽過雌雄雙獅的大名，卻從未見過面、交過手。

    心中一直暗自不服：那曲進(jìn)也就罷了，可關(guān)妙荷一個女子能強(qiáng)到哪里去？必是因其美貌，那些浮華登徒子恭維夸大而已。

    但此刻一經(jīng)交手，便知這美婦武功竟遠(yuǎn)在傳言之上，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

    驚慌之下手忙腳亂，連連后退，狼狽不堪。

    關(guān)妙荷惱恨這惡賊口中不干不凈，加之此前與鐵網(wǎng)幫也有些舊怨，是以出手毫不留情。

    口中嬌叱一聲，粉拳揮舞，一招「素手裂紅裳」

    朝著胡自謙面門狠狠打去。

    勁風(fēng)陣陣，真氣席卷狂舞。

    胡自謙心驚膽戰(zhàn)，不敢硬接，忙側(cè)身躲過，鐵掌斜斜擊其肋下，逼其自救。

    不料關(guān)妙荷這一拳卻是虛招，蓮步輕移，腰間羅裙掀動旋轉(zhuǎn)，好似朵朵蓮花爆綻，絢麗晃眼。

    胡自謙眼花繚亂中，驀地只覺黑影一晃，香風(fēng)撲面，一只著了繡鞋的嬌美玉足突然從裙中穿梭飛至，正中其面門！這正是「裙里腿」

    的絕招。

    胡自謙眼前瞬間一黑，金星亂冒，口鼻中鮮血飆射，哇哇亂叫。

    眼見關(guān)妙荷大占上風(fēng)，將那惡漢打的毫無還手之力，曲若松自然心中快意非凡，極是解氣。

    偷眼一瞥，見一旁的父親負(fù)手站在原地不動，便低著頭上前，囁嚅道：「爹爹，我……我……」

    曲進(jìn)微笑著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幫他拂掉身上的塵土，輕輕拍了拍肩膀，溫言道：「怎么樣，沒事吧？」

    自去京城走鏢，已經(jīng)有近兩個月沒有和父母在一起了。

    雖說不受拘束的感覺頗為自由興奮，但他畢竟還是一個初出江湖的少年人，又是自小在蜜罐里泡大的，以往事事都由父母cao持，不需自己cao心。

    客居異鄉(xiāng)獨(dú)居旅舍時，偶爾午夜夢回，舉目四望不見親人，多少還是有些膽怯思鄉(xiāng)。

    此時見到父親溫暖和煦的笑容，聽到父親關(guān)切的問候，曲若松只覺一股暖流涌上心頭，低聲道：「沒事，就是……就是孩兒本事不濟(jì)，險些壞了咱們雙獅鏢局的威名……」

    接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簡略跟曲進(jìn)講述了一遍。

    曲進(jìn)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吃一塹長一智，這回你可長記性啦？江湖走鏢可不同于在家里玩耍胡鬧。在咱們家里眾位兄弟是疼你讓你，關(guān)起門比試時才手下留情，外人誰管你這些呢？所以說嘛，遇事需忍讓，做人留一線，咱們做生意的犯不著同旁人爭強(qiáng)斗狠，和氣方可生財?！?/br>
    這些話以前也聽父親說過多次，但那時候總是左耳進(jìn)右耳出，不以為然。

    現(xiàn)如今吃了大虧，才知此中道理。

    曲進(jìn)又道：「不過旁人要是欺負(fù)上門，那咱們也不能一味吃虧受氣，該出手時便要出手，雙獅鏢局的名頭也不是賣笑臉、講好話得來的?！?/br>
    見兒子垂首唯唯稱是，滿臉羞慚，心知教育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便輕笑一聲，微笑道：「來，猜猜你mama幾招能將這胡鐵掌打??？」

    曲進(jìn)對兒子寵愛有加，父子間常常說些玩笑話，而母親關(guān)妙荷則因性子火辣，動不動便出言斥責(zé)教訓(xùn)，因此曲若松對父親更加親近一些，在母親面前卻是有些拘束。

    父親一番話語中并未責(zé)備，曲若松大感放松。

    想起適才同胡自謙對打，知這惡漢鐵掌功夫了得，略一思忖，便道：「我猜四十招，我媽就能把他給打趴下。」

    白二這邊也緩過了勁頭，一邊揉著胸口，一邊咧嘴呲牙，恨恨道：「夫人比這臭賊可強(qiáng)了一萬倍，要我說三十招就能讓這小子滿地找牙！」

    曲進(jìn)微笑不語，負(fù)手而立，眼瞧著妻子上下翻舞，如同穿花彩蝶一般，婀娜俏麗非凡，恍若天界的神仙妃子，眼波中滿是柔情愛意。

    驀地只聽胡自謙痛呼慘叫一聲，腳步踉蹌，鐵掌在胸前舞成了一團(tuán)花，口中狂叫連連。

    而關(guān)妙荷卻倩影翻飛，柔荑靈動飛舞，圍著胡自謙不住攻擊而來。

    關(guān)妙荷纖掌翻舞，勁風(fēng)陣陣，忽嬌叱一聲道：「胡鐵掌嘴巴太臭，需得好好教訓(xùn)一番?！?/br>
    就聽「啪」

    的一聲脆響，胡自謙頰上已然被重重打了一記耳光，整張面皮瞬間變得通紅，火辣辣的刺痛。

    胡自謙羞憤難當(dāng)，大喝一聲，運(yùn)足十成真氣，一招「移山填海」

    轟然擊向關(guān)妙荷。

    關(guān)妙荷冷笑一聲，纖腰輕扭，一式「蝶逐花香語」，鐵掌凌厲攻式盡皆落空，回身喝道：「手臂不老實(shí)，也要好好修理！」

    胡自謙反應(yīng)不及，便覺兩臂一酸，繼而骨骼「格啦啦」

    脆響連爆，直欲折斷。

    還來不及痛呼出聲，已被蓮足當(dāng)胸轟然踹至，登時如一捆稻草般斜斜飛出數(shù)丈之遠(yuǎn)。

    他鼻青臉腫，伏在地上撐了幾下這才勉強(qiáng)站起，「哇」

    的一聲，猛地吐出一口淤血，魁梧身軀搖搖欲倒，顯然再無一戰(zhàn)之力。

    胡自謙面色蒼白，此番比試一敗涂地，已徹底將其自信擊潰，一時間心灰意懶，自知武功遠(yuǎn)遠(yuǎn)不及，再也沒了同雌雄雙獅爭勝之心。

    眼角余光看向圍觀眾人，無數(shù)道目光齊聚自己身上，諸人神情各異，驚疑有之，鄙夷有之，嘲弄有之，不屑亦有之。

    胡自謙一臉羞慚，向關(guān)妙荷與曲進(jìn)拱了拱手，也不多言，低著頭一瘸一拐走出人群。

    四周圍觀的人群先是一靜，繼而爆發(fā)出轟然叫好喝彩之聲，掌聲雷動，久久不息。

    旁邊有好事者甚至敲響鑼鼓，叮當(dāng)轟鳴，一時熱鬧非凡。

    也不知是不是因?yàn)榻?jīng)過一番打斗的緣故，關(guān)妙荷額上浮起一層香汗，兩頰紅撲撲的猶如蘋果，櫻唇輕啟，略有些不自然地喘息。

    更顯英姿颯爽，嬌艷誘人。

    沖著胡自謙的背影冷聲道：「胡鐵掌，咱們今日就算點(diǎn)到為止。勞你去給鐵網(wǎng)幫帶個話，叫他們好自為之，以后莫要再惹上雙獅鏢局！」

    胡自謙慘然一笑，遙遙點(diǎn)了點(diǎn)頭，連咳聲中越走越遠(yuǎn)，不一會便轉(zhuǎn)過街角，消失不見。

    關(guān)妙荷緩緩掃過喧鬧人群，嘴角忽牽起一絲冷笑，秀足用力一挑，將地上幾塊碎石踢起，猛然射向人群，人群中登時此起彼伏，傳來數(shù)聲慘叫。

    眾人一驚，紛紛向著慘叫處望去，只見幾名猥瑣漢子跌伏在地，口中哭爹喊娘，連滾帶爬地逃竄而去，都是哈哈大笑——原來這幾個人正是方才口出污言穢語的地痞無賴。

    曲進(jìn)也跟著眾人緩緩鼓掌，瞧著關(guān)妙荷一臉柔情笑意。

    待妻子走至身前，便笑著說道：「二十招?！?/br>
    關(guān)妙荷莫名其妙，不明所以，蹙眉道：「什么二十招？」

    曲進(jìn)笑道：「關(guān)女俠大展神威，勇斗燕趙胡鐵掌，只用二十招便大獲全勝，功夫可是越來越厲害啦！松兒和白二一

    個說四十招，一個說三十招，這不是小瞧了咱們關(guān)女俠么？」

    關(guān)妙荷雙靨紅云未消，呸了一聲，嫣然道：「呸，沒正經(jīng)的，我在同人爭斗，你們卻在后面講我的笑話。」

    曲進(jìn)哈哈一笑，連說不敢。

    關(guān)妙荷妙目向曲若松瞧來，只嚇得他身軀輕輕一震，忙低下頭去；白二甚是乖覺，早就躲到一旁閉口不語。

    關(guān)妙荷俏臉一板，輕哼道：「臨行前你爹爹是怎么囑咐你的，是不是全給忘啦？」

    曲若松囁嚅道：「我……我……」

    曲進(jìn)打了個哈哈，笑道：「行啦行啦，我已經(jīng)教訓(xùn)過，松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錯啦。再說這一趟鏢不是走的順順當(dāng)當(dāng)，辦的挺好的嘛！」

    關(guān)妙荷白了曲進(jìn)一眼，不滿道：「你就寵吧，早晚把他寵壞?！?/br>
    看著曲若松在旁大氣不敢喘一口的模樣，既覺心疼，又覺好笑，問道，「你怎么樣，身上有沒有受傷？」

    曲若松忙搖頭道：「沒事的，孩兒以后一定勤加練功，再不偷懶?！?/br>
    關(guān)妙荷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溫言道：「知恥而后勇，這樣才對。你頭一次單獨(dú)走鏢，也算是不錯啦……對了，你爹爹告訴你了么，真真要回來了?！?/br>
    「?。空嬲嬉貋?？什么時候？」

    曲進(jìn)笑道：「信上說是今天到，估摸著晚間就能見上面啦。明日是崔莊主五十壽誕，羅仙子特遣真真代表妙仙觀前來祝壽的?！?/br>
    曲若松心中一喜，此前的沉悶之情瞬間拋至九霄云外，臉上不禁浮現(xiàn)出興奮神情，忙連聲追問。

    真真便是曲若松之妹，年紀(jì)比他小上四歲，六年前拜青蘿仙子羅云為師，前往杭州妙仙觀學(xué)藝。

    他們兄妹倆自小便親密無間，幼時常在一起玩樂打鬧。

    那個時候曲真真一臉稚氣，總是在他屁股后面揮舞著小手追趕，邊跑邊笑，小臉圓嘟嘟的，嬌憨可愛之極。

    后來曲真真去往杭州，每隔一年或兩年才能回家一次。

    隨著meimei年齡日長，每次見面曲若松都能感覺出翻天復(fù)地的變化，但兄妹之間的感情不僅沒有變淡，反而更有新鮮之感，愈見親密。

    一想到小時候兄妹倆扮家家酒，曲真真總是要扮做護(hù)鏢女俠，讓他扮作劫鏢壞人，然后將他打倒在地，曲若松不禁面露微笑——現(xiàn)如今自己也已經(jīng)可以獨(dú)自走鏢了，自然極想與meimei分享一路見聞。

    又想到曲真真一個小小的女孩子，自小便一個人在千里之外刻苦學(xué)藝，與父母分離久不能歸家；而自己只不過才離家一個多月而已，就已經(jīng)稍感有些無措茫然，更是既覺憐惜，又覺慚愧。

    忽想起一事，問道：「媽，爹爹，崔莊主請你們?nèi)?，有什么事嗎？?/br>
    曲進(jìn)與關(guān)妙荷對視一眼，臉上都忍不住泛起笑意。

    曲進(jìn)呵呵笑道：「自然是好事啦。今日咱們家可算是三喜臨門——松兒走鏢平安歸來，這是第一樁；真真能回家，我們一家人也難得能夠團(tuán)聚，這是第二樁。這第三嘛……哈哈，哈哈……」

    手捋胡須，臉上笑意盈盈，故意不說，只是斜睨著曲若松微笑。

    關(guān)妙荷卻是性子頗急，接口道：「你不是同玄鳳莊的崔小姐關(guān)系不錯嗎，崔莊主請我們就是商議此事，已經(jīng)定準(zhǔn)啦。這第三樁，便是要在明日宣布給你和瑤兒定親的事。」

    「??！」

    這個消息可比聽聞meimei要回來要更加震撼狂喜，曲若松面色瞬間漲紅，耳根燒燙，一顆心怦怦狂跳不止。

    兩手揉搓衣角，神情又是忸怩，又是興奮。

    玄鳳莊主崔鴻軒之女崔瑤與曲若松年齡相彷，乃是出了名的絕色佳人，崔鴻軒僅有這么一個獨(dú)女，自然是千般疼愛，萬般恩寵。

    崔小姐不僅一身家傳武藝了得，容姿絕色，才情學(xué)識更非凡品，甚至有好事者將其列為江北武林第一美人。

    雖說只不過是茶余飯后的閑談而已，做不得數(shù)，但如此艷名也足夠讓那些單身的青年少俠們遐想翩翩了。

    曲若松自幼便跟隨父母經(jīng)常到玄鳳莊拜會崔莊主，常與崔瑤一起談天說地。

    二人俱是武林世家，無論人品樣貌，還是家境年齡，都甚為般配，曲若松與崔瑤性格上也頗為合的來，又正值青春年少，彼此間漸有好感，情意日篤。

    此番既得兩家父母允可，婚事已定，自然是心花怒放，樂欲升天。

    關(guān)妙荷瞥了一眼手中兀自抱著佛龕的白二，道：「怎么，你們倆這是準(zhǔn)備要去玄鳳莊嗎？」

    曲若松猶自興奮，點(diǎn)頭道：「嗯，本來是想去玄鳳莊找爹爹mama，然后一起回來，順便拜會一下崔莊主的……」

    關(guān)妙荷白眼一翻，忍笑道：「是順便拜會崔莊主，還是專程去見瑤兒？」

    曲進(jìn)哈哈一笑，道：「行啦，快讓松兒去吧，讓兩個孩子也好好說說話。」

    轉(zhuǎn)臉看向曲若松，眼神中驕傲有之，滿意有之，欣慰有之，促狹亦有之。

    揮了揮手，笑道，「去吧，一會兒早點(diǎn)回家，晚間還要去接你meimei?！?/br>
    曲若松大喜過望，連連點(diǎn)頭，忙不迭地告別了父母，與白二一同向玄鳳莊行去。

    走了幾步，回首瞧見父母二人正談笑風(fēng)聲，恩愛和睦，父親不知說了個什么笑話，逗得母親格格

    嬌笑。

    曲若松心中一暖——要不了多久，自己也可以同夢中仙子過上這般神仙眷侶似的日子了！只是瞧著母親俏臉之上依舊紅云朵朵，眼波中嬌艷欲滴，小巧的鼻尖上似乎還帶著細(xì)密汗珠，又不禁感到一絲奇怪：方才只不過打斗了二十余招而已，至于這么累嗎？【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