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李中堂的sī宴

    對于清國在越南問題上的強硬表示，法國公使寶海卻有著難言之苦，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與jiāo趾支那總督盧眉在對清國的外jiāo態(tài)度上存在比較大的分歧，盧眉總督更趨向于武力進行事實占領(lǐng)后，再與清國談判，如果有可能的話，甚至把占領(lǐng)區(qū)直接推到清國邊境。

    而寶海自認為更加明白這個大清國的巨大軀殼下的虛弱靈魂，只需要利用外jiāo手段，在談判中注意一些細節(jié)上的問題，清國的大臣們是寧愿舍棄一些無用的資源――比如藩屬國之類，也不愿意消耗自己的實力，這已經(jīng)是實實在在的軍閥體系，北洋的擁兵自重已經(jīng)是不爭的事實。

    事實上，即便在真實歷史上，寶海簽訂的中法條約確實具備了許多的欺騙xìng的內(nèi)容，首先就是讓清政fǔ承認越南的dúì主權(quán)，這就是徹底把藩屬國的歷史劃上句號，在條約的文字間保留了大清國大大的面子之外，法國人試圖輕松的讓清政fǔ放棄了宗主國的地位，為后續(xù)全面吞并越南埋下伏筆。

    但是法國人在越南掠取巨大利益的惡劣影響在于，一直來對于這個龐大帝國還有一絲敬畏的其他列強們，從高盧jī強硬行動獲得的好處中，看到了這個大帝國的徹底無能的官僚階層，堅定了他們并吞瓜分中國的想法，此后，英、rì、俄等列強開始了實質(zhì)xìng的侵略中國。

    一切爭端都是從藩屬國開始的……秦鎧現(xiàn)在可是難得休閑，沒事就瞎琢磨，這次法國人攻打順化，雖然破城獲勝，不過卻沒得到歷史上他們想得到的《順化條約》，很顯然，順化城的守衛(wèi)戰(zhàn)從根本上來說是很難取得勝利的，法國人強大的艦隊和火炮，注定像順化這種沿河而造、卻沒有完善防御體系的城市是無法抵擋的。

    不過薛超在這件事情上的處理非常不錯，成功的拖延了法軍入侵的時間，撤退了必要的人員，而且現(xiàn)在通過魯國公順利的掌握了越南國的朝政……雖然這個越南國已經(jīng)岌岌可危，不過只要越南王就掌握了足夠的法理依據(jù)……

    “督辦，丁大人讓你去前廳見他，說是有要事！”院子外面，親兵隊長呂率冒了個頭說道。

    “知道啦！”十分鐘后，秦鎧已經(jīng)跟著丁rì昌坐上了馬車，直奔總督衙mén。

    “烈風(fēng)，中堂大人知道你對越南局勢了解，所以今rì商議和法國人的談判事宜，特地讓你旁聽，”丁rì昌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確實，這藩屬國越南的事情跟他完全沒關(guān)系，老丁現(xiàn)在可以南海大勝的主，下面談判的事情，朝廷可都jiāo給外jiāo專業(yè)戶李中堂大人了嘛，“你可有什么見解嘛，對于這越南的僵局？”

    “大人，見解談不上，不過我判斷法國人一時半會兒打不起來！”

    “怎么講？”

    “這次順化城法國人得了好處，不過越南王被nòng死了，這可犯了眾怒，法國人另一進攻越南山西的兵馬，我也得到消息，人數(shù)不多，吃了點xiǎo虧退回去了！我以為，法國人這次出奇兵襲了順化，之為一事……”

    “嗯？”老丁盯著秦鎧，“烈風(fēng)，利索點，啥時候?qū)W會了說書的兜包袱來的！”

    秦鎧哈哈一笑，“大人，我也猜測嘛，我想法國人兵臨城下，哪能干啥呢？還不是為了城下之盟嘛！他們肯定想bī越南王簽下和約，然后再以此來與我大清談判嘛！”

    丁rì昌轉(zhuǎn)了轉(zhuǎn)腦袋，又róu了róu太陽xùe，老狐貍的一笑，“烈風(fēng)，我老頭子老啦，想想這事就腦袋疼來的，待會兒就你來說吧！”

    “大人，明白啦！”

    轉(zhuǎn)眼馬車就到了總督衙mén，周馥已經(jīng)在mén口候著了，進了內(nèi)庭，他引著兩人直奔后面，李中堂大人今rì卻不是在正廳議事，而是在偏廳擺下了一桌酒宴，屋內(nèi)也沒幾個人，除了周馥作陪外，還有就是水師提督丁汝昌和另外一個四十歲模樣的沉穩(wěn)男子。

    丁rì昌進來后，看到那個男子也是一愣，馬上笑著拱手道：“大公子來了，可是有十余年沒見過你拉！”

    那男子起身回禮，笑著說道：“丁大人，真是幸會?。　?/br>
    落座之后，秦鎧自然注意到，這男子顯然是地位頗高，坐在李中堂左手的上位，那可是貴的位置，今天老丁也挨在這男子的下首！什么人能當(dāng)?shù)闷疬@么高的接待啊？難道是朝廷王爺？就算是勛貴子弟，貌似也沒有能力壓老丁一頭吧……

    他想歸想，耳朵卻聽著呢，丁rì昌倒是和那中年男子有說有笑，看得出是熟悉的很，不時有幾個字眼飄過耳邊，“曾公”……“俄國”……

    秦鎧猛然想起來，確實有一人當(dāng)?shù)闷疬@樣的規(guī)格，不禁多看了此人幾眼，很顯然這男子也注意到他了，畢竟以他這等年紀(jì)，竟然能出席李中堂大人的sī宴議事，那可是非比尋常的事情！

    “烈風(fēng)，來見過一等毅勇侯、曾shì郎！”丁rì昌已經(jīng)開口介紹起自己的愛將。

    “下官馬尾船政督辦秦鎧見過曾大人！”秦鎧起身上前拱拱手，果然曾紀(jì)澤，湘軍大佬曾國藩的長子，中國近代少有的外jiāo干將，今天出席這場合倒是非常適合他的身份。

    曾紀(jì)澤聽到秦鎧這個名字，噢了一聲，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點點頭笑道：“原來就是南海建功的秦參議啊，果然是青年才?。　?/br>
    “曾大人過譽了，那是將士用命的功勛，豈敢獨攬，曾大人虎口拔牙，揚我國威于俄羅斯，那才是真能耐！”秦鎧笑嘻嘻的馬屁連連。

    曾紀(jì)澤也是一訝，丁rì昌并沒有介紹自己，對方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而且自己剛剛才完成俄國的談判，這秦鎧倒是消息靈通的很啊，不免多看了他兩眼，點了點頭，哈哈一笑說道：“丁大人，秦參議果然是個能耐人啊，這消息可靈通得很！”

    這會兒，李中堂也從后面走了出來，朝眾人拱拱手，示意大家坐下，先對著曾紀(jì)澤笑道：“大公子，別來無恙啊，今天請你來還是要讓你給參詳參詳這越南之事！來，這天氣也冷了，老夫先干為敬，都坐下慢慢聊?！?/br>
    周馥先起話題，“此番，法國人在我簽訂合約之時，突襲越南順化，越南王戰(zhàn)死，新王剛立，中堂大人以為當(dāng)盡快要求法國人退出順化，恢復(fù)越南藩國的國政！法國公使寶海已經(jīng)到達天津衛(wèi)，準(zhǔn)備進一步磋商此事！”

    李中堂點點頭，指指秦鎧，“秦參議，我可聽說你你消息靈通的很啊越南的情況吧？”

    秦鎧一頭汗，我怎么就消息靈通了，自己無線電報的夢想還在天上飛呢，怎么靈通的起來，他拱拱手，“下官也是剛剛獲知，法國人海軍不rì前攻陷了越南國京城順化，越南王死于戰(zhàn)火，遺命由越南老臣擁立阮福明為新王，現(xiàn)在正遷往順化上方的廣智地區(qū)避難！據(jù)我了解，越南人手上尚有過萬兵力，足夠自保，而由越南山西入侵的xiǎo股法**隊，遭受當(dāng)?shù)卦侥宪婈牶秃谄燔娨u擊后，已經(jīng)退卻，中堂大人已經(jīng)命大軍進駐越南，看起來，這局勢很快就會穩(wěn)定下來！”

    “諸位，對此局勢有何見解？”李中堂自斟自飲的問道，眼光瞟過眾人。

    曾紀(jì)澤舉杯敬了上首的李中堂，一飲而盡，笑道：“中堂大人，這法國人既然在順化得了好處，這好比是貪心之人，拿到好處之后，自然會想到更多的好處，只是不知道這法國人在順化之戰(zhàn)中損失如何？”

    “據(jù)說是損失不過兩成的陸戰(zhàn)隊，不過劫掠了大量金銀，”秦鎧在旁邊補充道。

    “噢！中堂大人，我以為對待法國人一定要強硬態(tài)度，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獲得了好處，就應(yīng)當(dāng)bī他們退兵，既然法國在陸戰(zhàn)中死傷頗重，可以從陸戰(zhàn)著手，方才我聽秦參議說，法軍進攻山西的部隊不是也敗了嘛！”

    “?剛，不過勞師遠征可不容易！”李中堂皺了皺眉頭，眼光看著丁rì昌，“禹生兄，你怎么看？”

    丁rì昌喝著xiǎo酒，吃著座上的jīng致xiǎo菜，倒也不亦樂乎，聽到李鴻章問話，笑著說道：“中堂大人，這越南之事，我可不熟悉，都是烈風(fēng)那里聽來的，只是我覺得……法國人來者不善，即便我們許了他們好處，難道不怕他們明年又來要新的好處嘛？”

    秦鎧一聽丁rì昌的話頭，這分明是把火往自己身上引嘛，那不如自己先開口，他拱拱手說道：“中堂大人，在下有一點愚見，可謂諸公參詳下目前越南的局面！”

    “哦……秦鎧你但說無妨?！?/br>
    “法國人在越南只得了好處，卻沒有大損傷，這是他們敢得寸進尺的根本原因，在下曾親自到過越南順化，京城的兵備也是廢弛不堪用，更何況其他州城，整個越南之地，堪用之兵甚少，但是遁入當(dāng)?shù)貫槊竦暮谄燔妳s是一直可用的兵馬！若招安之，可為前驅(qū)，而邊軍諸營，可進而援之！”

    “招安？秦大人，我以為此舉頗為冒險，這可都是當(dāng)年的luàn兵?。　币慌缘闹莛ヒ呀?jīng)接過了話頭。

    不過顯然李中堂對于這提議頗感興趣，正盯著xiǎo酒杯考慮著，想來是對這個主意頗有興趣，曾紀(jì)澤看了看秦鎧，心中也是暗暗詫異，這年輕人倒是好見識啊，這招安之事，若在平rì里，中堂大人絕無可能采用，不過今rì……中堂大人可正發(fā)愁這糧餉的時候，很顯然在當(dāng)?shù)氐暮谄燔娍墒且徽忻钇濉?/br>
    黑旗軍勝，只要調(diào)回國內(nèi)，裁撤即可，若敗，則少一隱患，可謂一箭雙雕之舉。

    片刻，李中堂就打定主意了，“秦參議，這黑旗軍有多少人馬？”

    “確切的數(shù)字不清楚，估計在千人左右，都是保家護土的農(nóng)夫而已！”秦鎧一副輕視之態(tài)。

    “如何招安？我可聽說邊軍剿滅這股子天地會流寇好多年了!”李中堂倒是連連發(fā)問。

    “以大義說之，足矣??！”聽到秦鎧這會兒，老丁也停下了喝酒，看了兩眼秦鎧，這還是那個平rì里辦事妥妥帖帖的秦烈風(fēng)嘛，說話怎么跟書呆子似的……不過，老丁到底是老丁，想了想，繼續(xù)享用起了美食。

    “大義……”秦鎧的這個回答顯然很出乎李中堂的預(yù)料，若是他相信大義這么管用，他李中堂可就不是中堂了，還是當(dāng)年那個志比天高的書生了，老頭微微一笑，這秦烈風(fēng)到底還是年輕人嘛，“秦鎧，若指派你去辦這事，你可有把握？”

    “中堂大人有令，在下自然愿意前往，”秦鎧顯得很興奮，琢磨了一下，說道：“這為國效命，那是我們的本分，只是我想向大人要一個名義！”

    “說吧！什么名義？”

    “既然是要防敵于外，一要讓黑旗軍全力為朝廷效力，二是要越南人也奮勇殺敵，但若是讓這些人各掌軍權(quán)，未免到時候朝廷難以掌控，所以我想，由朝廷給一個編練越南護**的名義，由軍中選派軍官訓(xùn)練當(dāng)?shù)赝林?，假以時rì，則可御敵于國外！”

    李中堂聽的頗為愉快，這秦鎧雖然提的建議不錯，不過卻都是些難以實施的方案，這編練越南護**……天下之事，沒銀子那是萬萬不能的，只要一個名義，到時候再越南拿什么去養(yǎng)這些兵，沒糧沒餉，沒洋槍、彈y還能練什么兵啊?。?/br>
    不過他也發(fā)覺一些個問題，這丁rì昌似乎對這計劃中的致命問題沒什么感覺，還在那里xiǎo酒一口又一口，聽了也不表個意見……古怪……古怪！

    一旁的幾位大員自然都看出來這計劃中的問題，現(xiàn)在才去越南編練什么護這法國人可是就要打上來了，到時候帶著一幫農(nóng)夫能跟法國人打？而且從國內(nèi)調(diào)軍官去越南？誰肯去那種地方吃苦受累啊，又不是輕松的駐扎鎮(zhèn)守，整天編練新軍，還要時刻準(zhǔn)備和法國人干仗！

    看起來這秦參議那會南海大捷也是多少是撞大運了，老丁怎么就找了這么個福將來的，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還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這事若是nòng砸了，丁rì昌那可得跌大面子啊。在座的自然都把秦鎧看成了丁rì昌的手下，而一切的成就自然是丁rì昌這位名聲在外的“大炮巡撫”的功績。

    曾紀(jì)澤琢磨了下，還是開口說道：“秦參議這個計劃還是頗難實施，我看要多參詳參詳才行啊，畢竟這越南之戰(zhàn)關(guān)系重大，若敗，則我大清邊境諸省都危矣！”

    這話擺明是了提丁rì昌搭梯子，你就趕快讓你那愛將把這破綻百出的計劃收拾收拾，回頭可別兜出事情來，李中堂也是哈哈一笑，他剛與老丁訂立了攻守同盟，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給他下套子，“禹生兄，秦參議果然是英雄虎膽，此事甚好，不過猶如火中取栗，容易傷著自己，我看……”

    “中堂大人，秦鎧倒是一項善于火中取栗，不妨讓他一試，”老丁一直沒開口口就雷到一屋子少一個人，也就秦鎧還算狀態(tài)正常。其他幾個還真沒看懂。

    李中堂那是什么人，立刻明白這秦鎧肯定有些個殺手锏，老丁知曉，而自己這些人不了解，或許，這正是丁rì昌想干的事情，只是讓秦鎧來開口而已，既然如此，也就不拂老丁的面子，“禹生兄，那可要勞你費心經(jīng)營了，這名義之事不難，不過糧餉之事，你可要自己把握！”

    話說到這么明白的程度上，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旁邊的秦鎧已經(jīng)躬身施禮，“謝過中堂大人成全此事！”這越南自己就是缺個名義，現(xiàn)在有了這名義，還不得大刀闊斧。

    接下來議論著外jiāo對策，這明顯是曾紀(jì)澤的場子，曾紀(jì)澤反正強調(diào)了半天，不可失去越南的問題，大清失了琉球，現(xiàn)在rì本就覬覦朝鮮，法國拿了南越平原，現(xiàn)在還想并吞全部越南，這都是不可讓步的地方。

    照此下去，若是法國一旦占領(lǐng)的越南，更會看中云南的金礦，另外兩個藩屬國朝鮮、緬甸也會被人視為盤中之餐。

    對于曾紀(jì)澤的建議，李中堂自然也是十分重視的，法國人和他玩了一次yīn招，讓他震怒非常，這絕對是對北洋權(quán)威的挑釁，有必要給予法國人一定的教訓(xùn)，但是……若是鼓動朝廷出兵迎戰(zhàn)，勝利了，不過是李中堂的聲望高漲，玩意失敗了，現(xiàn)在吵著鬧著要把他這個北洋大臣拿掉的清流滿京城可以搜羅出xiǎo一個營！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位極人臣之頂了，這自然考慮問題的角度就和曾紀(jì)澤大相庭徑，因為他也獲得了一個重要的消息，英國人赫德在倫敦的代理人金登干發(fā)來一份關(guān)于法國態(tài)勢的報告，其中斷言法國內(nèi)閣斗爭jī烈，所以法軍暫時xìng在遠東地區(qū)不會貿(mào)然投入到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中去，而法國人希望得到的利益只是開放紅河流域航線和河內(nèi)的貿(mào)易。

    對于這個消息，李鴻章考慮再三，認為是非常準(zhǔn)確的，目前他要確保的是不吃敗仗，秦鎧愿意去越南編練那個什么越南護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敗了也是敗的越南兵，跟他啥事都沒有，若是勝了，這可是他老李策劃下的大計。

    一番討論后，李鴻章得到了他想了解的信息，得到了曾紀(jì)澤的建議，而且丁rì昌來為他到越南打理爛攤子，這顯然是一筆不錯的買賣。

    整個酒席上，唯一不曾說話的只有水師提督丁汝昌，他一直在低頭喝著xiǎo酒，偶爾抬頭瞟過對面的秦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