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決策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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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船隊已經(jīng)趕到了天津港口,秦鎧眺望遠處矗立的大沽口炮臺,這是天津門戶,歷來就是海防要地,三十年前前,英國人就陳兵于此,大炮所向直指bějīng,滿清zhèngfǔ戰(zhàn)無可戰(zhàn)之兵,簽下了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誰又能料到,二十年后,直指這里的竟然還是改頭換面、號稱“八國”之列強聯(lián)軍。 “秦教官,為何對這大沽口炮臺如此感興趣?”呂翰豪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一上他基本替代了黃興、孫翔的角sè,好在秦鎧非常理解這位的求知yù。 “炮臺!永遠只能是固定的靶子,最好的防御,卻恰恰是進攻!”秦鎧指著遠處隱隱約約的巨大炮臺。 “最好的防御,卻恰恰是進攻”,這句克勞維塞茨的名言顯然讓呂翰大為驚嘆,“秦教官,不瞞你說,一來,我常常想起你說的一些話語,都如這句話一般,越想越有道理!” “賡堂兄,你太高看我了,這話不是我說的,這是一百年前一位德意志將軍馮?克勞塞維茨說的,我們有老祖宗傳下來的孫子兵法,但是切不可低估敵人的智慧,這位克勞塞維茨將軍的《戰(zhàn)爭論》有機會不妨拜讀一下!” “馮?克勞塞維茨……”呂翰暗中再次驚嘆起這位秦大人的記憶力,如此高深莫測的泰西名字,竟然能記得如此純熟。 船隊靠上碼頭后,遠遠已經(jīng)看見岸上有大批淮軍士兵在維持秩序,今天主角自然是福建巡撫、船政大臣丁rì昌,碼頭上兩側(cè)早已停滿了官轎,衙役和武官的親兵混跡在一起,把岸上的尋常百姓和商旅人趕到一側(cè)。 秦鎧自然不認得這些碼頭上哪些官員,問呂翰拿來千里眼瞇著眼睛瞅著岸上,向他這種從六品的官員,在碼頭上還真排不上號,這時代隨便弄個捐官兒的頂戴多數(shù)還比他高上一些。 看這出大戲還是呂翰jīng通一些,他對岸上官員后面的儀仗指指點點,這是天津知府衙門的,那是總督衙門的儀仗,那儀仗后面站著的,估摸著就是衙門里的高官了。 聽到呂翰的現(xiàn)場解說到直隸總督,秦鎧早把望遠鏡轉(zhuǎn)了過去,不過看到的卻是一群官員簇擁著丁rì昌的儀仗和總督府的馬車,連那個正面臉的照面都沒看到,李中堂啊李中堂,他心底暗暗捉摸著,不知道這為中興名臣外加賣國賊替罪羊不知道長什么樣子啊。 等到岸上的官轎都撤光了,才輪到兩艘兵船靠港,秦鎧下船之后,才發(fā)現(xiàn)孫復還留在碼頭上等著自己,而這情形多少讓隨他一起下船的呂翰有些看不懂,孫復那已是六品的頂戴,而秦鎧只是個從六品的職務。 天津衛(wèi)不愧是北方要沖,這港口內(nèi)各國輪船眾多,而進得城里,卻有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這里往來的商、本地的攤販,竟然都cāo著一種帶淮音的方言,這多少讓人意外,顯然淮軍大批涌入這天津之地,十數(shù)年竟然產(chǎn)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大街之上人來人往,奇裝異服者也不在少數(shù),有幾個西洋人拿著帶三腳架的方盒子到處擺放,時不時還“嘭”的一聲,驚得人一陣小跑。 看到黃興、孫翔兩個學生一副好奇的表情,秦鎧微微一笑,輕聲點說道:“泰西人的機器,聽說能把人的影子吸進去!要不要去試試看!” 兩學生頓時嚇了一條,“那不是魂都沒了,變成鬼就沒影子的嘛!” 秦鎧和孫復幾個頓時樂得哈哈大笑,兩個學生這才捉摸出些個滋味。 邊幾個穿著和服的rì本人正在恭恭敬敬的向幾個小吏模樣的人推銷著商品,這讓秦鎧多了幾分興趣,這時代這位不老實的鄰國在做些什么買賣呢? 這時代,小rì本還在積蓄力量,在數(shù)年前對試圖對臺灣進行侵略的過程中,損兵折將,最后迫于滿清和西方勢力的壓力,選擇了暫時xìng的退縮,不過在那一場獲得50萬兩白銀的敗仗中,小rì本進一步認識了這個龐大而又衰弱的滿清zhèngfǔ的本質(zhì),也第一次與幾千年來一直威壓在他們頭上的zhōngyāng帝國締結(jié)了一項所謂的平等條約。 直隸總督衙門,前來迎接丁rì昌的大小官吏早已散去,此時坐在堂之上的只有這衙門里重要人物。 大清伯爵,同治中興的名臣、坐著天下第一的督撫位置、提督直隸軍務,兼領北洋通商大臣李中堂就高坐在上位,這位口誦“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覓封侯”的清末名臣,此時卻臉sè凝重的看著手中的一份折子。 丁rì昌卻坐在左手的位置上,默默的品著剛從杭州運來的早chūn頭道西湖龍井茶,這可是有錢也沒地方品的玩意,他的心卻不在這上面。 他對面坐著一位四十來歲的儒雅男子,這位丁rì昌是認識的,李中堂大人的首席幕僚周馥周務山,天津海關道臺,淮軍中跟隨中堂大人最久的就是此君了。他下手的一名三十來歲書生模樣的男子,天津知府陳定,這也是中堂大人的親信人物。 李中堂眼睛半開半閉,他個子頗高卻毫無高位者的那種體型發(fā)福的趨勢,他敏銳的目光落在丁rì昌身上,頗有玩味的問道:“禹生兄,你遞的這份折子份量不輕??!馬尾船政那一攤子就沒法子維持著嘛?” 丁rì昌與李中堂同年,而且同為當年曾大帥帳下聽用,兩人關系可謂莫逆之交,他放下茶杯贊道,“中堂大人,你這里的龍井新茶果然好的很啊,若是其中摻著些個爛葉雜草,那可就失了品相羅!” “禹生兄是打定主意啦?” “確是如此!中堂大人,我此番帶來了你感興趣的好消息,大人托付于我的火炮局,今可制造新式420磅之重炮!” 李中堂半閉的眼睛忽然一亮,火炮這等西洋利器,平rì里也是他最關心的東西,雖然他對于技術xìng的東西并不jīng通,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對事物的判斷能力,與各國領事頻繁接觸,他自然很明白這420磅的重炮意味著什么。 幾天前,法國公使寶海剛剛來拜見過他,乘坐的正是法國遠東海軍的主力戰(zhàn)艦“凱旋號”,隨行的法國海軍少將洋洋得意地介紹著這艘今年剛剛下水4558噸的鐵甲戰(zhàn)船,引起了陪同的北洋水師管帶們的注意。 而這艘法國人引以為傲的鐵甲艦除了鐵甲外,最大的亮點就在于6門390磅(239mm25倍口徑)的重炮。 李中堂一直沉重的神情似乎有了一絲舒展,他微微點點頭,重新拿起那份折子。 “丁大人,您說的這重炮就是隨船運來的那一尊吧?”對面坐著的周馥抬頭問道。 “務山,正是,已經(jīng)在馬尾試過炮了,威力驚人!老夫在任之際,能看到如此神器誕生,真是倍感欣慰啊,真是天佑大清啊!”丁rì昌不無得意的回答道。 “丁大人正是調(diào)度有方啊,這炮局不過cāo辦數(shù)月就有如此成果!”周馥那是從曾國藩時代就跟著李中堂的人物,自然明白這開花大炮在中堂大人心中的位置,也正是看到洋人開花大炮的威力,中堂大人才下了這洋務的決心,江南制造局才得以誕生。 一旁的天津知府陳定也瞅準了幾回,趕忙跟丁rì昌搭上幾句,這同為淮軍系的大佬,今rì有如此大功,這報上朝廷,小皇帝自然是不明白其中好處的,但是太后可是個明白人,被洋人大炮逼著逃離bějīng的舊事可過去才20年都不到。 如此看來,丁rì昌此番必定有朝廷封賞,還有中堂大人撐腰,這二品的巡撫說不得要升上一升。 “務山、景元,你們也看看禹生的折子吧,”李中堂這會兒顯然有了些想法,終于開口說話了,他把折子也轉(zhuǎn)給了周馥,不誤感慨的說道:“禹生要擴大馬尾船政的規(guī)模,若此巨炮量產(chǎn),那可就是天佑大清啦!” 那份折子在兩位北洋系重臣間傳閱后,陳定倒是先發(fā)話了,“中堂大人、丁大人,這真是國之利器啊,是不是可以將工匠和機器轉(zhuǎn)到江南制造局?那可是我們淮軍的重地。” 丁rì昌沒有說話,他坐鎮(zhèn)馬尾船政,那是淮軍、湘軍雙方妥協(xié)的結(jié)果,這其中自然還涉及到現(xiàn)在還在xījiāng和俄國長毛子干架的左大帥。 “不可,左季高與我議定的,這馬尾船政之事不可輕動,這是國家之事,無湘軍淮軍之分?!崩钪刑蒙駍è一肅,只要有丁rì昌在,這馬尾船政自然還在掌控之中,馬上否決了這提案。 周馥拿著折子看的很仔細,很快就明白了李中堂的意,“丁大人,此番論功,你只說了一人,就是這福建布政司允判秦鎧,不若調(diào)此人到江南制造局做火炮局之督辦,給補個通政司的參議的實職,那也算是中堂大人的厚愛了?!?/br> 丁rì昌一愣,這提議對于秦鎧確實非常優(yōu)厚,不過與他之前承諾秦鎧的卻相去甚遠,“務山,不瞞你說,這秦鎧乃泰西歸來報國的學子,頗有真才,不過他卻專志于工業(yè)興國和讀書育人,若是調(diào)江南局為官,我恐其不愿意為之!” 丁rì昌所言,李中堂也頗覺怪異,不過他立刻想到了折子中丁rì昌保舉秦鎧是福寧府同知州兼任馬尾船政督辦,想來這是丁rì昌的愛將,必不肯輕易外放,他微微一笑,說道:“禹生兄,那就依你的意辦吧,明rì我即行文,將折子轉(zhuǎn)呈皇上!不過你可要加緊造炮,一年內(nèi)至少給我10門巨炮,我放于大沽口炮臺,永鎮(zhèn)我大清江山!” “多謝中堂大人,還有那份貪腐彈劾的折子,中堂大人你看如何處置?”丁rì昌那深諳官場之道,這辦事就要趁勝追擊,一鼓作氣把事情都擺平了,否則凡事免不得拖拖就給扯皮了。 “禹生兄,我約莫記得這沈唱和的是六王爺?shù)娜税??那姓金的是什么來??/br> “總督文山的小舅子。” 這六王爺奕?那也是洋務派的同僚,多少還是要顧及些面子的,至于文山這老頭,本來就跟就一直跟著軍機大臣李鴻藻(此人與李鴻章名字相似,絕無任何親屬關系)跟自己唱反調(diào),這倒是個敲打敲打的機會。 他笑了笑說道:“禹生,六王爺那里我去說吧,讓這沈唱和下來給挪個位置就是了,這姓金的,我看奪職查辦就是了,總得有人頂著這罪名不是!” 兩位大佬談笑間,千里之外的沈唱和和金胖子此時自然不知道霉運當頭,這會兒他們正在為船廠里的突發(fā)情況抓耳撓腮想辦法。 自從丁rì昌巡撫一走之后,這馬尾船廠和學堂里忽然就多了許多傳言,過了兩天才傳到金胖子耳朵里,他第一時間就急吼吼的跑來找沈唱和,因為那些傳言直指他克扣工匠薪水、吃工匠的空額,如果僅僅是這些,倒也罷了。 船廠忽然傳出消息,說是這兩年制造的兵船多有瑕疵,用料更是以次充好,更有傳言把最近金胖子做的這筆大買賣說的頭頭是道,就連拿的那三萬兩銀子的好處也猜得**不離十,金胖子第一感覺就是――有yīn謀! 這些傳聞一出,馬尾船廠、學堂乃至南洋水師都出現(xiàn)了sāo動,船廠的小吏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沒兩個人來報告沈唱和,倒是金胖子派了手下的兩個走狗去聽到了一些消息,才匆匆來告訴他。 沈唱和第一反應,就是這事情來的蹊蹺,早不傳言晚不傳言,偏偏丁rì昌一走就有傳言,最要命的是這消息還鬧到了水師,雖然水師統(tǒng)領劉深和自己關系深厚,也在盡力幫著捂住這消息,倒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紙包住不火的地步了。 “金兄,你趕快調(diào)船政學堂的巡視營,先把船廠和學堂封起來,我要好好查查誰在散布這些消息的,查到一個整死一個!”沈唱和臉sèyīn冷,這可是促動他根本的事情,現(xiàn)在可不是講究情面的事情了。 金胖子一聽,一臉苦相,“沈兄,沈大人,你讓我去調(diào)黃當那些個兵痞?我說的話頂什么用啊,他一句話要船政大臣的命令,就把我給彈回來了……呃,沈兄,你跟水師劉統(tǒng)領不是關系很好嘛,讓他派些個兵馬來?” 沈唱和自然明白金胖子說的是實情,想了想說道:“金兄,我這就去找劉深商議,若是不成,你馬上去找你meimei走走總督大人的子!這事若是xiele出去,你我二人有百張嘴巴都說不清楚的?!?/br> 兩人立刻分頭離開,各自去投門了。 第二天,各國駐天津的領事館都收到了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李中堂大人的邀請,六月初七,也就是三天后,將在天津城北兵營展示大清武備,對于這個非常意外的消息,很快就在領事們經(jīng)常碰頭的馬得門飯店傳開了。 而這些消息,很快又通過與洋商、領事館接觸頻繁的中國洋買辦傳播到民間,這可是少有的新聞,很快就登上了這時代唯一的一份英國人主辦的報紙《申報》的頭條。 而天津衛(wèi)英租界內(nèi)的rì本領事館,這幾rì則是人影來去頻繁,不是有身著普通中國人服飾的人進進出出。 使館內(nèi)一間密室中,一個身穿和服的禿頂老者正在大聲訓斥這對面趴在地上的一個三十多歲的rì本軍官。 “木下君,作為天津地區(qū)的軍事請保官,帝國派遣你長期駐扎在大清國調(diào)查這衰敗帝國的軍力,為何你對這次清軍的軍事展示毫不知情呢?你可知道,派駐你們這支龐大的隊伍長期駐扎在清國,需要耗費多少帝國的金錢,而你一直來回報的消息都是清國武備如何落后、不堪一擊之類的陳詞濫調(diào)!” “狗門那塞!”趴著的那位軍官在這個老頭面前絲毫不敢有微詞,只是不住的躬身。 “此番清軍展示的武器,務必在第一時間搞清楚來歷,帝國務必要有對清**隊的全面了解!” “哈衣”被稱之為木下君的軍官見老頭罵好了,忙站起身來躬身施禮后退出門外,到了使館右側(cè)的房子時,這個剛才還一身奴氣的軍官已經(jīng)恢復了一副yīn冷暴虐的嘴臉,他走進屋子,里面已經(jīng)有十多個浪人打扮的rì本人正在等候命令。 “給你們?nèi)欤瑒毡卮蛱降竭@次清**隊要展示的武備情況,我要知道這些武器的來源和數(shù)量,若完不成任務,我與諸君一起切腹向天皇陛下謝罪!”這位名叫木下光一的rì本海軍部大尉大聲的吼道。 大半個時辰之后,一群rì本浪人蜂擁而出,散入天津衛(wèi)各個角落,開始動用一切渠道,努力刺探起這個鄰國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