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子河畔的董氏園林因?yàn)樵l(fā)生了殺人埋尸的大案，董其昌、董祖常受刑律嚴(yán)懲一死一殘，董氏父子居住的這宅園就被認(rèn)為風(fēng)水不好，也就沒有哪位士紳愿意購買，亭臺(tái)jīng美、花繁樹茂、極富江南意韻的董氏園林就這樣荒廢了，成了狐鼠出沒之地，松江董氏的繁華豪奢已成往事，這沒什么好說的了——

    濟(jì)南的秋露白酒頗香冽，是張聯(lián)芳多年的珍藏，張岱不管那么多，搬出來喝，張岱不怎么會(huì)喝酒，兩杯酒下去就面紅耳赤了，張?jiān)H有酒量，但很克制，也只喝了兩杯就不再多飲，張岱微醺，起了鄉(xiāng)之情，搖著扇子仰望漆黑的夜空，悠然道：“介子還記得大父的那個(gè)門張東谷嗎？”

    張?jiān)溃骸熬仆綇垨|谷啊，也算是山y(tǒng)īn名士，善謔。”

    張岱笑道：“對(duì)，就是善謔，汝師王謔庵也喜與張東谷談笑，張東谷在大父門下最郁悶的就是酒不得暢飲，因?yàn)榇蟾负臀腋浮⑽沂宥疾幌矚g喝酒，所以他也沒得喝，他曾說我父叔輩‘rou只是吃，不管好吃不好吃；酒只是不吃，不知會(huì)吃不會(huì)吃’，此語頗韻，有晉人風(fēng)味，但這兩句話傳來傳去，卻成了‘張氏兄弟賦xìng奇哉！rou不論美惡，只是吃；酒不論美惡，只是不吃’，意趣大舛了，這真是點(diǎn)金成鐵手?！?/br>
    張?jiān)溃骸澳莚ì皇帝在慈慶宮召見群臣，御史劉光復(fù)明明是贊美皇帝和太子慈孝，皇帝耳背，沒聽清，近侍魏進(jìn)忠轉(zhuǎn)述，也不知魏進(jìn)忠怎么歪曲了劉御史的話，皇帝大發(fā)雷霆，差點(diǎn)殺頭?！?/br>
    張岱道：“管子云‘疏不間親’，但親要間疏就容易得很，所以說枕頭風(fēng)好吹、內(nèi)侍易掌權(quán)。劉瑾、王振輩不就是這樣掌權(quán)的嗎?！?/br>
    張岱對(duì)那個(gè)魏進(jìn)忠渾不在意，又說張東谷之事：“——張東谷好酒貪杯，家貧如洗，全仗大父接濟(jì)。有一次他與惡少訟，惡少誣指東谷為萬金豪富，東谷忙忙走訴大父說‘紹興人可惡，對(duì)半說謊，便說我是萬金豪富’，萬金對(duì)半，那也有五千金啊。大父常舉以為笑?！?/br>
    張?jiān)溃骸斑@幾年沒看到張東谷——”

    “死了?！睆堘返溃骸扒澳昃退懒?，醉死的，臘月的天喝得酩酊大醉回家，一跤倒在房門前，也不知是醉死的還是凍死的。”說著搖搖頭，起身去烹茶。

    張?jiān)ピ谶吷峡?，張岱親自動(dòng)手，學(xué)的是閔汶水的茶藝。說道：“去年過金陵未飲閔老子茶，遺憾?！?/br>
    張?jiān)Φ溃骸澳菚r(shí)大兄正與李雪衣、李蔻兒姐妹大被同眠，哪會(huì)想到閔汶水?！?/br>
    張岱哈哈大笑。說道：“流言可惡啊，我張宗子可是坐懷不亂?！?/br>
    張?jiān)χ笆郑骸芭宸?，佩服大兄?！?/br>
    不料張岱笑聲一低，說道：“介子，你說我是不是把李雪衣也一并娶了？”

    張?jiān)c(diǎn)頭道：“好主意，李雪衣姐妹還有一個(gè)四十多歲的娘，似乎也可以一并娶?！?/br>
    張岱大笑，說道：“你這么一說還真是，那老鴇正是李雪衣、李蔻兒的親娘，我若把姐妹二人娶了。她們這個(gè)老娘自然也要跟來要我養(yǎng)老送終的?！?/br>
    兄弟二人品茶、圍棋、謔談，二更鼓罷，二人各自回房歇息，安排給張?jiān)淖√幨俏魈梅?，穆真真服侍張?jiān)逶?，然后自己洗。蹲在浴桶里搓揉著飽滿瓷實(shí)的身子，一邊和張?jiān)f話：“少爺，素芝jiejie都有身孕了——”

    七月初的天氣依然悶熱，夜間也未見清涼，張?jiān)皣W嘩”的扇著扇子，目視浴桶里的穆真真，穆真真頭發(fā)盤著，露著雪白的脖頸，還有半截酥胸，有時(shí)腰一挺，就雙峰全露了，房間里好似升起兩輪皎潔的圓月——

    見張?jiān)催^來，穆真真含羞一笑，身子沉下去，嗯，月亮掉進(jìn)水里了。

    “我沒聽大兄說起，素芝和你說的？”

    張?jiān)呓⊥埃此锏脑铝痢?/br>
    穆真真蹲在水里，仰頭看著張?jiān)瑧?yīng)道：“是，就是方才說的，有三個(gè)多月了，素芝姐既高興又擔(dān)心?！?/br>
    張?jiān)溃骸皳?dān)心什么？”

    穆真真道：“素芝jiejie想生個(gè)女娃，這樣少些麻煩，因?yàn)?，因?yàn)椤?/br>
    張?jiān)涌诘溃骸耙驗(yàn)榇髬D劉氏不是很和善是嗎？”

    穆真真輕聲一笑：“少爺什么都知道?！?/br>
    張?jiān)@時(shí)猛然想到一事，問：“真真，你方才說素芝都有身孕了，為什么要加個(gè)‘都’字？”

    穆真真臉一紅，說道：“沒什么，婢子只是隨口這么一說?！?/br>
    張?jiān)瓎枺骸罢嬲?，近來有沒有覺得身體哪里不適？”

    穆真真道：“沒有啊，婢子身體好得很?！?/br>
    張?jiān)瓎问洲淦鹪⊥袄锏臏厮疂苍谀抡嬲嫜┌椎牟鳖i上，口里道：“我記得每次月末和月初有那么五、六天，真真是不能跟我外出的，今rì可是七月初一?！?/br>
    穆真真一愣，本來是臀部貼著腳后跟跪坐著，這時(shí)挺坐起來，雪白的肌膚上的好似鍍了一層水釉，這層水釉又迅即退縮、凝結(jié)成一滴滴水珠慢慢滑落，玉峰怒峙，珠圓玉潤——

    “少爺，這是什么意？”

    穆真真又驚疑又驚喜地問，幽碧雙眸閃著光。

    張?jiān)焓謱⑸倥呗栍穹迳夏菐椎尾豢匣涞乃槟ㄈ?，既來之則安之，手就不肯離開了，說道：“再等幾天再看吧，最大的可能就是，你也有孕了?！?/br>
    穆真真喜不自禁，想忍也忍不住，身子俯過來，臉貼在張?jiān)馗归g，聲音帶些嗚咽：“真的嗎，少爺這么一說，婢子就覺得是真的了，婢子這幾天稍覺容易困倦，以為是天氣熱的緣故呢。”

    張?jiān)瓝嶂抡嬲婀鉂嵉谋巢?，含笑道：“我們先別高興得太早，這個(gè)月事有時(shí)晚幾天也是常有的事。”

    穆真真道：“婢子自十四歲來——來了以后，一向很準(zhǔn)時(shí)的，這次已經(jīng)晚了四天了。”

    張?jiān)溃骸斑^幾rì我?guī)闳タ瘁t(yī)生。”

    穆真真快活得心浮浮躍躍，她覺得自己一定是懷孕了，她沒有素芝那樣的擔(dān)心，少nǎinǎi已經(jīng)生了鴻漸小少爺了，她就是生男孩也可以，而且少nǎinǎi脾氣也好，癡癡道：“少爺，婢子想生個(gè)男孩。”

    女子一旦母xìng發(fā)作，那是不可抵擋的，張?jiān)溃骸昂?，就生男孩?！?/br>
    穆真真道：“生男孩長大以后也可以保護(hù)——少爺?！?/br>
    張?jiān)昂佟钡囊恍Γ骸霸趺矗鷥鹤泳蜑榱水?dāng)保鏢嗎？我只要你在我身邊保護(hù)?！?/br>
    穆真真歡喜不盡，柔聲道：“君子一生一世都是跟著少爺?shù)?。?/br>
    ……

    七月初二是周延儒到文華殿教授皇長孫《千字文》，七月初三皇長孫休息，七月初四才輪到張?jiān)?，?dāng)了東宮講官后的最大好處就是有了更多的zìyóu支配時(shí)間，除了教授皇長孫那rì要待在宮中之外，其他rì子既可到翰林院坐堂，也可待在家里說是準(zhǔn)備講章，講解《千字文》又需要什么準(zhǔn)備的呢，翰林院本就是清貴悠閑之地，現(xiàn)在成了東宮講官就更悠閑了——

    七月初三這rì張?jiān)蜎]去翰林院坐堂，他頭戴逍遙巾、身穿直裰道袍，帶穆真真去大慈延福宮附近的一間醫(yī)藥鋪看醫(yī)生，清墨山人的妻子董nǎi茶懷孕就是在這家醫(yī)鋪診視的，那醫(yī)生不認(rèn)得狀元郎，見穆真真是婢女打扮，也就懶得多氣，搭了脈、問了話之后就說是有孕了，問：“要不要打胎？”醫(yī)生閱人多矣，有些大戶人家的婢女被老爺或者少爺搞大肚子，怕被nǎinǎi或少nǎinǎi知道，就來討幾帖打胎藥吃——

    “打胎！”張?jiān)碱^一皺，隨即明白了，說道：“要保胎?！?/br>
    醫(yī)生看了張?jiān)谎?，說道：“那就少干重活，別的就沒什么了?！?/br>
    穆真真并不在意醫(yī)生的態(tài)度，她心里快活無比，跟著張?jiān)隽怂庝?，到了大慈延福宮門前，清墨山人正在布設(shè)卦攤，董nǎi茶在邊上幫手，董nǎi茶肚子已經(jīng)很明顯了，原先清秀瘦弱的少女現(xiàn)在變得豐腴紅潤——

    “真真姐好，張公子好。”

    董nǎi茶先看到張?jiān)湍抡嬲?，趕忙招呼，又問穆真真一早出來何事？

    穆真真道：“沒什么事。”

    張?jiān)颓迥饺碎e聊了幾句，問清墨山人算卦生意可好，是否要典一個(gè)小店鋪，這樣擺攤風(fēng)吹雨淋的太辛苦？

    清墨山人道：“山人正有此意，只是還少些銀錢——不不不，不用張公子幫忙，山人受張公子之惠多矣，山人已積攢下十余兩銀子，準(zhǔn)備九月間或租或典一處房子，既可居家也可開店，nǎi茶大約是十一月間分娩?！?/br>
    張?jiān)溃骸澳呛?，有什么難處盡管來找我?！?/br>
    回四合院前，穆真真道：“少爺，婢子的事先不要和商夫人她們說?！?/br>
    張?jiān)溃骸盀槭裁矗@不是喜事嗎？”

    穆真真忸怩道：“少爺，先不要說好嗎？”

    張?jiān)溃骸耙滥悖Ｈ贿M(jìn)京再說吧，那時(shí)你肚子比董nǎi茶也小不了多少了，你現(xiàn)在就得注意，小盤龍棍、shè箭這些少練，練時(shí)不要大步奔躍。”

    穆真真應(yīng)道：“是，婢子知道了?！庇謫枺骸澳敲縭ì到玉河橋上接少爺可以嗎？”

    張?jiān)溃骸斑@個(gè)無妨，你現(xiàn)在肚皮還不大?！?/br>
    穆真真抿著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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