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看到張?jiān)羞@般無法抑制的喜悅，穆真真、武陵都?xì)g叫起來，能梁和茗煙也是喜笑顏開，東長安街上的行人都被橋頭這歡樂引得頻頻側(cè)目。

    張岱笑著作揖道：“恭喜恭喜，介子弟也做父親了，又中狀元又生兒子，真讓人嫉妒哇?！?/br>
    張?jiān)矚庋笠绲溃骸按笮忠惨Γ盅嗟膬鹤佣伎熘軞q了?！?/br>
    張岱笑道：“是要努力，耕耘不輟。”

    張?jiān)土艘惠v馬車，與大兄張岱乘車回東四牌樓，方便看信，張岱吩咐能梁回去報(bào)知仲叔，說他今夜在張?jiān)幒染茟c祝，不回泡子河畔了。

    坐在馬車上，張?jiān)?xì)看澹然的信，得知兒子鴻漸是三月二十八rì上午辰時(shí)二刻出生的，小嬰兒撐手蹬腳，哭聲宏亮，張?jiān)粗牛睦锵瞔háo激涌，恨不得即刻把妻子接到京中團(tuán)聚，信是四月初一寫的，今rì是四月二十九，這官府的急遞鋪真是快啊——

    待看到父親張瑞陽的信，張?jiān)粤艘惑@，澹然竟是橫生難產(chǎn)，幸得王微帶著南京一位姓陳的穩(wěn)婆趕到，這才母子平安——

    jiejie若曦的信對澹然分娩之苦之險(xiǎn)描繪得更詳細(xì)，母親偉大啊，張?jiān)滩蛔釡I盈眶，一邊的張岱驚問他怎么了？

    張?jiān)瑴I笑道：“沒什么，太高興了。”

    王微在信里對請小手婆婆去山y(tǒng)īn也沒多說，只說小鴻漸可愛，剛生出來兩只眼睛就烏溜溜的會看人，又說她在金陵就得知張?jiān)辛说诹暿康南?，南京?nèi)守備太監(jiān)邢隆送了賀禮來——

    張?jiān)牡溃骸靶尬ì夜兼程帶小手婆婆到山y(tǒng)īn是擔(dān)了一定風(fēng)險(xiǎn)的，修微和她養(yǎng)母馬湘蘭一般，有俠氣，敢擔(dān)當(dāng)，雖然她信上沒有任何居功的意，但她做過的事我總會從jiejie、澹然那里了解到的，聰明女子就是這么能勾人心啊?！?/br>
    族叔祖張汝霖的喜悅可想而知。次子、長孫還有他這個族孫，山y(tǒng)īn張氏一科中了三個進(jìn)士，在江南的聲譽(yù)沒有其他家族能比，張汝霖寫信時(shí)還不知道張?jiān)呀?jīng)是狀元，張岱也成了庶吉士，也不知道科場割卷案以張?jiān)髣俣私Y(jié)，他還在為張?jiān)瓝?dān)心呢，但隔得遠(yuǎn)。消息傳遞不便。也相信張?jiān)奶幨履芰?，在信里沒叮囑什么——

    張萼則在信里說自大兄和介子赴京后，他好生無趣。整rì鉆在鏡坊中jīng研制鏡，現(xiàn)在他也稱得上一名手藝jīng湛的鏡匠了，目下正努力改進(jìn)千里鏡。要超過泰西人，又說翰社鏡坊如今已有學(xué)徒工三十六人，由三個鏡匠師傅各帶一組，流水線作業(yè)法基本形成，鏡坊自今年三月始，每月能制昏目鏡八十副、近視鏡六十副、焚香鏡八十副，各地商預(yù)先訂貨，供不應(yīng)求，甚至有倭國和呂宋的商人慕名前來——

    張?jiān)⑿χ耄骸叭帜羌眡ìng子。也有耐心改進(jìn)千里鏡？”

    馬車在東四牌樓西坊門停下，武陵在付車錢，張?jiān)呀?jīng)大步向前，回到內(nèi)兄的四合院，景蘭、景徽姐妹正在院中看荷花缸里荷葉，爭論荷花何時(shí)能開，聽到腳步聲。兩姐妹一起轉(zhuǎn)頭來看，見張?jiān)矚庋笱蟮臉幼?，景徽問：“小姑父何事這般快活，上揀到銀子了嗎，嘻嘻?！?/br>
    張?jiān)瓑阂种矚獾溃骸澳銈儾隆２轮辛嗣魈鞄銈兂鋈ネ?，明天正是休沐rì。”

    景蘭見跟著張?jiān)M(jìn)來的還有張岱。便有些靦腆，含著笑不說話，讓景徽一個人猜——

    景徽不忙著猜，察言觀sè，亮晶晶的雙眸上上下下打量張?jiān)?，長長的睫毛黑蝴蝶一般扇動，說道：“小姑父好似又中狀元似的，比中狀元還快活，我猜到了，小姑姑生寶寶了?！?/br>
    張岱、張?jiān)嘁暣笮?，張?jiān)澋溃骸靶』章斆?，你小姑姑生了個男寶寶，大名張鴻漸?！?/br>
    “啊，好極了！”

    景徽高興得跳起來，景蘭已經(jīng)跑進(jìn)西廂房向母親傅氏報(bào)喜了，從都察院回來的商周祚正好這時(shí)進(jìn)門，見景徽歡喜得忘乎所以的樣子，臉便沉下來，景徽趕忙道：“爹爹，小姑姑生男寶寶了，名叫張鴻漸?！?/br>
    聽到這句話，商周祚頓時(shí)sè霽轉(zhuǎn)喜，看向張?jiān)?，張?jiān)Φ溃骸笆?，母子平安，是我族叔祖通過驛遞寄來的信?！?/br>
    平rì神情嚴(yán)肅的商周祚這時(shí)也喜得不停捻須，連聲道：“甚好，甚好?！?/br>
    景徽問張?jiān)骸靶」酶?，那何時(shí)接小姑姑和鴻漸小弟進(jìn)京？”

    張?jiān)Φ溃骸榜R上就寫信，讓她們過了七月半就動身。”問張岱：“劉氏嫂嫂也要來的吧?！?/br>
    張岱點(diǎn)點(diǎn)頭，他在翰林院做庶吉士至少要三年，以后也極可能留任京官，所以說雖然與劉氏琴瑟不甚和諧，但也得接來相聚——

    當(dāng)晚，商周祚與張岱、張?jiān)嬀葡鄳c，小鴻漸是三月二十八出生的，昨rì就已滿月，山y(tǒng)īn東張定然辦了滿月酒，不知可曾委托釀酒人家釀下狀元紅？

    當(dāng)夜，張?jiān)吲d得睡不著，連夜給家中二老和澹然寫了回信，準(zhǔn)備通過驛遞寄回去，民信局太慢，實(shí)在等得煎熬，他現(xiàn)在已是官身，使用驛遞寄信無可厚非，沒必要象內(nèi)兄那么謹(jǐn)飭，當(dāng)此末世，豈能太拘束，只要大節(jié)不虧就行——

    四月三十rì一早，來福備好五牲祭品，張?jiān)酱蟠妊痈m還愿，張岱以及商周祚一家四口都一起去，在三官帝君神像前還了愿出來，見清墨山人的卦攤已經(jīng)擺上，兩根竹竿拉著一道橫幅，上書“鐵口直斷，曾得新科狀元夸獎；吉兇有數(shù)，可知清墨山人前瞻?！?/br>
    清墨山人肚子里墨水有限，這副對聯(lián)擬得頗為粗鄙，顯然又在打著張?jiān)拿栒袚u，張?jiān)瓲钤暗跁r(shí)清墨山人和董nǎi茶也備了一份禮物來賀喜——

    張?jiān)哌^去拱拱手：“山人早，令正今rì沒陪你來？”

    清墨山人向張?jiān)?、張岱、商周祚連連作揖，說道：“山妻已有喜，山人讓她在店里休養(yǎng)——”忽然掐指一算，向張?jiān)老驳溃骸盃钤笙?，母子平安啊?！?/br>
    “咦，你怎么就知道了！”景徽詫異了。

    “山人是以諸葛馬前卦算出來的?！鼻迥饺诵π?，莫測高深的樣子。

    景徽眼睛瞪得大大的。驚佩道：“山人算得準(zhǔn)極了，我小姑姑就是生了一個兒子?！?/br>
    張?jiān)?，見邊上還圍著其他人，就沒多說什么，他心里清楚，清墨山人哪里是算出來的，分明是猜出來的，上回他來大慈延福宮許愿。清墨山人就知道他是祈求澹然平安分娩?，F(xiàn)在看他們一伙人喜氣洋洋從三官廟里出來，作為一個算命先生怎么會連這點(diǎn)眼sè都沒有，張?jiān)犠迨遄鎻埲炅卣f起浙江蘭溪相士楊子高。此人跛一足，挾相術(shù)走天下，曾至某官紳家中。時(shí)賓滿堂，這些賓此前并未見過這個楊子高，楊子高卻能一一指出賓身份，或布衣、或掾史、或畫師、或清，無一差錯，這其實(shí)就是敏銳的觀察力，還有就是廣見博聞——

    這時(shí)，一個商氏仆人急急趕過來對張?jiān)f：“姑老爺，有個姓穆的總旗官求見。是祁姑爺帶來的，現(xiàn)在門廳等著。”

    張?jiān)c穆真真對視一眼，穆真真心里的快活簡直要溢出來，姓穆的總旗官不是她爹爹穆敬巖又會是誰！

    張?jiān)Φ溃骸罢嬲?，你先回去，我們隨后就到?！?/br>
    穆真真答應(yīng)一聲，飛一般往回跑。

    ……

    甲第科名。至艷事也，黃榜一出，雖深山窮谷，無不傳其姓氏——

    四月初三，遠(yuǎn)在榆林的延綏參將杜松看到了京中送至的邸報(bào)。上有丙辰科進(jìn)士名單，張?jiān)拿趾杖涣性谝患椎谝幻?。杜松驚得站了起來，那個兩年前在昆山貞豐里見過的談吐非凡的少年秀才，簡直是平步青云，狀元及第就是從六品翰林修撰了，翰林官清貴，而武將地位低，即便是總兵、參將見到翰林官都不敢分庭抗禮，必得恭恭敬敬。

    張?jiān)咧袪钤?，杜松是極高興的，張?jiān)R見非凡，書生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去年寫給他的信中對遼東局勢的分析愈見清晰，奴爾哈赤果真建國稱汗，遼東戰(zhàn)事難以避免，杜松已經(jīng)對張?jiān)瓨O為佩服，現(xiàn)在張?jiān)缘钤囈患椎谝幻C明了自己的能力，杜松對張?jiān)呀?jīng)由佩服轉(zhuǎn)為敬服了，以張?jiān)牟抛R和遠(yuǎn)見，他rì為六部堂官甚至入閣為輔都是極有可能的，這樣的人必須要拉近關(guān)系，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杜松忖片刻，命親兵去紅石峽百戶所傳總旗穆敬巖速來參將署見他，紅石峽百戶所離榆林參將衙門三十余里，穆敬巖當(dāng)rì就騎馬趕到，拜見杜松，杜松命他明rì領(lǐng)十名軍士攜參將署文書和勘合啟程入京，去兵部武庫司領(lǐng)取軍械，須得在七月初十前押解回榆林——

    軍械置換是每年都要有的，但此前都是由杜松的親信家丁前往，而且軍階沒有低于百戶的，這讓穆敬巖又驚又喜，準(zhǔn)備停當(dāng)后，次rì午前來向杜參將辭行，杜松這時(shí)才交給他一封書信和一盒禮物，說道：“這是給新科狀元張?jiān)臅藕唾R禮，你到京中當(dāng)面交給他?！?/br>
    穆敬巖愣了片刻，隨即醒悟，大喜道：“將軍是說山y(tǒng)īn的張介子少爺嗎，少爺中狀元了！”

    杜松微微一笑：“令愛這次想必也隨張狀元到了京中，我派你進(jìn)京，好讓你父女團(tuán)聚幾rì?！?/br>
    穆敬巖喜極，拜別杜參將，領(lǐng)了十名軍士，策馬東行，上二十余rì，于四月三十rì一早進(jìn)了běijīng城，先到兵部衙門，卻逢休沐rì，武庫司不辦理領(lǐng)取軍械手續(xù)，穆敬巖便想先找到張?jiān)汕烧銎畋爰?，祁彪佳有事沒事都要往岳父家里走動，當(dāng)即便帶著穆敬巖來東四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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