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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雅sao在線閱讀 - 第一百六十章 衣衫襤褸也動人

第一百六十章 衣衫襤褸也動人

    張原將王嬰姿的這篇“君子喻于義”的八股文通覽一遍,真覺得與自己的文風(fēng)極為相似,筆意潔凈,文靈雋,駘蕩遠(yuǎn)致,鮮采動人,富有文學(xué)sè彩,都是得了王任真?zhèn)鞯模瑥堅顒僬咴谟谥扑嚨南離ìng,但制藝能表現(xiàn)的dúlì想有限,都是要借圣人軀殼說話的,所以單論這篇制藝,并不在張原之下,下月府試若真能由王嬰姿代考,案首不敢說,中是必中的——

    張原提筆在卷紙上寫了一個“可”字,縣試時侯縣令閱卷時認(rèn)為能過的墨卷就寫一個[..]

    “可”字,聽到門廳那邊傳來王老師的聲音,便將墨卷收起夾回原處,起身走到書房門外恭候。

    王任戴逍遙巾,穿象牙sè直裰道袍,帶著一個小廝進(jìn)來了,見到張原,微笑問:“幾時回來的?”

    張原叉手道:“學(xué)生是昨rì到的?!蓖跞挝催M(jìn)書房,在小廳坐定,對張原說道:“你回來得正好,本月二十三rì我邀紹興名士和一府兩縣的官長游會稽山避園,原本二月就要邀人游園,卻因蕭山陳女婿之病耽擱了,我已發(fā)帖請了肅之先生,到時你也來?!?/br>
    張原應(yīng)道:“是。”

    王任隨口問張原青浦之行如何,張原說了杭州打行青手的事,王任感慨道:“世事艱難,人情網(wǎng)密,連這么個姚訟棍都能仗著其堂兄的勢妄圖暗箭傷人,這也就是遇到你,換個人也就中他暗算了,折了腿如何去參加府試,先耽誤你三年,再圖報復(fù),這是怕你有了生員功名他不好行事?!?/br>
    張原道:“學(xué)生以后會更小心?!?/br>
    王任又細(xì)問了張原在杭州的經(jīng)過,除了與鐘太監(jiān)的密語,其他事情張原一一都說了,王任笑道:“張原,你還未入縣學(xué),就已成了閹黨,不怕rì后遭東林諸子非議嗎?”王任說話向來尖刻善謔,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這時又稱張原為閹黨了。

    張原道:“結(jié)交值得結(jié)交的人,不論是內(nèi)官還是東林。”

    王任道:“往往內(nèi)官好結(jié)交,東林不好結(jié)交,而結(jié)交內(nèi)官則難為清流?!?/br>
    張原明白王老師話里的意,太監(jiān)們往往心更直接顯露,而以東林為代表的士大夫卻是復(fù)雜得多,點(diǎn)頭道:“多謝老師指點(diǎn),學(xué)生識得分寸的,學(xué)生目前只求補(bǔ)生員?!?/br>
    王任笑道:“你這樣的制藝若補(bǔ)不了生員,那高皇帝以八股取士還有何意義?!庇值溃骸斑@些rì子你還堅持制藝和學(xué)作古文否?”

    張原道:“青浦來回,舟車頗勞頓,但學(xué)生還是作了二十余篇制藝,年初至今試作的古文也有二十來篇,學(xué)生挑選了五篇制藝和五篇古文,請老師指教。”

    王任將五篇制藝瀏覽一過,張原的八股文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可指摘了,比之去年與姚復(fù)斗八股時猶見圓熟老到,王任只略評點(diǎn)了幾句,便細(xì)看張原所作的古文,這五篇古文分別是《龍山雪》、《山y(tǒng)īn燈景》、《夜航船》、《蘇堤chūn曉》和《薛淀湖夕照》——

    所謂古文,就是與駢文相對而言的,不講聲律對偶的散體文都是古文,八股文其實(shí)可以說是駢文的一個變類,駢文詞句華麗,內(nèi)容浮華空洞,大多數(shù)被限制了想的八股文也是如此,而古文長短隨意,樸質(zhì)流暢,更能抒發(fā)xìng情,張原的這五篇古文就極見情趣,王任微笑道:“你的文風(fēng)似袁中郎,清麗曉暢,初學(xué)古文能到此地步,實(shí)在難得。

    張原道:“學(xué)生寫古文只是情動于中,有感而發(fā),并不一味強(qiáng)作,算是一種喜好,八股則不然,其實(shí)不喜?!?/br>
    王任笑道:“不喜也得作,待參加過殿試才可拋在一邊?!?/br>
    師生二人談了一上午,王任留飯,張原也不推辭,用飯之后又品西湖龍井茶,鐘太監(jiān)送他兩斤西湖龍井,一斤給了族叔祖張汝霖,一斤就送給王老師了。

    黃昏時張原回到府學(xué)宮后宅第,武陵說三公子張萼來過,三公子說去海州的一個鏡匠和兩個仆人已經(jīng)啟程,張原入內(nèi)院見了母親和jiejie,便到后園看工匠造屋,有銀子就是好辦事,那一段三丈長的矮墻已拆去,正開挖屋基——

    張原讓武陵牽出白騾雪jīng,在投醪河畔奔跑了一會,被履純、履潔兩兄弟看到了,嚷著要騎,張原拗不過這兩個小外甥,只好把穆敬巖叫過來控著韁繩,他扶著履純騎在鞍座上,走出數(shù)十步,后邊等著的履潔就已經(jīng)急不可耐地嚷著:“該我了,該我了,我更要騎?!?/br>
    兩兄弟沒完沒了,你下我上,最后還是張若曦過來才把二人揪回內(nèi)院去,張原才得解脫。

    夕陽墜下龍山,晚霞燦爛如錦,暮sè一時未下,投醪河水無聲。

    張原忽然想起自去年冬天大雪以來,此后四個月只下了一場小雨,看這晴空晚霞似乎近rì也還沒有下雨的征兆,紹興今年就要大旱了嗎,往rì數(shù)丈寬的投醪河水現(xiàn)在只剩河zhōngyāng如小溪般的細(xì)流了,若再不下雨,四月底投醪河水就要斷流,五、六月間,山y(tǒng)īn城的大多數(shù)河道就要無法行船,夏麥秋糧就要歉收——

    履純、履潔回內(nèi)院去后,這河畔頓時就安靜了,武陵牽了白騾雪jīng回廄舍,穆敬巖在收拾造屋的木石,那幾個工匠已經(jīng)各自回去了,都是山y(tǒng)īn城郊的匠人,早來晚歸——

    張原獨(dú)自在河畔徘徊,走到那株大槐樹邊,這大槐樹原先離水邊不到一丈,現(xiàn)在河水干涸了,樹下一大片都是河灘,咦,穆真真蹲在河zhōngyāng做什么,不象是在洗衣?

    張原走下河灘,都是大大小小的石頭,石間是硬結(jié)的河泥,張原得小心翼翼地走,自然是輕手輕腳,穆真真卻很jǐng覺,張原沒走近幾步,她就扭過頭來,見是少爺,趕緊站起身來,手里一截柳枝丟在地上,面sè微紅,福了福道:“少爺。”

    張原眉頭微皺,這穆真真又穿上了她那套舊衣裙,長袖短衣袖口磨成了毛邊,裙子靠膝蓋處打著補(bǔ)丁,腳上是露腳趾的草履,想必方才就在河里濯足了,雙足洗得很干凈,足趾微曲,牢牢抓著草履,蓄著力的樣子——

    很奇怪的是,舊衣破裙穿在這墮民少女身上別有一種動人的魅力,粗劣的布料方顯肌膚細(xì)膩,拘束偏小的裙裳提醒張原她已長成,破衣爛裳,長腿細(xì)腰,呃,難道穆真真意識到她這么穿很能打動張介子少爺?

    顯然不是,這墮民少女只是舍不得穿那兩套新衣,去青浦是要給少爺爭面子,不能穿得破爛,現(xiàn)在回來了,這舊衣裙也還能穿,就又穿上了,穆真真不會喜新厭舊,也不知是生xìng如此,還是自幼被貧賤和苦難壓抑成這樣的?

    現(xiàn)在天氣逐漸熱了,真真要這么穿就隨她,嗯,舊衣清涼,魏晉名士還就要穿舊衣裳呢,張原問:“你拿個柳枝做什么,刷牙還是寫字?”

    走過去一看,河水退去,這一片河泥半干半濕,這里已近河zhōngyāng,卵石少,河泥比較平整,只見河泥上寫著:“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將歸于臨皋。二從予,過黃泥之坂。霜露既降,木葉盡脫,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

    柳枝在河泥上寫字,只是劃字而已,不過穆真真筆致頗顯大氣,簡直稱得上雍容,與這墮民少女卑微羞怯的xìng情大異。

    張原道:“寫得很好,為什么不去書房在紙上練字?”

    穆真真低著頭沒答話,青浦來回的船上,她與少爺同居一艙室,少爺讀書寫字她侍候著,船上無事,她也就執(zhí)筆寫幾個字,現(xiàn)在回來了,她一個婢子難道還好大模大樣坐在書房里寫字?

    張原知道她的心,說道:“你爹爹最近三個月都要幫著造屋,我會去向何典史要求再寬容兩個月,無非補(bǔ)一些徭役銀而已,你就在這邊安心住著,我每rì午后練字時你就坐在我邊上練字,就用我寫過的字紙的反面來練字,可好?”

    穆真真大喜,連聲道:

    “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張原道:“真真,這字嘛,你只要會認(rèn)會寫就行了?!闭f這話時想起了王嬰姿,王嬰姿八股文作得好卻只能用來消磨時間,而且亂世將臨——

    穆真真含羞道:“婢子沒想別的,也就是想認(rèn)字想學(xué)會寫字?!?/br>
    張原拾起穆真真丟下的那截柳枝,也在河泥上寫道:“今者薄暮,舉網(wǎng)得魚,巨口細(xì)鱗,狀如松江之鱸,顧安所得酒乎?”站起身將柳枝丟到水里,笑道:“jiejie家有松江四腮鱸,酒有寒潭chūn,哈哈——回去,要用晚飯了?!?/br>
    穆真真跟著張原往東岸走,還回頭看了一眼河泥上的字,心里喜孜孜的。

    夜里,張原上南樓讓jiejie張若曦給他讀了小半個時辰書,現(xiàn)在讀的是六十卷本的《昭明文選》,這套書也是從族叔祖張汝霖的藏書樓里借來的,從先秦至南朝名家優(yōu)秀的詩文辭賦基本都選錄了,讀過《昭明文選》,才可以說有點(diǎn)底蘊(yùn)——

    履純、履潔也坐在一邊聽母親張若曦讀書,這時他二人不敢吵鬧了,聽著聽著,小兄弟二人就歪在椅子上睡著了,張若曦從青浦帶來的那兩個婢女趕緊將二人抱去睡覺,張原也起身回西樓,張若曦跟著他走到樓廊上,看著樓下天井一角的月光,說道:“也不知陸郎現(xiàn)在如何了,過幾rì差不多就會有信來,只是他就算受了委屈也總想瞞著我的?!?/br>
    張原道:“那等姐夫來信后,jiejie回信時,我也給青浦的楊石香寫一封信,問問情況?!?/br>
    張若曦點(diǎn)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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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二十rì,姚復(fù)、楊尚源案重新開審,姚信也從杭州府被押送回來作為罪證,姚復(fù)、楊尚源被抄家,從楊尚源家里竟然還抄出灌鉛假銀上千兩,姚、楊兩家田產(chǎn)家財盡數(shù)抄沒,魯云谷的堂弟魯云鵬、瘸腿秀才柳英才、還有方秀才的兒子,以及其他一些被姚復(fù)以子母錢放債坑害得家破人亡的苦主這次都得到了賠償,姚復(fù)從方氏、魯氏那里侵占得來的田產(chǎn)大部分予以歸還,余下的田產(chǎn)收作官田和學(xué)田,作為縣衙和縣學(xué)的用度——

    姚復(fù)杖四十徙宣府充軍,宣府是九邊之一,去那里充軍基本是死一條,姚信、楊尚源各杖二十徙永寧衛(wèi),永寧衛(wèi)在福建——

    樹倒猢猻散,姚復(fù)、楊尚源兩家的奴婢走了個jīng光,楊尚源妻潘氏回余姚娘家去了,而姚復(fù)的幾房未生育的小妾早在去年姚復(fù)入獄之初就卷了細(xì)軟先逃了,她們倒是見機(jī)得快——

    二十二rì午后,張萼來西樓書房見張原,鼓掌大笑道:“痛快痛快,姚訟棍終于倒了,介子,你可錯過好戲了,姚氏兄弟還有那個楊尚源受杖時,圍觀百姓是歡聲雷動,可見這姚黑心有多么天棄人憎?!?/br>
    正說話間,大石頭進(jìn)來稟報說有一個姓劉的公差要見少爺,張原、張萼便出到前廳,就見縣衙班頭劉必強(qiáng)恭恭敬敬叉手道:“介子少爺,姚復(fù)今已定罪,去年姚復(fù)收取張大chūn的訟銀二十兩,小人已稟明縣尊,現(xiàn)在將這二十兩銀子交還介子少爺。”

    另一名差役將四錠五兩銀捧上,張原讓武陵將銀子收了,另賞了劉必強(qiáng)二人一兩銀子請他二人喝酒,劉必強(qiáng)哪里敢要,與另一個差人一起躬身退出。

    張萼笑道:“介子,你現(xiàn)在可稱是山y(tǒng)īn一霸了,誰還敢惹你,姚訟棍就是前車之鑒。”

    張原不和這個胡亂說話的族兄扯這些事,問:“宗子大兄這幾rì怎么不見?他可是我的擔(dān)保人,這府試報名不但要擔(dān)保人,還要一個挨保人,也得是廩生,所以我還要請宗子大兄幫我再找一個廩生做挨保?!?/br>
    張萼道:“大兄月初就去上虞訪倪汝玉了,就是那個有潔癖的倪汝玉,臨行前說了這幾rì會趕回來,報名不是到月底嗎,你急什么?!?/br>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