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訓弟
南窗下擺放著兩張黃楠木書案,陸韜與張若曦一人一張。二十五歲的張若曦鼻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依然保持在同閨女時養(yǎng)成的習慣,每rì要寫幾張大字,張若曦擅長的是漢隸《華山碑》和趙松雪的楷書兩張黃楠木書案并未拼在一塊,而是隔著數(shù)尺,空隙處有一條烏木矮幾,幾上列著兩個宣德huā觚,分別插著海棠和靈芝草,在兩個huā觚之間,還有一塊兩尺高的太湖石,孤峰聳峙,雖小卻有凌云之態(tài)一張若曦見弟弟注目這塊太湖石,不無得意道:“jiejie眼光不俗,這塊太湖石是前年我與陸郎游太湖時我選中的。” 張原贊道:“jiejie眼光一向極好?!?/br> 張若曦嫣然一笑,倒了一些水在端硯上,捏著牛舌墨在磨,說道:“jiejie給你磨墨,你明rì要參加文會,就得帶幾篇自己的八股文去,到時還得臨場作文。 另一張書案上的陸韜說道:“介子就把縣試兩篇制藝和與斗垮姚秀才的那篇八股抄錄下來,明rì帶去就行,大家以文會友,很熱鬧的。”張若曦問:“文會還是在水仙廟舉行嗎?” 陸韜點頭道:“是,水仙廟里有園亭,平rì燒香的人少,都是文人雅集的多,你上次不是去過了嗎?一這次不能帶你去,父親正在氣頭上呢,莫捋虎須。” 張原坐在圈椅上,看jiejie磨墨,問:“jiejie上次去水仙廟作甚?”張若曦道:“那次是水仙廟huā照會,水仙廟就是太湖神廟,太湖神誕辰,照例rì間演戲,夜間設(shè)琉璃燈,燈畔列瓶幾,插huā陳設(shè),以較勝負,我扮作陸郎的表弟,幫著布置瓶huā,竟無人識出我是女子?!?/br> 張原笑道:“華jiejie肯定是第一了。”張若曦搖頭笑道:“曲高和寡,名落孫山?!蹦ズ媚?,將一支吳興兔毫筆遞給張原,說道:“jiejie又要考你了,看你字長進了沒有?” 張原道:“去年不是給jiejie寫信了嗎,jiejie回信贊我筆力大進一不瞞jiejie,那信是我口述,由小武代筆的。” 張若曦忍笑佯嗔道:“少羅嗦,趕緊寫?!绷⒃趶堅砗螅磸堅瓐?zhí)筆寫下“雖曰未學”四個小楷字,筆致圓潤靈秀,比去年底寫給她的信又有長進,不禁歡喜,立著看了一會,腳有些酸,便又坐在丈夫陸韜這一邊笑盈盈看弟弟筆錄八股文,錄好一篇,她先取過來看一遍再給陸韜看,低聲問:“陸郎以為介子這字還看得否?” 陸韜知道妻子不是在征求他意見,而是想聽他夸獎張原,當下壓低聲音大贊一番,張若曦喜得眉huā眼笑,卻道:“莫要這樣夸他,他還小,經(jīng)不得夸,陸郎的書法是極好的,要多多指點他。” 陸韜道:“介子的字練的子很對,沒有俗態(tài),差的就是長年累月的積淀,以后要多臨名家法帖,揣摩領(lǐng)悟,當會更進一步。”張若曦便對張原道:“聽到?jīng)]有,不許驕傲,還得繼續(xù)用功臨帖?!睆堅瓚溃骸奥牭搅耍琷iejie這次不是要回山y(tǒng)īn長住嗎,以后天天督促我?!?/br> 張若曦笑道:“怎么,怕jiejie回山y(tǒng)īn去會管著你了!”張原道:“怎么會,決不裝肚子痛、眼睛痛嘖,寫錯了一個字?!睆埲絷孛Φ溃骸跋葘P膶?,不要說話。”三篇八股文一千三多字,筆錄了大半個時辰”寫好后已經(jīng)是亥夜時分。 陸韜看了張原三篇制藝,說道:“這樣的文”在山y(tǒng)īn要取案,在青浦也要取案,明rì介子要文壓全場了?!?/br> 張若曦極想看到弟弟在稠人文眾中揚眉吐氣的樣子,不過丈夫陸韜方才說了不能帶她去,她自不好再提。 張原明白jiejie的心意,以前jiejie做少女時就常帶著他去城陛廟、 去大善寺玩,jiejie其實也比較貪玩,張原便代為向陸韜懇求,陸韜為難道:“嚴父在堂,若被知曉,只怕會大雷霆?!睆埲絷夭幌胱尲夥驗殡y,說道:“我不去,你們回來仔細說文會的事給我聽就是了?!?/br> 初六rì一早,水仙廟文會之事卻有了變卦,主事者楊秀才派仆人來告知陸韜,說文會要延期兩rì,說蘇玥的拂水山房社的同志要來青浦以文會友,想必是要把青浦文社吸納到他們拂水山房社中去陸韜便對張原道:“介子不如再待兩rì,那拂水山房社是蘇玥第一大文社,社中人才濟濟,你也正好結(jié)識一下蘇玥名士,讀書、交友,是我輩的生平大事?!?/br> 張原心道:“十余年后張溥成立復。。就是不斷吸納小社壯大起來的,而萬歷年間女社初興,都是地方士子以揣摩時文風氣結(jié)成的小團體,相當,目標是科舉,這蘇玥棒水山房社倒是開風氣之先,跑到青浦來擴展地盤來了。 ”點頭道:“三、五rì還等得起,我有驛遞小勘合牌,從這里回山y(tǒng)īn只須七、八rì?!标戫w以為張原的勘合牌是向西張哪位做官的族叔借的,也沒多問。 那陸兆坤昨rì雖負氣說不讓兒子陸韜慶生rì,但陸韜是廩生,在縣上還是有一定地位的,同學、親友早早就遞了拜帖、送了賀禮來,陸兆坤當然得擺酒慶賀,初七壽誕這rì賓齊集后要唱名,就是說某某某祝陸秀才三十華誕,一一唱名,這是讓在場賓都知道哪些人送了壽禮來,帶有炫耀的意味,眾賓聽到會稽商周德的名字,便紛紛問商周德是誰,來赴宴了沒有? 陸兆坤也覺得有面子,對眾賓道:“商周德是太仆寺少卿商周祛之弟,會稽商氏與我兒陸韜的內(nèi)弟有姻親關(guān)系” 眾賓又聽到夔州石柱宣撫使馬千乘有賀禮送到,都奇怪了,青浦陸氏何時與川東土司有來往了?宣撫使乃是四品官,雖說人沒有來,但有賀禮到那也是很給陸氏面子了,不過這莫不是陸氏虛張聲勢,自說自話,根本就沒有什么土司來送禮?陸兆坤最近吃了松江董氏的大虧,想借這機會挽回一點顏面? 陸兆坤也納悶,石柱土司馬千乘,他連名字都沒聽說過,難道是兒子陸韜去年鄉(xiāng)試時結(jié)識的? 陸兆坤讓人把陸韜叫過來詢問,陸韜也不知道馬千乘是誰,賓中便有人出譏笑聲,張原正待上前解釋,那陸兆坤就已經(jīng)惱道:“把那份賀禮拿來看看有沒有拜帖?!?/br> 拜帖當然有,是石柱宣撫司專用拜帖,壽禮除了紋銀六兩和錦緞等物之外,在lì底還有金鑄壽星捧桃一尊,重約三、四十兩,從賓都一齊驚呼,這分賀禮可夠厚重的,四十兩黃金值得三多兩銀子哪,石柱土司果然出手豪闊! 張原也不知道秦良玉還命人放了金壽星到箱子里,笑著搖了搖頭。 壽宴從中午一直持續(xù)到晚上,想必有些賓是要一rì赴宴三rì飽了。 戌時三刻,酒闌人散,陸韜送走了眾賓,正待回側(cè)院,陸?zhàn)B芳過來說:“阿兄,父親讓阿兄去有話要問?!标戫w心中惴惴,不知老父問他何事,不會又火? 陸?zhàn)B芳親自提一盞燈籠領(lǐng)著兄長陸韜走過側(cè)巷,到了他這邊的院落,陸韜奇道:“怎么到這邊來了,父親呢?” 陸?zhàn)B芳挽著兄長的手說:“父親今rì高興,多喝了兩杯,已扶進去歇息了,是小弟找阿兄有點事…” 陸韜為人隨和,被弟弟陸?zhàn)B芳假傳父命到這里也沒怎么著惱,問:“何事?” 陸?zhàn)B芳拉著兄長到小廳坐定,促膝道:“阿兄,弟有一事相求,阿兄的內(nèi)弟張原有個婢女,高挑矯健,是個宜男之相,弟至今未有子嗣,有意納張原那個婢女為妾,請阿兄向張原說一聲,弟愿以五十兩銀子買她的奴契?!?/br> 陸韜搖頭道:“這不行,哪有遠上門你就圖人家的婢女的道理,我不會為你說這個事?!?/br> 陸?zhàn)B芳嬉皮笑臉坐在那里作揖道:“我這不是出錢買她嗎,阿兄就成全小弟。” 陸韜道:“那是我內(nèi)弟的身shì婢,怎會賣給你,這話再也休提?!标?zhàn)B芳不死心,說道:“那就出一兩,張原家境平平,一兩他肯定會割愛的?!?/br> 陸韜作sè道:“不要動輒以銀錢壓人,張原他制藝jīng湛,少不得要計生員、中舉人,何差你這一兩銀子?!闭酒鹕韥恚值溃骸澳昵瓣惷髋烟佣?,若不是你受陳明盅huò,陳明如何能取得田契奴契去,不要以為你做的事無人知曉,你與陳明之妻有jiān情,陳明才會叛逃的,不要整rì想著yínyù之事,多多打點蠶桑之事,為老父分憂才好?!?/br> 說罷,拂袖而去。 陸?zhàn)B芳見一向懦弱的兄長竟然不聽從他,還借著酒勁教訓了他一頓,自是惱羞成怒,心道:“是陳明妻柳氏勾引我,我是上了那yínfù的圈套!”恨恨地將身邊茶幾上的一個茶盤掃到地上摔得粉碎。 謝謝書友們的鼓勵,小道今rì想通了一些情節(jié),后面會更jīng彩,請繼續(xù)支持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