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船航
船工夫fù一前一后坐著用腳踏槳,那做丈夫的手里還有一支劃解,隨時調(diào)整航行方向,西興運同水流平緩,雖是逆水行鼻,船行卻也不慢,估m(xù)ō著一個時辰能行二十余里、 臨近午時,船娘燒了熱湯,端來一些糕餅讓張原等人充饑,眾人隨便吃了些,午后繼續(xù)行船,兩岸風(fēng)景這時看得也有些倦了,張原便取了一卷《xìng理大全》來看,這也是官方指定的科舉必讀書目,共七十卷,張原已讀了前四十五卷,這次將后二十五卷帶上,準(zhǔn)備在來回上讀完仔細看了幾頁,覺得還是沒有聽書來得舒服,便讓武陵讀給他聽,武陵磕磕絆絆地讀了半頁,張原嘆氣道:“哎呀算了,還是我自己來看,小武你也是不長進?!北悴豢磿?,磨墨練字,穆真真跪坐在一邊看著。 傍晚時,兩艘白篷船一前一后到達錢清鎮(zhèn),錢清鎮(zhèn)地處西興運河中段,水陸交通便利,也是富庶的大鎮(zhèn),張原這艘船靠岸時,夕陽下,見景蘭、景徽小姐妹已經(jīng)站在岸邊笑瞇瞇望著他們。 張原跳上岸,1小景徽就上前問:“張公子哥哥你先前戴在鼻子上的是什么,也是望遠鏡?” 張原便將那副水晶石眼鏡給小景徽看,小景徽也要戴,戴上一看,眼睛huā了,頭也要暈了,趕緊摘下,搖頭說:“這個鏡子不好,沒望遠鏡好。” 商景蘭也來試戴著眼鏡左右一看,也趕緊摘下,笑著說頭暈。 商周德過來問:“介子,我們是去鎮(zhèn)上酒家用飯,還是買些熟食回來就在船上隨便用一些?” 張原道:“就在船上用餐吧?!?/br> 商周德便吩咐仆人去鎮(zhèn)上買熟食,船娘已在小篷艙生火煮飯,不須半個時辰,飯菜畢備,商周德邀張原在他這邊船艙一起用飯,小景徽過來說:“張公子哥哥你別回那艘船,就在這邊和我們一起說話。” 又向商周德央求:“叔父,好不好?” 夜間總是不大方便,商周德微笑道:“明天吧,明天讓張公子到這邊來,你們兩姐妹讀書給他聽,張公子可是過耳不忘的,你們可以考考他?!?/br> 從會稽到錢清水一百零五里,從錢清到蕭山西陵六十里,這條水夜航船甚多幕sè沉沉?xí)r,商氏的這兩艘白篷船也重新起航了,過錢清堰,往西興運河的起點西陵駛?cè)?,一上航船駱驛不絕。 白rì天氣晴好,天一黑星星就出來了,星光夜sè下的白篷船就象是白sè的大魚掠水而行,似乎比rì間還行得快。 張原開了篷窗看了一會夜景,覺得風(fēng)吹著有些冷,便合上篷窗回看艙壁上懸著的鐵皮燈光焰輕搖,武陵靠坐在一邊直打哈欠,穆真真jīng神很好,小腰筆直坐在那,見張原看過來,忙問:“少爺有什么吩咐?” 張原笑道:“夜航船是要說故事的,不然多悶?zāi)恼嬲嬲f個故事給我聽?!?/br> 武陵驅(qū)趕著睡意道:“是呀,真真姐說個故事。” 穆真真赧然道:六小婢不會說故事?!?/br> 張原道:“隨便說,你說一個我也說一個,打發(fā)時間嘛。 穆真真想了想,含羞道:“那婢子說一個以前我娘講給我聽的一有一個老翁種茄子賣,每到茄子熟時就被人偷摘去幾百個,好幾年都是這樣,老翁很是氣憤,就去刑科房典史那里控訴,典史教這老翁說等明年茄子將熟時,削竹針百余枚刺入茄腹中,如果還被偷,就來告訴他果然,來年茄子熟時又被偷了,典史便派了幾個差役到城里賣茄子的攤鋪去查,果然查到有一家賣的茄子里面有竹針,叫老翁來對質(zhì),發(fā)現(xiàn)這賣茄子的就是老翁的鄰居——少爺,婢子說完了,說得不好?!?/br> 張原贊道:“真真說得很好,這是個聰明的典史小武,你也說一個吧?!眰?cè)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武陵已經(jīng)歪在褥子上睡著了,輕笑一聲,起身給他扯上被余蓋上。 穆真真臉兒紅紅道:“少爺也要歇息嗎?” 張原道:“還早,睡不著,我也說個故事給你聽吧,不知怎么回事,在這夜航船上很想說故事、聽故事?!贝笮謴堘泛髞砭幱幸徊堪倏迫珪话愕募?,就叫《夜航船》,舉凡天文地理、鳥獸蟲魚、人物故事、典章制度無所不包,夜間航船可為談資。 穆真真喜道:“好,婢子最愛聽故事。” 張原喝了。茶,開口待要說故事,卻見座船輕輕搖晃,壁上的鐵皮紙也一震一震的,聽得船工叫道:“張公子,小心燭火,這一段水流較湍急?!?/br> 張原應(yīng)道:“知道了?!北闳ゴ迪藷?,對穆真真道!”黑燈瞎火也能說故事?!?/br> 昏暗里穆真真低低的“嗯”了一聲。 張原又將篷窗打開一些,外面有星光,半輪缺月也升上來了,淡淡的光照進艙室,讓人感覺艙室內(nèi)好象很潔凈似的,跪坐在墊褥上的穆真真也是清清爽爽。 張原道:“我說一個秀才的故事,話說某地學(xué)署教官很嚴厲,縣學(xué)諸生小有過犯就要打板子,那時教官權(quán)威重,不象現(xiàn)今教官這般管不得秀才” 星月光影里的穆真真又“嗯”了一聲,表示她在聽。 張原續(xù)道:“這一rì又有個秀才犯了學(xué)規(guī),教官急命人傳這秀才來明倫堂,怒氣沖沖等著,板子都準(zhǔn)備好了,等這秀才一來就責(zé)打,那秀才匆匆趕來,一到堂上就施禮說學(xué)生剛才偶得一筆意外之財,約值千兩銀子,正在處置這筆銀子,所以來遲了,請先生見諒” “一那教官一聽還有這樣的事,便忘了要打板子,問這秀才銀子從何得來?秀才說自家后園挖出來的,教官又問這么一筆意外之財該怎么處置?秀才說學(xué)生一向貧寒,當(dāng)用其中九百兩銀子買田、買宅第、治器具、買童妾,剩下的一百兩銀子一半用來發(fā)憤苦讀,另一半饋贈先生,以酬謝先生平rì教育之恩一教官大喜,氣說怎么當(dāng)?shù)闷疬@樣的厚贈,便命學(xué)署齋夫治酒菜款待這秀才,談笑款洽,完全不象平時那副嚴厲的樣子,喝酒半酣,教官想起一事,問秀才匆匆趕來學(xué)署有沒有把銀子藏好,可不要被人偷了去,這秀才說學(xué)生剛布置好銀子的用度,拙荊推了學(xué)生一把,醒了,銀子沒了一”穆真真捂著嘴“吃吃”的笑,卻問:“少爺,那教官有沒有發(fā)火痛打秀才一頓?” 張原笑道:“教官也是斯文人,都好酒好菜好言好語這么款待了,一下子也不好翻臉,至于以后怎么樣那就不知道了,聽故事不許刨根問底,不然就沒余味了?!?/br> 穆真真含笑應(yīng)道:“是,少爺?!?/br> 張原這時也打了一個哈欠,說道:“我也困了,歇息吧?!?/br> 這艙室正好三個鋪位,武陵方才倒頭睡在外側(cè)的鋪位,張原問:“真真,你睡哪邊?”穆真真聲音有些微顫:“婢子睡邊上吧,少爺先睡?!睆堅ゴ^解手,回來躺在中鋪睡下,過了好一會才見穆真真從他腳那一邊伏低身子到了里鋪,很快就鉆到被窩里去了,生怕被揪住似的。 張原暗笑,心道:“我還沒有那么急sè,穆真真的爹爹可就在隔壁艙室呢,不能太欺負人啊。”又想:“我若是三兄張萼,只怕就把穆真真扯到自己被窩里來了吧,三兄有時是值得羨慕的人”胡亂想了一回,敵不過睡意,夜航船悠悠搖晃,正是好睡,一覺醒來早已到了蕭山西陵。 次rì,張原到商周德那邊船上,讓景蘭、景徽姐妹念《xìng理全書》 給他聽,七歲的景徽字都比武陵認得多,讀書很通暢,讀了幾頁就要考張原,讓張原背誦,張原背誦有誤,1小景徵就“格格”笑著指正一這rì傍晚,船過錢塘江,錢塘江北岸便是杭州,又稱武林,景蘭、景徽姐妹都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浩大的江水,站在船頭看斜陽和江流,兩個婢女緊緊拉著小姐妹二人的手~ 錢塘江有渠堰溝通京杭大運河,商氏的兩艘白篷船駛進運河埠口停泊時,那艘五明瓦大船與鄰近的一艘紅頭樟船輕輕碰觸了一下,碼頭上船多,進進出出這樣輕微的觸碰是很常見的事,商氏船工也不在意,自顧將船泊定,卻見那艘紅頭樟船上跳出一個服飾古怪的少年,大聲質(zhì)問:“誰又來撞我家的船!”張原看這少年大約十二、三歲,跳躍躍jīng力彌漫的樣子,頭裹青絲帕,身上穿的卻是生員稠衫,這少年不可能有生員功名吧,而且不戴方巾卻以青絲帕裹頭,這是什么裝束,稠衫也是隨便能穿的嗎? 還沒等商周德這邊說話,紅頭樟船上又有一fù人清亮的聲音喝道:“麟兒,不得惹事,回艙里來。” 這少年頓足道:“我們是被欺負狠了,父親大人還關(guān)在獄中,坐個船也老是被撞,真是氣死我了?!?/br> 張原心中一動:“這少年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