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少女蹴鞠
五間九架的大宅,南面臨街,北面臨水,重堂邃宇,瓦善屋嵴,赫赫威凜,粱棟、檐角均用朱碧繪飾,外墻高照,內(nèi)宇宏深,在大宅兩翼,還有廊、廡、庫、廚、從屋、從房,層層疊疊,組成一個龐大建筑群,會稽商氏,官宦世家,不亞于山y(tǒng)īn西張狀元第。 馬車在商氏大宅墻門外停下,張原月下車,就看到六扇木骨墻門全開,一群人迎了出來,最前面的卻是六歲的小景微,她小小的人拖著婢女芳華奮力往前沖,婢女芳華本是想拉住她不讓她亂跑的,這時反而被她拽得跌跌撞撞,“張公子哥哥,我聽到馬車的聲音,就知道張公子哥哥到了?!?/br> 小景徽掙開婢女芳華的手,跑到張原面前,忽然想起什么,兩只小 手交疊在小腹處,身子微扭,膝蓋微屈,瑩光晶亮的眸子往下看著自己的足尖,很規(guī)范地給張原福了一福,jiāo脆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道:“張公子哥安好。” 六歲的小景微穿著厚曖的錦葛貂裘,稍微顯是有些臃腫,但那模樣更可愛了。 張原趕緊還禮:“景微小姐好?!敝逼鹕韥砜粗鰜淼纳讨艿碌热耍睦餃嘏?,雖是第一次來,卻仿佛回家一般親切,感覺真好,嗯,這商氏的女婿他做定了。 商周德與兩個同宗兄弟將張原迎進墻門,五間九架的大宅共有五進,第一進是門廳,兩邊有耳房,再過一個庭院才是正廳,廳堂上懸有一對聯(lián):,“誦讀詩書,由是方樂堯舜之道:耕田鑿井,守此而為羲皇上民?!?/br> 正廳兩排各九張黃huā梨木官帽椅,主多少,張原坐在那里顯得有些孤單。 飲茶,閑談,都是商周德問,張原回答,商周德先問昨rì明倫堂上的事,張原細細說了,儒學大堂上斗八股可說是一bō三折,姚復(fù)費盡心機、百般刁難,卻最終一敗涂地,商周德等人都是聽得又驚又笑,堂堂生員,無恥到如此地步實在是罕有一斗八股之事現(xiàn)已塵埃落定,姚復(fù)已無咸魚翻身的可能,張原是聲名大振,連大宗師都對他獎掖有加,只是今年不是道試之年,不然的話,大宗師可以立即拔補張原為生員,現(xiàn)在只有等到后年了,張原今年才十五歲,后年十七歲補縣學生員那也依然稱得上是年少得志商周德問:,“聽聞張公子前些rì子得了眼疾,現(xiàn)在大好了吧?”這個必須關(guān)心,若rì后眼疾復(fù)發(fā)導致失明,那可就苦了他小妹商澹然了。 這等于是婚前體檢,張原小心翼翼回答:“晚輩的眼疾是四月初突發(fā)的,主要是肝火旺,xìng情急躁,又過于喜歡吃甜食,經(jīng)名醫(yī)魯云谷先生細心醫(yī)治,七月中旬就已基本痊愈,魯醫(yī)生只叮囑以后要修心養(yǎng)眼”勿用目力太過” 商周德道:,“那張公子讀書太勤也是不妥?!?/br> 張原道:,“所以晚輩現(xiàn)在以聽書為主、看書為輔?!?/br> 商周德笑將起來:,“走了,張公子走過耳成誦的,甚好,甚好。 商周德原有的一些顧慮打消了,又問了一些張原家里的事,關(guān)于張原之父張瑞陽的事、關(guān)于張原姐夫陸韜的事,同時細察張原的神態(tài),張原不驕不躁,沒有一絲不耐煩的神sè,總是清晰明了地答話。 商周德甚喜,心道:,“小妹澹然去觴濤園相親,沒看中西張的張萼,卻看中了東張的這個張原,果然是獨具慧眼,這是一段好姻緣” 而且張原家世也不差,論起來都是山y(tǒng)īn張氏”目下雖然清寒一些,但只要一有了功名,田產(chǎn)奴仆自動來附一張原顯然也清楚我今rì請他來為的是什么,問他這些瑣事他都耐心作答,極有誠意,好極,好極,只是張原口稱晚輩有點不妥,若澹然小妹嫁了他,他就是我妹婿,如何好稱晚輩,小徽又叫他張公子哥哥,真是夠亂的,嗯,現(xiàn)在也不忙糾正,待定親后再說?!?/br> 婢女芳華牽著商景徽的手,商景蘭也在,三牟人站在側(cè)廳與正廳的小門邊上,看張原與商氏長輩說話,小景徽輕聲問商景蘭:“jiejie,叔父是在考張公子哥哥嗎?張公子哥哥回答了好多問題了,全部答對了吧,看叔父,笑得那么好?!?/br> 商景蘭聲音更輕,又有些得意:,“這你就不明白了吧,叔父是要讓澹然姑姑嫁給這個張公子為妻呢一” 景徽吃驚地睜大了那雙亮晶晶的黑眸,小嘴也張大了。 婢子芳華生怕小景微大聲說出來,那就尷尬了,趕忙俯身將她抱起,退到側(cè)廳,商景蘭也跟過來了,責備道:,“你叫什么呢,有人在,很失禮的知不知道!” 商景微蹙著兩條柔美的小眉毛道:“小姑姑嫁給張公子哥哥為妻,那鼻們豈不是就沒有小姑姑了?” 商景蘭“嗤”的一笑,表示meimei這個問題太幼稚,她不屑回答。 婢女芳華趕緊道:“怎么會沒有姑姑了呢,澹然大小姐總還是景徽小姐的姑姑,小微隨時可以去找你小姑姑,嗯,還有張公子。” 商景徽頓時快活起來,問商景蘭道:,“jiejie怎么就先知道這事了,我都不知道?” 商景蘭道:“誰讓你腦袋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呢,我是聽娘親和粱媽說話時知道的,嘻嘻。” 紹興人把善于偷聽大人說話的小孩子叫腋下鬼,就是說人小jīng明,看似沒注意聽,其實把大人說的秘密聽了一肚子商景微扭著身子不依道:“那jiejie怎么不叫醒我,jiejie不乖?!?/br> 商景蘭撇嘴道:“這怎么是我不乖了,是你自己貪睡,聽不到有趣的事怪得誰來。” 商景徽從婢女芳華懷里掙下來,說道:,“那我問小姑姑去一” 婢fù芳華趕緊拉住她,說道:“不能去問澹然大小姐,她會難為情的?!?/br> 商景微“噢”的一聲,伸手讓婢女芳華抱她,然后湊在芳華耳邊悄聲問:“芳華,小姑姑要嫁給張公子哥哥為妻,這是怎么一回事呢9” 芳華答道:“就是成親,結(jié)為夫妻。” 商景微聲音更輕地問:“結(jié)為夫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問這話時,這小姑娘還知道害羞,小臉埋在了婢女芳華的脖頸間不抬起來。 這下子把婢女芳華給問到了,芳華也才十六歲,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脖頸又被小景微弄得癢癢的,嘻笑著縮著脖子道:“就是,就是兩個人可以在一起了,不分開?!?/br> 商景徽,“噢”的一聲,小腦袋一個勁點著,完全明白了似的,不再問什么了,這讓婢女芳華也松了一口氣。 正廳里商周德見有些話說得差不多了,有些話呢不宜在人多口雜處說,便道:“請張公子到我大兄書房小坐,賞玩書畫,我也還有些事與張公子深談?!?/br> 張原便起身,向在座的其他商氏宗人作揖,然后跟著商周德又走過一個庭院來到第三進,商周德領(lǐng)著他進到一個大書房,書櫥古董,落落大滿,說道:“這是我大兄以前讀書之處,我大兄就是景蘭、景徽兩姐妹的父親,現(xiàn)在京中為官,他喜收集字畫,張公子隨便看看。” 張原慚愧道:,“晚輩只會讀幾句酸八股,書畫旁藝,尚未及涉獵。” 商周德微笑道:“本朝以科舉為立國之本,讀書人都是先取功名再論其他,我大兄當年也是專務(wù)八股,是中了秀才后才有心收集字畫賞玩。”說著,展開一畫卷,卻是一哥奔馬圖,說道:“這是趙松雪臨摹的曹霸奔馬圖,錄有南唐王玉林詩歌一首,書法詩話,各臻其妙?!?/br> 張原欣賞趙孟*的書畫時,商周德又展開一畫軸,紙墨皆新,畫上一架紫藤,一個少女在huā架下蹴鞠,兩只蝴蝶追逐蹴鞠翩飛“張公子來看看這幅圖如何?”商周德看著張原的神sè。 張原一看那畫上的少女,眉目宛然商澹然,那躍動的雙足輕盈靈巧,平底繡鞋描摹jīng細張原頓時明白商周德讓他看畫的用意,弓底繡鞋是纏足女子穿的,平底繡鞋就表示沒有纏足,商周德委婉得很哪,想必接下來還要與他討論女子纏足,要探他口氣,這是最后一關(guān),若他是纏足癬,瞧不起不纏足的女子,那商周德肯定立馬來一個大變臉,送,什么賞菊,回自家賞去一張原不想讓商周德太費jīng神,自己就先說出來了,他說:,“晚輩以為,纏足本非天下女子所樂為,只是拘于陋習,以致自殘,痛苦終身,若世間女子皆如畫中人這般天足自然豈不是好不瞞商世叔,晚輩曾對家慈說過,娶妻當娶不纏足的女子。” 商周德對小妹商澹然不纏足其實是頗感無奈的,本有些擔心張原會對此心存芥蒂,但他商氏地位高,小妹澹然的美貌張原也是見過的,而且腳也不會大得嚇人,所以諒張原也不會因為這事而拒絕這門親事,但這時聽張原這么說,真是又驚又喜,忍住贊嘆出聲:“妙極!妙極!奇緣!奇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