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黃昏時分，我因為頭一天和秦望吵架的事，沒心情出門，一個人躲在四合院的小屋里。

    突然秦望來了，我說“你不怕被大爺發(fā)現(xiàn)？”

    他說，“我?guī)闳ブ嘘P(guān)村吃小食一條街。然后帶你去學(xué)五跳舞如何？”

    “這還差不多?！蔽液退谝黄鸫蟛糠謺r間都膩在一起，還真很少出去。

    我穿上了那件下擺很大的白裙子，挽著他的手臂出了四合院。他的自行車停在院門口。我坐在后座上，他腳一蹬自行車就風馳電掣跑開了。我的白裙子飄了起來。我摟住了他的腰，臉也貼在他的后背上。在火紅的夕陽中，我們從西校門進去，穿過勺園旁邊的荷花池，再經(jīng)過圖書館，穿過兩旁是槐樹覆蓋的林蔭路，出了南校門不遠就到了中關(guān)村一條街。

    這里是一排電器商店，電腦公司，號稱中國的硅谷，在90年代初，不過是組裝電腦，倒賣電器而已，并沒有多少真正的高科技。如今又在夜晚開了小吃一條街。

    夜幕降臨，路燈點亮，一個個小吃攤熱氣蒸騰。由于是盛夏季節(jié)，我對炒這個炸那個的沒太大興趣，倒是一個西瓜盅吸引了我。西瓜盅的做法是在西瓜表面雕刻各種圖案，頂部切出個小蓋，將西瓜瓤全部掏出，然后放入冰塊，荔枝，部分西瓜瓤和其它冷品混合，再把之前切出的小蓋蓋回去。我們倆一人拿個勺子從里面舀著吃。整個西瓜吃完后，基本上飽了。煎餅果子就不提了，是那時大學(xué)里的流行小吃。

    我們一個一個地逛，大部分只是過去聞聞味，或看看小吃是怎幺做成的。兩個人一起來吃是好，每種只買一份，兩個人分著吃，可以嘗到的花樣。戀人尤其適合，連盤子都可以共用。

    正當我們從一個小吃攤挪步到另一個時，一位時髦女郎單肩背著一個包，登著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走了過來，和我迎面撞上。

    “春江”“蘭子”我們倆同時認出了對方。

    春江是英語專業(yè)，比我高一屆，我大二那年參加學(xué)校組織的生存訓(xùn)練時認識的。生存訓(xùn)練的內(nèi)容是分文不帶，不買票，趴火車去秦皇島看大海，而且在秦皇島還要呆七天七夜。春江和我一個組，組里另外還有兩個男生。我們倆當時就顯示出了卓越的生存能力。我們找到了一家餐館，那個年代不能隨便打工。我倆花言巧語地說服老板收留我們在餐館干活，有吃有住，還能拿些剩飯去養(yǎng)活那兩個找不到工作在火車站就寢的慫爺們。

    我最后一次見春江是我大三那年元旦前，在燕南園圍墻外的小路上。我下了自習從圖書館往宿舍方向走，她從反方向來。月色下，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絨服，帽子戴在頭上，嘴里念念有詞，像個巫婆似的。

    “你這是準備去哪兒，這幺晚了?！蔽艺f。

    她見是我，停了下來?！拔胰ヅ啪?。”劇的名字我不記得了，好像是莎士比亞戲劇，用英文演。我當時還想，人家比我專業(yè)多了，路上還背臺詞。不像我演的那個歌舞劇，沒幾句臺詞，大部分時間都在假唱，排練就是對對嘴型。

    沒想到今天在中關(guān)村小食一條街又碰到了春江。她說她也住附近，算北漂族的一員。她畢業(yè)后分到旅行社，現(xiàn)在是導(dǎo)游。

    “這是你男朋友吧！”春江咪著眼睛打量著秦望。

    還沒等我介紹，秦望就伸出手去跟春江握手，“我叫秦望，經(jīng)濟系的研究生。”

    接著春江開始一頓砍。內(nèi)容跟她導(dǎo)游見聞有關(guān)?！翱场笔潜贝笕说膶Ｓ谜Z，意思是砍大山，吹牛，聊天。它是用來鑒別一個北大學(xué)生是否真正畢業(yè)的唯一標準。和我修的打扮，打牌課相比，“砍”相當于是畢業(yè)資格考試。如果有人說“這哥們兒真能砍！”那是對這哥們兒的極高評價。北美崔哥如果放回到北大，應(yīng)該能贏得這個稱贊。

    對文科生來說，能用來砍的內(nèi)容較多，光是他們學(xué)過的課都可以拿來砍，比如有一次，一個中文系的跟我聊天，講現(xiàn)代文學(xué)和當代文學(xué)的區(qū)別，一砍就是兩小時，不帶停的。這種話題即便外行也有興趣聊聊；理科的就可憐了，專業(yè)所學(xué)沒能拿的出手用來砍的。程程相親那天，那個可憐的清華博士剛要說夸克就被嘉云打斷了。如果聊拓撲，偏微分方程這類東西，別說外行聽不懂沒興趣，就是內(nèi)行想著都頭疼。所以理科學(xué)生在砍上不占優(yōu)勢，但也不乏能砍的天才，如金如楊，一次砍幾個小時沒問題。

    春江的砍顯然讓秦望這個西安交大出身的大開眼界，見識了北大文科女生的厲害。

    臨別時春江要我的住址，她從包中取出紙筆，我給她畫了個草圖，還標上街名和門牌號。她說有事要先走，我們約好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天，春江來看我，一起做飯吃。

    春江走遠后，秦望說，“春江這女孩挺有魅力。我要是先認識她，可能會和她好?！?/br>
    “真的假的？就她長那樣，像個巫婆似的，你也喜歡？”

    “這個你不懂。她舉手投足間透出一種勾著男人上的風韻?！?/br>
    “那我。。。你覺得怎幺樣？”我想趁機了解一下男人對我的看法。

    “你表面看著清純，骨子里是個。。?！彼康轿叶渖蠅旱吐曇?，“sao貨”。

    “sao貨”兩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居然讓我聽得心里癢癢的。

    “你氣質(zhì)儒雅，風度翩翩，卻成天想著。。?！蔽乙矇旱土寺曇簦谒渖险f“耍流氓?！?/br>
    他聽了哈哈大笑。隨后摟著我的肩膀說，

    “娶老婆還是要娶你這樣的，至于春江，更適合做情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