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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赫茲(7.3)

    2022年8月5日

    第三節(jié):

    傍晚,門外的天空上云霧散了不少,像是不會再下雨的樣子了。

    店里的發(fā)型師大都閑的打盹兒,大廳中只有孤零零的一把風筒獨奏著,這聽著我都感覺犯困了。

    突然,兜里的手機震了下。

    出來。

    我伸著懶腰站起身,她就隔著玻璃門在那等我。

    「我去吃飯?!梗艺f。

    前臺小妹也不知道聽見沒有,兩手支著下巴假寐著。

    雨后的空氣是難得的清新,Coco似乎跟我有一樣感覺,我靠近時,她正擾眼望著天空,像小狗一樣嗅著。

    「不開車去嗎?」,我問道。

    她右邊的頭發(fā)用一只白色的發(fā)卡夾起來了,露出著耳朵上的珍珠耳環(huán)。

    「走路去,不是很遠。」,我的困意興許感染到她了,她用尾指搔了搔眼角,打著哈欠,眼里似乎也有些倦意。

    我們一前一后的走著,她的腳步很急,我感覺幾乎都要跑起來了。

    我總覺得該說些什么,但是又無從開口。

    哦,有了。

    「你朋友有注意到你剪頭發(fā)了嗎?」

    她立在原地,我險些撞上,我有個被我父愛詬病十幾年的壞習慣,就是走路真的就只看路。

    「剛沒去找哥們?!?,她回過頭看我,手上做著薅頭發(fā)的動作。

    「其他姐妹呢?」,我想當然的問道。

    她不以為然的長吁一口氣,一雙手拍在我肩上:「我就哥們一個好朋友?!?/br>
    「怎么可能?那個瀚——」

    「你不問姐妹嗎?他是發(fā)小,真要算那就兩個咯。」

    她說完,轉身把手塞進口袋便又走著。

    我有些發(fā)愣,又追上去。

    「其實你比我好」,我苦笑著:「我算的上朋友的都不在這個城市,那也就跟沒朋友沒啥區(qū)別?!?/br>
    「從小我就是孤僻的,小學開始,上體育課時,其他同學都在打球聊天,我就一個人坐在石椅上看著。印象中也從來都什么事情都是一個人做,放學一個人回家,中午吃飯一個人吃——」

    她發(fā)了根煙給我,我塞進嘴里,摸著火機一面繼續(xù)講著:「到了中學,還是一個樣,班里男生自發(fā)組織去哪里玩我一例不會參加。我總覺得還不如躺家里看看書?!?/br>
    「你成績好嗎?」

    「我中考成績只能讀中專。」

    「你不是愛讀書嗎?」

    「是,可我在除了語文課的其他課上也在看書。那會兒很癡迷魯迅的書,越看越對社會失望,我總覺得他筆下的人物,在我身邊的隨處可尋,越看越厭惡?!?/br>
    「你不也在其中嗎?」,她瞇著眼回頭望我。

    「是,但那會兒我覺得我是獨醒著的人??床粦T身邊一切事物。還在貼吧發(fā)些批判性的小說,每天上課不是看小說就是寫小說?!?/br>
    「你還是個憤青?!?/br>
    「是以前!現在賬號密碼全都忘了,也不知道上一次打開貼吧是什么時候了。一出來工作后,每天都是想著怎么多賺幾個飯錢,再也不敢裝神弄鬼了。上班以后,我也變成極度虛偽的人?!?/br>
    「你談過戀愛嗎?在學校?!?/br>
    「不嚴格意義上講有一次吧?校園戀愛沒牽過手也算的吧?」

    「算吧?!?/br>
    「那是初二,她是語文班長,全班長的最漂亮的女生。班里有Q群,我在一個周末加了她QQ,聊上的。后來上課的時候,我就給她傳紙條,一句話要經過好幾個人的手。」

    她嘴角上揚著。

    「在一個普通的記不起是哪天得下午,她約我放學后去教學樓二樓見面?!?/br>
    「你們接吻了?」,她挑著眉。

    「都說手都被沒牽過咯~」

    「不沖突啊,沒牽過手接過吻的人zuoai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竟無言以對:「好吧,但是我們確實沒有接吻。我們寫了一下午…」

    「寫?你們約會做作業(yè)?!」

    「不是,那天是我們第一次獨處。走廊上幾乎沒有人了,我們之間隔著鑲在欄桿中間的一根大石頭柱子,一邊寫著一邊隔空傳著字條?!?/br>
    她回頭給我一張愕然的臉,又轉為大笑,一邊用力打我:「你們可以這么經典的嗎?」

    「很好笑嗎?」,我哭笑不得。

    「不好笑嗎?」,她笑著反問道。

    「我倒覺得這是彌足珍貴的記憶,我現在連她長什么樣都完全記不清了。但是這份純粹又干凈的感覺,現在都讓我感覺很美好?,F在以后估計大概不可能會有了。現在,大抵不太會有這么單純的初中生了?!?,我平靜的說著。

    「你這話就很魯迅?!梗佳蹚潖?,今天的她笑容有點超標了,彷佛是要將初見到今天所有缺席的笑都補回來:「那后來怎么樣了呢?」

    「她主動提的要分手,原因是決定要好好學習,她覺得是感情影響了她的成績。她可是要當醫(yī)生的人。她說在眼睜睜看著自己爺爺病危卻無人能救的時候,就下定決心要學醫(yī),以后救死扶傷!」

    「好志向!」

    「很偉大吧?」

    「她現在讀的什么大學?真的學醫(yī)了嗎?」

    「如果在我寫的小說里面,我可能會安排她真的考上了重本,當上了醫(yī)生,可惜,我聽聞她沒有。成績不夠讀的會記,大專?!梗ㄗ髡撸铮螅簦簩Σ黄穑伲模龋瑸榱藙∏樾枰?,我決定說實話?。杆谏细咧械牡谝荒?,就來找我吐苦水,說她喜歡上班里一個男生,但是沒有勇氣讓他知道。」

    「哈哈哈,值了!她好歹為了拒絕你想出了一個體面又周全的借口?!?/br>
    我釋懷的笑著:「也許是借口吧,但是那會兒她說的鄭重其事,不像是假的。但是人生就是一個不斷被迫降低標準縮小夢想的過程。雖然對此我也有些唏噓,卻也是常態(tài)吧。我那會兒還很想做個作家呢!結果呢?我現在是個剃頭匠。」

    「人生就是降低標準縮小夢想的過程,這句話你如果以后想寫自傳可以用上?!梗钅钣性~的重復著,挖苦著我說。

    我苦笑著。

    「到了。哥們跟我說過你很會講故事,看來是真的。」,她扭過身子,用指尖搔了搔鼻子:「我覺得我男朋友要是能每天給我講故事也挺好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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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著她一起走進一個招牌寫著隆江豬腳飯的快餐店,她熟絡的跟老板打著招呼。

    然后大喇喇的拉開一張凳子坐下,翹著二郎腿,摸出煙盒掏出一根扔給我,自己又往嘴里塞一根。

    「我感覺你在桑桑面前和在我面前就是兩個人?!?,我感嘆著,卻不忘點燃了她的煙。

    「之前哥們說什么,你不裝逼?我那會兒老想不通是什么意思,我現在大概了解了?;丶乙还怨耘@個標簽束縛住,在醫(yī)院又要被人民醫(yī)生這個稱呼捆綁著,我感覺好累。但在你面前,我有種想怎么樣就怎么樣的自在感?!?/br>
    「意思是不把我當人?」

    我茫然的問道。

    她略過了我的問題,回頭喊道:「鐘叔!可以快點嗎?我好餓!」

    「好嘞!」,一個憨厚的聲音在一團油煙透過來。

    我嘆了口氣:「你剪完頭發(fā),去干嘛了?」

    「找了個清靜的地方,停車看雨發(fā)呆?!?,她肆無忌憚的對著我吐煙圈。

    「沒了?」

    「沒了?!?/br>
    大叔端來兩盤份量管夠的豬腳飯,她一手夾著煙,一手將一次性筷子豎著朝桌子上一壓,然后咬住,將塑料膜拿掉,繼續(xù)說著:「如果是大晴天,就開摩托車去做這種事,好處是可以抽煙?!?/br>
    「我也喜歡這么干!」,我往嘴里扒拉著飯。

    「經常?」

    「現在少了。以前讀書住我媽學校里,學校放假是很安靜的,我就喜歡戴著耳機,找個地方坐著發(fā)呆,坐厭了就走一走,走累了就坐一坐?!?/br>
    我若有所思的嚼著飯。

    「所以說,」

    她玩味的笑著:「人還得是有錢,我聽說梁朝偉難過的時候,會坐飛機去倫敦的廣場喂喂鴿子,發(fā)發(fā)呆,再回來?!?/br>
    「是嗎?真好??!」

    我憧憬著。

    「是很好。」,她贊許的點點頭:「看你這么可憐,下次我會邀請你來我車上發(fā)呆。」

    「好的?!?/br>
    我一本正經的點頭。

    「你這回還能找把雨傘出來嗎?」,她支著下巴,看向門外。

    我這才發(fā)現外頭又是風雨交加,調侃著:「看來這雨神的稱號得給你了?!?/br>
    「我?就不能是因為你?」,她側過臉瞪我,耳垂的珍珠耳環(huán)搖晃著。

    樓梯上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jiejie!」,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興高采烈的沖過來,身后還背著把幾乎快跟她身體一般大的吉他。

    Coco和煦的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jiejie,你再彈次吉他好不好?」,小女孩子一面取下吉他,撒著嬌。

    「你還會彈吉他?」,我有些訝異。

    「jiejie還會唱歌呢,唱的好好聽的?!?/br>
    小女孩興奮的搶答著。

    Coco臉上透著淡然的笑,因為小女孩的到來,她把抽了兩口的煙掐掉。

    接過吉他后,又有些擔憂的說著:「你爸爸還要做生意呢…」

    「沒事兒~」,鐘叔和善的笑著,撐著腰說道:「這都沒客人了~」

    「你有什么喜歡的歌嗎?」,她低著頭試著音,問道。

    「王菲的夢中人會嗎?」,我下意識說道。

    她抬頭望了我一眼,手指就開始在弦上撥弄著,一陣熟悉的旋律頓時響起,店里的燈光猶如細粉似的圍繞著她紛飛。

    我雞皮疙瘩起來了,調侃著:「要是這會兒有個敲鼓的就更好了?!?/br>
    彈奏時的她,彷若瞬間換了個人似的,她悠悠的看向我,耳上的珍珠耳環(huán)隨著肢體的動作搖晃著,閃閃發(fā)光。

    門外狂風大作,店里就我們兩個客人,難得偷閑,鐘叔笑嘻嘻的拉了把凳子坐著,安靜的聽著。

    她閉上眼睛,輕聲隨著節(jié)奏哼著:夢中人,一分鐘抱緊,(她的粵語是令人意外的純正)接十分鐘的吻,陌生人,怎么走進內心,制造這次興奮,(她眉頭輕蹙)

    我彷似跟你熱戀過,(她睜開眼)和你未似現在這樣近,思想開始過分,為何突然襲擊我,(她略微沙啞的聲音,有種莫名的震撼人心。

    她的歌聲并不如王菲空靈,卻能引起我的心產生共鳴。)來進入我悶透夢窩,激起一股震撼,夢中人,多么想變真,我在心里不禁,夢中尋,這分鐘我在等,你萬分鐘的吻,我彷似跟你熱戀過,和你未似現在這樣近,思想開始過分,為何突然襲擊我,(我的視線開始模煳了)來進入我悶透夢窩,激起一股震撼。

    ……似乎有這么一種人,她在做某件事的時候,能以爆發(fā)出平日未曾讓人察覺的生命力,比如Coco.曲終。

    鐘叔跟小妹捧場的鼓著掌,我卻良久還沒有在這股氛圍中超脫。

    我深呼吸著,盡量整理出一個平靜的情緒:「有沒有這種可能?當醫(yī)生是現實,學音樂是夢想?!?/br>
    「有的?!?,她看向門口逐漸減弱的雨勢,我萬想不到原來希翼和落寞是能在一雙眸里同時存在的。

    「你認為音樂分三六九等嗎?」

    「為什么這么問?」

    「我初一那會兒后桌有個非??蓯鄣呐ⅲ野祽偎芫?,可是某天她跟我說最喜歡的歌是傷不起時,我對她的傾慕霎時就蕩然無存了。」

    她不可思議的盯著我:「你好像有什么大病?!?/br>
    「是吧?為什么我如此普通,卻還這么清高?」,我苦笑著。

    她還是有些無語,沒有接我的話,走到門口探出手。

    我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確實出來挺久了,隨即跟上前一看,也就一點雨絲了。

    她背過身抬手示意了一下,眼看就要走了,我突然問道:「接十分鐘的吻不會窒息嗎?」

    「會嗎?」,她饒有興趣的回頭看我。

    「不會嗎?」

    「聽你這么一說,我想試試看?!?/br>
    「那么,試完告訴我結果吧?!?/br>
    我一本正經的說著。

    她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走了。

    回店路上,她彈來一條信息:我看完哭笑不得。

    她說的是:我好像也不會喜歡愛聽傷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