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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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27日 【第二章】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我正睡的迷迷煳煳的,潛意識里還以為是上班要晚了,老婆在喊我起床。 拿過床頭的手機(jī)一看,還不到8點半。 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現(xiàn)在是晚上,也終于想起來自己是在那里。 搬到這個公寓已經(jīng)快有兩個月的時間。 原來的公司在換了BA老板之后,不出所料開始了裁員,此時我已領(lǐng)了四周的失業(yè)金。 在連續(xù)工作了這么多年之后,我大概可以領(lǐng)10個月左右的失業(yè)金,也就樂得過一段懶散到像一灘爛泥似的日子。 考慮到下半夜我可能會睜著眼睛,刷一些我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視頻,傍晚就喝的暈暈乎乎的睡死過去,也不算太過分。 身上還穿著下午躺在后院曬太陽時穿的T恤和短褲,我睡眼惺忪地打開門。 門外是一個小巧的亞裔女人,30多歲的樣子,手上捧著一個蛋糕,臉上是開朗的笑容。 應(yīng)該是沒想到開門的人是這樣一個狀態(tài),她明顯有些慌亂,用地道的英語,語速極快地說,喔,對不起,希望沒打擾到你,我可以其它時間再過來。 女人彎彎的笑咪咪的雙眼讓我恍惚。 雖說是地球上幾十億的人口,每個人都不相同,但總有些可以歸納到某一類別里的相似的地方,或者是性格方面的,或者是形象方面的。 我沒有想到的是,時隔這么多年,竟是在這樣一種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又見到了這樣一雙曾讓我的心中漾起暖流的彎彎笑眼。 但是,酒精和睡眠讓我的嘴里發(fā)干,大腦凝滯,我呆呆地望著這女人,一時無話。 很快理清了狀況,女人清了一下嗓子,重新打起精神,沖著門內(nèi)的傻子說道,嗨,你好,我是你剛搬過來的鄰居,拉娜,很高心認(rèn)識你,希望今天下午那幾個野小子沒有吵到你。 這兒,我烤了一個蛋糕,希望能合你的口味。 我當(dāng)時腦袋抽筋了嗎?反正我側(cè)開一步:想進(jìn)來喝一杯嗎?這個可是完全出乎她的預(yù)料,當(dāng)然也肯定是不想。 不過,如果拒絕,那就違背了她過來打招呼的初衷,蛋糕也無疑白做了。 女人,拉娜,不愧是做人力資源的,端莊地一笑:好呀,謝謝,不過我可不想打擾你太長時間。 這個公寓樓是一個五層樓房,周圍共有三幢,由一家當(dāng)?shù)刂奈飿I(yè)公司管理出租。 因為靠近地鐵站,交通方便,住著來自五湖四海的各色人等,大多是第一,二代移民,各種顏色都有,氣味也很復(fù)雜,一言難盡。 在那間半地下室住了兩周,吃了十多天的快餐之后,我終于意識到,這種獨(dú)自一個人的生活,將是我今后的常態(tài),于是開始找一個長遠(yuǎn)一點的住所。 這間公寓是一室一廳,位于一樓,有一個小小的后院,后院連著一片綠蔭復(fù)蓋的緩坡,坡上面是一個公園。 可以通過客廳/廚房的推拉門從后院直接進(jìn)出,不必走公寓大門和長長的陰暗的走廊。 雖然租金超出了我的預(yù)算,我還是一咬牙租了下來。 拉娜一家應(yīng)該是前幾天搬過來的,也住在一樓,和我隔著幾間。 因為這公寓樓是L型的,所以他們家的后院和我的基本算是角對著角。 說不清家里到底有三個還是五個孩子,反正從他們搬過來,就經(jīng)常聽到拉娜對著這幾個從幾歲到十幾歲的孩子們大聲的呵斥和發(fā)出各種命令,沒有看到有男主人。 廳里的茶幾上放著兩個紅酒瓶子,其中一個已經(jīng)空了,另一個還剩下一半。 我把沙發(fā)上的凌亂抱走,請拉娜坐下。 從洗碗機(jī)中拿來一個干凈的飯碗,給她倒了一腕紅酒,因為唯一的杯子是我晚上剛用過的,還沒有洗。 這事兒還挺微妙的,用飯碗喝紅酒怎么了?想搞歧視嗎?拉娜微笑著,非常自然地端起碗,抿了一小口。 「你的房間很可愛喲,你一個人住嗎?」 是,我簡簡單單答道,眼睛卻盯著她帶過來的蛋糕,上面復(fù)蓋的厚厚的巧克力激起了我的食欲。 說實在話,這應(yīng)該是好久以來我吃的,除了各類快餐和外賣之外唯一正經(jīng)的食物了。 水開了,我沏上一壺茶,是我最好的金駿眉,倒了兩杯,茶杯是我那時唯一說的過去,還算是有點形式感的東西。 沒想到她喝了一口,又小心地再喝一小口,然后問我:你有牛奶和糖嗎?「只有那種袋裝的茶才需要加牛奶和糖,我這種是不需要的,不然,就是浪費(fèi)了?!?/br> 我當(dāng)時認(rèn)真地,不客氣地說。 最^.^新^.^地^.^址; 是她那雙與人為善的笑眼讓我變得隨便?還是因為擁有這雙笑眼的人,竟然不是那個我深埋心底的人而令我生氣?在她走后,我才想起來,我那時家中既沒有牛奶,也沒有糖,這兩樣幾乎是當(dāng)?shù)厝松钪斜貍涞奈锲贰?nbsp; 其他說過什么都忘記了,不過是一些普通的客套和小心翼翼的打聽。 拉娜是越南裔第二代,說英語和越南話,母親是越南人,父親是華裔,能說廣東話。 后來我們再碰到,也是客氣地打聲招呼。 拉娜和周圍鄰居處的都很好,但是我隱約能感覺到,如果能避開我不用碰面,她都是盡可能的避開。 最初的幾次交流好像都是這樣,帶著一股氣,或者是一種隱隱的埋怨,不知道是我上面提到的原因,還是因為我當(dāng)時的狀態(tài)的關(guān)系。 另外一次大概是半個月之后,那時我算是已經(jīng)開始了一份兼職的工作,也有一點漸漸地走出了這一人生的低潮期。 那天是一個周六,一個溫暖晴朗的好天氣。 新開始的工作很要求一些體力,我減掉了幾磅體重,那些天狀態(tài)不錯,食欲大好。 這天我在后院燒烤,喝酒品茗。 那邊拉娜家來了好多的客人,早上還在后院支起了一個蹦床,好多小孩子在上面大聲喊叫著玩耍。 看來是新家終于安排妥當(dāng)了,請親朋好友來家里暖房。 加拿大的夏天,燒烤是一項最經(jīng)典的活動。 有鄰居的小孩子受到燒烤味道的吸引,來到跟前,我就會給他們一個熱乎乎香噴噴的熱狗。 此時我已經(jīng)能夠分清楚拉娜家的三個小孩子。 在經(jīng)歷了近三個月的蜷縮之后,這段時間我似乎是特別喜歡聊天,喜歡和人交往。 在供應(yīng)了6,7個熱狗之后,拉娜終于走了過來。 她的頭發(fā)梳的干干凈凈的扎起來,用一個發(fā)插別到腦后,額頭戴著一個淺色的發(fā)帶,整個人顯得光潔明亮。 「嗨,謝謝你的熱狗。那些小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希望沒有煩到你。」 我發(fā)現(xiàn)我們每次對話,都是因為她怕打擾到我。 難道在她眼里,我是一個特別封閉的人嗎?「沒關(guān)系,反正我一個人也吃不了,總好過過期了扔掉?!?/br> 怎么回事,這是一個正常人應(yīng)該說的話么?!大概這樣的回答也超出了她的預(yù)期,拉娜一愣,不過她決定讓這句話熘過去,轉(zhuǎn)頭指著桌子上的東西說:今天喝的是什么?是茅臺王子酒,在當(dāng)?shù)氐木祁悓Yu店可是要70多加元一瓶的。 可氣的是,在國內(nèi)的電商平臺上,也同樣是7,80人民幣一瓶。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在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實際上我只是簡單地說,是中國白酒。 很顯然,中國白酒對她這個越裔第二代來說是一個新鮮的概念,在她還沒想起來怎么應(yīng)答的時候,我又說,想嘗嘗嗎?「嗯哼?!?/br> 看來這個人是一個心思很淺的人,這點確是與她眼中的明朗相配。 我也懶得進(jìn)屋去取干凈的杯子,就在我正在用的白酒杯中倒了小半杯。 我想是有要顯示友好的成分在,拉娜上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然后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彎著腰,手撫著胸口,咳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是什么呀,怎么嘗起來像是汽油一樣?!?/br> 還沒等喘勻了,拉娜就一邊咳著,一邊說。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會辣到她,只是沒想到她會一下子把半杯酒都灌下去。 我于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可是茅臺,在中國那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品牌。 在中國股市中的地位,就像是蘋果和微軟在美國股市的地位一樣。 后面這句話,我本來是帶著驕傲說的。 說出來之后,不知道為什么,卻覺得有一點不對勁。 沒有我原來心中想的那般牛逼。 偷看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太在意,于是趕緊閉嘴,沒再往下說下去。 「好吧,如果你這樣說的話。」 終于喘勻了的她隨意地說道,接著,又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嘿,聽著,你不必非得要……」 我瞄了一眼Bbq烤爐那里,二層的保溫架上還有幾個熱狗香腸,「嗯,要過期的也就剩下五個了?!?/br> 她聳了一下肩,深深地望我一眼。 那眼神讓我有些走神,里面竟是同情嗎?「好吧,不管怎樣,多謝了?!?/br> 走開幾步,又舉起一只手,在耳側(cè)搖了搖,加重語氣說:「還有你的中-國-白-酒。」 我沖著她的背影,舉起酒杯照了照杯,算是回答。 那天晚些時候,又有一位老先生過來和我打招呼。 說的是粵語:理好!我們倒是口味相近,他倒是能夠欣賞我的茶葉,喝起像是汽油的中國白酒倒是給他帶來了驚喜。 我們一起喝著茶,聊著天,用英語,國語,還有粵語。 他的英語一般般,國語很差,有時只能用粵語表達(dá)。 我的粵語只能聽懂一點簡單的句子。 支撐我們聊下去的,是他對于中國大陸天然的好奇和親近。 記不清那個時候,中國是不是正在「厲害了,我的國!」 那次,是我第一次聽說了上個世紀(jì)身為越南難民所經(jīng)歷的痛苦和磨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