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命運很大程度上是性格決定的，其實他的內(nèi)心里已經(jīng)有了選擇：他不是一個愿意坐以待斃的人，更愿意賭一把。

    當務(wù)之急該辦的事是說服部分重要的武將，雖然兵權(quán)和決策權(quán)在張寧手里，但若是下面的人不擁護上面的決定，這仗更沒法打?？梢粤系?，現(xiàn)在張寧手下大部分是想退避的，今天陳茂才的話就很說明問題；畢竟朱勇是名將，手下有六千人馬逼近，岳州的兩千多人大小也是威脅，可能會參與此戰(zhàn)。一千人和六千人完全不是對等的力量，瘋了才想這樣去拼命。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張寧相信等到大批官軍和土司軍從四面進山清剿屠殺的時候，將士們會愿意作你死我活的掙扎……但人的弱點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要等到進山那天才拼命，哪里還有力氣？糧草資源什么都短缺，連做火藥的硫磺都沒有，鐵也緊缺，難道拿竹竿削尖了、吃草根樹皮和官軍作戰(zhàn)？

    “磨墨?！睆垖幒傲艘宦?，聲音在空的房子里回響，這里好像空無一人，所有人都已拋棄了自己。

    他告訴自己：這只是幻覺，徐文君和桃花仙子不是還在么？其它人也只是回去休息睡覺了，自己并未被拋棄。

    徐文君從里面走了出來，放下手中的雞毛撣子，乖乖地去拿硯臺去了。她見張寧的眼睛瞪著，里面有血絲，不由得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引經(jīng)據(jù)典用圣人言論述觀點的文采手法自然不能用，張寧努力用最直白簡單的語言分析放棄地盤退回山林的必死原因。這種表述方式，就算是讀給不識字的人聽，只要他頭腦正常就應(yīng)該聽得懂。他想要人們明白，此時不和官軍拼命就只有死路一條。

    簽押房里放著古琴，筆、墨、紙，還有成堆的卷宗案牘，這是一處充滿了文人氣息的地方。但張寧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亡命徒……不是拿著刀砍人的罪犯才是亡命之徒，亡命只是一種處境和心理。這種方式，更困難的是怎么讓很多人一起瘋狂，不然僅憑一人之力想亡命也不能。

    前世今生的張寧從未想到自己會變成這樣，從來都盡力適應(yīng)社會遵守規(guī)則，就算那時候被告知絕癥命不久，有的也只有絕望和對命運的無奈，臨走前還把銀行賬戶給了家人。

    恍惚之中，他在想，若是當初沒有走上這條路，而避免了身份暴露，做著官過著逍遙富足的日子，或許會大為不同罷？

    不愿意順從規(guī)則，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他以為自己多年之前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第二百一十九章想試一試

    雨過天晴的景色額外明凈，朝陽在東天升起，仿佛讓全世界都籠罩在嶄新的流光之中。但是美妙的景色并不一定都是好事，天氣一晴，意味著官軍的行軍阻力更小，速度更快。

    慈利縣簽押房里，張寧的表弟姚二郎正拍著胸脯慷慨陳詞：“能追隨表兄征戰(zhàn)是我平生所愿，是戰(zhàn)是退，二郎都聽你的、絕無二言?！?/br>
    “你我雖是表兄弟，卻比親兄弟還要親。”張寧幾乎口不擇言地說，現(xiàn)在他非常需要武將們支持他的決定，姚二郎個表態(tài)，怎么不叫他感動?不過他這句話倒也不是違心。要說親兄弟，皇太子文奎算一個，他們母子倆做夢都想張寧死于非命，有啥好親的；二皇子在鳳陽關(guān)了二十多年，估計早就被關(guān)傻了，面也沒見過，也沒啥感情。

    第二個開口的是張承宗，“殿下親筆的那篇咨文兄弟們都看了，咱們肚子里墨水不多，就認得字，說不出什么道理來，不過殿下既然這么說，一定是有道理的?！?/br>
    在張寧的心里，張承宗這人其實想法比其它武將多，平時不顯山露水，但做事還是很靠譜……其它武將只是想著這場戰(zhàn)役，但張承宗興許認為這回是確定“站位”的時候。

    不管怎么樣，張承宗既然表態(tài)，張寧心里還是很滿意的。他隨即把目光轉(zhuǎn)向韋斌，韋斌是軍中威望地位最高的將領(lǐng)；因為他的身份不如姚二郎、老徐等人親近，張寧其實不想讓他有太高軍權(quán)，無奈在資歷和能耐上沒人比得上他，老徐年紀又太大了。

    韋斌長了一張國字臉，眉間有兩道豎紋，這樣面相讓他看起來十分嚴肅，下面的將士因此都有點怕他。他見張寧注視自己，便問道：“殿下之意，是要應(yīng)戰(zhàn)朱勇軍？”

    張寧專門在內(nèi)部寫了一篇咨文，顯然就是那么個意思。這時他也不多說什么，干脆利索地點頭道：“我想試一試?！?/br>
    韋斌道：“殿下說要戰(zhàn)，末將無法抗命，只當遵從?！?/br>
    張寧道：“現(xiàn)在我并非下令，有什么話但說無妨，都恕無罪?！?/br>
    眾人紛紛側(cè)目，韋斌道：“近日我縣衙門口見到慈利縣的官吏，無不面有沮喪惶惶不安，末將心想：官吏們斷定我們不會守城，更不認為我們能擋住朱勇的六千兵馬，怕官軍收復(fù)慈利縣城之后治罪，所以才會不安。不僅如此，軍中將士風(fēng)聞消息，都準備收拾行裝要走了，士卒無戰(zhàn)心。這等情狀，末將不得不多言。”

    就在這時，老徐冷冷道：“韋將軍言下之意，是不贊同殿下？”

    韋斌道：“我并非此意……”

    張寧立刻好言說道：“韋將軍不過是就事論事，提出此戰(zhàn)的不利因素，忠言逆耳，各位不要誤解他了?！?/br>
    韋斌聽罷汗顏，拜道：“末將定當服從殿下的軍令?！?/br>
    張寧回顧左右，文武各官都沒有表示明顯的抵抗情緒，陳蓋等中層將領(lǐng)也紛紛表態(tài)。張寧的實力一路壯大，加上特殊的身份，此時威信還服得了眾人。不過他明白，萬一此戰(zhàn)遭受挫折了，以后的情況就很難說。一個集體內(nèi)部人心復(fù)雜，要么有一個足夠分量的人來壓服眾人、要么就得有個平衡，不然就會混亂。

    張寧承受了很大的壓力，走到這一步只能勝不能敗，否則會輸?shù)粢磺?；但他堅持認為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這樣做是唯一的答案。

    “汪參議，你來辦一件事，把慈利、石門、澧州牢獄中的囚犯卷宗清理一遍，挑選出一批囚犯補充兵員。你要制定一個規(guī)則，什么罪可以充軍、什么罪不能，要快，三天之內(nèi)把人選出來，然后交給韋將軍，發(fā)給兵器戴罪立功?！?/br>
    汪昱抱拳道：“屬下稍后便著手辦理此事?！?/br>
    張寧皺眉沉思了一會兒，抬頭看向在場的眾人說道：“你們都下去準備，嚴令軍中不得擅議怯戰(zhàn)逃跑、不得動搖軍心！”眾人執(zhí)禮告退，張寧又留下了陳茂才。

    時至今日，他已是打算不擇手段，想盡一切辦法。

    一場實力不對等的幾乎不可能獲勝的戰(zhàn)爭，必須打贏。準備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就連釋放囚犯這種事也是無奈之舉，一群未經(jīng)訓(xùn)練的犯人，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他認為目前能想到的辦法，只能是試圖爭取外援。

    陳茂才遂張寧走進了簽押房里面的休息室，抱拳行禮道：“殿下有何吩咐。”他倒是依然淡定，對于軍事決策并不攙和，反正他只是一個文人，不管什么敵眾我寡他不可能上陣殺敵，就算張寧的軍隊打敗了，他大不了冒些險一個人總是容易脫身的。

    張寧仍在沉思。遠水不救近火，在湖廣這地方上，唯一有可能支援自己的盟友只有苗人。

    苗人和張寧軍都是反叛朝廷的人馬，而且相距只有二百多里，可是世上最遠距離也可能只有這二百多里。當初苗人想要張寧的部隊進攻龍頭寺幫助他們，張寧雖還沒來得及明確拒絕，心里也打定主意不可能過去，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