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如常地去錦衣衛(wèi)衙門的辦事處上值。

    胡部堂也很快來了錦衣衛(wèi)衙門，找王啟年和張寧見面，開門見山地說道：“這個案子的關鍵人物是當事者宮女周氏，我們首先要查明她的身份才好做進一步的布置，她進宮時登記造冊的身份肯定是假的、姓氏名字也是假的。一個沒有籍貫、姓名、熟人關系可查的人，如何得知她從哪里來？”

    王啟年認真地回答道：“除非她自己說出來……昨日周氏開口說話了，能從口音聽出籍貫么？”

    胡瀅沉吟道：“口音是很正的淮語官話，沒法查，就算猜測她是江淮人，又從何地查起？”

    張寧呆站著沒搭話，本身他品級就最低，不說話反而顯得禮貌。

    這時胡瀅又道：“昨晚老夫想了一下，她那句‘濫殺無辜侮辱婦人’很有點含義。咱們由此可以在驗證之前大膽推測一番：此女之父母近親獲罪而死，且非殺人償命類案情，比如是建文遺臣，方至于周氏懷恨皇上一心為父母報仇；否則何至于她小小年紀就不顧死活、不顧忠孝來刺殺大明之君父？當然這是猜測不能作為依據(jù)，咱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嘗試驗證?！?/br>
    王啟年點頭稱是：“胡部堂所言極是，如今了無頭緒，先從這方面著手說不定就能找到一個口子?！?/br>
    胡瀅微微一嘆道：“只能試試，老夫暫時不想下令對她用刑，萬一不小心死了，這黑鍋就得老夫來背。用刑只有在實在沒辦法的時候嘗試?，F(xiàn)在案情的方向還沒摸準，事情很多，宜早不宜遲，今日你們兩人就去辦這事兒：查檔。”

    白胖的王啟年一點都不遲鈍，馬上就說：“一般判了死罪處決的案卷，最終都要經(jīng)過大理寺復審，在大理寺就能查到幾乎所有的卷宗；另外還有一類是東廠錦衣衛(wèi)辦的欽案，要關押執(zhí)行都會經(jīng)過北鎮(zhèn)撫司詔獄，卷宗在關白本衛(wèi)可查。咱們從這兩處入手便可，大理寺的案檔知會大理寺卿即可協(xié)助查閱，但錦衣衛(wèi)本衛(wèi)的卷宗咱們外臣無權審查，得先請旨才行?！?/br>
    胡瀅道：“如此，老夫修書大理寺，東海今天就帶幾個書吏幾個錦衣衛(wèi)到城西三司法去督促審查。錦衣衛(wèi)的卷宗，由平安來督促，等老夫請旨之后實辦。卷宗繁多，為了縮小范圍老夫列出幾個條件：，永樂八年到永樂二十年三月的案件；第二，涉及建文遺臣及類似案情者，殺人放火作jian犯科的可以排除；第三，膝下有一女估計年紀與周氏相仿的?！?/br>
    王啟年和張寧都拱手領命，王啟年道：“建文遺臣在永樂初被殺甚眾，但從永樂八年后就不多了，加上第三個條件限制，范圍不會太大。此事大有可為也。如果再加上江淮籍貫，那便更少了?！?/br>
    胡瀅道：“先不排除江淮以外籍貫，可以挑出來以為重點。”

    倆人一唱一和，根本就是想把罪責往建文遺臣身上引，或者說本身就這樣懷疑，只是缺乏證據(jù)佐證。張寧琢磨著：懷疑建文遺臣可能是皇帝的心思，所以胡部堂他們才如此熱衷。

    如果證實這件事是建文遺臣所為，那么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就是為漢王開脫嫌疑了，張寧總算明白了自己在此事中的價值。如果沒有真憑實據(jù)，胡瀅是不敢隨便栽贓在神秘的建文帝身上的，不然就有和漢王勾結(jié)的嫌疑。

    胡瀅吩咐完差事就走了，王啟年也趕著去辦差，張寧還得等等，沒有圣旨多大的官也無權去查錦衣衛(wèi)。

    張寧假裝很忙的樣子，泡了一碗茶在辦公樓里烤著上等的無煙炭卷宗?，F(xiàn)在什么也不干最好，要先等等看桃花山莊是不是和欽案有關；畢竟胡瀅是要真憑實據(jù)的，如果沒有證據(jù)牽連上關系，什么桃花詩的把柄就是瞎cao心，該干嘛自己就干嘛。

    桃花山莊在已知的資料上就是一幫私鹽販子，不一定真能和建文遺臣以及欽案扯上關系，猜測推論的東西暫時不能當作事實。張寧提醒自己：沉住氣。

    第三十章活著的死人

    胡部堂雖然把查錦衣衛(wèi)案檔的事交給了張寧，但最終只能錦衣衛(wèi)本衛(wèi)自己內(nèi)部排查，有符合條件的案檔才遞送到張寧的手里。連皇帝的欽案都不讓查檔，可以想象里面有多少見不得光的東西。

    張寧每日去錦衣衛(wèi)上值，漸漸感覺這地方陰氣很重，比官府六扇門還要黑暗。近日京師風大，太陽一下山，陰風慘慘殘月陰霾，就仿佛有無數(shù)的冤魂籠罩在空中。國朝常言人命關天，人命案都要三司法復審慎重定案，冥冥中含冤而死的人仿佛在陰笑在嘲弄，如同街巷間“嗚嗚”的風聲。

    更甚者，這幾天晚上家里也不得安寧，王振肯定自己去閹割了，每晚就能時有時無地聽見西廂那邊“哎喲、哎喲……”的痛苦呻吟。

    沒有人照顧他，只有何老頭或者牛二一天兩頓給送點容易下咽的稀飯，好心的時候給添點茶水。就這樣也算好的，如果不是在同鄉(xiāng)家里，誰去管他的死活呢？

    生生從自己身上割下一坨rou來，此時又沒有麻醉和必要的護理。張寧想著王振在老家有家有妻子，偏偏要受這份苦，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過了五六天，三司法和錦衣衛(wèi)的查檔工作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兩邊篩選出來的卷宗只有六十余份，其中涉及建文遺臣而被判死的只有八份，全部來自錦衣衛(wèi)。正如王啟年預計的一樣，大批屠殺建文遺臣是在永樂初年，八年以后判死罪的已經(jīng)很少了，就算后來被地方官舉報出來也大多貶為賤籍并掠奪其財產(chǎn)，殺得不多。

    胡瀅坐在上方的書案前，直接把其余五十多份丟在一邊，挑出那八份牽扯遺臣的卷宗瀏覽，他很快重視起其中三份記載有案犯之女“下落不明”的卷宗；而另外五份符合“有女”的條件，只是她們的記載是被送到南京富樂院和各地教坊司。胡瀅便把那五份遞給王啟年：“先試試這三份，如果無所獲、便修書給這些教坊司所在的地方官，證實她們是不是還在當?shù)亍！?/br>
    “是，胡部堂。”王啟年接過卷宗。

    “袁進祿，籍貫揚州高郵縣，查實與前翰林待詔鄭洽曾有書信往來……”胡瀅輕輕念了一句，抬頭道，“上次宮女周氏說話時是江淮口音，這個袁進祿就是江淮人，他會不會就是宮女周氏之父？”

    王啟年沒開口，張寧是幾乎不插話的，一時間沉默了一會兒。反著推論是可以的，如果宮女周氏是袁進祿之女，那么周氏就有足夠的理由參與謀刺案、用江淮口音等等；但大伙不能正面論證，一系列的理由都無法證明倆人是父女關系。

    “傳訊宮女周氏，我們?nèi)ピ囋囁??！焙鸀]拍了拍案上的卷宗，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王啟年馬上去傳報了，走得很急，一副期待的樣子。胡瀅接手欽案快十天了，什么進展都沒有，現(xiàn)在忽然有了點頭緒，也難免讓人產(chǎn)生希望。

    就連張寧的心情也不例外，他雖然不希望案情進展最后和桃花山莊扯上關系，但事情懸著心里很掛念，也想早點知道結(jié)果。

    這次刑訊照樣是張寧做記錄，但王啟年也參加了，而其他三司法派來打醬油的官員和一干書吏卻沒機會參與密審。除胡瀅等三人，還有宮里派來的宦官王狗兒以及錦衣衛(wèi)數(shù)人。

    因為王振把自己閹割了渴望做太監(jiān)，張寧忍不住多注意了面前這個真正的太監(jiān)王狗兒。這個太監(jiān)身材很“苗條”，腰帶一束毫無男人的感覺，言行陰柔但也算不得粗鄙，特別行禮的動作很有股古典的氣質(zhì)。高筒帽帽檐下露出的雙鬢，間著少許白發(fā)，但臉皮卻白而細，張寧真看不出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