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權(quán)力、權(quán)力、權(quán)力

    隅田川畔的別墅里，宮下北只穿了一條褲子，面無表情的站在一

    方一人多高的鏡子前面。在他身邊，三四個穿著和服的年輕女人正忙

    碌著給他測量身高、肩寬什么的。

    不要誤會，這些女人都是裁縫，來自于銀座鼎鼎有名的“GINZA

    TAILOR”純手工西裝訂制店，這家成立于1935年的西裝定制品牌，

    在日本名氣很大，每年只接受600套西裝訂制的業(yè)務，講究的是精益

    求精。

    而在宮下北的身后，寬敞的大廳此時人頭攢動，客廳中央的榻榻

    米上，擺放了十幾個銀亮的匣子，匣子中全都是一塊塊精致的腕表，

    四五名穿著西裝的職員，一動不動的守在這些匣子邊上，目光警惕的

    看著旁邊那些正在擺放皮鞋的家伙們。

    而在大廳的西北角落處，三四個穿著黑色制裙的女孩，正在擺弄

    著三副架桿，這些架桿上掛滿了各種顏色、質(zhì)地的領(lǐng)帶，而在架桿的

    右側(cè)，則堆放著大量精美的盒子，那是各種不同款式的腰帶和領(lǐng)帶夾。

    從沒見過這種架勢的淺草綾和淺井荔香已經(jīng)嚇傻了，兩人瑟縮在

    樓梯間的門口，小心翼翼的看著大廳內(nèi)正在發(fā)生的一切。

    外面的門廊上，真田佳溆正在與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人交談。中

    年人來自著名鐘表連鎖店“日新堂”，是銀座本店的經(jīng)理，他與真田

    佳溆交談的內(nèi)容，是說“日新堂”準備免費為這處別墅裝修一個衣帽

    間。

    當然，盡管只是裝修一個衣帽間，但肯定也會給住戶帶來不便的

    ，所以，中年人表示，在為期四天的裝修期間，尊貴的客戶可以在東

    京任何一家酒店暫住，全部的費用將由“日新堂”支付。

    客廳內(nèi)，好不容易熬過了各種測量，宮下北還沒得及噓口氣，就

    有一個笑面如花的女孩迎上來，捧著一份厚厚的冊簿讓他看，這是西

    裝的款式。

    “這個”宮下北指了指第三頁上的一身淺藍色西裝，剛準

    備說這身不錯，又急忙停住，問道，“做這樣的一身西裝，需要多少

    錢？”

    “宮下先生盡管挑選，”女孩笑得更開心了，她欠身說道，“您

    的賬單已經(jīng)有人預付了，您可以挑選十二種您喜歡的款式，當然，如

    果您有更多的需要也沒有問題?！?/br>
    宮下北砸了砸嘴，沒吭聲。

    “宮下先生，我可以為您提供一些微薄的建議嗎？”女孩見他不

    說話，也不挑選，急忙笑著說道，“您看這一種款式”

    接下來就是令人頭暈目眩的產(chǎn)品推介，宮下北發(fā)現(xiàn)這女孩要比那

    些黑幫分子更難應付。她總能通過巧妙的言辭勾引自己點頭，然后，

    只要自己稍稍一點頭，那個站在她身后的家伙，就會愉快的在賬本上

    記下一個標號。

    不，不好應付的不只是這個女孩，今天突然闖到家里來的每個人

    都不好對付，自己一貫能嚇住別人的丑臉，在她們眼里似乎堪比花容

    月貌，不管自己笑也好，怒也好，板著面孔也罷，她們都能保持那種

    令人不忍拒絕的笑容，把她們那明顯看著就不便宜的東西，送到自己

    手上。

    一直煎熬到臨近中午的時候，終于將最后一個難纏的家伙送走，

    宮下北揉搓著額頭，看了一眼那些家伙留下的東西——僅僅是手表就

    留下了十二塊，其中包括兩塊PP，盡管不知道價碼，可宮下北也知道

    這玩意肯定不便宜。

    剩下的，還有皮鞋，腰帶，領(lǐng)帶，領(lǐng)帶夾，名片夾，錢包，公文

    包，襪子內(nèi)衣沒有一件便宜貨，哪怕只是襪子。

    嘆口氣，宮下北走到榻榻米前面，伸手從矮桌上拿起電話，他知

    道這些人是誰安排來的，也知道賬單由誰來付，盡管這不是他想要的，

    可道謝的環(huán)節(jié)卻不能少。

    撥出去的電話很快接通，對面?zhèn)鱽砣~山智京的聲音。

    “葉山先生，我是宮下北，”聽到對面莫西莫西的聲音，宮下北

    恭敬地說道。

    “呵呵，宮下君請稍等，赤本先生正在等您的電話，”不等他道

    明來意，葉山智京已經(jīng)開口笑道，宮下北甚至沒聽出來他用了敬語。

    很快，電話里傳來赤本有些蒼老虛弱的聲音：“宮下啊，禮物收

    到了？”

    “赤本先生，這份禮物實在是太貴重了，”宮下北苦笑一聲，說

    道，“我現(xiàn)在很忐忑，那些昂貴的東西，如果我穿在身上，恐怕每天

    都要擔心會不會濺上泥水了。”

    “呵呵，身上總會濺到泥水的人，是沒有機會用到那些奢侈品的

    ，”赤本在電話里笑了笑，說道，“宮下啊，你需要盡快適應你的新

    身份，這不僅是個以貌取人的社會，也是一個以財取人的社會，穿著

    那些廉價的西裝，你是接觸不到名冊上那些人的。”

    “嗨，我明白了，赤本先生，”宮下北恭敬的說道。

    “不，你還不夠明白，”赤本繼續(xù)說道，“既然你收到了我的禮

    物，那想必也應付過那些送禮物的人了？”

    “是的，赤本先生，”宮下北說道。

    “有什么感觸？”赤本問道。

    “那都是一些為了錢而苦惱的人，”宮下北想了想，說道，“我

    想，赤本先生想要告訴我的，應該是不要癡迷于這種物質(zhì)上的享受，

    不要被這些稍稍賺了錢便沾沾自喜的家伙們干擾”

    “不不不，宮下啊，你完全理解反了我的用意，”赤本打斷他的

    話，說道，“我是想告訴你，你應該盡情去享受，享受這些人帶給你

    的一切便利，享受更加精致的生活，不要考慮賬單的問題，更不要考

    慮開銷的多少?！?/br>
    “為什么？因為這些家伙只是想賺你的錢而已，而錢這種東西，

    卻是由我們來掌握的，不管他們從你手里拿走了多少，用不了二十四

    個小時，這些錢就會重新回到我們的手里，歸由我們支配，至于那些

    家伙，他們得到的不過是一堆數(shù)字罷了。”

    語氣頓了頓，赤本最后補充道：“宮下啊，這才是金融的真諦，

    至少是日本金融的真諦，等你真正領(lǐng)悟到這一點的時候，你就知道怎

    么同名冊上的那些人打交道了?！?/br>
    盡管有著兩世為人的經(jīng)歷，可赤本這番話，還是醍醐灌頂般令宮

    下北有了豁然開朗的明悟。

    這番話是什么意思？不是說生活變得奢侈了，衣著有品味了，就

    能名冊上那些人走到一塊去，赤本是在告訴他，跟這些人打交道就不

    要考慮錢的問題，因為在這些人身上，不管花多還是花少，總是能值

    回票價的。

    而且，從他手里流出去的錢，總歸還是會回到他手里來的，錢只

    有花出去才有價值，留在手里不過是個讓人看著感覺賞心悅目的數(shù)字

    罷了，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嗨，赤本先生，我明白了，”宮下北沉默了一會兒，對著電話

    恭敬地說道。

    “宮下啊，今后做事要記住一點，”赤本的話顯得有點多，他最

    后又叮囑道，“看好自己的銀行賬戶，不要讓你的銀行賬戶里有太多

    的資金。我們始終是為別人服務的，所以，你要想辦法讓那些與你有

    往來的人變得越來越富裕，賬戶越來越充實，至于你自己的銀行賬戶

    里，數(shù)字越小越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赤本先生，”宮下北點頭說道，“自己銀行賬戶的數(shù)

    字越小，我們就會越安全，那些與我們有往來的人變的越富裕，我們

    的地位就會越穩(wěn)固。在安全的同時，保住穩(wěn)固的地位，那么，我們就

    會是全日本最富有的人?！?/br>
    “哈哈哈”電話里傳來赤本開心的笑聲，他笑了足足十幾

    秒鐘，而后說了一句，“去做事吧，年輕人?！?/br>
    話說完，他也不等宮下北開口，便直接掛斷了電話。

    放下電話聽筒，宮下北盯著話機發(fā)了很長時間的呆，短短幾分鐘

    的通話，赤本開拓了他的視野，讓他明白了一個資深官方金融人的生

    存邏輯。

    “看好自己的銀行賬戶，”這是一條鐵律，意思是作為官方金融

    人，堅決不能貪心，至少要保持明面上的廉潔，除了正常的薪水，私

    人賬戶上絕對不能有來路不明的巨額財產(chǎn)。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保

    證自身的安全。

    “讓那些與自己有來往的人變得富裕，”并不是說要讓自己親戚

    朋友都發(fā)財，而是要讓那些與自己有利益糾葛，能夠掌握自己命運的

    人變得越來越富裕、只有做到這一點，才能保證大部分人對自己的工

    作滿意，從而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

    自身安全了，地位穩(wěn)固了，作為一個手里掌握著財富資源分配權(quán)

    力的人，還會缺什么嗎？說得更直白一些，一個有大把權(quán)力的人，還

    會缺什么享受嗎？

    實際上，這一條準則就已經(jīng)把官場的全部生態(tài)規(guī)則都概括了，它

    可以理解為：人不能太獨，不能太貪，不能太孤傲，要維系好自己的

    人脈圈子，要盡可能的少與人爭執(zhí)等等等等，其中更多的奧妙，足夠

    人去理解一輩子了。

    第三十七章兵庫銀行

    一塵不染的奔馳轎車緩緩駛過千代田站的A8番出口，車內(nèi)，宮下

    北安靜的坐在后座上，隔著車窗看著公路地面那棟四四方方的建筑。

    這里是東京赫赫有名的霞關(guān)，日本幾乎全部的中央省廳機構(gòu)都在

    這個地方，現(xiàn)在，宮下北所看到的那棟建筑，就是日本外務省，而正

    前方百米處那棟很漂亮的紅磚結(jié)構(gòu)洋樓，則是日本法務省。法務省的

    大樓在二戰(zhàn)期間被美軍炸毀，只剩下了一棟紅磚的圍墻，現(xiàn)在的這棟

    樓，是戰(zhàn)后重建的。

    由外務省向北，隔著一條公路，對面那幾棟簇擁在一起的建筑，

    則分屬于國土交通省、海上保安廳、總務省、警察廳、警視廳等等部

    門。

    而由外務省向南，同樣隔著一條公路，便是宮下北今天的目的地

    ，大藏省的所在。

    今天負責給宮下北開車的不是真田佳溆，而是他的新任秘書北野

    仁建，這個比木村拓哉還要帥上幾分的小伙子，從早上六點就等在了

    宮下北的寓所外，一直等到八點宮下北出門。

    北野仁建是東京大學會計與金融學系的高材生、學會干部，大學

    期間屬于學校內(nèi)的風云人物，睡過的妹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屬于那

    種很善于招蜂惹蝶，卻又擅長于片葉不沾身的倜儻人物。

    六年前從東京大學畢業(yè)，直接就進了長信銀行的本店，然后苦難

    的職業(yè)生活就開始了。

    年輕人很能干，也很吃苦耐勞，做什么事都能很快上手，而且絕

    對給辦的漂漂亮亮的，以至于短短兩年間，就從一個普通職員，晉升

    到了監(jiān)事會的干事，然后，他就到了赤本的手底下。

    又丑又肥的赤本先生最討厭他這種小白臉了，所以，任憑北野仁

    建能力出眾，長袖善舞，拍馬逢迎無一不精，可赤本就是不重用他。

    四年里，赤本把他從這調(diào)到那，從那調(diào)到這，每個崗位都只讓他做半

    年，人臉混熟了就讓他滾蛋。

    赤本做事能過分到什么程度？有看好北野仁建的課長替他寫了嘉

    獎申請，赤本就把這位課長連同北野仁建一塊叫過去，讓課長當場做

    選擇：要么把他自己寫的嘉獎申請吃下去，要么把課長的位子讓出來

    ，交給北野仁建去坐。

    有了這一次的經(jīng)歷，此后所有的課長、干事長、本部長就再不敢

    對北野仁建表示好感了，他就像瘟疫一樣，誰都躲他遠遠的。

    宮下北也不知道赤本到底想什么，就這么把他不喜歡的一個人派

    給了自己，難道他是希望自己把這個小白臉給弄死？

    奔馳車緩緩駛到大藏省的主樓前，這棟四四方方六層建筑兩側(cè)，

    是專門預留出來的停車場。

    北野仁建找了個車位把車停下，而后便飛快的鉆出車外，兩步跨

    到后車門邊上，替宮下北將車門拉開，還特意伸出手擋在他頭頂，防

    止他撞到頭。

    等到宮下北下了車，他有飛快的雙手接過公文包，錯后半步跟在

    后面。

    這是宮下北第一次來大藏省，今天的目的是報道，順便與課長之

    類的領(lǐng)導見個面。

    就在兩人一前一后邁上主樓前的階梯時，從階梯上方的那個巨大

    拱門內(nèi)，走出來兩個穿著西裝的中年人。

    “宮下君，”北野仁建追上一步，在宮下北身后小聲說道，“前

    面那兩位，穿灰色西裝的是日產(chǎn)生命相互保險公司的會長，松岡南作，

    穿黑色西裝的是水資源開發(fā)公團總裁高秀秀信?！?/br>
    宮下北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即點點頭，同時，腳下不停，朝走下

    來的兩個人迎上去。

    等到雙方距離四五個階梯的時候，宮下北停下腳步，給兩人深深

    鞠躬，招呼道：“高秀先生，松岡先生，我是金融證券產(chǎn)業(yè)株式會社

    貸借取引業(yè)務二系的宮下北，初次見面，請多多關(guān)照！”

    最初，面對他的行禮，高秀和松岡兩人只是微微頷首，腳下的步

    子都沒停，等到宮下北自我介紹完了，兩人已經(jīng)走到他下面的臺階上

    了，卻又不約而同的停下來，扭頭打量著他。

    “你就是二系新任的系長宮下君？”高秀秀信首先開口問道。

    宮下北直起腰，又往回走了兩個階梯，依舊是站在兩人下方的階

    梯上，鞠躬道：“是的，我就是宮下北?！?/br>
    “呵呵，宮下君真是年輕啊，”松岡南作笑著伸出手，說道，

    “很高興見到你，你”

    宮下北見他伸手，便搶先把手伸過去，沒成想一邊的高秀秀信卻

    上前一步，擋在松岡南作的前面，把他的手給握住了。

    “哎呀，宮下君，你總算是來了，”搶在松岡南作的前面，高秀

    秀信一把握住宮下北的手，笑道，“今天是來報道的嗎？那真是不

    巧，三田課長去了大阪，你恐怕見不到他了。這樣吧，我先和你去見

    土田先生，把入職的事情辦理妥當。”

    所謂的土田先生，就是指的大藏省銀行局局長土田正顯，這家伙

    是個很專權(quán)的人，他把銀行局的人事抓的非常死，幾乎等于是把人事

    部門給架空了。所以，宮下北來這里報道，找不到課長直接找他也沒

    有錯。

    不過，令宮下北感覺不解的是，這位高秀先生也實在是太熱情了

    一點吧？他好歹也是水資源開發(fā)公團的總裁啊，這是環(huán)境省下屬的一

    個特殊法人企業(yè)首腦啊，與他宮下北之間的地位完全不對等好不好？

    宮下北的心里揣著狐疑，高秀秀信卻不是不管那么多，他抓住宮

    下北的手不放，拉著他就往臺階上走，邊走還邊跟他訴苦。

    一路走進大藏省的辦公樓，從一樓上到四樓的銀行局——宮下北

    進去才知道，這大藏省的辦公樓里竟然連電梯都沒有，上樓要靠兩腿

    去爬的。

    走過去的這一路，宮下北也明白了高秀秀信為什么看到自己會這

    么熱情。

    金融證券產(chǎn)業(yè)株式會社盡管是大藏省銀行局下屬的特殊法人企業(yè)，

    可它卻擔負著很重要的一些職能，像貸借取引業(yè)務課，它是專門對銀

    行、證券公司的放貸用戶做資質(zhì)調(diào)研的。一般情況下，那些原本就有

    貸款在身的借貸企業(yè)，在繼續(xù)進行融資活動之前，都需要由貸借取引

    業(yè)務課給它們出具一份類似風險評估報告的東西，只有評估合格，各

    項數(shù)據(jù)處在風險線以下，歸由銀行局管理的國有性質(zhì)的銀行，才能向

    它們再次提供貸款融資。

    這個東西很重要，如果沒有，日本央行的定期巡檢就會找出問題

    來，所有人都會很麻煩。

    貸借取引業(yè)務課下面，存在著兩個系，二系現(xiàn)在的系長是宮下北

    ，一系的系長則是村越順里。

    宮下北的任命是在兩天前做出的，而今年已經(jīng)58歲的村越順里，

    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暫調(diào)到兵庫銀行去做事了，所以，貸借取引業(yè)務課等于是

    整個停止了運轉(zhuǎn)。

    為什么發(fā)生這樣不靠譜的事情？一切的緣由還得從兵庫銀行的麻

    煩說起。

    兵庫銀行是日本第二大的地方性銀行，就在兩個月前，這家銀行

    爆出了資金枯竭的惡性問題，央行給出的最終調(diào)查結(jié)果，是因為不良

    投融資造成的呆壞賬，使的這家銀行已經(jīng)到了破產(chǎn)清算的地步，如果

    它還想繼續(xù)存活下去，保持基本的正常運轉(zhuǎn)，至少需要籌措到6萬億

    日元的龐大資金。

    盡管兵庫銀行是一家地方性的銀行，但是大藏省也好，建設(shè)省也

    好，甚至是整個日本政界，都不能看著它現(xiàn)在破產(chǎn)，因為那將帶來一

    場徹底的災難。

    在泡沫經(jīng)濟的十年里，兵庫銀行承接了大量的不動產(chǎn)抵押貸款業(yè)

    務，而它目前的絕大多數(shù)不良投融資，都是由此產(chǎn)生的。

    同樣是在那十年里，在大藏省的主導下，住友銀行、日本興業(yè)銀

    行、日本長期信用銀行、日本債券信用銀行四大銀行牽頭，聯(lián)合大量

    的銀行、中小金融機構(gòu)共同出資，搞了七家住宅專業(yè)金融公司，也就

    是所謂的“七家住?！惫尽?/br>
    這些住專金融公司，專門承接那些在銀行不夠貸款條件的客戶的

    業(yè)務，讓這些人拿不動產(chǎn)做抵押，給他們發(fā)放貸款，最瘋狂的時候，

    貸款抵押品上限能高到百分之八十。也就是一套房子，市價100萬日

    元，房主拿它去住專金融公司抵押，就能拿到80萬日元的貸款。

    在泡沫經(jīng)濟沒有破滅的時候，這樣的抵押還沒有出現(xiàn)太大問題，

    可泡沫破滅之后，災難就來了，隨著房地產(chǎn)價格暴跌，貸款人還不上

    這些貸款，抵押品又拍賣不掉，于是大量的貸款就成了呆壞賬，收不

    回來了。過去市價100萬的房子，現(xiàn)在50萬沒人要，可住專放出去的

    卻是80萬的貸款，別說借貸人還不上這些貸款，就算還的上他也不還

    了，等于是高價把房子賣給銀行了。

    僅僅是七家住專金融公司，這方面的虧損就高達12萬億日元。這

    么大的虧損，那些大銀行還能撐得住，可那些中小金融機構(gòu)就玩完了

    ，兵庫銀行就是這個問題。

    更嚴重的問題在于，大藏省現(xiàn)在不敢讓兵庫銀行破產(chǎn)，原因是，

    一旦兵庫銀行破產(chǎn)，將會直接牽連到七家住專金融公司，隨后，將引

    發(fā)多米諾骨牌效應，整個日本的金融都將發(fā)生海嘯。

    第三十八章不著內(nèi)衣居酒屋

    整個大藏省現(xiàn)在都亂成了一鍋粥，所有部門都被調(diào)動起來，忙著

    為兵庫銀行填補窟窿。

    大藏省最初是希望挪用公共資金來暫時應對兵庫銀行的麻煩，但

    是遭到了首相宮澤喜一的拒絕，因為挪用公共資金很容易被國會，尤

    其是反對黨盯上，到時候?qū)Ψ桨l(fā)難，他就得下臺。

    隨后，大藏省又寄希望于央行，但是央行也不背這個鍋，經(jīng)過長

    達半個月的磋商，現(xiàn)任的央行行長三重野康才算是松了口，拋出一份

    由央行金融局局長中曾宏起草的方案：兵庫銀行急需的6萬億日元中，

    央行負責出資4萬億，剩余2萬億大藏省自己想辦法解決。

    同時，兵庫銀行必須進行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總裁長谷川必須辭職，同時，

    暫不進行中期分紅，削減銀行董事薪酬，關(guān)停海外分行，合并及關(guān)停

    國內(nèi)分行。

    對于央行提出來的條件，大藏省壓著兵庫銀行全盤接受，但還有

    2萬億的窟窿怎么補？

    為了解決這2萬億的窟窿，大藏省銀行局展開了對各大銀行以及

    各省廳下屬金融機構(gòu)的游說。

    現(xiàn)在，整個大藏省都在忙活這件事，所以，貸借取引業(yè)務這方面

    的事務，也就沒人顧得上了。

    那么，大藏省的亂局與身為水資源開發(fā)公團總裁的高秀秀信有什

    么關(guān)系呢？原因也很簡單，目前，水資源開發(fā)公團正在運作一個項目

    ：長良川水系與琵琶湖堤岸的混凝土加固工程。

    這項工程由農(nóng)林水產(chǎn)省與建設(shè)省共同運作，兩省廳各自下屬的金

    融機構(gòu)籌措一半的資金，而剩余的那一部分資金，就需要以貸款的形

    式來補足，出面向銀行借貸的部門，就是水資源開發(fā)公團。

    高秀秀信要想通過銀行拿到這筆錢，首先就需要拿到大藏省銀行

    局的審核批文，這事歸宮下北所在的部門負責，所以，這段時間高秀

    秀信就總是往港區(qū)三田三丁目跑，因為金融證券產(chǎn)業(yè)株式會社的總部

    在那里，而不是在大藏省。

    可惜，貸借取引業(yè)務課現(xiàn)在群龍無首，連個在職的系長都找不到

    ，所以，高秀秀信又不得不跑大藏省，希望銀行局這邊能幫上忙。

    但是，大藏省為了解救兵庫銀行，試圖從錢包臌脹的農(nóng)林水產(chǎn)省

    借調(diào)一筆資金的想法，剛剛被農(nóng)林水產(chǎn)省否決掉，所以土田正顯也不

    會給高秀秀信好臉色看，這件事就這么一直拖了下來，到現(xiàn)在都沒解

    決。

    正是因為以上種種，今天一見到宮下北這個新上任的系長，高秀

    秀信才會這么的熱情，他就指望這個新人能夠盡快把報告弄出來了。

    幾乎是被高秀秀信拖著，宮下北上了五樓，在銀行局局長辦公室

    第一次見到了土田正顯。

    土田正顯這個人，怎么形容呢，第一眼看到他，宮下北的腦子里

    就浮現(xiàn)出了那位愛情動作片里，總以老紳士形象出現(xiàn)，為廣大女性貼

    心傳授床上技巧的德田重男。滿頭銀發(fā)，一臉褶子卻又滿面紅光，整

    個人看著文質(zhì)彬彬，卻又有一張好色的臉，這就是土田正顯。

    如今的土田正顯已經(jīng)年過六旬了，有消息稱，他很快就要退休，

    而接替他的人則是年輕且精力充沛，現(xiàn)在正擔任農(nóng)林水產(chǎn)部會計負責

    人職務的寺村信行。

    不過，據(jù)說這一任命受到的阻力不小，這其中不止是部門的問題

    ，還牽涉到了資歷的問題。

    日本是個注重資歷的社會，寺村信行年輕，而現(xiàn)在大藏省銀行局

    的很多課長、部長，都是他的前輩，如果他接手了銀行局局長的職務

    ，那么按照“前輩沒有被后輩領(lǐng)導的理由”的慣例，這些課長、部長

    都會選擇辭職——當然，這個辭職并不是說他們什么都不干，直接退

    休了，而是會被安排到銀行局下屬的各個特殊法人團體中擔任職務。

    問題在于，短時間內(nèi)，這些特殊法人團體中騰不出那么多的職位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不過十幾分鐘的交談中，宮下北竟然感覺

    土田正顯是個很隨和的人，他那張好色的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容，

    對于工作的安排，也是用商量的語氣而不是命令的語氣，但宮下北最

    后提出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老頭因為有事婉拒了，竟然還特意向他

    表示了歉意。

    “宮下君，剛剛?cè)肼殻埍M快熟悉你的工作，”送宮下北出門的

    時候，土田正顯似乎別有深意的說了那么一番話，“分內(nèi)的事情，要

    盡量做好，不要拖延，分外的事情，需要講究策略，在這個地方，做

    錯事就意味著丟到了前途，而事情做多了，出錯的幾率總是更大的。”

    宮下北道了謝，從辦公室出來，腦子里還在琢磨這番話。

    怎么個意思，這是告訴他“多做多錯”嗎？身為銀行局的局長，

    跟新上任的下屬說的這么直白，真的好嗎？

    局長辦公室的門外，高秀秀信始終在那等著，看到宮下北出來，

    他急忙迎上來，問道：“宮下君啊，入職手續(xù)需要繼續(xù)辦嗎？”

    “哦，土田局長說稍后他會安排人與我接洽，讓我先回去工

    作，”

    看到這個家伙，宮下北似乎隱約明白了一些土田的意思，難道他指的

    是高秀秀信的事情？

    “那就是上午沒有工作啦，”高秀秀信一只手握住宮下北的臂彎

    ，將他緊緊拉在自己身邊，說道，“正好，我請你喝酒，我知道一處

    非常不錯的居酒屋，就在新幸橋?！?/br>
    宮下北下意識的看了看腕表，這還不到九點呢，喝酒？有現(xiàn)在開

    門的居酒屋嗎？

    “高秀君，今天是我第一天工作，現(xiàn)在去飲酒，不太好吧？”宮

    下北有些為難的說道。

    “有什么不好的，”高秀秀信卻不聽他解釋，這家伙把臉一板，

    說道，“難道宮下君不給我這個面子？怎么說，我也算是你的前輩呢?！?/br>
    得，前輩威，前輩猛，如果只是混黑社會，宮下北還真不在乎什

    么前輩后輩的，可現(xiàn)在不行啊，有了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身份，就得跟著

    講究這些道道了。

    “那好吧，麻煩高秀君破費了，”宮下北無奈，只能跟著這個不

    講究的家伙下樓。

    兩輛車一前一后的離開大藏省，很快拐上桜木通線，向南走了一

    街區(qū)，再拐上國會通線，不過五六分鐘就到了新幸橋。

    到了新幸橋，實際上就到了銀座了，是銀座七丁目。就在花椿通

    線路邊的一棟大廈，高秀秀信的車拐進了地下停車場。

    “高秀君，不是說去居酒屋嗎？”等車停下，宮下北下了車，對

    高秀秀信說道，“這里可不像有居酒屋的樣子?！?/br>
    “就是這里，十四樓，放心好啦，宮下君，跟我走就行了?！备?/br>
    秀秀信當先朝電梯的方向走去，嘴里很隨意的說道。

    無奈的搖搖頭，宮下北只能在后面跟上去。

    有些奇怪，電梯到十四樓竟然是需要刷卡的，而高秀秀信有這里

    的電梯卡。

    “這里的居酒屋是會員制的，”刷了卡，高秀秀信對宮下北解釋

    道，“非會員立入禁止，只要是會員，一天24小時，隨時可以來，嗯，

    宮下君如果有興趣的話，一會給你辦一張會員卡?！?/br>
    說到這兒，他壓低聲音，小聲補充道：“不用擔心消費的問題，

    這家居酒屋是由東邦生命出資開設(shè)的，宮下君只要愿意來，所有的消

    費全免?！?/br>
    東邦生命就是赫赫有名的東邦生命相互保險公司，宮下北記得前

    世的時候，這家資產(chǎn)過萬億的壽險公司在90年代末破產(chǎn)了，負債總額

    將近3萬億日元。

    電梯很快抵達14樓，當電梯門開啟的那一瞬間，一股沁人心脾的

    幽香撲面而來。

    “歡迎光臨，請多多關(guān)照！”電梯門外，兩個穿著水手服配黑色

    百褶短裙的女孩子躬身問好。

    這兩個負責迎賓的女孩，容貌出眾、肌膚雪白，身上的水手服卻

    是幾乎全透明的，百褶短裙則是蕾絲質(zhì)地的。宮下北可以直接透視進

    她們衣服里面，女孩們沒有穿乳罩和內(nèi)褲，粉紅的rutou、黑色的三角

    區(qū)，全都清晰可見。

    宮下北一看就明白了，這是一處所謂的“不著內(nèi)衣居酒屋”，在

    歌舞伎町也有這種形式的店鋪，不過，檔次顯然同這個地方無法相提

    并論。

    明明是在一棟洋室的大廈內(nèi)，可這一層卻完全是按照日室的風格

    來裝修的，高秀秀信帶著宮下北出了電梯，直接順著木地板的走廊往

    右走。

    “高秀先生，上午好，”很快，一個穿著粉色浴衣和服的女人迎

    上來，笑容滿面的招呼道，“今天帶了朋友過來？”

    女人與門口那兩個女孩一樣，身上的和服也是近乎透明的，不過，

    與那兩個女孩相比，她可是要成熟多了，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誘人的御姐

    氣息。

    “這位是宮下北先生，”高秀秀信上前兩步，猥瑣的在女人胸前

    揉搓一把，嘿嘿笑道，“剛剛接替了中條德拡的職務，以后，就是你

    們這里的貴客了?！?/br>
    女人那對細長的眼睛里眸光一閃，略微打量宮下北一番，行禮道

    ：“原來是宮下系長，初次見面，請多多關(guān)照?！?/br>
    第三十九章女體盛之外

    不算很寬敞但卻布置的很精致的小房間里，宮下北盤腿坐在一方

    座布墊上，歪頭看著四個身材矮壯的漢子將一個紫色的長桌從外面抬

    進來。

    長桌上，平躺著一個鵝蛋臉、容貌清秀的女孩，在她的身上，擺

    滿了各式各樣用紫蘇葉墊著的壽司，脖頸下、大腿根等部位，還有用

    奶油勾繪出來的精美圖案。

    “深秋夜闌，旅途天空，寂寥的回憶，一個人憂愁，懷戀的故鄉(xiāng)

    ，親切的父母”

    那帶著淡淡哀傷的旋律伴隨著

    空靈的女聲，在房間里往

    復回蕩——這首歌大部分中國人應該都很熟悉，由李叔同改編的歌曲

    也是這首曲子。

    宮下北剛剛洗浴過，還換了一身褐色的浴衣和服，此刻身上懶洋

    洋的，有些不想動彈，看一眼被抬上來的長桌，他明白這是女體盛，

    前世就見過，但是卻沒有機會享用。

    不過，宮下北對這種飲食方式是真的不感冒，也沒什么興趣，他

    就搞不懂了，難道把菜放在女人身上吃，要比抱著女人吃菜更過癮一

    些？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沒一會兒，穿著同樣褐色和

    服的高秀秀信從門外走進來，他看了一眼長桌上色澤艷麗的豐盛美食

    ，伸手在嘴上抹了一把，說道：“很好，看來今天這些家伙總算是用

    了點心?！?/br>
    當話說完的時候，他已經(jīng)走到了長桌前面，盤腿坐在座布団上之

    后，抬起雙手拍了拍。

    很快，門外又走進來四個穿著那種透明水手服的女孩子，她們各

    分左右，跪坐到兩人身邊，開始給兩人倒酒、布菜。

    “宮下君，來，為了你我今日的相識，干一杯，”高秀秀信等到

    女孩給他面前的杯子里斟滿酒，端起杯子，笑道。

    “高秀君，干杯，”宮下北接過女孩送來的杯子，朝對方示意一

    下，仰頭一飲而盡。

    “好，宮下君真是個爽快人，”高秀秀信看著他將杯底亮出來，

    滿意的點點頭，笑道，“我就喜歡和爽快人打交道?！?/br>
    “高秀君過獎了，”宮下北放下酒杯，客氣道。

    “不不不，宮下君，我也是個直爽的人，”高秀秀信示意一邊伺

    酒的女孩給宮下北斟滿，說道，“我可不喜歡奉承別人，這一點，我

    們很相像?！?/br>
    你真的了解我嗎？

    宮下北暗自腹誹，臉上卻帶著笑，他也說什么，轉(zhuǎn)手拿起筷子，

    準備夾點吃的東西到自己盤子里，可是看看面前躺在長桌上的女人，

    又感覺下不去嘴。

    這與憐香惜玉沒什么關(guān)系，主要是有類似心理障礙一般的情緒，

    這吃的東西都擺在一個大活人的身上，直接下筷子，他總覺得有些惡

    心。

    高秀秀信卻不理解他的情緒，很是熱情的邀請他進食。高秀秀信

    在夾菜時，還故意用筷子夾住那個女孩的rutou和陰蒂，女孩忍不住發(fā)

    出輕微的呻吟聲。

    宮下北實在是沒有什么食欲，他簡單的吃了點東西，就把筷子放

    下了。

    “宮下君啊，”見他放下筷子，高秀秀信也沒有再客氣，而是直

    接開口說道，“最近一段時間，可能需要麻煩你cao勞一下了?！?/br>
    “是長良川—琵琶湖的加固工程項目嗎？”宮下北端起酒杯，抿

    了一口，問道。

    “是的，”高秀秀信用力一點頭，說道，“這個工程拖延的時間

    已經(jīng)太久了，眼下馬上就要冬季了，如果再不抓緊開工的話，很多項

    目就要拖到明年了?？墒且腴_工的話，項目資金就要首先到位，所

    以，這里面的很多工作就要抓緊去做?！?/br>
    “我剛剛就職，對這個項目沒有絲毫的了解，”宮下北笑了笑，

    說道，“這樣吧，如果你們的相關(guān)資料已經(jīng)提交的話，我會抓緊時間

    辦理的?！?/br>
    “這個，不能先著手辦理嗎？”高秀秀信遲疑了一下，說道，

    “相關(guān)的資料我們已經(jīng)提交過去了，但你也知道，如果等到審查完了

    再走流程的話，至少也需要半個月甚至一個月的時間，所以，是否可

    以一邊審查，一邊走流程呢？”

    宮下北臉上的笑容不減，點頭說道：“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怎么也要等我接觸到相關(guān)的資料之后再說吧？現(xiàn)在讓我給你承諾的

    話，高秀君，那不太現(xiàn)實。”

    嘴里說著這番話的時候，宮下北的心里卻是在冷笑。很明顯，對

    面這個家伙把他當作是初出茅廬，什么都不懂的蠢貨了。

    一邊審查一邊走流程？開玩笑呢？流程走到一半，這邊的審查發(fā)

    現(xiàn)問題，鍋誰來背？盡管央行很少會直接插手金融證券產(chǎn)業(yè)株式會社

    的業(yè)務，而金融監(jiān)管的主要職權(quán)也是在大藏省，可誰要是當央行不存

    在，那肯定就離死不遠了。

    說到底，大藏省因為大權(quán)獨攬，存在著很多這樣那樣的問題，現(xiàn)

    在，日本的金融圈子里也是亂象叢生，但不管怎么亂，不管怎么腐敗

    ，某些表面功夫還是必須要做的，至少不能被人一眼就挑出毛病來。

    宮下北進入金融證券產(chǎn)業(yè)株式會社是來鍍金，來建立自己的人脈

    關(guān)系圈子的，他需要廣交朋友，做好人，可那并不意味著他要通過替

    人背鍋來

    交朋友，這種做法也交不來朋友。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的太透，宮下北只是簡單的說給

    不了承諾，高秀秀信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宮下北這番簡單的話是什么意思呢？他不僅表示一邊審查一邊走

    流程這種事不可行，同時還很隱晦的表示，水資源開發(fā)公團提供的那

    些資料，不能作為審查信用的全部憑證，他還要做其他方面的調(diào)查，

    等到確定沒有問題之后，才會進入走流程的階段。

    領(lǐng)會了他的意思，高秀秀信禁不住有些頭疼，要知道，水資源開

    發(fā)公團提供給金融證券產(chǎn)業(yè)株式會社的資料是存在問題的，而且問題

    不小。

    如果按照那些資料的顯示，水資源開發(fā)公團目前的運營狀況是很

    不錯的，負債4萬億日元，運營資金7.3萬億日元，同時，還有兩個在

    建的大型項目，這樣的負債率，還在安全線以上，附和再次借貸的標

    準。

    可實際上呢？這份資料存在著大量的水分，其中最大的一項就在

    于流動資金，資料中所謂的7.3萬億運營資金中，有將近4萬億是屬于

    建設(shè)省和農(nóng)林水產(chǎn)省的公共資金，這些錢是不能動的。

    高秀秀信為什么這么著急？不僅僅是因為工期的問題，還有就是

    這筆錢的借用問題。這4萬億的公共資金，只是暫時挪用過來給水資

    源開發(fā)公團撐場面的，最晚這個月的月底，就必須轉(zhuǎn)回到兩省廳的賬

    上去。

    在長良川—琵琶湖的加固工程項目上，水資源開發(fā)公團是根本拿

    不出多少錢來的，同時，因為過高的負債、逐年的虧損，它也沒有繼

    續(xù)向任何一家銀行進行借貸資質(zhì)。不僅如此，它想繼續(xù)從建設(shè)省、農(nóng)

    林水產(chǎn)省獲得來自公共資金的撥款，也不符合條件。

    這一次，為了能夠通過大藏省的資質(zhì)審核，水資源開發(fā)公團與建

    設(shè)省、農(nóng)林水產(chǎn)省攜手搞了一個方案出來，前者先從建設(shè)省、農(nóng)林水

    產(chǎn)省挪用一筆公共資金，借以將自己的賬目弄得好看一點，蒙混過大

    藏省的審查，以便從銀行獲取貸款。

    等到通過了大藏省的審查，就將那筆挪用的公共資金轉(zhuǎn)回去，再

    去獲取銀行的貸款，等到銀行貸款到位，再反過來去申請兩個省廳的

    那部分基建撥款。這樣走一圈下來，長良川—琵琶湖的加固工程項目

    資金就算差不多了。

    類似這樣的運作顯然是違規(guī)的，不僅違規(guī)，甚至是違法的，不過，

    最近這些年，日本的金融秩序混亂，一手把握著金融大權(quán)的大藏省，

    自身都有著種種違法違規(guī)的行為，所以，也沒人會把這當回事。

    可是現(xiàn)在不同了，高秀秀信的事很麻煩，而最麻煩的一點在于，

    在救援兵庫銀行的事情上，農(nóng)林水產(chǎn)省與大藏省之間出現(xiàn)了隔閡，兩

    省廳的事務次長直接吵翻（在日本的政府體制中，省廳大臣是擺設(shè)，

    類似吉祥物，2名政務次長、1名事務次長掌握實權(quán)），繼而兩省廳開

    始對掐。

    有這么一個前提，水資源開發(fā)公團這次的cao作就不好弄，倒不是

    大藏省要針對它，而是下面辦事的人必須看上峰的臉色辦事，次長級

    的大員都鬧翻了，下面的人當然是能不辦事就不辦事。

    高秀秀信為什么一碰上宮下北就纏住不放？原因就是覺得宮下北

    作為一個新人，肯定不了解兩省廳之間的糾紛，巴望著能讓他稀里糊

    涂的把這事給辦了，說到底，這也是病急亂投醫(yī)了。

    “那，這樣吧，宮下君，”遲疑了一下，高秀秀信說道，“你需

    要的資料，我今天就給你準備好，相應的核實工作，我也讓公團的各

    部門全力配合，然后，爭取在三天內(nèi)，將這個結(jié)果拿出來，你看怎么

    樣？”

    “三天？”宮下北笑了笑，說道，“太倉促了吧？”

    “那就一周，”高秀秀信說道，“時間抓緊一點?！?/br>
    語氣頓了頓，他又說道：“放心好啦，宮下君，我不會讓你吃虧

    的。”

    第四十章棘手的難題

    夜色已深，隅田川畔的別墅內(nèi)，被裝修成和室的書房里，宮下北

    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皺眉翻看著放在矮桌上的一份厚厚資料。

    幛子門被人從外面輕輕地拉開，淺草綾端著一個托盤跪在門外，

    她看了一眼眉頭緊鎖的宮下北，小心翼翼的將托盤放到門內(nèi)的地板上，

    這才悄無聲息的跪著爬進來，又轉(zhuǎn)身將幛子門拉上，這才重新端起托

    盤，起身邁著沒有絲毫聲響的小碎步走過來。

    托盤里放著的是玄米茶，淺草綾小翼的走到矮桌邊上，屈膝跪下，

    又小心翼翼的將托盤放在榻榻米上，而后雙手捧起那杯玄米茶，輕輕

    的放在桌

    上。

    “嘟，”杯子放在桌上的時候，發(fā)出一聲幾乎微不可聞的輕響，

    可宮下北還是被驚動了，他抬頭看了一眼，見淺草綾在一邊跪著，便

    揉了揉鬢角，問道：“幾點啦？”

    “已經(jīng)快一點了，”淺草綾小聲回答道。

    “哦？”似乎沒想到已經(jīng)這么晚了，宮下北愣了一下，隨即說道

    ，“已經(jīng)這么晚啦，你先去睡吧?！?/br>
    淺草綾咬了咬嘴唇，說道：“您太cao勞了，這樣對身體不好?！?/br>
    宮下北盯著她看了一眼，笑了笑，從桌上的煙盒里抽出一支煙，

    而后站起身，走到房間南側(cè)的那扇窗戶前，伸手將閉合的窗戶推開。

    窗外，夜雨索索，涼風輕撫，視線可及之處，已然是一片黑暗。

    被夜風一吹，原本有些混沌的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宮下北深吸

    一口煙，讓那辛辣的煙氣在肺腔與氣管里轉(zhuǎn)了一圈，這才吐出去。

    這個系長不好干啊！

    僅僅上任一天，宮下北就有了這么一種體悟。

    事務繁雜還是次要的，關(guān)鍵是壓力很大，而這些壓力來自于方方

    面面。

    這個該死的職務級別不高，但職權(quán)卻很大，屬于低職高配，它一

    頭連著銀行等金融機構(gòu)，一頭則連著想盡辦法打算從銀行拿到錢的各

    個特殊法人。

    特殊法人屬于是政府的下屬部門，換句話說，這種借貸都是政府

    性的借貸，是公共借貸，一旦出了問題，那些特殊法人固然要倒霉，

    可他這個系長也免不了跟著吃瓜落，這是必然的。

    如果不想出事之后受牽連，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卡的緊一點，公事

    公辦，可這樣一來，得罪的人可就多了，黑臉包公在這個職位上可是

    干不久的。

    就像水資源開發(fā)公團的這次借貸，現(xiàn)在宮下北手頭上掌握的全部

    資料，都是由高秀秀信單方面提供的，換句話說，資料上的一應數(shù)據(jù)

    是真是假都不清楚?？杉幢闳绱耍瑢m下北還是能夠從中找出各種各樣

    的問題。

    不說別的，就單說一個運營資金的問題。按照高秀秀信提供的資

    料來看，水資源開發(fā)公團現(xiàn)在的運營資金高達7.3萬億日元，可在這其

    中，固定資產(chǎn)的比率竟然連百分之二十都不到，數(shù)萬億的流動資金就

    那么趴在賬上，對于一個基建類的運營實體來說，這是不是太假了？

    這還不算，再看看它過去兩年的運營狀況，持續(xù)十三個月的營收

    數(shù)據(jù)都難看的要死，可后十個月的數(shù)據(jù)突然就好看起來了，甚至可以

    說是好看到精彩，但回過頭去細查，卻找不到營收好起來的依據(jù)。

    對于一個企業(yè)來說，如果過去兩年時間中，十三個月都不賺錢的

    話，那就說明經(jīng)營有問題。而十三個月后，突然開始大筆賺錢了，那

    肯定是有原因的，要嘛是有了新產(chǎn)品，要嘛是有了大客戶，至少，要

    有那么一個盈利增長點。

    可水資源開發(fā)公團呢？什么狗屁都沒有，它就那么莫名其妙的賺

    錢了，說出去誰能信？

    當然，這兩個問題只是宮下北查出來的很小一部分，如果真要羅

    列的話，估計一晚上說不完。

    宮下北也知道，水資源開發(fā)公團之所以把賬面做的這么糙，是因

    為在過去很長時間的里，他們一直都這么干，這是被大藏省慣出來的

    毛病，很多違法違規(guī)的事情，已經(jīng)形成慣例了，沒人會在乎。

    可宮下北不打算這么干，因為他很清楚，再過幾年，大藏省的丑

    聞就會被曝光出來，如果他繼續(xù)這么干下去，幾年后，牢飯鐵定是要

    吃上的。盡管早就有了這個思想準備，也很樂意用下半輩子的凄涼換

    上十年的風光，可一些能夠輕松規(guī)避的事情，總歸還是要規(guī)避一下的。

    實際上，水資源開發(fā)公團的問題并不是多么的復雜，無非就是做

    假賬罷了，關(guān)鍵是這個假賬必須做的細一點，要做到不仔細去查就查

    不出來問題的程度，但省事慣了的高秀秀信顯然不打算那么去做。

    必須跟那家伙好好談談，趁著現(xiàn)在這個機會，把類似水資源開發(fā)

    公團這樣的麻煩一股腦解決掉。

    守在窗前抽了一支煙，宮下北將煙頭掐滅，回過頭來的時候，才

    發(fā)現(xiàn)淺草綾這女人，竟然跪在矮桌邊上打起了盹。

    臉上閃過一絲罕見的微笑，宮下北走過去，彎下腰，將這女人橫

    抱在懷里。

    淺草綾悚然驚醒，看到自己被宮下北抱在懷里，掙扎著就想下地，

    卻被一個兇厲的眼神制止了。

    “去睡覺，”用腳趾按息了臺燈，宮下北抱著懷中女人離開書房。

    男女之間的感情的確很奇妙，前世的時候，宮下北不管是在事業(yè)

    上，還是在生活上，都屬于那

    種備受打擊的rou絲人物。重生之后，他

    也曾經(jīng)暗自發(fā)誓，再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動感情，重生的歲月里，女

    人對他來說只能是發(fā)泄的工具，可到了現(xiàn)如今，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不可

    避免的對淺草綾有了那么幾分感情。

    嗯，或許談不上是感情，但他的確不希望這女人受到傷害，不希

    望看到她傷心難過的樣子，盡管，每次面對這個女人的時候，他總是

    免不了呵斥咒罵。

    這一夜過得很安靜，或許是睡得晚的緣故，宮下北也睡得很死，

    以至于第二天一睜眼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上午將近十點鐘。

    簡單的洗漱一番，草草的吃過早餐，在淺井荔香的服侍下?lián)Q了身

    西裝，宮下北趕在十點半鐘的時候走出別墅。

    別墅外的院落門口上，北野仁建撐著一把雨傘安靜的站在那兒，

    也不知道已經(jīng)等了多久了。看到宮下北出現(xiàn)在廊臺上，他趕忙快步走

    過來，將雨傘撐在他的頭頂，卻把自己的整個身子都丟在了小雨里。

    “先生，咱們?nèi)ツ膬?？”車上，北野仁建將車子發(fā)動起來，從后

    視鏡中看著宮下北，問道。

    “去南千住，”宮下北撫摸著手上的腕表，頭也不抬的說道。

    別看在金融證券產(chǎn)業(yè)株式會社內(nèi)只是一個小小的系長，可宮下北

    也不用每天都到會社去坐班，而最近兩天，他都不打算露面了，有意

    要把追著他的高秀秀信晾一晾，多給他點壓力，之后再談審查的事情

    才更簡單。

    奔馳車開動起來，沿著隅田川江岸上的公路向東行，約莫不到十

    分鐘，就到了南千住。

    宮下北沒有說具體去南千住的什么地方，也沒說讓停車，北野仁

    建便開著車在南千住的幾處街道上打轉(zhuǎn)。

    宮下北沒有提去什么地方，是因為他就是準備在南千住轉(zhuǎn)一轉(zhuǎn)，

    目的是為了看看這一區(qū)域內(nèi)街金店的經(jīng)營狀況，盡管有了新的職務和

    身份，但野口會內(nèi)的這些事情還是歸他管理的，他可沒想過要平白無

    故的交出去，畢竟這份工作的收入非?？捎^。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看了將近半個小時，一共觀察了四處街金店，宮下北

    還是比較滿意的，至少，門口上原有的那些小混子看不見了，店面弄

    的也比原來干凈整潔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