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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傳奇純愛版(24)

    2021年7月24日

    第二十四章

    字?jǐn)?shù):13640

    專欄當(dāng)然還在連載,這一連幾期講的都是平海評劇的發(fā)展,確

    切說即南孫班如何在本地劇團(tuán)和各路梆子的圍剿中存活下來,乃至兼容并蓄地發(fā)

    展出自己的特色——南花派。本期寫的是花岳翎智斗平??h三等縣長的故事。據(jù)

    我估計,真實性已不可考,恐怕傳奇成分更多點。母親文筆老道而不失幽默,種

    種畫卷浮于眼前,繪聲繪影,惟妙惟肖,我甚至夸張地笑出聲來。

    「行了行了,吃飯了,」母親端上一盤涼拌黃瓜,皺皺眉:「瞧你那傻樣兒,

    不像那誰家的憨兵?」

    「憨兵咋了,憨兵不好?」我楞了一下。

    憨兵是以前村里的一個腦癱患者,打小綁在椅子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對年少的我們而言,此人最令人矚目的莫過于開襠褲里那條黑粗長的rou棍。他流

    著口水挺著jiba的模樣,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構(gòu)成了呆逼們關(guān)于成長的所有想

    象。

    「憨兵好,不愁吃不愁喝,還不愁媳婦兒?!垢赣H一搖一擺地打洗澡間出來,

    笑呵呵的。

    「瞎扯啥,」母親沒看父親,而是在沙發(fā)腿上踢了一腳:「趕緊洗手,喊你

    奶奶出來?!?/br>
    我立馬丟下報紙站了起來。父親從冰箱里拎了瓶啤酒,問我喝不喝。我搖搖

    頭,又點了點頭。進(jìn)廚房端飯時,我?guī)缀醪桓姨а劭茨赣H。

    「慢點兒,」她笑笑:「這么大個人了,端個飯你急啥?!?/br>
    憨兵和他媽的事兒我多少知道一點。也不能說「知道」,應(yīng)該說「聽說過」,

    這種事兒真真假假,多半是居心叵測的詬誶謠諑,雖然九九年秋天它一度在小范

    圍內(nèi)傳得沸沸揚揚又消失得悄無聲息。至今我記得從呆逼們嘴里聽到那個神秘兮

    兮的笑話時巨錘夯在心臟上的力度。

    飯間父親嫌涼拌苦瓜太苦,母親撇撇嘴說歷來大廚動嘴不動手。于是父親笑

    笑說下次讓他來。甚至,他討好地問母親:「今兒個沒去游泳?」游個屁啊,也

    就剛放假那會兒我跟母親去過兩三次——倒不是稀罕那鍋餃子湯,而是運營商搞

    活動,不去白不去。何況奶奶是反對母親去游泳的,父親也開玩笑(或許只是拍

    馬屁)說母親這身材不適合去公共游泳池。而哪怕去了,母親也頂多在淺水區(qū)泡

    泡,她聲稱自己怕水,「學(xué)了幾十年也沒學(xué)會」。應(yīng)景的是,就著啤酒,父親很

    快講起了剛結(jié)婚那會兒他帶母親到村北二道閘學(xué)游泳的事兒。當(dāng)然,老生常談,

    可以說耳朵都快聽出繭了。無非是,烏漆麻黑,母親白得像塊玉,「你說你這半

    夜三更來和白天來有啥區(qū)別」?這一說不要緊,倒勾起了奶奶的懷舊病。

    「以前多好啊,到處綠茵茵的,要山有山,要水有水,你看看現(xiàn)在?」她老

    長嘆口氣,給了我一肘。

    后來父親問母親喝酒不,她點點頭,直接抄走了我的杯子。就這一剎那,我

    發(fā)現(xiàn)她右手的粉色指甲脫了兩個。不光右手,左手指甲也是七零八落。父親竟然

    也發(fā)現(xiàn)了。倒完酒后,他說:「咦,你指甲咋壞了?」

    母親仰頭欲飲,嗯了一聲,眼眸大睜又旋即閉上。干完多半杯,她才抬抬手:

    「我啊,到底是個家庭主婦,要事在身,這玩意兒留不住?!?/br>
    奶奶表示贊同,但她不是面向母親而是面向我:「這啥指甲不方便,還不好

    看,花花綠綠的,鬼一樣。」

    當(dāng)然,母親的只是素色指甲。

    「家庭主婦咋了,」父親也悶了一杯:「我掏錢給你做?!?/br>
    「本來就不想做,經(jīng)不住勸才試了試,還把我往溝里帶?。俊鼓赣H看看父親,

    又看看我,臉頰上浮起一抹紅暈。

    ********************

    接連聒噪了半個月,奧運會總算來了。當(dāng)然,它不會讓你的生活變得更好,

    頂多給無聊的人們帶來一點無足輕重的消遣,從而在某種程度上達(dá)至一種暢快排

    汗的效果。有時候在法庭上大家都會情不自禁地分享一下奧運捷報,真讓人不知

    說點什么好。更為夸張的是,連煙鬼兒老黃都關(guān)心起國家的體育事業(yè)來。一次在

    廁所門口,我碰到了老黃,他邊拉褲鏈邊對我說了一句話。也許是語速太快,也

    許是含混不清,總之我沒聽懂。于是我請求老黃再重復(fù)一遍。他夾住煙,一字一

    頓地說:「我、們、拿、幾、枚、金、牌、啦?」如你所見,大家都著了魔啦。

    一如以往,隔兩天我都會往劇團(tuán)跑一趟,偶爾看演出,更多的則是在辦公室上網(wǎng)。

    跟家里的撥號比,這百兆光纖還真不是蓋的,下個片那速度颼颼的。這里有必要

    強(qiáng)調(diào)一下,這個「片」都是正常電影,

    下毛片我還沒那個膽,撐死翻翻黃色網(wǎng)頁

    罷了。電腦呢,平常也是閑著,劇團(tuán)里來人也就聊聊QQ打打紙牌。這陸宏峰倒成

    了常客,好幾次我見他在這兒打,聚精會神得哈喇子都要掉到鍵盤上。

    我說挺會玩兒啊,他紅了臉:「幫同學(xué)練級,隨便耍耍?!?/br>
    記得杜麗奪冠那天,我到母親辦公室時,電腦開著,空無一人。屏保是那個

    珊瑚礁和魚,一個泡泡不斷地放大,看起來非常愚蠢。剛想叫聲媽,陸宏峰從臥

    室走了出來。這有點讓人驚訝,于是我問他干啥去了?!复筇?,急,真憋不住了?!?/br>
    他撓撓頭,挪挪腳,臉漲得通紅——也有可能是太黑。我這才發(fā)現(xiàn),這位小表弟

    的色號和陸永平已相差無幾。

    到二職高練車時,我會盡量拉上王偉超,咱也算勞逸結(jié)合了一把。只要合理

    安排,也能兩不誤,再者胖子確實需要動動了。不過這逼不光是肥,也壯,打起

    球來效果驚人——活生生一輛人rou坦克。每次打完球,王偉超都會邀請我吃燒烤,

    我確實想去,但也不能回回去,畢竟大家都囊中羞澀。他剛買了輛摩托車,因為

    「賭場失意,不能全賠光了」。就這一陣,王偉超到過家里兩次,有次母親恰好

    在,就留他吃飯。如你所料,雖然身寬體胖不同于往昔,死皮賴臉的功夫倒是一

    點沒變——這貨果然留了下來,一個勁地夸張老師做的菜好吃,說什么張老師還

    是這么年輕,真是嚇?biāo)惶?。還有陳瑤,王偉超問我咋不帶回來讓哥們兒見見。

    我能說什么呢,我告訴他人去澳洲了。

    「澳大利亞啊,現(xiàn)在冷啊?!雇鮽コf。

    是的,陳瑤也這么說。我們視頻過兩次,陳瑤說墨爾本那個冷啊,「真想家」。

    我說那你還不回來啊。這時陳若男就蹦了出來,嚷著跟我聊天,很歡樂,我卻沒

    由來地感到一絲煩躁?!缚鞂懩阕鳂I(yè)去,」我告訴她:「小屁孩。」而陳瑤說這

    兩天就能回來。

    王偉超的女朋友又瘦又高,完全不符合呆逼們的描述。這起碼證明了一點:

    他不但找到了屄毛,而且找到過不止一根。遺憾的是,這根屄毛嘴太碎,花樣又

    多,一會兒KTV吧,一會兒哪哪的溜冰場周年慶,搞得人擼個串都要一驚一乍。

    于是王偉超擺擺手,把她打發(fā)走了。臨走,姑娘指著男友的鼻子說:「你等著。」

    后者抖抖奶子,吐了個煙圈兒:「好的,我等著。」捧場似地,呆逼們仰天大笑,

    一時周遭側(cè)目紛紛。

    依舊是夏日啤酒花園,依舊是燒烤,只是沒了散著尸臭的槐花,多了股揮之

    不去的黏稠和燥熱。一杯扎啤下肚,不知誰扯起話頭,問前段時間特鋼社區(qū)籃球

    賽的獎品是啥。

    「人均就那幾千塊錢吧,你以為啥,獎你套房?」王偉超咂咂嘴:「MVP還

    行,獎了輛現(xiàn)代?!?/br>
    「可以啊,鋼廠就是土豪,出手就十來萬?!勾舯苽兤G羨不已。

    「你知道MVP誰不?」王偉超彈彈煙灰,沖我揚揚臉:「那天嚴(yán)林就見了?!?/br>
    比賽是看了,但要說哪個技藝超群乃至讓人印象深刻,我還真沒頭緒。所以

    我攤了攤手。

    「就那胖子,上場五分鐘,滿場胡掄,」王偉超手舞足蹈:「真想把屄臉給

    他扇腫。」

    「我cao。」我只能這么說。

    「張行建的侄子這逼,知道這比賽到底干啥了吧?」

    如你所料,大伙兒一面哈哈大笑,一面義憤填膺。有呆逼甚至揚言要「一把

    火給這jiba宏達(dá)燒嘍」。另一個呆逼不敢茍同,他友情提醒前者說:「人陳鐵蛋

    兒就黑社會出身,還怕你這個假黑社會?」

    「他不倒賣鋼材嗎?黑個jiba?!?/br>
    「倒?fàn)敳痪褪呛谏鐣?,那年頭別說往廣東、海南,鋼廠的貨你出出平海試

    試?」

    「倒賣鋼材不假,建業(yè)真正發(fā)達(dá)是九三年承包了水電站工程,后來才進(jìn)了鋼

    廠,這也沒幾年。據(jù)我爹說,當(dāng)年這逼直接調(diào)任副廠長,把一幫老家伙氣得要死

    要活,找市里告省里,蛋用沒有?!雇鮽コw棺定論,洗牌的手有條不紊:「其

    實啊,建業(yè)文革沒少吃苦,當(dāng)兵也晚,復(fù)員后還在法院耗了兩年,說到底還是人

    膽大心細(xì),有關(guān)系的多了,也沒見誰敢倒賣鋼材啊。」

    「膽兒大的嚴(yán)打都給干死了?!刮铱偹悴辶司渥臁榱俗屪约旱脑捖犉饋砀?/br>
    有分量,我即興打了倆嗝兒。

    大家紛紛表示贊同,有呆逼甚至講起了他七大姑八大姨的鄰居的小舅子的故

    事——因偷看女人洗澡腦后挨了一槍子兒。攜著這個悲催青年的亡靈,他問:

    「你們說嚴(yán)打和打黑哪個更牛逼?」

    「嚴(yán)打吧?!?/br>
    「嚴(yán)打?嚴(yán)打你能打個酒店出來?」呆逼甩甩頭。毫無疑問,他指的是一旁

    的宏達(dá)大酒店,后者毫不吝嗇地把各種光芒灑到我們臉上,令人倍感榮幸。

    「這酒店01年才建好不好?」

    「老商業(yè)街那個吧,」王偉超說:「前身是啥二利酒店,當(dāng)年挺牛逼的,平

    海唯一的上星酒店?!?/br>
    「那必須牛逼??!二利餐飲,二利夜總會,哪個不牛逼?二利可不是省油的

    燈,北街那幫回民跩吧,砸了二利的鹵rou店,第二天,直接武警特警護(hù)送,沿街

    賣rou!不服氣?警棍手銬伺候!你不是跩嘛,沖擊派出所嘛,咋不見你跩啦?」

    「靠,二利再牛,碰到陳建生他也服軟了呀。」

    「不服也得服啊,他也就是個金主,后臺都要倒,他還蹦跶個屁。」王偉超

    撇撇嘴:「來來來,接牌。」

    「聽說當(dāng)時開槍了都?」

    「啥開槍?」

    「抓那個鄭啥,那個啥副市長那會兒啊,聽我哥說,康XX動關(guān)系調(diào)部隊過來,

    直接包抄了市政府大樓?!?/br>
    「靠,哪有那么夸張,啥情況吧,鄭學(xué)農(nóng)在酒店正爽著呢,被陳建生親信查

    了房,假裝不認(rèn)識,硬給拷了起來。你媽屄啊,白天領(lǐng)導(dǎo)前領(lǐng)導(dǎo)后的,晚上就不

    認(rèn)識了?這一逮就是一窩,光政法系統(tǒng)都好幾個,還他媽現(xiàn)場直播,直接上了省

    衛(wèi)視晚間新聞,太他媽狠了!」

    「不會吧,新聞敢播?」

    「咋不敢?都是康XX的關(guān)系,你以為他陳建生吃了豹子膽,整這么一出出來?」

    「那也不可能,影響太惡劣?!?/br>
    「給你說吧,那天睡得晚,我是親眼所見!那些女的屄都露了出來,害我擼

    了好幾管!」

    「你是夢到你媽屄了吧,我cao!」

    「靠!」

    王偉超讓我出牌,于是我就出牌。在此之前,我抬頭望了眼光怪陸離的宏達(dá)

    大酒店。似乎有風(fēng),但每一絲波紋里都爬滿了黏稠和燥熱。我抹抹汗,忍不住嘆

    了口氣。老實說,他們的話讓我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場黑幫電影里,而且是最庸俗

    那類。

    就這次燒烤的第二天,我和王偉超跑籃球城打了一場球。回來路過老商業(yè)街

    路口時,我決定到劇團(tuán)辦公室沖個涼。當(dāng)時有個四五點,母親辦公室沒人,對過

    的會議室播著奧運會游泳比賽,有點過于喧囂。沐浴著水簾,我突然就想擼個管,

    當(dāng)然,憑借著堅強(qiáng)的意志力,邪念被成功地拋諸腦后。然而洗完澡我才發(fā)現(xiàn)沒有

    浴巾。不光沒有浴巾,連條擦頭毛巾也沒有。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惱火地打浴室

    沖出來,在母親臥室搜尋了一通,結(jié)果——依舊一無所獲。別無選擇,我拉開了

    衣柜。

    得承認(rèn),當(dāng)混著樟腦味的馨香撲面而來時,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讓我的

    心怦怦直跳。柜子很空曠,都是些夏裝,兩條連身裙,一件白襯衫,一身西服套

    裙,兩條rou色絲襪,下層碼了幾個豆腐塊,褲子、短袖、半身裙以及一摞白毛巾。

    抓條毛巾擦完頭,剛想關(guān)上柜門,我的目光卻不可抑制地溜到了底層抽屜上。側(cè)

    耳傾聽,只有模糊的比賽解說聲,于是我就拉開了抽屜。如你所料,是母親的內(nèi)

    衣,多是白色和粉色,偶有一條紅色和黑色。那條黑色罩杯略小,鏤空蕾絲花邊

    兒,我攥到手里瞅了好幾眼,像真能瞧出來什么似的。此外還有兩條未開封的絲

    襪,rou色和黑色,看包裝應(yīng)該是褲襪吧。

    是時候撤了,我抖抖rou毛上的水珠,把絲襪按原路放好。正要關(guān)上抽屜,一

    個黃褐色的紙袋猛然躍入眼簾。是的,它一直躺在那兒,但顏色和抽屜內(nèi)部過于

    接近,以至于我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此刻,透過那些柔軟物什,它放出幽幽而

    厚實的光,讓我的眼皮沒由來地跳了一下。接連摩挲幾個來回,我才告訴自己它

    確實是個紙袋,事實上連商標(biāo)都一清二楚——ZINI,也就是呆逼們所說的某國性

    文化領(lǐng)軍品牌之一。毫無疑問,這是女性情趣用品的一種,在我的有限經(jīng)驗里,

    它只和毛片建立過聯(lián)系。

    略一猶豫,我把它拽了出來。確實是個紙袋,里面有一個盒子,是粉紅色。

    紙袋底部還有兩條咖啡色的絲帶,沒錯的話,應(yīng)該是盒子的包裝帶。也就是說,

    它們已經(jīng)被拆開過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用客氣了。或許是盒子太過光滑,我

    的手有點發(fā)抖,試了好幾次才摳起了蓋子。然后,一抹rou色在眼前綻放開來,如

    此直接而不留情面。那些仿真脈絡(luò),青筋暴突,在昏暗的煙霧繚繞中,在無數(shù)次

    的夢里,緊貼肥碩屁股,模糊而隱晦,現(xiàn)在卻陡然清晰起來,爆烈得有點夸張。

    這是一條rou紅色的棍狀物,冷冰冰毫無生命氣息,卻恰如其分地粗長,讓人

    情不自禁地想起堅挺中快速運動

    的臀部。我搞不懂那是什么材質(zhì),也搞不懂這是

    好還是壞,我吸吸鼻子,仰身砸到了床上。會議室傳來一陣歡呼,高亢而尖利—

    —「真他媽牛逼!」有人說。

    ********************

    活著的陳建軍跟照片以及電視里的都不太一樣。至于哪不一樣,我偏又說不

    出來,或許是整個人都要蓬松一點吧——不光指rou體,也包括并不限于神態(tài)表情、

    言談舉止,甚至衣著打扮。和所有故作文雅或穩(wěn)重的中年男性一樣,他穿著白襯

    衫、黑西褲、鏤空皮涼鞋,唯一的區(qū)別是上衣沒有壓在褲子里。所以當(dāng)他走動起

    來,或者在周邊攝像人員的四下走動中,衣角就會情不自禁地飛舞而起,如果放

    到特寫鏡頭里,毫無疑問會帶給觀眾一種白衣飄飄的感覺。這就是平海老話所說

    的「仙氣」。他很白,不同于陳晨那種陰郁潮濕,這當(dāng)?shù)姆褐嗽碌墓鉂桑?/br>
    怕邊邊角角的皺紋一覽無余——特別是法令紋,總是生動得夸張。講話時,陳建

    軍的下巴會向右上方小幅度地?fù)P起,然后攤攤手說「對不對」,這顯然是在講臺

    上養(yǎng)成的習(xí)慣。

    但我得實話實說,這種講課風(fēng)格有點浮夸。是的,在我的字典里,「浮夸」

    基本可以和「蓬松」劃上等號。每當(dāng)他的薄嘴唇在緊閉和微笑乃至大笑間快速轉(zhuǎn)

    換時,那嘴角肌rou在燈光下迸發(fā)出的力度總讓我想到這個詞。沒準(zhǔn)兒這是一種偏

    見,然而——毫無辦法。

    八月二十二號是乞巧節(jié),三年前的今天,鳳舞劇團(tuán)在紅星劇場首次登臺亮相。

    記得那是戲曲協(xié)會搞的一個曲藝大聯(lián)歡,整個平海乃至周邊縣市的劇團(tuán)都聞風(fēng)而

    來,最后鳳舞劇團(tuán)以選段「報花名」和「洞房」拔得頭籌。雖說娛樂

    第一、比賽第二,但鳳舞劇團(tuán)確實一鳴驚人,不枉母親「評劇藝術(shù)團(tuán)」的自我定

    位??上М?dāng)時我正在高三教室里埋頭苦解冪函數(shù),沒能見證這個歷史性時刻。

    今年同樣是在紅星劇場,為慶祝首演三周年,劇團(tuán)決定連演三天《花為媒新

    編》。萬萬沒想到的是,我會在這樣一個場合見到陳建軍。

    當(dāng)然,責(zé)任在我,顯而易見,入場安檢和舞臺正下方始終空著的二十來個座

    位早早就預(yù)示了什么。陳建軍一干人等大概是午后一點十分入的場,像電視里演

    的那樣,悄無聲息,卻依舊贏得了廣大人民群眾發(fā)自肺腑的掌聲。之后,舞臺上

    老生打扮的鄭向東抖抖水袖,用洪亮的張嶺普通話叫道:「歡迎陳書記蒞臨指導(dǎo)

    工作!」于是,我,有幸和陳書記一起,再次被誠摯的掌聲所包圍。牛秀琴也在

    干部隊伍中,一身大紅中長套裙,她的掌聲和笑容一樣,熱烈而夸張,就像劇場

    里的張燈結(jié)彩。

    整個演出過程,我的目光總會時不時地瞟向我們的干部隊伍,就像那里著了

    一團(tuán)火。然而和絕大多數(shù)觀眾一樣,這些人并無特殊之處——該安靜時安靜,該

    鼓掌時鼓掌,該大笑時大笑,也會開小差、低聲交談,包括玩手機(jī)。母親就低頭

    摳了好幾次手機(jī),有那么一剎那,我甚至想給她發(fā)條短信。當(dāng)然,這個念頭很快

    就被潮涌般的羞愧所吞沒。陳建軍的脊梁始終挺得筆直,中場休息時短暫出去過

    一次(并沒有去后臺),沿途還要神經(jīng)病似地給周圍觀眾打招呼。

    母親顯然看到了我,她的眼睛甚至眨了眨,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演出結(jié)束后,果然——按部就班,文體局黨組書記、戲曲協(xié)會副會長陳建軍

    慰問了全體演員,并為鳳舞劇團(tuán)獻(xiàn)上花籃,祝賀她三周歲生日快樂。陳建軍肯定

    了鳳舞劇團(tuán)在評劇文化傳承和創(chuàng)新上所做的貢獻(xiàn),對即將開始招生的鳳舞藝術(shù)學(xué)

    校表達(dá)了關(guān)切和贊許,他還幽默地表示:「如果我的孩子是適齡學(xué)童,我也會把

    他送去(藝術(shù)學(xué)校)學(xué)兩天,不敢說習(xí)得什么技藝吧,起碼受點傳統(tǒng)文化的熏陶

    總不會錯?!埂咐献孀诘臇|西,」陳書記自信地說:「不會錯!」他是否一字不

    差地說了這些話,我不清楚,至少當(dāng)晚新聞里畫外音是這么說的。在人墻的隔離

    下,遠(yuǎn)遠(yuǎn)地,我看見他和劇團(tuán)成員們一一握手,包括母親。值得一提的是,這廝

    又唱了選段,什么「烈日高懸萬重山,口干舌燥心似油煎」,奶奶

    很喜歡,父親則嗤之以鼻。電視臺也采訪了母親,她面對鏡頭說:「相信劇團(tuán)會

    越來越好,也祝大家越來越好!」說不好為什么,我卻有點高興不起來。

    當(dāng)天演出結(jié)束時大概四點半,等采訪結(jié)束、觀眾退場、收拾妥當(dāng)已近六點。

    全劇團(tuán)三四十號人踩著火辣依舊的夕陽到老商業(yè)街的蘭亭居吃飯。大伙兒都很高

    興,以至于透過樹冠的陽光紅得像抹水彩畫。

    張鳳棠收到兩束花,笑得合不攏嘴,小調(diào)哼了一路。她問我啥時候開學(xué),我

    說就這兩天吧,她說是不是呆家里更舒服,這不廢話嘛,于是我笑了笑。「咦,」

    像是突然想起來,張鳳棠問:「你們學(xué)校離你jiejie那兒近不近?」

    「哪兒?文化局?差不多吧?!故聦嵣掀疥栁幕衷谀膬?,我根本一無所知。

    「那你們姐弟倆可要多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這出門在外的,是不是?」

    我當(dāng)然點頭如搗蒜。張鳳棠便把表姐的手機(jī)號給了我,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

    劇團(tuán)訂了蘭亭居最大的包間,攏共擺了五桌。在二樓走廊里,看著琳瑯滿目的水

    晶燈,我親姨感慨說以前她在附近開賓館的時候這飯店也是一堆破爛,現(xiàn)在搞得,

    真是像模像樣。然后她搗了搗我,小聲說:「你媽啊,也是大老板了,瞅瞅,多

    有面子?!?/br>
    我不明白吃個飯有啥面子,于是我說:「吃個飯有啥面子?」

    「吃個飯?」張鳳棠笑得神秘兮兮的,目光在周遭快速游弋后又回到我身上:

    「這文體局局長都來捧場還不夠有面子?。窟€想咋地?」這么說著,她又搗了搗

    我。我想反駁兩句,卻發(fā)現(xiàn)根本無話可說。瞬間,一種黏稠的情緒縈繞心頭,直

    到在飯桌旁坐下都沒能散去。

    劇團(tuán)有點陰盛陽衰,男的湊了個一桌半,其余全是女同志。遠(yuǎn)遠(yuǎn)地,母親舉

    杯祝酒,說這一年又一年大家辛苦了,但,恐怕還得繼續(xù)辛苦,未來永遠(yuǎn)在明朝。

    說完她一飲而盡,碎花方領(lǐng)上的脖頸白得耀眼。有琴師搗蛋說,這一周年是一杯,

    去年就不說了,三周年咋也得三杯吧?男同志們立馬開始起哄,女義士迅速反擊,

    說你個大男人算得還挺滿,娘們兒樣!一片哄笑中,母親再次起身,輕斟滿飲又

    是兩杯。她倒扣瓷尊晃了晃,泛著紅暈的目光直掃而來:「該你們了!」

    這瀘州老窖特曲五十二度,老實說,我真替母親擔(dān)心。然而她是喜悅的,如

    同鄭向東起身講話時大家的歡聲笑語,周遭的一切都是喜悅的。小鄭自然又感謝

    了文體局,他說希望同志們在文體局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懷下來年再創(chuàng)佳績,把我們的評劇

    事業(yè)發(fā)揚光大。他這種話語系統(tǒng)還停留在前三十年,刻板得比姥爺還要蒼老,但

    在節(jié)日的氛圍里卻總能平添幾分喜慶。當(dāng)然,鄭向東也會說人話,這酒勁一上來,

    滿嘴的生殖器夾雜在「同志」間撂得滿桌都是。他給母親說要把父親叫過來,

    「得他媽跟和平老弟好好喝幾杯」。母親說父親沒空,「你也少喝點」。

    「這好日子,為啥不把和平老弟叫過來,嫌他給你丟人?!」這廝弓著背,

    臉像片紅尿布,任人如何拉拽就是不坐下。

    母親垂著頭,好半會兒笑笑說:「你叫你叫?!?/br>
    說不好為什么,那笑容蒼白得讓我心里猛地一疼。于是我一把給鄭向東扯到

    了座位上。他看看我,打了個嗝兒,沒說話。鴨包魚上來時,沒夾兩筷子,小鄭

    掏出手機(jī),說不管咋地,「非要跟和平老弟喝他媽兩杯」。仰著臉亂摳一氣后,

    他轉(zhuǎn)過身來,請求我?guī)退笓芡ê推嚼系艿碾娫挕?。母親在百花叢中給大家分發(fā)

    饅頭。

    鄭向東難纏得像只蒼蠅,我只好盡了舉手之勞。父親說正忙來不了,小鄭說

    你個jiba你來不來,推脫幾次后父親說一會兒到。如你所料,「一會兒」就是

    「永遠(yuǎn)不會」的意思。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鄭向東卻毫無失落之意,顯然,他

    也清楚父親不會來。輾轉(zhuǎn)一圈后,他把目標(biāo)放到了我身上。我說我不會劃拳,他

    說那就干喝,「老哥哥還怕你」。兩杯下來,他就滑到了椅子上,一個勁地哼哼

    哼。我問他要不要緊,他一把拽住我的手,唧唧歪歪也不知道說些啥。我問他還

    喝不喝了。

    「喝!咋不喝?」他一下睜開了眼:「老哥哥今兒個高興,劇團(tuán)越來越好,

    我高興哇!」

    「你媽啊,」他捏著我的手:「厲害!我也沒給團(tuán)里做啥貢獻(xiàn),這大方向上

    啊,都是你媽在cao勞,你說厲害不厲害!我這個妹子,厲害!」鄭向東伸了個大

    拇指,如同定格成了一尊塑像。二十秒后,塑像崩塌。鄭向東從座位上爬起,二

    話沒說,踉踉蹌蹌地奔了出去。

    母親沖我招招手,問我喝了沒。我當(dāng)然說沒。她指了指外面,讓我看著點。

    我望了望周遭尚在震天吼的諸位,只好站起身來。

    鄭向東吐了許久,我也給他捶了許久。具體過程就不描述了,畢竟其間充斥

    著一種令人憂傷的味道。趴洗手池前抹了把臉后,鄭向東又踉踉蹌蹌地走出了衛(wèi)

    生間。我不遠(yuǎn)不近地跟了上去。不想他老沒進(jìn)包廂,而是在樓道口一屁股坐了下

    來。我問他坐這兒干啥,回去吧。他也不答話,在口袋里亂摸一通后仰臉管我要

    煙。「都忘了,」他笑著說:「我這戒煙都七八年了?!刮艺娌恢撜f點什么好。

    抽上一口后,他說:「你也抽?!褂谑俏铱恐鴺翘莘鍪忠颤c上了一根。

    「我啊,今兒個高興,你知道吧?」他又來了。

    我點了點頭。

    「這些年,82年,04年,二十——二十二年,都干了點啥,啥也沒干!」鄭

    向東抖著腿,鑰匙鏈叮當(dāng)作響:「在市歌舞團(tuán),唱戲的就是個屁,年年領(lǐng)補(bǔ)貼,

    就戲曲組發(fā)得最少!這顛來倒去也就那幾個戲,誰演誰不演,誰主角兒誰配角兒,

    領(lǐng)導(dǎo)說的算,領(lǐng)導(dǎo)在哪兒呢,老槐樹底下搓麻將呢!噴個煙跳個舞他懂,讓他說

    五個評劇名角兒出來,你看看他能說全不?」

    我感到很有意思,這人模狗樣的小鄭還是個老憤青呢。

    「你姥爺當(dāng)年咋去地方劇團(tuán)了,憋屈哇!」鄭向東直拍大腿,連煙灰都抖了

    下來:「他啊,資歷到了,無所謂,我不行啊,我還得混!后來呢,把歌舞團(tuán)都

    混倒閉了,好歹這資歷也到了,進(jìn)了文化館。這文化館是干啥的?喝茶,看報,

    有檢查就打掃打掃衛(wèi)生,徹底跟這評劇不沾邊兒嘍。也就逢年過節(jié),這五一了,

    元旦了,搞個晚會,我們上去咿咿呀呀唱兩句,啥jiba玩意兒都!」

    說實話,這些東西我一點都不愛聽。這么一個大老爺們兒給你訴苦,夠折磨

    人的,所以我丟掉煙頭說:「走吧?」

    鄭向東卻不樂意,他又管我要煙,我只好俯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給他老點上。

    「你媽啊,搞這個評劇藝術(shù)團(tuán),跟我真是一拍即合,這定位太準(zhǔn)了!你放眼

    全國,有能力搞新劇的評劇院才幾家,別說劇團(tuán)了,絕無僅有可以說!這劇團(tuán)一

    搞啊,還真是把我們這些人——我,老何,老郭,還有那誰——還真是把我們給

    解放了。想想啊,要是早搞幾年,那該多好,咱們現(xiàn)在指不定啥樣呢,大好時光

    給荒廢了呀?!?/br>
    母親從包廂出來,在走廊里張望一通不見人,就踱到了衛(wèi)生間門口。我隱隱

    聽見她叫了一聲林林。

    剛想應(yīng)一聲,地上坐著這位嘆口氣,又開腔了:「你那個啥老姨,呃,牛秀

    琴,別看現(xiàn)在牛氣得很,當(dāng)年啊,在市歌舞團(tuán),她也就是個會計,老紅星劇場的

    會計,高中不知道畢業(yè)了沒,給她哥哥找關(guān)系硬塞了進(jìn)來。那時嘴甜啊,又是叔

    又是哥的,結(jié)果轉(zhuǎn)眼兒人家給調(diào)到了營業(yè)部當(dāng)經(jīng)理,再一轉(zhuǎn)眼兒一拍屁股進(jìn)了文

    化館,等俺們回過神來,人家已經(jīng)去了文化局。我們排戲,領(lǐng)導(dǎo)來視察,抬眼一

    看,這不當(dāng)年流鼻涕的小牛么,也不叔了也不哥了,牛氣得很!」

    這話聽得我一愣一愣的,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又回了包間。她上身碎花短褂,

    下身黑邊百褶裙,在走廊里翩翩而過,像只采花的蝴蝶。

    「你說你有啥本事兒啊,不就是個女的么,」鄭向東背靠墻垂著腦袋,聲音

    越來越低:「那檔子事兒誰不知道?」

    這些話于我而言真假難辨,更重要的是我壓根不知該說點什么好,只能假裝

    沒聽見。服務(wù)員打此經(jīng)過,白了我們一眼。我趕緊給人讓道,地上這位則視而不

    見。

    「自然,我也沒啥本事兒,也就工工小生,沒關(guān)系,沒后臺,沒錢,也做不

    了啥大貢獻(xiàn)。我能帶給劇團(tuán)的,除了幾十年的排戲經(jīng)驗也沒別的了。這需要錢的

    時候,需要審批的時候,需要演出證的時候,咱都幫不上啥忙,頂多四處托人找

    找門路。我這妹子是一個人在撐啊,真的很辛苦,很辛苦啊?!灌嵪驏|連連嘆氣,

    興許是卡了一口痰,他的聲音沙啞而緊繃,像一個瀕死之人在拼命掙破套在頭上

    的塑料袋。毫無防備,我猛然一個激靈,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你媽很辛苦啊,你知不知道?」他連連搖頭,喃喃自語,像是陷入了一種

    魔怔。

    燈光亮如白晝,不知天是否黑了下來?情不自禁,我又摸上了一根煙。

    「這政府啥都要管,啥都要批準(zhǔn),沒有那張紙啊,」他抬頭瞅瞅我,揮了揮

    胳膊,一截?zé)熁译S之散落:「你啥也干不了,這社會就這樣,想干點事兒你得學(xué)

    會妥協(xié),老實人啊,啥都干不了,慢慢你就知道了?!刮也幻靼姿裁匆馑?,更

    不明白什么時候話題從他轉(zhuǎn)移到了我身上,我甚至想扇他一巴掌。

    這種突兀感讓人渾身不自在,我想是時候回去了。鄭向東卻沒有任何起身的

    打算。他焗了油的頭發(fā)一如既往地黑,眉毛上卻露出星星點點的白色。他猛抽口

    煙,然后打了個嗝兒,于是煙霧從口腔和鼻孔中同時溢出。樓下大廳人聲鼎沸,

    樓上包廂吆五喝六,中央空調(diào)制造著沁涼的冷氣,周遭卻無處不在地透著一股餿

    掉的咸魚味。我突然就覺得這個暑假過于漫長了。正是此時,母親躥了出來。

    「你倆跑這兒干啥?」她看看我,又瞅瞅小鄭,目光再回到我身上時說:

    「誰讓你又抽煙的?」

    ********************

    八月二十四號這天,牛秀琴竟然到家里來了。當(dāng)時奶奶在陽臺口納鞋底,我

    臥在客廳沙發(fā)上看男籃和塞黑的比賽錄像。之所以看錄像,當(dāng)然是因為錯過了昨

    晚的比賽。之所以錯過昨晚的比賽,當(dāng)然是因為早早就放棄了中國隊。自從男籃

    以大比分輸給西班牙后,自從姚明在新聞發(fā)布會上宣稱失去希望乃至要退隊后,

    任何一個明智的人都會作出這么一個選擇。然而昨晚上這幫逼竟以一分險勝塞黑,

    從而挺進(jìn)了八強(qiáng),難免讓人有點小期待。

    門鈴響時第三節(jié)剛結(jié)束,奶奶說開門,于是我就去開門。接著牛秀琴便出現(xiàn)

    在視野中,她一手拎著一個塑料袋,里面各塞了一個南瓜。這實在讓人大吃一驚。

    當(dāng)然,她也很驚訝,至少表現(xiàn)得很驚訝,因為當(dāng)頭她就叫道:「你在家也不早說,

    還以為你開學(xué)了,害我提這么倆玩意兒跑這么老遠(yuǎn),想累死老姨??!」

    對牛秀琴的到來,奶奶自然喜出望外。她老吩咐我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開空調(diào)

    切西瓜,只怕虧待了這個金貴的表妹。

    牛秀琴嘴上客氣,實則非常享受這份殷勤,我猜是的。關(guān)于南瓜,她說老家

    一個堂兄種了不少,「其實也不是種的,就是自己冒出來的,一夜之間就爬滿了

    整個山墻,你說靈性不靈性」。對于靈性的南瓜,奶奶當(dāng)然更是喜出望外。她列

    舉出家里人的種種病痛,包括母親前段時間來痔瘡,以期通過自己的坦誠來獲得

    靈性的護(hù)佑。恕我直言,這種情緒當(dāng)然是不健康的。關(guān)于老家的堂兄,奶奶問是

    不是XXX,牛秀琴說你咋知道,奶奶便開始講小時候如何如何,搞得牛秀琴笑得

    前仰后合,實在有點夸張。

    比賽很快就結(jié)束了,不是中國隊表現(xiàn)得多好,而是塞黑表現(xiàn)得太差。不過姚

    明和李楠確實是大功臣,浴血奮戰(zhàn),可圈可點。我瞎換了幾個臺,往陽臺方向瞟

    了幾眼,又零星地感受了下她們的口水,最后起身進(jìn)了書房。沒一會兒牛秀琴就

    進(jìn)來了,問我在干啥。我說準(zhǔn)備看電影。事實上我有些心不在焉,還沒想好要干

    啥。

    「啥電影啊,讓老姨瞅瞅看過沒?」她湊過來,雙手撐膝,披散著的大波浪

    卷兒撫上了我的臉頰。我只好隨便打開了一部電影。,王志文演

    的,一部大垃圾片,可憐我看完沒來得及刪。顯示器旁支了個母親的相框,牛秀

    琴就拿起瞧了好一會兒。照片攝于九五年威海銀灘,母親一身大紅色的連體泳衣,

    外面又裹了件白襯衫,脖子上還套了個游泳圈,濕漉漉的頭發(fā)披散在肩頭,明媚

    而俏皮。

    「恐怖片兒吧這個,好看不?」牛秀琴放下相框,離我更近了,香水和發(fā)絲

    讓人想打噴嚏。不等我答話,她便擠擠我:「讓老姨也坐坐啊?!惯@么說著,那

    肥碩的屁股就占去了多半邊椅面,搞得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牛秀琴的大腿很有彈

    性,包裹在一字裙里就顯得更有彈性了。她雙臂抱胸,于是我的余光里總有一抹

    雪白。

    奶奶還在客廳,可惜聽不到任何聲音。廖凡一驚一乍的,娘們兒一樣。牛秀

    琴問我這人是不是演喬峰那個,我說不是。她呃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像是被電

    影攝去了魂魄。也不知過了多久,奶奶推開門,說她要出去買點上供用的東西,

    讓牛秀琴別走,中午留下來吃飯。后者也沒表示她是否要留下來,只是提醒奶奶

    注意安全,并把她老送到了門口。再回來時,她繼續(xù)挨著我坐了下來,也沒說啥。

    我呢,只剩挺直脊梁的份了。張耀揚死的時候,她拍拍我的腿:「這算啥恐怖片

    兒?」我沒吭聲,她便在我腿上捶了兩下,說:「你媽還真是漂亮?!刮艺f啥,

    她指了指照片。雖然有點小高興,我依舊沒說話。牛秀琴卻笑了笑,問我有片兒

    沒。

    「啥片兒?」

    「你說啥,裝吧就?!?/br>
    我覺得這一切有點夸張了。

    牛秀琴則繼續(xù)捶著我的腿:「你們年輕人還不是最熟悉那套了?!?/br>
    我不知道說點什么好,只好笑了笑,說:「我在平陽見過你的車了,在迎賓

    路那

    個華聯(lián)。」

    「啥車?」

    「就那輛雅閣啊?!?/br>
    「那是單位的車,咋了?」她抿了抿嘴,咯咯咯的,抹胸包裹著的rufang在光

    影間此起彼伏。

    「就今年四月初,不是十一號就是十二號。」

    好一陣都沒人說話,以至于電視里的聲音變得聒噪難耐。但老天在上,那個

    滿臉血污地慘白女尸從洞開的電梯天窗口垂了下來。

    「咋,沒了?」牛秀琴笑笑。

    「當(dāng)時女的就穿條淺黃色裙子,跟一男的一塊兒,在華聯(lián)五樓?!刮乙詾樽?/br>
    己會結(jié)巴,事實上并沒有。但這些詞句像被凍住了一般,速度越來越慢,也不知

    過了多久,我總算找到了說辭:「走得很近?!?/br>
    牛秀琴托著下巴,好半晌沒吭聲。我知道她在盯著我看。我只好移開了目光,

    咳嗽一聲,掃了牛秀琴一眼。她長嘆口氣,「咋了嘛?」她說。

    我不明白這話什么意思。

    「看到就看到了唄,咋了嘛?」她撩撩頭發(fā),甚至笑了笑。那頭烏黑的大波

    浪卷和上次見到時似乎略有不同,也許是因為盤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咋了」,于是就沒人說話。

    好一會兒,「虧你能憋這么久。」這么說著,牛秀琴嘆了口氣。接著,她猛

    然湊了過來,幾乎要貼上我的臉:「哎,老姨的事兒你知道多少?」

    這實在讓人猝不及防,我不由目瞪口呆。

    「你呀,爭點氣,好好念書,將來做了大官兒啊,你媽也享享福。」她站起

    身來,擺弄了一番母親的相框,甚至扭臉沖我笑了笑。

    「是陳晨?」此話突然就脫口而出,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老姨顯然一愣:「啥陳晨?」

    我不由挺直脊梁,沒有作聲。

    「呸,」牛秀琴飛快踱過來,臉上綻著一抹笑:「我是孩兒他干媽!」這么

    說著,她甩甩胳膊,于波濤洶涌中踢了我一腳。

    「不止吧?」我攤手笑了笑,卻又神使鬼差地蹦出這么一句。

    「說啥呢,再瞎扯老姨可饒不了你!」這么說著,她就撲了上來。

    我只好蜷起腿擋了一下:「在平陽大廈更衣間,我都聽見了。」情不自禁,

    瞬間那個淺黃色肥臀在我腦海里蕩起一波rou浪。我吸吸鼻子,只是覺得這一切有

    點夸張了。

    過了好一會,「是不是瞧不起老姨呀?覺得老姨下賤?」她這應(yīng)該是個笑的

    表情,卻死盯著我我,不依不饒。

    別無選擇,我惱怒地瞥了她一眼。

    「嘖嘖,這天兒,啊,真能把人熱死!」她掂起肋側(cè)的一角扇了扇,于是乳

    房的輪廓便清晰、模糊復(fù)而清晰,宛若一波不知疲倦的海浪。

    我張張嘴,卻只是咳嗽了一聲。

    「你媽照片放這兒,看片兒也不礙事兒?」這老姨貼近我的耳朵,與此同時

    攥住了我的褲襠——牛秀琴擼了兩下,說:「眉清目秀的,雞兒倒不小?!?/br>
    非常慚愧,我早就硬邦邦了。這突然的一握讓我禁不住顫抖了一下。

    至此,那只花花綠綠的手便再沒離開,雖然它的主人始終盯著顯示器,看到

    驚險處時還要一聲輕呼。這種感覺,老實說,讓人如坐針氈。后來她問奶奶出門

    帶鑰匙不,我說帶,她又問我媽漂亮還是想她漂亮,我當(dāng)然不知說點什么好。

    她便扭過身來,一屁股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我有潔癖!」我說,我大汗淋漓。

    我當(dāng)然沒說,因為我的手機(jī)就響了。是的,哪怕隔著一堵墻,哪怕鄭秀文在

    縱聲尖叫,它依舊振聾發(fā)聵。

    是老賀,她慢悠悠地問:「你實習(xí)報告寫得咋樣了?」

    ********************

    母親對王小波評價一般,笑稱大流氓。她說,也許他在針砭時弊上有突出貢

    獻(xiàn),但從求知層面上說過于消極,誤人不淺。

    我卻不以為然,大一有一陣我特迷王小波,可以說是幾乎覽遍了他留存于世

    的所有文字。甚至連他寫給李銀河的情書我都搜出來溫習(xí)了四五個晚上。是的,

    沒錯,他對象就是那位引發(fā)無數(shù)爭議——國內(nèi)首席從事性研究的女性學(xué)者。老實

    說,這倆傻逼倒是般配,王小波這貨描寫雄性生殖器很有一套,「小和尚」啦、

    「半截魚腸子」啦、「走在天上,yinjing倒掛下來」啦等等,五花八門,不一而足。

    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則是他在中寫王仙客的一匹馬:「guitou就像黑

    甲御林軍戴的頭盔,而睪丸比長安城里的老娼婦下垂的奶還要大」。

    雖然你把李闕如的guitou放大一千倍也未必及得上御林軍的頭盔,但它確實很

    黑,也算肥,蠢頭蠢腦的,像頂縮小了的翻檐帽。當(dāng)然,以上平淡無奇,真正致

    命,乃至讓我差點一口老血嘔在廁所里的

    是,guitou后的那截軟rou上突出了幾粒珠

    子。具體數(shù)目我說不好,因為只一眼我就靠一聲撇過了臉,那玩意兒令我情不自

    禁地想到了在網(wǎng)絡(luò)上流傳甚廣的蓮蓬乳。李闕如也靠了一聲,他抖抖老二,問咋

    了。

    「不咋,」我說:「挺時髦?!?/br>
    他就繼續(xù)抖著老二,又靠了一聲。在水管前洗手時,李闕如搗搗我:「你是

    不知道它的好處,真jiba土!」

    「Socheesy!」他聳了聳肩。我的回答是笑了笑。

    我拍拍他的肩膀,想說點什么,卻終究只是又笑了笑。記得前段時間有港媒

    傳謝霆鋒就入了珠,機(jī)場安檢時還會嘀嘀嘀,可見如那頭曾經(jīng)奔放的jiba毛,李

    闕如確實很前衛(wèi)。只是不知道王小波會如何形容這種前衛(wèi)的雄性生殖器。

    開學(xué)后,為了應(yīng)付即將到來的教學(xué)評估,整整十天我們都在學(xué)習(xí)如何弄虛作

    假和裝腔作勢??紤]到大家的生理形象和精神面貌,院里邊甚至臨時開設(shè)了禮儀

    指導(dǎo)和英語口語兩門課,以便我們能夠在朝氣蓬勃的同時出口成章,不至于拖了

    學(xué)校后腿。而據(jù)悉,新學(xué)期還會新增一門語文,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這類課都是

    大課,在階梯教室,整個年級一塊上,亂哄哄的,也挺熱鬧。更關(guān)鍵的是,每節(jié)

    課都會點名,逃課就意味著作死。這就造成一種結(jié)果,即024班的李闕如每天都

    要在我眼皮底下晃蕩,好幾次甚至坐在我的隔壁。沒有辦法,正常人都會選擇靠

    后坐,我很正常,除了入了珠的jiba,李闕如也還算正常吧。他那頭jiba毛又長

    了出來,如過去一樣瀟灑飄逸,可惜沒能搞成五顏六色,不知是老賀反對還是迫

    于教學(xué)評估的壓力抑或是這逼轉(zhuǎn)了性。李闕如的留學(xué)經(jīng)歷眾所周知,所以在英語

    口語課上,老師難免要資源有效利用。于是大家有幸見識了這逼靦腆的一面,結(jié)

    結(jié)巴巴,面紅耳赤,頻繁地揉鼻甩頭,像一只正在攢屎的蜣螂。勞動就要流汗,

    蜣螂也不例外。有一次我親眼目睹那洶涌的大汗?jié)L下白皙的臉頰,淌過粉嫩的脖

    頸,最后在肥厚的背上浸出一團(tuán)濕跡。天雖然熱,但也不至于如此夸張。當(dāng)然,

    緊張使然。幾次后,情況就好了許多,在培訓(xùn)的最后幾天他老甚至作為口語交談

    的典范來對口拙舌笨的我們進(jìn)行發(fā)音輔導(dǎo)。別樣的風(fēng)采!

    上學(xué)期的車輪大戰(zhàn)我僥幸得以通過,但對多數(shù)人來說那叫一個尸橫遍野慘不

    忍睹。李闕如呢,竟然只掛了兩科,還都是老賀給的。這風(fēng)采就更加別樣了。

    八月二十七號,劉翔奪冠的消息像火燒牛糞一樣在所有人間口口相誦。這種

    場面十分可怕,仿佛每個人都攥住了其他人的要害,以至于個個都呲牙咧嘴口不

    擇言。除了電視、網(wǎng)絡(luò)、廣播、條幅和各種場合突然爆發(fā)的歡呼聲,連cao場上都

    被蓋上了劉翔的戳。幾乎一夜之間,一群sao男sao女穿著sao氣的田徑褲衩,開始在

    跑道上大展身姿。是的,夏末的暑氣也拿他們毫無辦法。數(shù)次,我從旁路過,都

    會被那蒸騰而起的雞血晃得睜不開眼。某體育老師甚至告訴我,來年比賽會增設(shè)

    110米欄。他戲問,你要不要也練練?這不扯jiba淡嘛。

    我去cao場的目的,除了散步,只能是打球,雖然男籃在挺進(jìn)八強(qiáng)后又以大比

    分?jǐn)〗o立陶宛,雖然夢六不抵阿根廷繼九二年后首失奧運金牌。打球的伙計換上

    了一茬新面孔,當(dāng)然是那些胎毛未褪的大一新生,甭管技術(shù)如何,個個心比天高,

    真是讓人羨慕。

    大部分老熟人也還在,包括陳晨。以我每周打四五次球的頻率,至少能碰到

    他一次。這見面呢,也不能假裝不認(rèn)識,打個招呼還是應(yīng)該的。經(jīng)過一個暑假,

    這貨心靈上的傷痛大概得以痊愈,然而,十五號的打球風(fēng)格丁點兒沒變,較勁兒、

    刁鉆、獨,包括失誤時對隊友的苛責(zé)。老實說,有時候我真的好奇,有多少英雄

    豪杰能夠長期地忍受這種性格的人,如果后者沒有某些優(yōu)勢,比如顯赫的家庭出

    身的話。陳建軍的性格從表面上看應(yīng)該還行,周麗云更不用說,她甚至在我的實

    習(xí)報告上寫上了整整一頁的實習(xí)意見,其言辭懇切又不乏幽默,可謂諄諄教導(dǎo)循

    循善誘,還不忘確保你漂亮地交差。這就導(dǎo)致我錯誤地估計形勢,以至于有次在

    東cao場假山旁的籃球架下我告訴他我整個暑假都在平海法院實習(xí)。他或許哦了一

    聲,又或許沒有,事實上我只看到那薄嘴唇動了動?!该褚煌?,累死個人?!刮?/br>
    進(jìn)一步強(qiáng)調(diào)。陳晨的回應(yīng)是扭過臉,再沒說一句話。甚至之后的幾次,在球場上

    碰到,他連招呼都省了。

    當(dāng)然,以上只是我的猜測,沒準(zhǔn)兒是其他原因呢,比如他覺得我這個老鄉(xiāng)不

    值得打招呼了。

    奇怪的是,這新學(xué)期一來,另一個老鄉(xiāng)神龍見首不見尾。連李闕如都跟我們

    打過兩次球,李俊奇呢,他那骨骼清奇的身影大概只在綠茵場上出現(xiàn)過一次。

    教師節(jié)后一連三天都是所謂的校園文化藝術(shù)節(jié),由藝術(shù)學(xué)院主辦,庸俗不堪,

    但我等還是應(yīng)邀在東cao場的大舞臺上演了兩首羅大佑。要說例外,或許也有,比

    如李俊奇的畫作——當(dāng)然,只是以一個外行人的樸素審美來看。

    這老鄉(xiāng)的參展作品有五幅,三幅人物,兩幅風(fēng)景。風(fēng)景分別叫和

    ,前者確實是個小屋,應(yīng)該是在某個景區(qū),周邊云海彌漫,和屋頂纏繞

    在一起,以至于眼前的雜草顯得格外蒼翠蓬勃;后者倒不見海灘,只有半片破帆

    和幾縷晚霞——如果那確實是晚霞,而不是蚯蚓的話。人物呢,第一幅叫,

    充斥視野的是條豐腴的胳膊,鏡中的女人模糊而斑駁,只有頭發(fā)黑得清澈;第二

    幅叫,女人身著制服,地板光亮,幾乎能顯出人影,陽光卻呈條紋狀和

    波浪狀,扭曲得如同消融的糖漿;第三幅叫,是一個男性的側(cè)面,腦勺畫

    得很大,像個問號,喉結(jié)突出,后背鼓起一個駝峰。這幅我倒看懂了,雖然畫得

    有點夸張。綜上所述,即便說不出好在哪里,我還是覺得這幾幅堂而皇之地糊在

    零號樓大廳里的畫很牛逼。

    陳瑤也表示贊同,她指著那幅自畫像說,你這個老鄉(xiāng)厲害啊。

    這之后的一個晌午,我在校門口遇到了李俊奇。他兩手cao兜,像是在等什么

    人。我說好久不見啊,他就笑了。我說也不見你打球,他說俺就是踢球的命。我

    靠了一聲。他揉揉眼說最近一直在畫畫,忙得要死?!府嫷貌诲e?!刮艺f?!缚?,

    有眼光!」他笑嘻嘻地讓來一根軟中華。

    實習(xí)報告呢,老賀一直沒管我要。甚至在我主動交上去后,她也只是掃了幾

    眼,實在是欺人太甚。論文項目也是龜速進(jìn)展,直到教師節(jié)后才開了一次會。會

    議的主要精神就是告訴大家新學(xué)期開始了,快醒醒啊。

    這搜集資料呢,無外乎圖書館、資料館、檔案館,再加上規(guī)劃局、國土局、

    房管局。老賀并沒有申請行政公開,而是直接托關(guān)系讓幾個研究生去拷了些內(nèi)部

    材料,真不知說點什么好。倒是有一次,她提及母親,問你媽的藝術(shù)學(xué)校咋樣了。

    我說還行吧,籌備中。她說她問的就是師資,「藝術(shù)老師啥的找得差不多了吧」。

    這我可就說不好了。我只知道母親確實很忙,連晚報上的評劇專欄都兩周沒

    更了。前十期是一次性交稿,后來都是兩期一交,母親說宿舍樓工期可能趕不上,

    這學(xué)期能不能順利招生都未可知。但她還是邀請陳瑤國慶節(jié)來平海玩,她「可以

    全程作陪」。可惜我們要去迷笛,這是半年前就定好的。

    陳瑤貌似白了一點,我說神奇了,不會是雪染的吧,她美滋滋地表示天生麗

    質(zhì)難自棄,何況澳洲氣候養(yǎng)人。說起澳大利亞的特產(chǎn)呢,從陳瑤帶回來的禮物上

    可見一斑:磷蝦油和蜂蜜各三罐(給奶奶和母親)、茱莉蔻化妝品一套(給母親)、

    奔富葡萄酒兩瓶(給父親)、人字拖一雙。這個人字拖呢,顯然是送給我的,我

    也不想說啥了。

    九月二十八號是中秋節(jié),周三周四必修課只有一門行政法,于是我一咬牙便

    拎上上述的一干物事(除了人字拖)躥回了平海。真的挺佩服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