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jié)
那地方與羌人接壤,人煙稀少,環(huán)境險惡,樊伉前往汶山養(yǎng)馬在呂媭看來等同于流放。 她的兒子對漢室忠心耿耿,前不久還散盡家財為邊關將士籌措糧秣,這等功勞沒有獎勵不說,還將他流放至汶山,委實過份。 “我不是說了去養(yǎng)馬嗎?要說養(yǎng)馬隴西武威那邊更合適,可距離匈奴太近不安全,所以陛下才讓我去汶山,好歹距離阿翁的駐地較近,有什么事阿翁也能及時回援?!狈参克f,“阿母你就別擔心了,過幾年等我養(yǎng)出戰(zhàn)馬,一定挑一匹最漂亮跑得最快的給阿母當禮物。” “我又不領兵打仗,要戰(zhàn)馬做什么?”呂媭不高興,“我只想你好好地留在長安城,將來娶妻生子我和你阿翁也就放心了?!?/br> 但樊伉心意已決,絲毫不為所動。 “陛下和太后都已下旨,開春路面化凍,我就要帶著人前往汶山,阿母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若是一切順利,不出十年我就能回京了?!边@回樊伉沒有像以往那樣胡亂哄他阿母,反而仔細向她闡述此行的理由。 “阿母可還記得幾年前朝中有人曾向先皇上諫與匈奴和親之策么?” 當年劉敬獻計于先皇,欲以長公主與匈奴冒頓和親,以解漢室之危,樊伉于大殿之上辯得劉敬羞憤欲死,呂媭當然記得。 “劉敬不過就是個跳梁小丑,你又何必自降身份與他計較。”呂媭不以為然。 “我沒與他計較?!狈f,“可是因為我的緣故,和親之議到底沒成,匈奴每年照舊南下劫掠,周太尉如今還領兵駐守在雁門,雖然朝中諸公都明白,和親之策對我大漢而言百弊而無一利,但難保沒有幾個蠢人會責怪于我,認為如今漢室與匈奴爭戰(zhàn)不休的局面乃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若不做出點成績,日后漢軍與匈奴對陣,一旦漢軍有所敗績,恐有心人把這罪名栽在我頭上,令陛下和太后為難。” “呸!”呂媭怒道,“匈奴狼子野心,想一統(tǒng)西域諸國,成為草原霸主,打仗就得有錢有人,草原窮苦,錢從哪兒來糧秣從哪兒來?他們又不種地,當然只能搶我們的了。以為嫁個公主過去,就不搶我們了?做夢!” 看看! 連他阿母都能想明白的事,偏生那么多大佬們還看不破,一心在那自欺欺人。 當然,也許更大的可能只是他們善于揣測君心,看破不說破罷了。 彼時距離開春也不過三兩月有余,此去汶山不比當年他去舞陽,時日長久,京中許多事情他都要安排好方可,尚未離京,樊伉已經(jīng)徹底忙碌起來。 張良為了避免功高震主,幾年前就已避世不出,還是后來樊伉用一副精心打磨的放大鏡和一本自編的山川游記請得他出山時常來書院講學。 這位大佬的治世才華可比樊伉這個半調(diào)子強多了,這兩年培養(yǎng)出了不少優(yōu)秀的好苗子。 有張良坐鎮(zhèn)書院,他是絲毫不擔心的,相比之下作坊園的安排反而要麻煩許多,實在是他的產(chǎn)業(yè)太多且太復雜,光是玻璃作坊就有平板玻璃,玻璃制品,還有光學玻璃這幾塊。 光學玻璃對制造環(huán)境要求嚴格,樊伉打算就留在長安繼續(xù)讓他們慢慢研究,他自己帶上一批匠人去汶山繼續(xù)燒玻璃就行了。 紙坊和印刷局的日常事務閎樂就能自行處理,呂媭有空的時候過去瞅兩眼,防著別人搗亂挖墻角就行了。 其他的諸如酒坊煤礦之類的因為呂雉也有份,他倒是不必cao心,呂雉肯定會安排合適的人打理。 其他的呂媭自己就能處理,倒是不必他擔心。 呂媭嘴上抱怨個不停,明白樊伉必須離京后終于死心了,開始幫著一起收拾準備他離京的行李。 日子就在忙碌中一天天過去,三個月的時間一閃而逝,等到外面冰雪化凍,草木吐出新芽,春天來臨了。 第171章 汶山始源于岷江,古屬冉駹部落,春秋戰(zhàn)國時西北羌部南遷,秦于此置湔氐道,始有建制,歷來便為羌人的聚居地。 境內(nèi)山巒連綿起伏,群峰挺拔峻秀,溪河縱橫交錯,密林深邃幽靜,風光優(yōu)美。 換言之,這里基本還處于未開發(fā)狀態(tài),森林原始,莽山林立,除了遷居于此半牧半農(nóng)的西戎牧羊人,少見他族之人。 而今,將將入夏,岷山這個沉寂了整整一個冬天的古老大地上迎來了數(shù)年來除當年南遷的羌人之外的第二支外族隊伍。 這是一支近千人的隊伍,領頭兩百甲士開道,隊伍中間則是推著牛車運送輜重的民夫,隊伍的末端也是兩百甲士。 這支隊伍里最吸引人的既非那些穿戴整齊孔武有力的甲士,也非那一車車滿載糧秣的牛車,而是走在車隊中間的一只奇獸。 岷山群巒迭嶂,棲息于山中的獸類不少,狼、羆、甚至杜洞尕都非罕見,卻從未見過如此怪異奇特的獸。 那獸大約六尺多高,渾身青皮,并無毛發(fā)覆蓋。腦袋不大,眼睛圓溜溜的,不大的鼻子底下是一張碩大的血盆大嘴,露出滿口尖利的獠牙,面相十分兇惡。 它的前肢十分短小,行走時縮在胸口,只靠著兩條強壯有力的下肢像人一樣直立行走著。 奇獸的背上還坐著一名年輕的騎士,面容英俊,表情冷漠。他手挽韁繩,控制著奇獸一直不緊不慢地走在隊伍當中一輛不起眼的牛車邊上,仿佛在護衛(wèi)著坐在車里的人似的。 不消說,這一支千人隊伍便是寧可與呂媭鬧翻也要當個不孝子執(zhí)意要離開長安放羊的樊伉了。 彼時日暮西斜,天空被夕陽的余輝染得如同浸了血一般殷紅。 在夜晚的密林之中行軍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領頭的甲士抬頭望了望天色,停止了行軍,并派遣了一名小兵去回稟樊伉,準備扎營休整。 直接帶著千人之隊莽進一片外族人的聚居之地是不明智的,離開長安城之前,樊伉就把能收集到的漢朝輿圖全都仔仔細細地察看過了,盡可能地制定了周密的計劃與部署,這才帶著足夠的物資和人手啟程。 即使如此,他也沒有貿(mào)貿(mào)然就闖入汶山這片古老大地,而是先入蜀地拜見了在此地駐守的樊噲,由樊噲先派部將率領一支先遣軍前往汶山打探,開辟路線,建立營地。 待得先遣部隊扎營安頓下來,樊伉這才率領帶來的民夫和匠人在樊噲的貼身隨扈武阜的護送下沿著先遣軍的路線入汶山。 知道此次遠行艱險重重,又深知武阜頗得樊噲信任,樊伉沒有仗著身份胡亂發(fā)號施令,一應事務皆聽從武阜安排,并不挑事,兩人倒也相處愉快。 武阜使人告知就地扎營,樊伉也不多問,只讓武阜自行安排,他們照做便是。 說實話,樊伉如此配合行軍安排,著實讓武阜松了口氣,一面吩咐部將埋火造飯,又派了另一支小隊前去四周探查,排除危險。 雖說先遣軍早已排查掉路上的危險,并為他們開辟出一條能夠行走的山路,但他們這一行人大多都是些民夫匠人,真正能披甲殺敵者不過三百人,同行之中又有少郎君,再怎么小心也不為過。 無名也是如此想法,這一路上幾乎和樊伉寸步不離,時刻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生怕心愛的小郎君遭遇什么危險。 如此晝行夜宿,他們一路沿著岷江前行了五日,最后在一片河谷地帶停了下來。 這片河谷靠近一座雪山腳下,岷江的支流平緩地流淌著,漫山遍野的草甸野花爭先怒放,活潑的牛羚在山澗跳躍奔走,河谷的西側(cè)平地上早已扎起了大大小小的帳篷,早先來探路的先遣軍在此建立了簡易的營地,此時正在生火造飯,營地上空冒出縷縷炊煙。 這便是先遣軍精心為小郎君挑選的牧馬營地。 往西是一片一望遠際的大草原,往東是水流急湍的岷水支流,往北是迭嶂起伏的群山,往東南兩百多公里就是樊噲領兵駐守之地,安全上也有保障。 武阜領著部將花了大半個月時間幫助樊伉安頓下來,又留下五百甲士護衛(wèi)小郎君的安全,這才帶著跟隨小郎君而來的幾十醫(yī)護返回駐地,向大將軍樊噲回稟此行的經(jīng)過。 小郎君的刀傷藥是好的,小郎君的望遠筒也是好的,甚至小郎君即將要馴養(yǎng)的戰(zhàn)馬肯定也是好的,但是放牧—— 還是交給小郎君吧。 樊伉來時帶了將近七百民夫和匠人,兩百甲士,再加上武阜留下的五百甲士,這個小小的營地就有將近一千五百人,勉強稱得上一個小部落。 若是旁的人,帶著這一千多人口千里迢迢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開疆辟土,光是一千多人口的吃喝都要愁死,可樊伉現(xiàn)在最不缺的就是糧食和御寒用的毛皮,保證營地的基本生存是沒有絲毫問題的。 但樊伉是個喜歡未雨綢繆的人,盡管如此,他還是讓人在黑水邊上開辟了數(shù)百畝田地出來,種上糧食,萬一以后和巨魔兄的交易或是莊園系統(tǒng)出了問題,他們這一千多號人也不至于餓死。 安頓下來之后,他就帶著有經(jīng)驗的牧人漫山遍野地去套野馬。 論起戰(zhàn)馬,阿拉伯馬和印度卷耳馬都名聲在外,但因為地域原因這兩種馬以現(xiàn)在的樊伉而言都難以獲取,而且這兩種馬都是溫血馬,皆不耐寒,并不適應漢朝的地理氣候,相反匈奴人用的蒙古馬雖然其貌不揚,騎乘體驗略差,但吃苦耐勞,生命力頑強,體魄強健,是最適應在寒冷地帶上作戰(zhàn)的軍馬,并不比其他的名貴馬種差。 來汶山之前,駐守雁門的周勃想方設法從匈奴手里奪取了幾匹未閹割的蒙古馬給他,這幾匹馬如今也被他帶到汶山,被當成種馬精心伺侯著,等到合適的時機再進行配種繁育,如果能和巨魔兄賣給他的戰(zhàn)馬看得上眼就更好了,說不定能培育出更優(yōu)質(zhì)量的良馬。 汶山的日子比起長安時自然是艱苦的,這邊氣候寒冷干燥,晝夜溫差大,飲食也不習慣,剛開始的那幾個月樊伉很是吃了些苦,整個人rou眼可見地迅速消瘦下去,無名成日到處替他尋摸些吃的用的,時常給他開些小灶,如此過了好幾個月,才漸漸適應。 相比起樊伉的辛苦,大黑和阿禿這兩只倒像是掉進了樂園里。每天阿禿帶著大黑跟著牧人外出去放牧,不僅能幫忙驅(qū)馬趕羊,遇到危險的時候比如碰到鬣狗狼群,阿禿一只龍就能將它們驅(qū)趕到老遠的地方再不敢靠近。 附近有些羌人部落見樊伉這里人數(shù)不多,卻占據(jù)著最好的水草肥田,十分富裕的模樣,本來還有些不懷好意的想法,見到阿禿驅(qū)趕獵殺狼群時的兇殘模樣,頓時什么想法都沒了。 另一個掉進福窩的就是無名兄了。 從很早的時候開始樊伉就發(fā)現(xiàn)相比起榮華富貴,無名似乎更向往自由自在灑脫的生活。 脫離了長安這座牢籠,無名就像是落在岸邊久涸的魚兒終于滑入大海一般,整個人都變得鮮活起來,每天帶著兩小只在外面野瘋了,要不是營地里還有個樊伉,只怕一人兩只壓根都不記得回來。 系統(tǒng)商城有一種苜蓿,生命力強,生長快,耐寒耐貧,還能防治水土,樊伉命人在河灘和荒坡上都灑下了這種苜蓿草的種籽,這段時日苜蓿草長成了,漫山遍野都是這種三葉四葉的牧草,吸引不了少牛羚野馬光顧,偶爾也能碰到非常不錯的野馬。 比如眼前的這匹。 大漢本土的野馬大多都是河曲馬,體型粗壯,肩寬驚人,哪怕是樊噲這樣的大長腿騎上去,也像是在劈一字馬,尤其在沒有合適舒適的馬鞍問世之前,能爬上河曲馬的馬背并坐穩(wěn)都算是騎術(shù)了得,更別提騎著這種馬上戰(zhàn)場,那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 所以河曲馬比起騎乘更適合做挽馬。 但眼前的這匹野馬則明顯不同。 體型比起普通的野馬要高大許多,深褐色的毛發(fā),優(yōu)雅而精致的頭,機敏的耳朵,胸廓深長,肌rou發(fā)達勻稱,四只蹄足及附在上方的毛發(fā)則是亮紅色的,奔跑起來的時候,仿佛蹄下生火,十分神駿。 就連一向?qū)θ藢ξ锸掷涞臒o名看到這匹野馬也不由精神一振。 “好馬!待我套來給你當坐騎!” 樊伉:“……” 這馬就是他故意從系統(tǒng)商城里取出來放在野外等他們發(fā)現(xiàn)的! 雖然知道巨魔兄那邊出產(chǎn)的馬匹肯定質(zhì)量優(yōu)良,但親眼見到之后,這些馬匹的質(zhì)量之高依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這馬光看外形就知并非凡品,巨魔兄愿意用底價出售給他,還真是個實誠人。 樊伉不禁感慨著,并暗自檢討自己是不是太jian商了,一堆無用的砂子燒成的玻璃卻要價那么高。 要不下回掛給巨魔兄的玻璃制品也用底價好了。 就在他感慨之際,無名已經(jīng)騎著阿禿拿著套馬索朝著那匹神駿的野馬飛快地沖了過去。 那馬甚是機敏,隔得老遠撒開四蹄足下踏火狂奔逃離,轉(zhuǎn)眼就竄出老遠。 然而縱然它速度飛快,也比不上在恐龍中就以速度見長的鞭尾龍,很快便被追上。 無名套馬索一拋,神準地套中野馬,野馬性子頗烈,被套馬索圈中依然死命掙扎,不肯屈服,好幾次差點把無名從阿禿背上拖下去,虧得有阿禿在,沖上前將它拱倒在地,這才避免了無名被野馬拖走的命運。 趁著這個功夫,其他的套馬人也趕了上來。 “無名公子,可有傷著?” 無名還是第一次被一匹野馬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他卻絲毫不惱,眼睛亮得出奇。 越是這樣性烈難以馴服的野馬,就越說明是匹難得的良駒。 有阿禿在旁血脈壓制,無名帶著十幾個套馬人很快就將這匹野馬制服。 收獲了一匹好馬,他們也不再繼續(xù)去搜尋別的野馬,直接將這匹神駿的野馬趕回營地。 剛好帶人巡邏到附近,準備到郎君這里蹭飯吃的王回看到后,不由得眼睛一亮,表情和無名如出一輒。 “好馬!”王回頓時飯也不吃了,三步并作兩步湊到野馬跟前仔細打量起來。 “瞧瞧這面相,口鼻中正,看看這咽喉干凈又利落,這腰身,嘖嘖嘖!”王回踱至馬身后,臉上的表情更驚艷,“這馬屁股多厚重,比武安坊奚寡婦的胸還要渾圓,是匹好馬啊!” 王回越說越滿意,周圍的兵士哈哈笑起來,有人甚至朝他擠眉弄眼:“王將軍如何知道奚寡婦的胸長啥樣的?” “去去去,別打岔!”王回此刻的心思全放在神駒上,無心理會這些調(diào)笑,揮蚊子一樣將他們揮散,仗著當初護衛(wèi)樊伉在舞陽開墾荒地的香火情厚著臉皮跟他討要,“日后若是這匹野馬繁殖了后代,郎君可否割愛,予某一匹?” 知道郎君此回來汶山就是專為育馬而來,這樣的良駒必然是要被樊伉當成種馬繁育,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沒有開口直接討要這匹駿馬,而是搶先定下了它的后代。 樊伉笑瞇瞇地道:“王將軍放心吧,若當真能繁育出優(yōu)良后代,必不吝嗇。” 反正二代也是后代,三代四代也是后代,王回且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