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伉被訓(xùn)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分辯道：“阿母，我又做錯了什么讓你如此動怒？”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呂媭更是火冒三丈。

    “還不承認(rèn)！說，你在外頭禍害了哪家的姑子，連孩子都生出來了，居然還敢瞞著我和你阿翁，你這是要上天??！”

    樊伉掏了掏耳朵，以為自己幻聽了：“啥？阿母你說啥？”

    他成天在書院里盯著呂祿那群猴子樣的學(xué)子，做夢都是跟他們斗智斗勇，哪里來的精力去外面禍害女孩子？！再說他一個性別男愛好男的死玻璃，就算有那個時間這對象也不對?。?/br>
    還連孩子都有了！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還敢裝？！”呂媭簡直氣不打一處來，“說，今天你抱回來的那個孩子是誰的？！”

    哦，原來是說這個。

    樊伉放下了心。

    他還以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接了誰的盤呢！

    “阿母是指今天撿到的那個孩子吧，那是我和無名兄上午出去的時候在沮水河邊撿到的?！?/br>
    “撿到的？”呂媭滿臉懷疑。

    樊伉點(diǎn)頭：“難得今天天氣好，我和無名兄約了一起去郊外踏青，當(dāng)時我們正準(zhǔn)備烤rou吃呢，結(jié)果大黑和阿禿發(fā)現(xiàn)了這個孩子。才那么大點(diǎn)的孩子又生著病，總不能把他留在原地活活凍死吧，所以就把他抱回來了。”

    呂媭：“真的？”

    “我騙你干么？”樊伉有些沒好氣地道，“倒是阿母怎么這么快就知道我?guī)Я藗€孩子回來的？莫非書院里有你的眼線？”

    這下輪到樊伉充滿懷疑地看著呂媭。

    仔細(xì)想想以呂媭的為人往兒子的身邊安插個把人還真是她能干出來的事！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貼錢又費(fèi)力建起來的書院，像個篩子似的不知道被人安插了多少個眼睛樊伉的心情頓時便不那么美麗了。

    他自認(rèn)為除了系統(tǒng)的事情之外，其他無論什么事都算光明磊落，這樣的一舉一動都要受人監(jiān)視就很不好了。

    呂媭白了他一眼：“你當(dāng)我閑得慌往你身邊安插眼線??！還不是阿灶他們使人告訴我說你帶著兒子回書院了，我一時心急才不管不顧地跑過來?！?/br>
    鬧了半天原來是夏侯灶他們搞的鬼！

    樊伉頓時明白了。

    “你說阿灶那孩子平日里看著挺穩(wěn)重有主意的一個人，怎么跟阿祿似的毛毛躁躁，也不打聽清楚就亂傳話，害得我白跑一趟。”呂媭悻悻地道。

    樊伉笑瞇瞇地看著他阿母不說話，呂媭被他那了然的眼神看得有點(diǎn)說不下去了，連忙賠笑道：“伉兒，這回是阿母錯怪你了，你可別生阿母的氣啊?！?/br>
    樊伉心道要是因?yàn)檫@個就生氣，那他一天到晚不用干別的光生氣去了。

    “沒事，阿母也是受了某些人的挑唆，下回記得凡事多相信自己的兒子，別輕信他人就好了。”怎么說都自己的阿母，樊伉除了這么說還能怎么樣呢？

    “看你說的，阿母當(dāng)然信你了。”呂媭表情訕訕的，“伉兒啊，你看天色都這么晚了，阿母也趕不回去，要不阿母就在你這書院住一晚？”

    書院距離樊家在櫟陽的宅邸也有將近二十里地，呂媭真想回去倒也來得及，但難得呂媭都開口了，樊伉也不好硬開口趕她走。但書院有規(guī)定，不許外人留宿，樊伉身為院長自然不能帶頭破壞規(guī)矩。

    “書院里除了學(xué)子和先生外人是不可以留宿的，阿母不如去書院外頭的客院暫時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城吧?！?/br>
    對這個提議呂媭倒是喜滋滋地同意了。

    就算是書院外的客院那好歹也算是和兒子處在同一個屋檐下，呂媭已經(jīng)很滿足了，就是有點(diǎn)遺憾抱孫子的愿望落空了，但這個不急的。

    伉兒才十五歲呢！

    不得不說樊伉之前時不時地給呂媭灌輸晚婚晚育的好處還是挺成功的，至少呂媭在這方面一點(diǎn)兒也不著急，不像呂釋之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開始給呂祿兄弟兩物色內(nèi)室人選了。

    雖然抱孫子的事不著急，但有一件事卻需現(xiàn)在解決。

    呂媭道：“怎不見阿祿？”

    “祿表兄假期作業(yè)沒做，抄別人的湊數(shù)，被罰抄書一百遍，如今估計正在講學(xué)堂里抄著呢！”

    呂媭何等聰明，一聽這話就明白今天是怎么回事了！

    她故作沉思狀，道：“我覺得以阿祿的性子一百遍不一定能記住，還是讓他多抄幾遍吧，就兩百遍你看如何？”

    在侄子和兒子面前，呂媭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支持兒子。再說就為了抄書這么點(diǎn)事，呂祿就敢算計起自己這個姑母來，就是罰他抄三百遍也不為過。

    “行，就聽阿母的?！狈钜詾槿?，立刻吩咐下去，再加罰抄書一百遍。

    呂媭趕了半天的路也有些累了，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想去休息，剛往外走了兩步，想到了什么又回過頭來道：“那孩子呢？你打算如何安置？”

    樊伉道：“他得了肺熱，陽慶公正給他診治，待他病愈后再做打算?！?/br>
    聽是肺熱，呂媭下意識地皺起了眉：“你這里是書院，全是些半大的小子，如何照顧得好孩子，還是交由阿母帶回長安吧?！?/br>
    “阿母不必?fù)?dān)心，陽慶公不僅外科醫(yī)術(shù)精湛，于婦科兒科也頗有研究，孩子病得厲害交給陽慶公照顧最適合，再說還有阿沅在，便是府中也沒有比她更妥貼的人。”

    呂媭一想也有道理，便點(diǎn)頭同意了。

    送走了呂媭，無名顯得有些若有所思。

    “你阿母方才問得頗有道理，那孩子若是病好之后，郎君打算如何安置？”

    樊伉想了想，說：“我打算建個育嬰堂，等他病好之后再送到育嬰堂里撫養(yǎng)?！?/br>
    建育嬰堂這個想法樊伉早就有了，只是一直苦于沒有專業(yè)的人手才一直擱置至今。

    這年頭小孩子夭折率高，棄嬰其實(shí)也不少，尤其是那些藏在山中沒有戶籍的野人，生了孩子養(yǎng)不活很多就直接丟棄死掉了，再加上連年戰(zhàn)爭，不少男丁戰(zhàn)死，留下的孤兒也不少，如果能有一個類似孤兒院福利院這樣的機(jī)構(gòu)，將那些棄嬰以及年幼無法謀生的孩童撫養(yǎng)長大，多少也增加一點(diǎn)社會生產(chǎn)的有生力量，緩解一下大漢朝人口凋蔽的現(xiàn)狀。

    任何年代任何社會人口都是衡量社會經(jīng)濟(jì)的重要基礎(chǔ)，尤其是極度缺人口的漢初，放著這么一大群人口不加以利用是很浪費(fèi)的事情。

    就算他們什么也不干，光生崽崽也是為社會做貢獻(xiàn)啊。

    無名不太能理解樊伉這種心理，不過既然樊伉喜歡那就讓他去做好了。

    許是因?yàn)樯姝h(huán)境的艱難讓這個年代的人們養(yǎng)成了極強(qiáng)的韌性，就連孩子都不例外。

    在公乘陽慶和阿沅的細(xì)心救治照顧下，本來奄奄一息連樊伉都覺得救不活的那個孩子病情居然漸漸穩(wěn)定了，不得不說這孩子真是命大。

    因?yàn)檫@個緣故，樊伉特地給孩子取名叫長生，意即他命大福大希望他以后健康長命的意思。

    書院是教書育人的地方，而且大部分都是處在青春期這個敏感時期的少年少女們，實(shí)在不太適合養(yǎng)育小嬰兒，樊伉便在櫟陽城郊附近另外置辦了一處宅子，準(zhǔn)備用來安置長生和作坊園里另外十幾個父母不詳被棄養(yǎng)但是因?yàn)槟隁q太小還不夠入學(xué)的孩子。

    呂雉聽說了他建育嬰堂的事之后，特地指派了十幾名年長且有育嬰經(jīng)驗(yàn)的宮女去育嬰堂幫他照料那些棄嬰孤兒。

    這些宮女多數(shù)都是樣貌一般自進(jìn)宮后便一直未得圣寵，年歲漸長后卻因?yàn)榉N種原因未曾出宮的大齡宮女。

    漢朝的宮女還是比較幸運(yùn)的，因?yàn)樗齻冊趯m中服侍皇家到了一定的年齡，且又未曾被皇帝寵幸過便會被允許出宮，與家人團(tuán)聚。過了出宮年齡卻仍在宮中服役的大齡宮女基本都是家鄉(xiāng)已無親人可以投靠，與其一個女人在宮外掙扎求生不如留在宮中度過余生，至少宮中還有許多與她們一樣的小姊妹不至于太孤苦無依。

    呂雉派她們?nèi)フ疹櫮切o依無靠的孤兒，反倒是給她們本已無望的人生增添了些許慰藉。

    第163章

    等到樊伉的育嬰堂建滿大漢朝的時候，太子劉盈已經(jīng)協(xié)助呂后處理朝政五年了。

    漢十六年秋，久病未愈的漢皇駕崩，十九歲的皇太子劉盈繼位，這已經(jīng)比歷史記載的劉盈登基的時間晚了四年。

    劉盈登上帝位的第一件事，便是恢復(fù)淮陰侯韓信的權(quán)利，重用申屠嘉季布等一批他在太子時就結(jié)識的武將。

    先前淮陰侯韓信因?yàn)樵馐軇畹牟录?，雖然因?yàn)榉@只小蝴蝶扇了扇翅膀并未被呂后殺掉，但卻一直郁郁不得志。劉盈即位后重新啟用他，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于他有知遇之恩，果然讓韓信心中的郁氣散去不少。

    樊伉和別人不同，對陳平劉敬等巧言令色之徒不喜，劉盈有樣學(xué)樣，弄巧好名之徒盡皆斥去，只留老成穩(wěn)重的臣子。彼時蕭何病重，于國事漸不能從心，繼任相國的人選便成了呂后和惠帝案前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在這一點(diǎn)上，惠帝和呂后都屬意樊伉，但呂后又有所顧忌。

    樊伉與他們有姻親關(guān)系，素來與他們關(guān)系親近，又兼確有幾分才能，這幾年光是解決國內(nèi)饑荒問題的功績就足以讓他身任國相一職。呂后所慮者不過是樊伉畢竟年歲尚輕，少年時已被封侯，若又掌實(shí)權(quán)，恐引得朝中有些老臣不服，反而不美。

    呂后對樊伉這個外甥還是真心有幾分維護(hù)之情的。

    帝后二人猶豫未決，決定召樊伉進(jìn)宮詢問他自己的意思。

    聽得宮中召見，樊伉還道是什么要事，待得明白帝后二人的意思，頓時一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國相一職關(guān)乎社稷民生，臣年少見識淺薄才疏學(xué)淺，萬不能擔(dān)此重任，恐要辜負(fù)陛下和太后的厚愛?！?/br>
    呂后還道他臉皮薄，語氣溫和地勸解說：“伉兒不必自謙，你的能力有目共睹，連蕭相都對你贊不絕口，姨母信你。你辭而不受，可是心中有什么顧忌？且說來姨母與你做主！”

    樊伉心想他能有什么顧忌？他就是不想做這撈什么子的國相，每天愁思苦想上哪兒弄錢養(yǎng)活這么多人口這么多軍隊。

    再說了他也沒這能耐呀！

    穿越之前他就是個每□□九晚五的小屁民，從來不cao心國家大事，沒道理穿越之后突然王霸之氣大顯毫不費(fèi)力就能指點(diǎn)江山治國安邦了，除非他整個人換個芯子還差不多。

    他對自己的能力挺有自知之明的。

    讓他依靠后世幾千年的知識積累搞點(diǎn)小發(fā)明創(chuàng)造是沒什么問題，做國相還是算了吧！

    最主要的是古代的權(quán)臣也不好當(dāng)呀！看看張良都得靠神隱才能擺脫朝堂危機(jī)，蕭何累得都臥榻不起了還得cao心漢朝的民生國計，圖什么呀！

    樊伉沒啥大志向，最大的理想就是當(dāng)個逍遙自在的紈绔貴族，種種田燒點(diǎn)玻璃賺點(diǎn)莊園幣順便搞點(diǎn)小發(fā)明讓大家都能有口飯吃，偶爾在朝臣們出些損人不利己的歪主意時及時提點(diǎn)建議就好了。

    治理國家？

    他從出生起就沒點(diǎn)亮這個技能，還是不要誤國殃民了。

    聽得他的理由，惠帝和呂后都無語了。

    “說來說去還是太懶了，不想擔(dān)此重任！”呂后一針見血。

    可無論帝后二人說破了嘴，樊伉還是不答應(yīng)，若再逼他，他就兩眼一翻往地上一躺渾身抽搐假裝羊癲瘋病人。

    打這以后只要呂雉和劉盈再提這事，不必樊伉自己拒絕，呂媭先進(jìn)宮找她家皇太后阿姊和皇帝外甥談心去了。

    “陛下和太后愛護(hù)他，可恨這小子不爭氣，惹得陛下和太后生氣。說起來也怪我自己不爭氣，嫁人這么多年也只有這么一個小混蛋，還因?yàn)槭栌谡疹欁屗⌒∧昙o(jì)就生了癲疾，就因?yàn)檫@個平日里對他難免溺愛了些，讓他越發(fā)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話都敢說什么事都敢做！倘若我和樊噲再多那么一子半女，哪里會容忍他這個性子！”

    呂雉和劉盈只能呵呵。

    樊噲和呂媭成親這么多年為什么只有樊伉這么一個孩子？還不是因?yàn)檫@些年樊噲一直跟隨先帝東征西戰(zhàn)，以至于他們夫妻二人聚少離多，呂媭她一個人就是想生也生不出來啊！

    “不過話說回來，小混蛋雖然說話做事氣人，但這事倒也不全錯。這孩子小聰明是有一點(diǎn)，可若要他擔(dān)大任只怕有些不妥?！眳螊€向來跋扈的臉上顯出愁苦的表情來，“看看這些年他鬧出來多少事，我跟他在后面給他收拾爛攤子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若真讓他擔(dān)當(dāng)國相，誰知道他那鬧騰的性子會惹出多少麻煩來！陛下和太后可要三思?。　?/br>
    起了個話頭，呂媭頓時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拉著呂雉和劉盈叭啦叭啦一頓訴苦，將這些年來樊伉鬧騰出來的事說了個遍，直說得口干舌燥日落西沉宮門都快下鑰了才起身回去。

    呂媭走后，劉盈揉了揉快要炸開的腦袋，總算覺得清靜點(diǎn)了。

    他都不知道呂媭原來這么能說會道，那張嘴從剛才起就沒停過，一口氣沒歇地說了半天，念得他腦袋里現(xiàn)在全都是呂媭的聲音。

    “難怪伉兒這幾年寧愿住在櫟陽書院也不愿意回家，今日可算明白其中的緣由了?！?/br>
    呂稚白了他一眼：“你姨母性子暴躁，伉兒若真鬧騰得厲害她只會掄鞭子抽，什么時候見她嘮叨過。”

    劉盈聞言心有戚戚焉：“這倒是，姨母的性子的確稱不上多和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