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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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的人沒什么娛樂,天一黑就睡覺。春夏秋之季倒也罷了,農(nóng)事繁重,一天的農(nóng)活下來,人都精疲力竭,沒什么精力想別的。 現(xiàn)下就要入冬了,到時候大雪封山,鹽井那邊便要放假,地里也沒什么活計可做,這么多血氣方剛的青壯年聚在一起,精力無處發(fā)泄,難免要出亂子。 樊伉又是最怕麻煩和出亂子的人。 冬天的時候他還有別的緊要計劃要進(jìn)行,得先安撫好莊子里的這些不定時炸弓單才行。 “乘光,你吩咐下去,過幾日給那些未曾嫁娶的女娘男丁都放個假,我要舉辦一個群體相親會。”樊伉宣布道。 乘光:“???!” 無名:“……” 第96章 不出兩日,整個莊子里的人都知道,郎君要辦個集體相親會,莊子里但凡是獨身的,不管是未曾成親還是死了夫郎妻子又或是絕婚的都可以參加。 莊子里很多都是匠奴,壓根不知道什么叫集體相親會,于是知道的人便會挨個兒跟他們解釋,這個相親會就是讓所有未有家室的男女相看人家,若是彼此中意,便由郎君做主出錢讓你們成婚。 這下人人都懂了。 原來郎君是要給他們送小娘。 于是那些沒有家室的人俱都暗自歡喜,干起活來更賣力了;也有那些已經(jīng)成親家中有婦人的,各種羨慕嫉妒恨。 樊伉覺得既是相親,總歸還是要讓這幫人收拾打扮一下的,要不然一個個蓬頭垢面的,到時候那些女娘婆子們一個也看不上可咋辦? 趕上那幾天皆是晴朗爽利的好日子,樊伉便也不挑什么黃道吉日了,趁著天氣好,給莊子里單身的男女老少俱都放了假,又自掏腰包請了個有經(jīng)驗的伐柯人過來幫忙把這幫人從頭到腳好生收拾了一翻。 都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那些匠工們平時在作坊里煙熏火燎邋里邋遢的,收拾出來一個個精神頭還不錯。 那些侍女婆子們因為大多都是在莊子里,知曉樊伉素愛干凈,平日里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凈利索的,現(xiàn)下也把自己最好的衣裳拿出來,手中略有余錢的還特地去了一集市,狠一狠心將那些素日根本不舍得買的香粉香料買了些回來,或涂或熏的,一時間弄得滿院子都是劣質(zhì)的香粉味。 奉呂澤之命來給樊伉送賀歲首回禮的禹肇來到樊家莊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好似人人都要娶新婦的奇特情形。 一個是這樣,兩個是這個,每個都是這樣就有點奇怪了。 自打樊伉帶著幾車rou干去碭邑還治好了呂澤的病之后,在禹肇心里早拿樊伉當(dāng)自己人看待,對他再無任何輕視之意,也不管樊伉只是個小少年,勾著他的肩膀笑問道:“這是怎么個情況?怎么你莊子里頭這些人一個個都跟要娶小娘似的?” 樊伉笑道:“禹將軍好眼力,此話雖然不全對,卻也差不了多少?!?/br> 禹肇詫異道:“這話怎么說?” 樊伉道:“明日莊子里要舉行一個集體的相親會,大家心里頭都高興,精氣神自然要比平日足一些?!?/br> 禹肇有點懵,聽得樊伉一翻解釋后方才恍然大悟。 “你也太心軟了,幾個下奴而已,也值得你如此放在心上?!?/br> 果然在這些貴族階級眼里,奴隸不是人呀! 樊伉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 這是時代的局限,作為剛剛才從奴隸制社會向封建社會過渡的漢朝人眼里,奴隸真跟牲口差不多。 樊伉沒有故作清高地糾正禹肇的說法,而是從自身的角度認(rèn)真地解釋道:“我孑然一身千里迢迢從長安到舞陽,多虧這些下奴們護(hù)持,看在這一點上,我也該善待他們。” 禹肇一想也是。 縱然將軍就在碭邑,然而將軍畢竟身處軍營,不可能時時處處照看著樊伉,樊伉身邊能倚仗的也就是這幾百下奴。 事急從權(quán),樊伉待他們好些也在情理之中。 “嘿嘿,興平侯說得在理?!庇碚貙@些下奴們的事毫無興趣,問了兩句便不再多言。 樊伉一邊喚人通知廚下生火做飯,一邊邀請禹肇進(jìn)院子。 進(jìn)了屋,兩人在炕上坐定,叫人送上酒水,樊伉迫不及待地問道:“舅舅可好?身體可還康?。颗f疾可有復(fù)發(fā)?” 禹肇嘿嘿直笑:“自從興平侯去過碭邑之后,將軍的病便有好轉(zhuǎn),如今已然痊愈,這還多虧了興平侯?!?/br> 樊伉老懷大慰:“只要舅舅身體無恙便好,舅舅軍伍半生,平日對自身的健康甚于疏忽,這方面日后還請禹將軍多加注意?!?/br> 禹肇忙點頭:“一定一定,興平侯所托不敢相忘?!庇值溃皩④娨差H為掛念興平侯,前兒將軍得了幾張狼皮,知道興平侯畏寒,特地著我等給興平侯送來。” “多謝舅舅掛念?!崩瞧な裁吹乃故遣幌『?,但是被人這么記掛關(guān)心感覺還是挺不錯的,“素日舅舅有事都是托樂將軍前來,怎么這回卻換成是禹將軍你了?” 禹肇嘿嘿一笑,倒也不遮掩,痛快地回答道:“自從樂都領(lǐng)著營中那群兔崽子往你這來這兩回之后,軍中早就傳開了,興平侯這兒伙食好,天天各種蒸餅管夠,隔三岔五就能吃上rou,還有香噴噴油膩膩的臊子面,如今往你這兒來是軍中最受歡迎的差事。這回一聽將軍要給興平侯送回禮,大家都爭著要來,最后還是我禹某人運氣好落到我頭上了?!?/br> 其實是他捋袖子打敗了一群同僚之后才搶到的。 樊伉也哈哈笑了起來,哥倆好地一拍禹肇的肩,說:“放心罷,來我這兒山珍海味沒有,蒸餅面條管夠!” 禹肇笑得暢快:“還是興平侯最體恤我等。” 樊伉又問了一些軍營里的情況,知曉呂澤如今身體已經(jīng)全然無恙,便徹底放下心。 系統(tǒng)雖然各種不靠譜,但每次抽獎送的東西都是千金難求的好東西,倒叫樊伉不禁有些期待起來,不知道推廣小麥種植任務(wù)完成后會給他什么獎勵。 話說回來,系統(tǒng)已經(jīng)好些時日不曾搭理他了,既沒有懲罰他,也沒有再給他分派任務(wù),樊伉有點擔(dān)心系統(tǒng)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憋什么大招。 “這兩天鹽井那邊的人就該回來了,禹將軍若是不忙,就在莊子里多歇息兩日,等他們回來,再順路給舅舅捎點井鹽回去。”因為今年收益好的緣故,最后曬的那批鹽樊伉便不打算往外賣,拉回來給呂澤和樊噲各分一分也就差不多了。 禹肇一聽還有這樣的好事,本來再忙的這會兒也變成不忙了。 興平侯也給將軍送過一回鹽。 那鹽也不知道興平侯是如何曬出來的,雪白雪白的,一點兒苦味都沒有,別提多受歡迎了。 “這可怎么好……”禹肇搓著手,那張大胡碴子臉上難得地露出一抹羞赧的表情。 他們這樣占一個半大孩子的便宜,饒是再如何厚臉皮,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樊伉笑道:“都是自家鹽井曬的,不算什么,我到舞陽也頗受舅舅和禹將軍關(guān)照,不然也不能如此安穩(wěn),再者我還想給阿翁捎點東西過去,到時候說不得還要麻煩舅舅和禹將軍了?!?/br> 這算是他們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樊伉每回給呂澤捎什么東西,自然也會有他家阿翁一份,每每他都是備好東西,呂澤再派人護(hù)送。 禹肇便道:“這有什么的。興平侯有什么事盡管開口,我手下那群兔崽子們別的不說,跑個腿押運幾車東西還是不成問題的?!?/br> “那就有勞將軍了?!狈笆值乐x。 “興平侯客氣了?!庇碚財[擺手,“微末小事,何足掛齒。” 兩人客套完畢,便有下人奉上熱氣騰騰的酒食,禹肇趕了兩天的路,早已饑腸轆轆,聞著食物的香氣,肚子不由咕嚕作響。 樊伉親自持盞替他斟滿一杯,說:“將軍遠(yuǎn)道而來,想是疲累,請將軍用些酒食,稍事歇息,稍侯會有人預(yù)備熱水供將軍沐浴?!?/br> 禹肇:“……” 興平侯這兒什么都好,就是忒講究。 安頓妥當(dāng)禹肇一行人,又將呂澤送的狼皮收了,如此安歇一晚,第二日便是集體相親會的日子。 樊伉這日起了個大早,收拾完畢,領(lǐng)著人去了莊子中央那棵老槐樹底下。 老槐樹下有一塊面積很大的空地,估計以前是這個村子的曬場,地勢很平整,樊伉覺得那地方不錯,叫人修整了一下,中央架了一面大鼓,當(dāng)作莊子里的公共活動場所,正好這回就派上了用場。 空地上早有人照樊伉的吩咐搭建了一溜的臺子,坐北朝南最豪華最舒適的那個自然是樊伉的,臺子中間擺了一張大桌子,桌上放著筆墨紙硯,還有一個玻璃沙漏。 這個時候人們計時用的乃是刻漏,樊伉嫌那玩意兒笨重又不美觀,所以特地讓平安給他做了幾個計時的沙漏。 今日卻是第一次用上。 禹肇瞧著那沙漏剔透可愛,嘖嘖稱奇,喜愛得不行,想仔細(xì)瞧瞧又怕自己粗手粗腳打碎了,在一旁探頭探腦的十分礙事。 樊伉無奈地扭頭:“這個沙漏我讓人做了好幾個,晚一些便叫人與將軍送去。” 禹肇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就看看?!?/br> 這么精致的東西,他一個人粗人碰都不敢碰,怕碰碎了。 “無妨,就是計時的沙漏罷了,不是什么精巧的物件?!狈D(zhuǎn)頭問乘光,“都安排妥當(dāng)了么?” 乘光早得了吩咐,著人引那四十一名女娘進(jìn)來,每人手中派發(fā)了一塊號碼牌子,然后十四個一組分成三組分列于三方的臺子上。 那臺子上也是有坐的,這事兒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完,真要讓她們站下來,估計那腿都不能要了。 能舍棄長安的安穩(wěn)生活跟著樊伉來舞陽的女娘,性格多半都是忠厚老實勤勞之輩,何曾見識過這等陣仗,只知道郎君要讓她們自己挑夫郎,一個個的既期盼又羞窘,心中惴惴,十分不安。 樊伉骨子里還有點現(xiàn)代人的紳士風(fēng)度,相較于人群外頭那些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們,明顯對于這些老大小女人們更為客氣。 看出這些人的不安,他還特地說明:“一會兒莊子里的男丁們會進(jìn)場,你們看著哪個合適,愿意嫁與他的,便將手中的牌子贈與他,如若沒有中意的也不打緊,這次相親會本著自愿的原則,無需勉強?!?/br> 這些女娘婆子們心中卻更加不安了。 樊伉干巴巴地解釋了一遍相親會的規(guī)則,乘光提了一個重槌上前,對著大鼓“梆梆梆”敲了兩下,然后就宣布相親大會開始了。 男丁們這才排成一列魚貫而入。 誰也沒這么相看過女娘,一個個跟呆頭鵝一般,傻頭傻腦地立在場中,誰也不知道怎么辦,有那面薄害羞的少年郎,早已面色爆紅低下頭去,也有那面皮厚的漢子忍不住拿眼睛打量三面臺子上的女娘。 樊伉便一拍桌子,打斷那些賊眉鼠眼的窺視,道:“不許喧嘩!一個一個上前,每人有一刻鐘的時間對著這些女娘簡單地介紹自己,若是有哪位女娘看中你們,而你們也中意那位女娘,這事便成了。若沒有中意的,便等下一回,不可心生埋怨!” 說罷他將桌上的沙漏倒立過來,指著隊伍頭前的一個中年漢子道:“你是第一個,去臺子上開始罷!” 那漢子雖長得五大三粗,不想?yún)s是個沉默內(nèi)斂的性格,被樊伉當(dāng)面點出來,眾目睽睽之下竟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還記得樊伉的話,就是走路不太順暢,平日肩挑背扛兩百斤重?fù)?dān)的漢子,這會兒走兩步路竟左腳絆右腳,邁上臺子的時候還被絆了一下,差點摔了個狗啃泥。 四周看熱鬧的人哈哈大笑,對著場中二十幾個漢子直樂,尤以跟隨禹肇送禮過來的軍漢們笑得最是夸張,一個個猛拍大腿,樂得眼淚直往外飆。 “瞧瞧他們,還是漢子呢,忸忸怩怩地跟個女娘似的。” “興平侯不錯??!還負(fù)責(zé)給家中下奴們婚配?!?/br> “沒聽方才興平侯說啊,要小娘她們自愿才行?!?/br> “自愿好自愿好。” 在一片哄笑聲中,臺子上的那個漢子更加窘得說不出話,直到一刻鐘時間到,在乘光“下一個”的聲音中沮喪地下臺,自然也沒有收到任何女娘的牌子。 第二個上臺的是個精瘦的中年漢子,一臉黑紅黑紅的,倒是比頭前一個好些,上臺后吭哧了半天,總算憋出了一句話:“俺叫王長子,在鹽井干活。” 然后就沒了。 那些女娘婆子一個沒動,王長子等了半晌,眼瞅著郎君沙漏里的沙子都要漏沒了,這才急了,指著邊上一個不起眼的婦人道:“你咋還不把牌子給我哩?難不成你還想挑個樣貌好的少年郎?” 那婦人被臊得滿臉通紅,啐了他一口,手中牌子用力一扔,正巧砸中漢子的腦袋。 圍觀的人再次發(fā)出一陣大笑,有人還在底下起哄,嘲笑他。 “唷,新婦還沒進(jìn)門,就砸你腦袋,你還不拿出點男人的氣概來給她瞧瞧?!?/br> “就是!還未成親就這樣,成親以后還不被曹媼騎到頭上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