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即使貴為興平侯,樊伉說到底也只是個十歲出頭的孩子,他們?nèi)绱舜髲埰旃拿髂繌埬懙乇O(jiān)視樊伉,說出去也不太好聽。 樊伉對他尷尬的神色視而不見,揚聲叫人送了一壺鍋頭酒進來。 乘光捧著酒壺進來,蕭何和杜恬的鼻子就動了動,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實在是太香了。 若是小郎君蒸出來的酒都跟這般香似的,花點糧食也算值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想道。 樊伉瞅了兩人一眼,說:“這酒可不是拿來喝的,用這酒清洗傷口,可以減少外傷感染創(chuàng)口熱的機率?!?/br> “當真?”蕭何立刻把什么口腹之欲拋在腦后,一臉嚴肅表情地問道。 樊伉點頭:“當真?!?/br> 蕭何盯著他看了許久,確認樊伉臉上的表情除了認真,再找不著半點開玩笑的意思,方才相信樊伉所說的是真的。 “不知能減少幾成呢?”杜恬也忍不住插嘴道。 自先秦亂政起,中原大地便一直處于戰(zhàn)火紛爭之中,死傷不計其數(shù),現(xiàn)如今匈奴又屢屢發(fā)兵南下,可以預見地將來與匈奴的爭戰(zhàn)必不可免,若是燒酒真能有這樣的效果,哪怕數(shù)十個人當中能救得一個,便值得大力推廣。 樊伉認真地想了想,考慮到當下落后的醫(yī)療條件,說了一個非常保守的數(shù)字。 “傷口若能用燒酒及時清洗,后期護理得當,多了不敢說,將士們能多十之一二生還的機率還是有的?!?/br> 十之一二?! 蕭何一口酒沒來得及咽下去,直接噴了出來,杜恬的表情也不比他好多少,手中的酒碗都差點摔了。 “興平侯此話當真?”蕭何一臉的不敢置信。 一再被人懷疑,樊伉也擺出不悅的神情,道:“蕭丞相與我也打過幾次交道,當知我雖年少,卻也不是那種信口雌黃的人,若是不信,這事便只當我未曾說起過吧?!?/br> 這話倒是真的。 蕭何回想起與樊伉來往的經(jīng)過,發(fā)現(xiàn)樊伉確實不是那等輕狂之人,他說的種種聽來不可思議之事,基本都做到了。 想到這里,蕭何頓時激動了,復問道:“不知這燒酒清洗傷口可有什么特殊技法?” 要不然怎么以前沒人發(fā)現(xiàn)呢? “自然是有講究的。”樊伉話說一半,便不再往下繼續(xù),只拿一雙烏黑的眼睛笑吟吟地看著蕭何不說話。 蕭何也是個人精,一見樊伉的表情,就知樊伉必有所求,慨然道:“興平侯想要什么?”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 樊伉也不忸怩,坦承道:“現(xiàn)在的作坊園規(guī)模有點小,我打算擴大作坊園的面積,但是我又不想把作坊園搬到別的地方去,不知丞相可有什么辦法?” 樊伉的作坊園在櫟陽城外,屬于杜恬的職責范圍,蕭何看了杜恬一眼,杜恬會意,笑瞇瞇地對樊伉道:“櫟陽城外但凡無主之地,興平侯皆可買下,十金一畝,看興平侯哪日有空,差人跟我去量地就成?!?/br> 樊伉默默地計算了一下自己的財產(chǎn),發(fā)現(xiàn)這個價格居然能買不少,于是欣然點頭應允:“等哪日空閑時我再派人隨內(nèi)史去量地?!?/br> 價格談攏了,接下來就是談交易的時候。 樊伉從懷中摸出一份由他口述,無名代筆的燒酒清創(chuàng)法遞給蕭何,道:“以后將士們受了傷,照著這個步驟清洗傷口,可減少感染創(chuàng)熱的機率。事實上鹽水也能清洗傷口,不過市面上的食鹽不成,需得進一步提煉過后的鹽才行?!?/br> 蕭何捏著那張薄薄的紙張,皺起了眉頭。 原因無他,實在是樊伉交于他的那份燒酒清創(chuàng)法太講究也太麻煩了。 在外行軍打仗,局勢千變?nèi)f化,有的時候連給傷員處得傷口的時間都沒有,哪里有功夫照著樊伉這樣精細地照料,再說軍中侍醫(yī)也不夠啊! 樊伉瞅了他一眼,似是看出他的顧慮,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一句:“侍醫(yī)不夠,其實閑暇時間可以有意識地培養(yǎng)一些專門護理傷兵們的醫(yī)護們,若有戰(zhàn)事,這些醫(yī)護們隨行,那些嚴重的傷患們讓軍中侍醫(yī)們處理,一些簡單的外傷有這些醫(yī)護們就足夠了。” 打仗哪能不配備一些訓練有素的醫(yī)護呢? 聞言蕭何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自古匠工就把技藝看得非常重,輕易不會外傳,醫(yī)匠也是如此。 若是照著興平侯所說,要培養(yǎng)為大軍服務的醫(yī)護們,那些醫(yī)工恐為他人做嫁衣,教會了弟子餓死老師,只怕不會樂意。 關鍵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沒錢! 國庫虧空,光是支撐大軍出征就已讓他絞盡腦汁,實在勻不出多余的錢糧來培養(yǎng)什么醫(yī)護了。 杜恬觀蕭何臉色不佳,自是知曉他心中所憂,不由暗地里連連朝樊伉使眼色,樊伉也猜到此時朝廷必定沒錢,自知失言,低下頭不說話。 無名坐在一邊,無聊地去將桌上的酒碗撥弄來撥弄去。 樊伉不是什么健談的人,除了交易之外,和蕭何杜恬也無甚話可說,場面一度十分靜默。 “按律例,關內(nèi)侯可擁有自己的部曲護衛(wèi),對此興平侯可有什么打算?”蕭何開口問道。 樊伉其實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他想攢錢和系統(tǒng)商城做交易,以后的產(chǎn)業(yè)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肯定是需要擁有自己的護衛(wèi)力量的。 他倒是可以找樊噲幫心,但不知怎么的,樊伉卻并沒有這個打算。 如果要擁有自己的部曲,他希望是一支絕對服從他的命令,以他為先的武裝力量,而不需要凡事還要經(jīng)過樊噲首肯。 但蕭何刻意提起這事,必是有話要說。樊伉于是也十分善解人意地問了一句:“蕭丞相有何指教?” 蕭何想了想,說:“若是選部曲,臨武侯手中必定有不少合適的人選,如若這些人不合心意,不少解甲歸田的老將們也在尋找去處?!?/br> 說著他觀察了一下樊伉的神情,發(fā)現(xiàn)他臉上并無不悅之色,方才繼續(xù)道:“老將們雖然年邁,然則有多年從伍經(jīng)歷,更比常人有膽識,若是興平侯許他們一個去處,這些人護衛(wèi)興平侯必然盡心?!?/br>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樊伉可是知道大漢朝對于這些因傷殘或年邁從軍中退伍的老兵們待遇并不怎么樣,這些人大多數(shù)都過得相當清貧,若是身有殘疾就更難過了,蕭何這個時候提出這個提議,無非也是希望他能多照料一下這些清貧的老將們。 史料上記載,蕭何雖貴為丞相,掌全國的山川險要、郡縣戶口,卻知民間疾苦,非常體恤百姓,在民間頗有聲望,看來果然不假。 “丞相的提議,伉會仔細考慮的?!狈J真地回答道。 蕭何與杜恬略坐了會兒,喝了兩盞酒,便起身告辭。 樊伉將人送至大門外,回轉身就見無名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 “郎君要建自己的部曲了?” 樊伉想了想,說:“有這個打算?!?/br> 無名又道:“若郎君有了自己的部曲,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 第61章 樊伉呆了一下, 說:“無名兄此話怎講?” 他招部曲和無名兄的存在沒有關系吧? 無名把玩著手里的匕首,狀似不經(jīng)意地道:“郎君若是有了自己的護衛(wèi),就不需要我隨護在側了?!?/br> 哦, 原來是為了這個。 樊伉撓了撓頭,說:“可是無名兄本來就不是我的護衛(wèi)啊?!?/br> 無名臉色“唰”地一下就黑了,樊伉沒注意到, 自顧自地接著道:“無名兄是我的友人,就算將來我有再多的護衛(wèi)侍從, 和無名兄也是不一樣的?!?/br> “是這樣嗎?”無名將匕首一收,說, “那是,你阿翁身邊的侍從,我一個人可以打十個?!?/br> 聲音平淡,語氣充滿了驕傲。 “是是是, 無名兄最厲害了。”樊伉恭維他, 一邊無語地暗想, 果然十六歲的叛逆期少年傷不起啊, 看無名兄這中二病還不輕! 無名終于不磨匕首了,把匕首一收,一拍樊伉的肩, 說:“走吧?!?/br> 樊伉:“這么大雪,走哪兒去?” 無名:“陪你去挑部曲啊。” “?!”樊伉:“其實可以不用這么著急的。” 關鍵這么大雪,他上哪兒去挑人啊。 如果要選退伍的老兵,等樊噲或者呂澤回來問問他們就可以了, 還能賣他們一個人情。 “去吧?!睙o名從衣架上取下斗笠和蓑衣,給他披上,說,“郎君先挑幾個年幼根骨好的,從小培養(yǎng),觀察心性,剔除掉那些心術不正的,只留下忠誠勇敢的,才能成為關鍵時刻能夠舍身護主的忠心家臣。我記得上次郎君安置流民的時候就看到幾個還不錯,正好我現(xiàn)在有空,可以訓練他們?!?/br> 這個時候還是有家臣一說的。 絕對忠心,為了主家可以毫不猶豫地犧牲自己或是他人的性命,傳說中的死士。 樊伉有點糾結,那無名兄不就成了他的保鏢教官了? 他其實真心覺得這事可以不用那么急的,但骨子里性格向來比較溫和的他,哪怕?lián)Q了個身份一下子也強勢不起來,只得被無名帶著出去。 櫟陽的府邸現(xiàn)在完全成了樊伉的私人別院,來往的下奴們看見樊伉和無名往外走,紛紛垂首侍立一旁,直到兩人的身影離開。 出了府門,走在安春坊的路上,冰冷的朔風卷著風雪迎面而來,樊伉凍得直打哆嗦。 “好大的風雪啊,無名兄不如我們改天再去吧。” 樊伉縮著脖子,感覺狂風都要把他吹走了。 無名伸出手牽著他,皺眉說:“郎君需要多加鍛煉,一直這樣弱不禁風的可不行,以后訓練部曲的時候,郎君也可以一起參加訓練。” 樊伉:“……” 無名走在他身側,只在身上披了一件半舊的薄皮裘,牽著樊伉的手心卻又干燥又溫暖。 樊伉用手指在無名手心里摳了摳,若得無名回頭:“郎君何事?” “無名兄會給人看根骨?是不是一摸人的骨頭就知道是不是適合習武了?” 無名回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郎君從哪兒聽說的這個?” 武俠小說里都是這么寫的啊,原來不是這樣的嗎? 樊伉有些好奇:“無名兄怎么判斷一個人根骨是不是適合練武呢?” “很多方面啊,比如身體的柔韌性、力量體能反應快慢,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勤奮和悟性?!?/br> 樊伉想了很多,就是沒想到無名會給出這么一個樸素的答案。 “勤能補拙嘛?!狈c頭。 看來無論古今中外對于勤奮的理解都是一樣的。 樊伉忽然有點好奇:“那無名兄你看我呢?根骨適合練武嗎?” 做為一個從小就讀金古梁溫長大的武俠迷,誰心里還沒有一個武俠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