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人深致「六」臺風眼
不知起自何處的水聲還陸續(xù)滴著。朦朧的暗色浸透意識,正祈望一場毀滅的風暴。她困在臺風眼的中心,為頂上燦爛的晴天無比驚異。她的靈魂追著泡影般的水汽升高,在無云的空中孤獨地捉迷藏——無處可藏,也無人來尋。 點綴在天花板的燈盞,似一片片碎玻璃渣子消融在閃爍的淚花里。每回他扮兇過不了三秒,依舊放下身段擺般哄逗,環(huán)繞著顱邊柔聲細語,道那些她不敢聽的下流話。 放松,專注,剩下的交給他就好。無論她怎樣不配合,他都會毫無怨言地回到原點,從頭再哄一次。 也不知這般耐心的遷就,于他算不算刻意討好,她是怎么都沒法習慣。沒法習慣身體扭曲成陌生的姿勢,向所愛的男人敞開最深的秘密。 生性冷淡的他不適合自己口中放浪的話。聲音帶著幾分不敢生氣的倦意,似磨砂玻璃朦朧的霧影,悄然籠上后背,推散縹緲的涼意。 她第一次有被當成女兒寵愛的感覺,而他變得像是世人印象中無奈的父親??v使無奈,他還以長久以來的默契左右她的情緒、身體的反應。 什么給不了她想要的珍愛,也猜不透她婉轉(zhuǎn)的心思—— 都是糊弄她的假話。 最先偷走她的夢的人,可不正是他? 他所謂的重新開始,就像失憶的人好不容易撿起支離破碎的生活,又造化弄人想起真正的過去,也許原本的自己,該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 原本的她們,是否也不該只是情感淡漠的尋常父女? 當她在獨自流淚的夜里,忍不住向他許愿,又究竟在渴求什么? 求他所謂的愛? 徒有其表的概念太過空洞,這也未嘗不是他的另一種傲慢。他以為的愛太輕浮,或吝嗇,仿佛只要在床上將她哄好,她就愿意讓那些根深蒂固的家庭問題暫時勾銷,一而再,再而三,屢試不爽。 情濃也不是情濃,更該說是一時沖動。太過相熟的她們不會有真的熱戀,而是像斑駁顏色的花葉絡石,蔟著粉白相間的葉片,偽裝成開花的模樣,恪盡本分扮演一株觀賞植物。 如果她們真的有愛,只能是眷屬之間長久的寬容忍讓。他已經(jīng)為她讓步太多,低聲下氣也太多,現(xiàn)在該輪到她也退一步了,不是嗎? 她該接受男人真真假假的性子,而非不知饜足地挑釁他,刺探面具底下的真實。否則,他早晚會用男人的方式將她收拾了。 不是嗎? luanlun注定是孤獨的路。從一開始墮入魔界,問題就失去答案了。 要到長大的很多年以后,她才終于頓悟少不經(jīng)事的當年,自己曾對他存有死結(jié)般的誤解。追尋已久的答案一直停在原地,是她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走了太遠。原來越是在床上,日常的社交規(guī)則鞭長莫及,人越會露出惡劣的自私本性。她以為的做戲全是他的真心。無論心智或體力,她都不會是眼前男人的對手,他若真要一意孤行,她沒有中途喊停的權(quán)力。 太晚了。 月輪像新刻的玉版吹去輕屑,從云間現(xiàn)出輪廓。她獨在異鄉(xiāng),逆風走到最接近天際的高臺,想起這天,她們還裹著同一條毯子,趴在玻璃門后看月,她在毯子圍成的斗篷底下鉆來鉆去,他總擔心她會蠢到光溜溜地掉出去。他被折騰得精疲力竭,一口氣就要將四只雪媚娘吃光,她鬧他得起勁,后知后覺反應過來,只從他口中搶走了最后半粒。 “你怎么可以一個人都吃完了?”她將半塊團子囫圇吞了,舔去唇邊的奶油,不解氣地問罪道。 “餓了。”他理直氣壯,“剛才你不是還很嫌棄,說都給我嗎?” 她像只小金魚嘟起嘴,“我還沒嘗過呢,你賠我?!?/br> “那……等下再去店里買一盒?” “限量的,早就賣光了?!?/br> 下一句,他才吐出一個“明天”的“明”,就被她兇狠的目光瞪住。 而后,她將腦袋沉下去,在他面前豎起食指,“一次,再做一次。剛才不算。” 話音未落,她餓著的肚子咕咕叫起來。 …… 原來潦草幼稚的舊事,也會在回憶里美好得遙不可及。 如果能重來,她更想給彼此多一點磨合的時間,而不是任性從他掌中逃開。 可即便重來一次,她也別無選擇。 高潮像鋪天蓋地的海浪翻卷過來,層層迭迭不斷收緊,直攏著無助的少女陷入窒息,像蒸干的蝦子一般,將背徹底蜷彎。 這是一種近乎退化的丑態(tài)。人引以為傲的靈與智,不由分說被摧得粉碎。感官向兩極無限撕扯,她難以自制,顫抖著。yin液從合不攏的yinchun瓣間淌出,瑩瑩掛在腿心,昭示著受侵犯的痕跡。 她推開他的手,不忍讓他再看更多。 壞男人對此錯愕至極。他總被人愛重著、高高捧著,平生也驕傲慣了,從來都是別人遷來迎合他,還是第一次被如此無情的拒絕。她說“不要了”,輕描淡寫三個字,就教他做什么都無濟于事。 “杳……” 沒法出口的輕喚隨斜長的手影頹然墜下。 清光落回迷離的眼中,命運再一次向他拷問眼下發(fā)生的一切。他沒有后悔,只是感到無以名狀的痛楚,就像共情了她被摔在地上,撕扯得四分五裂。 含著鼻音的嘆息雪花般地緩緩飄搖。 她知道,他又流淚了。 “對不起?!彼麑⒆志湟У们逦3志嚯x,不再靠近。 也許她還想讓他抱抱自己,也許他一上來,她就會將他推開。矛盾的心情恰好詭異地共存。 她并不是討厭他,而是沒法接受顯露丑態(tài)的自己,在他面前。 下腹堆著一圈圓潤的膘rou,哪怕這時沒穿內(nèi)褲,也看得出褲腰長年勒rou的細痕。她還沒有下定決心減肥,來不及修剪腋毛和陰毛……既然她可以肆無忌憚向他投去意yin的目光,玩味他顫動的喉結(jié)、緊實的腰線,自己羽翼未豐的身體也會被他別有意味的凝視。他也曾望著吊帶短裙下白嫩的胸口與大腿移不開眼,也曾一時沖動,將赤裸的她按在浴室的門上。 并不完美的身體,恰足以勾起他的色欲。但她真正的獵物,是他的靈魂。她想變成一團水,滲入靈魂的飄蕩之所,悄悄的,悄悄的,將他裹進懷中,再一點點吃掉。 這算是愛嗎?是自私的占有,他從小虧欠她的口欲,一旦瞄準目標,不達目的就誓不罷休。 今日看他變得失魂落魄,最先冒上心頭的情緒,竟是得意。和他不一樣,她的人生充滿了挫?。翰槐粴g迎的誕生,不圓滿的家庭,永遠不可能比得上他的魔咒……他風流了十六年,居高臨下睨著她十六年,好不容易抓著他的把柄,也該讓他嘗嘗跌進塵土里的她的滋味。 各懷心事的二人好不容易達成一致,像沉醉入一場自殺,毀掉對于共生的她們最重要的東西—— 邊界。 而后讓一切價值重新排序,哪怕時間再久再遠,她們終會找到獨屬于這段愛的星星。 結(jié)果與她們期望的恰好相反。人在赤裸的時候,總不如衣冠楚楚時美麗。再獨特的個體,當脫去衣裝不著寸縷,也將是泯然眾生的rou。沒人能夠例外。 此刻的她們也像是尋常夫妻。明明是兩個人,鏡中卻只瞧見他的背影。也許就在不久后的某日,她不再擁有任何秘密、任何自我,而他失去經(jīng)營多年的自由。她會成為名副其實的妻子,一具透明的空殼容器,緘默不言,裝著他關(guān)于凡塵的一切。 所謂家庭便是如此,一眼望得到頭的人生,一成不變的重復,徒然又無意義。 原來zuoai也是“不過如此”的事。 她想要的,從來不是由性將兩人綁在一起,成為彼此的負累。 趁現(xiàn)在還有救,把打亂的東西都放回原位吧。 就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他還會縱容她的任性。 對吧? 她從地上撿來自己的衣服,忍著眼淚,弓著身子往自己的房間飄去,半途又忍著一口氣轉(zhuǎn)回頭,“你說得對,我后悔了。” 他淡然點頭,強顏歡笑。 還不夠,她想多折磨他一會。 “你床技太差,我不喜歡你了。” 但她不知,這句話若能當面說出口,就成了完全相反的暗示。 他收了假笑走上來,奪了她手中的衣服,將人橫攔了腰抱起,扛在肩上帶回窗邊。 “放開我,臭男人。我說真的,沒有在鬧。你今天好兇,我再也不喜歡你了?!?/br> 無論她罵多少,他只是啞著嗓子,無奈地柔聲勸,“不許鬧了?!?/br> “沒有回頭路的?!彼谒媲肮蛳?,微闔著眼,仰頭輕咬她的小腹。 半簾光下,最后的夕陽披在側(cè)身。她再次被酸澀的感覺浸濕。 “放開我……”她像搓草一樣,撓亂他的頭發(fā)。 他的手反拽得更緊,舌尖一路下移,來至黑森林的邊緣,“我會一直等到,你愿意接受我的時候?!?/br> 淺紅唇舌陷落于凌亂的蓬草之間,微紅的眼尾像是喝醉了。他并不避忌教自己現(xiàn)出yin蕩的姿態(tài),她卻不爭氣地憋紅了臉。 微潮的液體從鼻子里流下,她以為是著涼流鼻涕,一個勁地猛擤,怎么也止不住,最后才呆呆地發(fā)現(xiàn)是鼻血。 她手忙腳亂地去擦,月亮卻被小狗強咬了一口。 “你別,那里不行,啊——” 于心不忍偽裝成害羞的模樣,偷溜進內(nèi)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