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醫(yī)[六零] 第315節(jié)
雖然已經(jīng)是下午了,他們還得預(yù)留折返需要的時間,回程最好也不要走夜路??伤麄兛偸怯X得或許再走一段路就會看到一只耳活潑的崽子在森林里沒心沒肺地蹦跳,無論如何不舍得停止。 林雪君和阿木古楞都心知肚明,如果今天不找到小狍子,它多半就回不去家了。 迷路的、不能離開母親獨自活下去的小狍子在森林中很難再度過平安的一夜,他們路上不止看到貓科野獸的足跡,還看到了狼的足跡和鼬類的足跡——未成年的食草小動物對它們來說實在太美味了。 更何況一只耳和林雪君又將它照顧得很好、很肥。 在拐過一個上坡時,林雪君見到了她此生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或許可以說是大自然的凜冽帶給她的震撼,也或許可以說是神造物般的野獸美得令站在大自然中、沒有籠子和玻璃罩保護的人類靈魂輕顫—— 過坡后小狍子的足跡忽然變得混亂起來,它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令它極度恐懼的東西,之前的貓科野獸都沒能讓它如此慌亂。 林雪君還想順著它的足跡往前走,卻被阿木古楞一把抓住。 轉(zhuǎn)頭想問怎么了,阿木古楞做出噤聲的手勢,向前方朝她挑了下下巴。 林雪君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便瞧見前方幾米處小狍子的足跡忽然被踏爛,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哪里撲跳或摔倒了。 接著,林雪君便看到了滴在雪地上已經(jīng)干涸的暗色血滴。 心里忽然一沉,后背莫名豎起一層雞皮疙瘩。 似有所感般,林雪君猛地向前眺望,在幾十米外的樹林間看到了陽光下金色的皮毛,和黑色的條紋。 那是極北森林中最迷人的生靈才會有的外貌特征。 陽光照射在雪地上折射的光和直射在漂亮皮毛上的光很亮很亮,林雪君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像都被那流淌著的金光刺痛了。 黑色的條紋忽然流動起來,意識到那只誤闖入這片叢林的猛虎在動,林雪君胸腔里的心跳好像都停止了。 她伸手攥住身邊的一棵又粗又高的樟子松,隨時準備為逃生而爆發(fā)畢生最快速度最大力量地爬上樹頂。 阿木古楞也如她一般扶著他身邊的另一棵高樹,兩個人都不敢動,悄悄躲在樹干后,屏息凝望那頭大概兩米多長,可能會有5個她那么重的猛獸之王。 汗毛全部豎起,林雪君總算明白為什么小狍子會慌亂。 一個樹間縫隙中忽然出現(xiàn)兩顆黑色如眼睛般的明亮斑點,雖然看不清吊睛般黑色斑紋下虎臉上的黃眼睛,但林雪君相信那頭老虎正在觀察他們。 他們離得很遠,老虎所在的那片樹林很密,這給了林雪君一點點安全感。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那片金光,老虎給她帶來的壓迫感令她全身肌rou都繃緊了,靜立著沒有喘息的時間,漸漸渾身的肌rou好像都疼起來。 她手輕輕摸了摸背后的槍,明白在森林中奔跑的老虎是很難被打中的,掩體太多,它的速度也太快了。 而且除非你一槍打中它的腦袋,不然根本不可能解除它的殺傷力。 在林雪君感到后背衣服已經(jīng)完全被她的汗打濕時,靜立在遠處的老虎終于動了。 它的動作很慢很悠閑,顯示著森林之王的從容。 它不再看他們,只是輕輕搖擺尾巴,走向一邊,然后噗通一下臥倒,埋頭不知是在進食還是在舔毛。 林雪君朝阿木古楞點點頭,兩個人忙輕手輕腳地后退著走下這片高坡,當離開老虎的視線后,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奪命狂奔。 已經(jīng)走了大半天了,他們原本應(yīng)該很累了,但此刻奔跑的速度卻很快,絲毫不見疲憊后的惰怠。 順著自己的足跡,他們熟知了這條來時的路,跑得沒有絲毫停頓。 風(fēng)聲和森林的聲音在耳邊急嘯,他們卻只聽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 直跑到肺部發(fā)痛,兩個人才停下奔跑。 阿木古楞牽住林雪君的手,轉(zhuǎn)身將她的圍脖口罩提高,以確定她吸進去的空氣是被圍脖口罩過濾過的、不至于刺激氣管和肺部的溫度——現(xiàn)在他們的體溫太高了,與冷空氣對沖會造成身體損傷。 知道她很累很累了,阿木古楞便拽著她的手大步走在前面。在她越走越慢時,更是背起她穿林繞樹。 伏在阿木古楞背上,林雪君慢慢終于恢復(fù)了些體力。 腦海中回想方才的畫面時汗毛仍會豎起,心臟仍會悸痛,不敢想象,如果老虎那時候恰好很餓,他們會怎樣。 “老虎大概剛捕獵到動物,正在吃,或者已經(jīng)吃飽了,才沒有理我們兩個它自認沒什么威脅的小東西?!绷盅┚行┐牡吐暤馈?/br> 已經(jīng)離那里這么遠了,她仍不敢大聲講話,像怕驚動到那只猛獸一般。 “嗯?!卑⒛竟爬懵耦^趕路,輕輕地應(yīng)。 “……”林雪君忽然意識到老虎正吃的也許就是他們在尋找的小狍子,抿住唇,又沉默下來。 夜色徹底籠罩這片森林時,他們才回到駐地。 大隊長都已經(jīng)準備帶隊去找他們了,見到牽著手走回來的兩個人終于放下心來。 聽到他們的遭遇后,所有人都后怕不已。 大隊長挨家挨戶地通知,晚上鎖好院子,夜里上廁所就在屋里用尿桶泔水桶,不要出門。 接下來要上山撿柴之類,都要幾人一起行動,最好背著獵槍,圈圍外的森林都不要去了。 當天晚上,林雪君將沃勒等幾頭狼、糖豆和狐貍都關(guān)在了屋子里,不許它們?nèi)ズ笊窖策壛恕?/br> 即便是一群狼和狗與森林之王對上,也未必能贏。更何況就算贏了也必然有折損,她不能失去它們?nèi)魏我粋€。 晚飯后,林雪君關(guān)好院門,鎖好屋門,抱著最強壯、給人最大安全感的沃勒,又抱又摸了好長時間才鉆被窩睡覺。 忽然不能出門的幾匹狼都不太高興,在屋子里也要對著窗口嗷嗚嚎叫。 可這一晚的林雪君卻格外地鐵石心腸,任憑它們撓門還是嚎叫,叼她的被子還是舔她的臉,都沒給它們開門。 山上有老虎啊,傻動物們,會吃狼吃狗吃狐貍的! 第二天早上,林雪君給一只耳加喂了一頓青貯飼料,默默撫摸它的頭。 幸而它并沒有露出悲傷表情,早上跟著巴雅爾上山時仍舊搖頭擺尾的。 大隊長帶男人們上山加固了森林圈圍,確保老虎輕易無法裝翻那些釘在一起的木板,也無法縱越進他們?nèi)纳謪^(qū)域。 接著拿著盆和大鐵勺子繞著圈圍不停地敲敲打打,這響徹云霄的噪音響了一個小時,足以讓老虎知道在這片區(qū)域里有一種可以發(fā)出如此響亮叫聲的可怕猛獸,不容進犯。 如此這樣連續(xù)三天后,沒有老虎靠近的痕跡,林雪君才終于給沃勒他們放了行,可每每入夜閉上眼,她腦海中總能浮現(xiàn)那片耀眼的金光。 終于在送走學(xué)員們,快要過年的一個夜里,她夢到自己看見猛虎后沒有逃走,它愁眉苦臉地跟她說: “人類,聽說你是這片草原上最會治病的醫(yī)生?” 然后,她昂首闊步地走近它,幫它拔掉了扎在爪子上、牙齒上的大刺,得到老虎的感謝,得以騎著這威風(fēng)無兩的森林之王,在下雪的興安嶺森林中飛縱跳躍,快活得勝過中了百萬彩票。 第292章 白色的精靈 盛夏風(fēng)暖,缺乏娛樂的牧民們聞風(fēng)而來。 哪怕是山里有老虎這樣了不起的大事, 人們也有漸漸淡忘的時候。 過完年林雪君從首都回到駐地時,大家已經(jīng)不再討論武松打虎、趙得勝有槍也能打虎之類的話題了。 倒是霞姐因為丈夫喝酒睡在外面差點凍死而大發(fā)脾氣,在丈夫酒醒后大吵大鬧, 還用菜刀背狠狠砸他的背, 打得他背上青一條紫一條而獲得了‘母老虎’的光榮稱號。 搞得全生產(chǎn)隊婦女都想效仿,嚇得大隊長和婦女主任等協(xié)調(diào)委員會成員挨個到霞姐家調(diào)節(jié),一則不許霞姐丈夫再一頓飯喝酒超過一杯,另則希望霞姐不要再打人了。 雙方情緒緩和下來,都承認了錯誤, 霞姐丈夫嘿嘿笑著跟霞姐發(fā)誓絕不再讓她擔驚受怕, 終于冰釋前嫌。 穆俊卿回到駐地時, 先去看了自己還沒造完的小樓, 然后才拐回男知青住的一號土坯房里燒炕。 中途去大隊長家討了一碗奶茶喝, 回程路上碰巧遇到阿木古楞。 又過一年,阿木古楞已經(jīng)17歲了, 除了臉上和眼神里還有一些少年氣外,整個人都越來越接近青年模樣。 他坐在自家木屋前的院子里,劈柴累了, 正趁休息的工夫用木杈子在地上寫寫畫畫著什么。 穆俊卿走過來跟他打招呼, 順便感謝阿木古楞幫他去年底撰寫的關(guān)于在生產(chǎn)隊建樓房和拱橋的故事配圖——文章已經(jīng)被《首都早報》錄用,過陣子應(yīng)該就能看到。 在生產(chǎn)隊造二層小樓光是文字描述就已經(jīng)足夠驚人了, 再配上圖,有個更直觀的沖擊,大家會更加覺得他厲害。 這個時代所有人都在爭取上進,渴望做一個對國家和社會有用的人, 自己做的事登上《首都早報》對穆俊卿很重要。 是以即便報社會給配圖的小畫家阿木古楞署名及單獨支付畫稿費用, 但穆俊卿仍決定等稿費寄到, 把自己的稿費也分阿木古楞一半,以感謝對方在這件重要事情上給與的幫助。 他走進小院,跟發(fā)現(xiàn)自己的阿木古楞打過招呼,坐到阿木古楞身邊的另一個木樁子上,才發(fā)現(xiàn)對方在地上到底寫的是什么。 穆俊卿在首都讀書時也學(xué)過一些外語,學(xué)校教的是俄語,因為學(xué)得時間短,并不像后世恨不得從小學(xué)、從學(xué)前班就開始接觸外語,所以只學(xué)到些許皮毛。 可即便如此,他也認出了阿木古楞在土地上書寫的是外文。 他盯著看了一會兒,才辨認出來是英語,忍不住吃驚問道: “你在學(xué)習(xí)英文嗎?” “嗯,請內(nèi)蒙的報社編輯老師在認識的人那里要到了一本舊英文字典,對著這個學(xué),能看懂杜教授送我的教畫畫的書?!卑⒛竟爬泓c點頭,放下木杈子,用腳將自己書寫的英文抹掉了。 “……”穆俊卿敬佩道:“你會拉弓射箭,會給動物治病,認得藥材,還會最難的騎術(shù),又是公社最會畫畫的人,會講蒙語和漢話,現(xiàn)在還在學(xué)英語……你是想掌握多少技能,變成多優(yōu)秀的人???” “……”阿木古楞抬頭與穆俊卿對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沉默地低頭,用木棍在雪地上劃拉一下,草草寫上【look up】,之后又胡亂抹去。 不變得更優(yōu)秀,要如何安撫面對太陽時的自慚形穢呢。 “我還想學(xué)烹飪,等王建國同志有空的時候,跟他學(xué)。”阿木古楞放下木杈子站起身,再次拾起斧子時,轉(zhuǎn)頭對穆俊卿說。 “……”穆俊卿望著阿木古楞,總覺得他不是在變成上進的人,而是在變成一個…… 他說不清楚,但總覺得阿木古楞培養(yǎng)自己的方向,似乎不太一樣。 第二天晚上,所有知青都回到了生產(chǎn)隊,大隊長專門撥了一頭冬儲的羊給大家解饞。 吃飯時許多知青忍不住感慨,說是來草原上吃苦,結(jié)果在草原上吃的比回家過年時吃的還好。 第七生產(chǎn)隊實在是太了不起了。 … 新一年農(nóng)大9月新生開學(xué),原本的學(xué)生也會開啟新學(xué)年。 林雪君在京時跟杜教授和農(nóng)大校長抽時間見了一面,約定9月再來農(nóng)大開分享課。 接下來這一年,她還能在草原上呆6個月。 走過最忙碌的接羔、接犢子駒子、給新生命打疫苗、春耕、給牲畜體內(nèi)外除蟲等等忙碌的工作,時間在勞動中一晃眼就到了6月。 夏至的前一天還在下雨,夜霧散去,太陽升起后,天忽而晴透。 海一樣的藍色鋪天蓋地傾瀉而下,讓被夜雨淋得濕漉漉的世界變得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