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醫(yī)[六零] 第250節(jié)
第230章 夜半驚夢 “他們很急,現(xiàn)在就要見你——” 冬日酣飲之后, 所有人都醉醺醺了。 風(fēng)亂舞,人也東倒西歪地亂走。 林雪君和衣秀玉送喝醉的女同志們回家,大隊長則帶著阿木古楞等幾個沒喝酒的小伙子, 送喝醉的男同志們回家。 關(guān)于杜川生教授邀請塔米爾去首都的消息, 林雪君本來想最先與塔米爾本人談,但因?yàn)楹鋱D阿爸一家人除了小孩子外全醉倒了,她只好先說給大隊長聽。 生產(chǎn)隊里幾乎所有年輕人都是王小磊看著長大的,也都像他的孩子一樣。 聽到這事,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高興: “這是好事啊, 是好事??!” 呼盟這邊就算有社員被推薦去讀大學(xué), 也多在內(nèi)蒙本地院校, 很難出省, 更何況是去首都。 塔米爾因?yàn)槟芰ν怀? 又契合了杜川生教授的需求,能拿到農(nóng)大的一個名額, 公社肯定大力舉薦。他學(xué)成了,幫助杜川生教授做好研究工作,那是造福整片牧區(qū)的好事, 每一道手續(xù)的審批部門肯定都支持的。 王小磊聽了直替胡其圖一家高興, 兒子能去首都做那么光榮的工作,還能念大學(xué), 多好哇。 “你擔(dān)心樂瑪不愿意放手?” 林雪君坐在大炕上靠著薩仁阿媽一邊喝熱茶一邊點(diǎn)點(diǎn)頭: “胡其圖阿爸家里現(xiàn)在最依仗的勞動力就是塔米爾了,他家里家外什么事情都能做,胡其圖阿爸肯定是想讓塔米爾支撐他們這一戶的。 “樂瑪阿媽無論從精神上還是生活上都很依賴塔米爾,如果他去了北京——” 林雪君內(nèi)心頗多糾結(jié), 雖覺得這事不是她這種外人該cao心的, 但畢竟是她引入的關(guān)系…… “塔米爾大了, 這是年輕人的事了,我們老一輩就算再舍不得孩子,也該讓他去飛。父母在不遠(yuǎn)游那都是老思想了,必須要打破。更何況我們草原上不講究這些,孩子有更好的路走的,就應(yīng)該支持他。我去跟樂瑪和胡其圖講,你放心吧?!?/br> 王小磊坐在爐灶邊小板凳上,抽一口煙,喝一口茶,向林雪君挑了挑下巴: “你這是做好事,胡其圖一家都該感謝你。杜教授是伯樂,你也是大恩人。樂瑪就算不舍得兒子,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她還是會像以前一樣疼你的,也會感謝你。” 林雪君被大隊長說得扯唇一笑,“可惜小弟弟納森才9歲,他要是快些長大就好了?!?/br> 那樣樂瑪阿媽的注意力能更多地被納森吸引,塔米爾就不必有那么大的支撐家庭的壓力了。 王小磊挑眸望一眼認(rèn)真思索事情的林雪君,對于生產(chǎn)隊里眾人的事,林雪君都如自家事般的關(guān)心。 兩年時間,這孩子成長得越來越好,有擔(dān)當(dāng),有責(zé)任心,承得了壓力,撐得起事。領(lǐng)導(dǎo)能力、組織能力不是能咋呼、能組織幾場飯局、會議就行,林雪君這樣心里有別人,腦子為他人而運(yùn)轉(zhuǎn),想要為所有人將所有事都處理得穩(wěn)妥完美,這才是一個集體真正需要的領(lǐng)導(dǎo)能力吧。 她已經(jīng)逐漸長成足以頂天立地的樣子了。 “9歲不小了,草原上的孩子,9歲能放牧、能撿牛糞,就算是什么活都干得了?!贝箨犻L哈哈笑笑,又高興起來,“塔米爾要去做的也是對草原有益的事,反正我挺高興。他陪著杜教授,研究出多多的對草原有益的東西,咱們?nèi)兆佣几?。?/br> 他說著站起身,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兩步,一副恨不得立即去找胡其圖一家子說這事兒的架勢。 林雪君忍俊不禁,“我爺爺可喜歡塔米爾了,他要是能去首都,他肯定也高興?!?/br> “哈哈哈,這多好,塔米爾在學(xué)校有杜教授照顧,平時還有你家人幫忙照看,胡其圖和樂瑪還有啥不放心的。想兒子嘛,以后塔米爾在首都安家,把他們都接過去城里享福。”王小磊說著又呵呵笑了兩聲。 現(xiàn)在城市里沒有工作,年輕人們?yōu)榱速嶅X糊口、不當(dāng)街溜子,都要下鄉(xiāng)支邊尋求出路。塔米爾能去首都念書,還能跟著杜教授有一份工做,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 “你是胡其圖一家的福星啊?!蓖跣±谧哌^去拍拍林雪君的肩膀,轉(zhuǎn)身走了兩步又回頭:“不止是咱們生產(chǎn)隊、咱們公社、咱們草原的福星,哈哈哈?!?/br> 林雪君被說得又不好意思起來,往炕里挪了挪,挽住薩仁阿媽的手腕。 薩仁阿媽雖然不能講話,卻有全世界最溫軟的笑容和最和煦的眼神,她拉著薩仁阿媽暖呼呼的手,低聲說: “今晚想跟阿媽睡。” 薩仁阿媽立即點(diǎn)點(diǎn)頭,雖然不能講話,但跟王小磊生活了這么多年,早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有默契了。她抬頭朝王小磊一擺手,又朝著門口指了指。 王小磊站在屋子中央,嗨呦一聲笑,“行,小梅同志一來,我倒是被掃地出門了?!?/br> 說著擺擺手,轉(zhuǎn)身去取衣服,回頭看看林雪君和薩仁靠在一起朝著他笑,搖搖頭出了屋。 寒夜漫漫,王小磊站在院子里被冷風(fēng)吹得縮了縮脖子,兀自又笑笑,才旋足邁向木匠房。 … 后半夜,在奶香味的薩仁阿媽身邊,林雪君睡得熱乎乎香噴噴。 屋外傳來急促腳步聲時,她還沉在美夢里——滿桌的山珍海味,一整只帝王蟹,象拔蚌切片做火鍋,整條的三文魚切片蘸辛辣嗆鼻的芥末,堆成山的紅彤彤的大閘蟹……正吃得瞇起眼睛,幸福地哼哼,忽然有人猛敲桌子。 夢里的自己還在想“誰?。窟@么沒禮貌,吃飯的時候敲什么桌子嘛。”,忽然就從美夢中驚醒,空氣里沒有海鮮盛宴的鮮香味,只有柴火和干牛糞燃燒時的草木香和一絲絲苦味,還有彌漫在大炕外圍冷空氣里的隱隱奶香味。 “砰砰砰!”敲門聲再次炸響,林雪君猛然回神,在薩仁阿媽要爬起來時拍拍對方肩膀,自己率先手腳利落地翻身鉆出被子,腳落地趿拉上靴子,拽過放在炕上烘著的棉襖,她應(yīng)一聲后快步跑到門口,拉開內(nèi)里的鎖栓: “誰啊?” “我?!贝箨犻L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林雪君拉開門,大隊長和冷空氣一起卷進(jìn)屋。林雪君疑惑地一邊揉眼睛一邊看他,怎么?離開薩仁阿媽一宿都不行嗎?半夜還要跑回來找老婆??? 大隊長掃她一眼,又看向屋里的薩仁,叮囑道:“穿好衣裳?!?/br> 薩仁忙坐起來把棉襖棉褲穿整齊,大隊長這才轉(zhuǎn)頭朝院子里的人喊道:“進(jìn)來吧,快進(jìn)來暖暖?!?/br> 下一瞬,兩個披霜掛雪的陌生人踏進(jìn)屋,一邊哆嗦,一邊抱胸跺腳。 “這兩位是騎馬從敖魯古雅過來的,專程找你的?!贝箨犻L關(guān)好門,轉(zhuǎn)身去燒水,回頭對林雪君道。 “這位女同志就是你們要找的林雪君獸醫(yī)?!贝箨犻L將裝滿水的水壺放在爐灶上,手指林雪君用蒙語介紹,又抻著脖子道:“坐吧,別客氣?!?/br> 為首的陌生中年人啊一聲,快速掃一眼林雪君,便上前一步,摘掉手套禮貌地伸向林雪君:“林獸醫(yī),你好。我是子佑人公社的快馬手,我叫邵憲舉,這位是鄂溫克馴鹿部落的阿依娜?!?/br> 林雪君握住邵憲舉的右手,觸手冰涼的溫度激得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zhàn)。這位快馬手的右手已經(jīng)完全凍僵了,硬得像石頭。 她顧不上跟他說別的,在他抽回手前拽住他的手,又拉住站在他身邊的高挑女性,拽著兩人便往炕邊走,“快來暖和一下吧?!?/br> 將他們推到炕邊,又去拉椅子。 林雪君拉了椅子到炕邊時,薩仁阿媽已伸手將兩人拽到了炕上。 阿依娜在薩仁阿媽的示意下有些拘謹(jǐn)?shù)孛摰粞プ?,瞧見自己不很干凈的縫滿補(bǔ)丁的舊襪子,她又想將腳塞回靴子。薩仁阿媽卻將她往炕上拉了拉,彎腰伸手便要去抱阿依娜的腿。 阿依娜這才不好意思地上了炕,看著薩仁阿媽完全不介意她這個陌生人的腳臟不臟,直接扯過被子蓋住她的腳,她有些局促地轉(zhuǎn)頭望望邵憲舉,剛進(jìn)門時審視所有人的戒備在幾個來回間便被熱情的林雪君和薩仁阿媽給化解了。 邵憲舉接過大隊長遞過來的熱水,吹著喝了一口,感覺凍僵的雙腳和雙手開始漸漸回暖,指尖腳尖麻麻痛痛的感覺從皮膚外往rou里鉆,難受得他直跺腳。 阿依娜打了好幾個寒顫,喝了半杯溫水,蒼白到有些發(fā)青的皮膚才透出點(diǎn)血色。 陌生人帶進(jìn)屋子的寒意終于被徹底驅(qū)散,大隊長這才開口道: “兩位同志進(jìn)駐地后先找到了給馬喂夜草的飼養(yǎng)員,飼養(yǎng)員又帶著他們來木匠房找我。說是阿依娜的部落里養(yǎng)的馴鹿生病了,不吃鹽,快死了。 “子佑人公社的獸醫(yī)給看過,他們只會看牛羊和馬,不會看鹿,不知道咋整。大家都知道咱們呼盟有個連獅子都能治的動物神醫(yī),子佑人公社的社長就讓邵同志帶著阿依娜來找你了。 “我本來說讓他們在木匠房里先睡一夜,明早再來見你。但他們很急,非要現(xiàn)在就見你——” 搶救生命爭分奪秒,他們連夜兼程,不愿耽擱。 第231章 搖人 少年的目光,穿透一整個夜。 窗外寒風(fēng)凜冽, 呼倫貝爾一旦下起雪,就再沒一天暖和日子。 10月底的夜,零下十幾二十度, 大風(fēng)一瞬間就能打透你穿的‘銅墻鐵壁’, 讓你臣服于這寒冬,不住地打哆嗦。 阿依娜的哆嗦直到熱奶茶喝透了才停,腳趾尖終于也暖過來的時候,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在快馬手邵憲舉和林雪君同志講話時, 靜默地打量這位過于年輕的獸醫(yī)同志。 她在報紙上見到過林雪君的照片, 糊糊的、站得筆直的女性勞動模范, 站在高臺燈光聚集處, 沒有絲毫退卻地直視鏡頭。 那時她就想, 這位同志比她年紀(jì)還小,真的懂那么多知識和技術(shù)呢?真沒想到, 這么快就見到了。 瞧林雪君同志那雙手,細(xì)長的手指并不粗壯,但因?yàn)閞ou少而仍顯得骨節(jié)分明, 不丑, 還有一種穿透皮rou的力量感。 這就是她給動物們動手術(shù)的手,報紙中描述說她手指靈巧, 是天生做外科手術(shù)的手。 原來就是長這樣的。 阿依娜摸了摸自己的手,粗粗的,掌心處全是厚繭子。這是打獵、勞作、拽馬韁的手。 “前年那哈塔部落病死了十幾頭馴鹿,鹿瘟吧, 一小部分健康鹿被轉(zhuǎn)移了才僥幸存活。整個部落的資產(chǎn)一下減了一多半, 族里的老人們?nèi)杖毡瘋? 在恐懼憂慮中好不容易捱過兩個年頭,鹿群沒再發(fā)瘟疫,又漸漸繁衍恢復(fù)……”邵憲舉唉一聲嘆息,“麻繩專挑細(xì)處斷,那哈塔部落才從凄苦的記憶中走出來,鹿群尚未恢復(fù)到鹿瘟前的數(shù)量,這又……萬一再死幾頭,那就要——” 邵憲舉看一眼垂頭蜷坐在炕上的阿依娜,湊近林雪君低聲道: “老族長擔(dān)心這是神明降罰,十分害怕。 “我們社長將許多藥材和獸醫(yī)都送去了那哈塔部落,還送了幾頭牛幾匹馬,說要是鹿生病了,就養(yǎng)其他大牲口……說是再有損失,公社都給他們補(bǔ)上。 “可是這畢竟不止是養(yǎng)鹿人資產(chǎn)損失的問題,馴鹿對于他們部落來說意義頗多,許多情感我也不太能理解,反正就是很重要很重要。 “他們世代養(yǎng)馴鹿為生—— “林同志,咱們得幫幫他們?!?/br> 邵憲舉講話時一直在搓手,顯示著他的焦躁情緒。 他很怕林雪君拒絕前往救治,畢竟這么冷的天,要連夜出發(fā),她這小身子骨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更何況這事兒涉及到團(tuán)結(jié),責(zé)任重大。林同志才上了電視報紙,正是名聲口碑好的時候,萬一她一聽說其他獸醫(yī)都治不了,害怕自己也治不了,會丟面子損害名聲,拒絕跟他們?nèi)ゾ锐Z鹿怎么辦啊?! 他們子佑人公社負(fù)責(zé)的事兒,跟她所在的呼色赫公社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她畢竟不是他們子佑人公社的獸醫(yī)…… 思緒一飛,邵憲舉又開始后悔—— 是不是不該說得那么細(xì)?省略掉其他獸醫(yī)都治不了這一項,會不會好一點(diǎn)? 想到這里,他搓手指的頻率更快,望著林雪君時眼中不僅有殷切,還透出nongnong的憂慮。 “有其他獸醫(yī)的診斷嗎?”林雪君走到桌邊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水,又接了水洗了把臉,轉(zhuǎn)回頭詢問。 “說什么的都有,因?yàn)楦暗穆刮敛“Y不太一樣,有說是另一種鹿瘟的?!鄙蹜椗e回憶起自己攝取到的信息。 “每一頭生病的鹿好像癥狀都不太一樣?!边@時一直在觀察林雪君的阿依娜終于開了口,她用蒙語道:“有的抽搐,有的發(fā)燒,喘……有的用角撞樹撞人,還頂人,你把它推開了,它還頂你,像丟了魂兒一樣。我們的馴鹿以前從來沒這樣過?!?/br> “還有呢?”林雪君擦干臉上的水珠,干燥的空氣瞬間將皮膚繃緊到嘴都張不開。她忙借了薩仁阿媽的雪花膏往臉上一通抹,抹勻后掌心上還有點(diǎn)潤潤的感覺,都搓揉在手背上,一點(diǎn)也不浪費(fèi)。 “還有的看不見了,有的整日傻站著,東西送到嘴邊都不吃,也像丟了魂兒。”阿依娜又道,“我們的薩滿也沒辦法,族長說我們又要搬家了?!?/br> 在這種寒冷的冬天,在森林中遷徙。 可是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