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醫(yī)[六零] 第187節(jié)
于是,卡車載著年禮和小梅,夫妻倆照舊騎著自行車,一路直奔老林頭的四合院。 … 四合院前的窄巷,只通一車,林氏夫妻只得墜在卡車后面。 老林頭一大早就在等兒子媳婦過來一起過年了,自己和了漿糊,正踩著小板凳貼春聯(lián)呢。 街坊鄰居一邊在院子里頂著太陽殺魚剁餡,一邊隔著院墻閑磕牙。 小卡車一進巷子,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被吸引了。往??缮僖娪羞@樣的車往巷子里拐,外面有那寬敞大道不走,擱這兒擠啥呢? “誰?。块_車往這里拐?哎,老林頭你家門口那倆板凳,我給你搬回去吧,別把車給擋住了,叫撞壞了也心疼嘿。”住在對面的白老先生正在院子里逗鳥呢,瞧見小卡車進巷,忙出門幫老林頭把凳子撈起來,推門送到院子里了。 “這車,哪兒不好過打哪兒過?!崩狭诸^用力將春聯(lián)拍實,抱著漿糊碗下了小板凳,走到院墻邊探頭張望。 卡車擋住了后面的林父林母,他也一時沒能認出卡車副駕反光的玻璃窗后,坐著的是自家孫女兒。 直到在大家的念念叨叨中,卡車停在老林頭院外,鄰居們都還在納悶兒呢。 林雪君跳下車時,終于有人看到了卡車后面的中年夫妻,“哎呦喂”“這不是老林家兒子媳婦嘛~” 老林頭往后探腦袋,看到自家兒子將自行車往邊上一靠,伸手就去拆卡車斗。 “這是干啥——”他才開口,耳邊忽然傳來另一道脆生生地招呼:“爺爺——” … … “年貨?!這老些東西?” “哎呦,小梅出息了,帶回這么多年禮?幾輩子也吃不完吶,哈哈哈……” “這是把人家生產(chǎn)隊冬儲食物啥的都給搬回你爺爺院子里來了吧?” 林老爺子站在院門口,聽著街坊們吵吵嚷嚷地逗悶子,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 轉(zhuǎn)頭瞧見林雪君指揮著“這個不能壓”“那個怕凍”,笑容更大了。 林父踩著桌子,在客廳墻上釘好釘子,仔細掛上牛頭。 這樣一來,所有到林老爺子家做客的人都能一抬頭就看到它。到時候大家就都知道林小梅千里迢迢給爺爺背回來一頭死在草原上,被狼和禿鷲吃掉后,被人類撿回來的牛頭了。 現(xiàn)在,這間大屋里不止有文化,有勛章,還有了大自然的凜冽與殘酷,林老爺子很滿意。 霞姐給包的沙果干得到鄰里們一致好評,林老爺子很小氣,一片一片地送,大家才嘗出味來,還想再吃吃,林老爺子就會嘶嘶哈哈地念:“就這么一小袋子,大興安嶺沙果,曬的草原大太陽,又被小梅這么大老遠背回來,嘗嘗就得了唄,還想吃飽???” 林雪君被逗得直笑,打開酸菜袋子,拎著往屋里走,又被隔壁老太爺家的兒媳婦給看見了:“哎,這東西好啊,我妯娌北方人,冬天會腌,用葷油炒,可好吃了。” 一邊說一邊滿臉向往。 林老爺子探頭先看了看有多少,見帶不少呢,便抬頭問林母:“回頭得給你爸媽也帶點,剩下的你們兩口子也得拿回去些,那就不多了哈?” “哈哈?!绷帜嘎牫隽掷蠣斪拥囊馑?,那意思是‘這也不多,實在沒有余力送人’,笑了一會兒才回屋取了個大瓷缸子,裝了一些送到隔壁,高興得隔壁兒媳婦當(dāng)即決定晚上包酸菜餡餃子。 林母出門時,那兒媳婦還大聲喊呢:“等我們包好了,給你們送點?!?/br> “好嘞?!绷帜钢还笠拢弊佣紱]戴,臉上居然還在冒汗,一點沒覺得冷。人心情好的時候,什么嚴(yán)寒啊、干燥啊,都不是事兒。 林老爺子帶著兒子媳婦和孫女忙活了好長時間,才將院子里堆的東西整理好,光是裝東西的箱子、包和布兜疊好了都堆得老高。 “生產(chǎn)隊和公社費心了?!绷指钙驹谠鹤永?,抹一把汗,轉(zhuǎn)頭看向終于站到跟前的女兒,滿眼的歡喜和欣賞。 “大家都很好。”林雪君細細地說道: “這是烏力吉大哥省下來的羊排扇,這是我做的韭花醬…… “凍柿子雖然只有5個,但是阿木古楞一共就只剩8個了。 “酸菜雖然只有一盆兒,但這些其實夠霞姐自己家吃一個多星期。 “牛頭是胡其圖阿爸從自己家墻上起下來的,這個黃羊皮子也是阿爸自己鞣制的,他說不知道我家人的體格,不然就讓樂瑪阿媽直接把皮子縫成蒙古袍了。樂瑪阿媽是胡其圖阿爸的妻子,去年我跟他們一起轉(zhuǎn)場去春牧場,與他們在春天的草原上呆了好長一段時間,接生了我們生產(chǎn)隊所有母牛。 “這一瓶馬奶酒和都柿酒都是得勝叔給帶的,他說如果酒量大,就喝馬奶酒,酒量小,就嘗都柿酒。不過這倆酒后勁兒都大,要悠著喝。 “這些松子、煙葉、奶片兒等等,都是社長讓小劉在供銷社幫買的,小劉悄悄告訴我,社長自掏腰包。這相當(dāng)于另一種形式發(fā)給我的獎勵,認可我去年的工作。 “啊,媽,那坨凍奶煮的時候得多開一會兒,還得放點水稀釋一下,不然不習(xí)慣的人容易乳糖不耐。煮好的時候上面一層奶皮子最好吃了……” 這么一大堆東西,每一樣是哪位鄉(xiāng)親揣給她的,她都記得。 林父看著徐徐道來的女兒,心里說不出來的溫暖。 他曾經(jīng)擔(dān)心她在邊疆坐不住、呆不下,或許會哭會鬧會發(fā)小姐脾氣,但她用一件又一件踏實的努力與付出,證明了她的成長。 后來他又擔(dān)心小梅被夸被認同后,會驕傲?xí)≡辍?/br> 可現(xiàn)如今看來,她腦袋里似乎一直繃著一根弦,讓她記得每一位鄉(xiāng)親的好。且并沒有因為大家一直待她好、需要她,就翹尾巴或?qū)Υ肆?xí)以為常。 懂得一直關(guān)注生活中值得被感激、被慶幸的小事,人就不會迷失,也不會張狂。 林父很欣慰,伸手摸了摸林雪君的頭。 父親因為剛忙碌過,掌心熱熱的,透過頭發(fā)傳遞給林雪君。 她仰頭笑笑,目光仔細描摹這位父親,心里最后一些殼被剝落,她終于沉下一直藏在角落的不安,也努力抹掉了一些傷感。 忙活完,爺孫倆一起貼好了春聯(lián)。 回屋后,大家一塊在廚房忙活晚飯,林老爺子親自上陣殺魚刮鱗,林父和面,林母剁餡兒,林雪君跑前跑后地幫忙洗菜遞東西。沒人舍得讓她干重活,但又想用小活將她留在廚房里,陪著他們嘮嗑。 “我養(yǎng)的狼可好了,晚上出門它總跟在我身后,一回頭倆綠油油的眼睛,要多安心有多安心……我的狗生的狗崽,一崽難求!大家掏錢都未必買得到,其他生產(chǎn)隊的人都來買呢……我還養(yǎng)了兩頭駝鹿,還是幼崽呢,就有這么高,一頓吃這么大一坨,一吃一盆一拉一缸,哈哈哈哈……” 林雪君忙前忙后,一邊還活靈活現(xiàn)地分享自己在草原上的生活。 一些林雪松講過的故事,長輩們聽她又講一遍,仍覺得奇趣無窮。 可惜今年林雪松便閉關(guān)不能回來過年了,不然一大家子人在一塊兒,一定更熱鬧。 晚飯后,林雪君坐在椅子上,聽爺爺講他的革命故事,熱血沸騰得恨不能立即背起包北上繼續(xù)報效祖國—— 她現(xiàn)在渾身是勁兒,能一口氣掏十個八個屁股! 林父和林母也分享了他們近段時間的工作,甚至還會復(fù)盤、做自我檢討,哪里做得不夠好,哪里需要提升等等。 林雪君認真傾聽,只覺得這樣的家庭氛圍實在很妙,大家是親人,但好像也因為一些尊重、認同和某種共同的意志與追求,將他們的輩分、年紀(jì)等因素都拉平。于是,大家好像都成了朋友,什么都能聊,什么都能講,沒有壁壘,沒有偏見。 在這間屋里,沒有想要宣誓主權(quán)亂發(fā)脾氣、亂否定人的長輩,也沒有缺乏耐心只想著自己事的蠻橫長輩,這是一個老革命的家庭,在林老爺子這一代,就連父權(quán)也一并被當(dāng)做大山給推倒了。 真好。 窩在母親懷抱,林雪君就著飯困的勁兒,難得地變回孩童,懶洋洋地聽長輩們講話。 林老爺子和林父就工作上的事展開激烈討論,林母則像一只稱職的母猴子,抱著林雪君這只小猴子,一下一下地撫摸她頭發(fā)。 林雪君就握住母親的另一只手,不時摸摸母親指節(jié)處的褶皺,或摳一摳母親的指甲,擺弄著,像在玩玩具。 夜漫漫,一家人一邊吃沙果干,一邊喝紅棗和紅糖煮的羊奶,一邊守歲。 當(dāng)屋內(nèi)的鐘表終于快要指向0點,林雪君跳起來,悄悄跟著秒針倒計時。 鐘聲響起,站在院子里的林父當(dāng)即點燃炮竹。 遠近不一、此起彼伏的噼里啪啦聲響里,林母將餃子推進大鍋沸水。 林雪君捂著耳朵走進院子,看著炮竹噼啪炸開,無數(shù)紙屑被崩得四射飛舞,炮竹味道的白霧彌散向四周…… 鞭炮嚇跑了怪物,大家守過歲,迎接新的一年。 林雪君目光穿過磚瓦搭建的房屋和屋間的土路,視線忽然拔高,望向有些灰蒙的天。 駐地的大家一定也在放炮竹,沃勒膽子大,大概會警惕地觀望。糖豆膽小,不知道會不會瑟瑟發(fā)抖地鉆在狗屋里,躲在沃勒身后。 今晚沃勒和糖豆應(yīng)該也能吃上餃子,塔米爾、托婭還有翠姐他們都可能會帶餃子去知青小院照顧她的大狼和大狗,各種口味的餃子,羊rou餡的、牛rou餡的、豬rou餡的…… 放炮前,大隊長一定會帶大家先敲鑼打鼓給牲畜們做好心理準(zhǔn)備,家里的雞鴨等家畜聽?wèi)T了吵鬧聲,應(yīng)該也不會出現(xiàn)驚嚇過度的情況。 小駝鹿們也是第一次迎接新年,對熬夜守歲,跑出屋子放炮竹的人類不知道會不會心生疑惑。 愛看熱鬧的小紅馬肯定會站在柵欄里一直唏律律地叫喚,它被困著不能跑出去玩,準(zhǔn)不高興。 不知道阿木古楞那個哭包,今夜會不會去跟王小磊阿爸和薩仁阿媽一起守歲,有沒有餃子吃…… 新的一年,請一切都平安,所有人都開心吧。 第169章 見《內(nèi)蒙早報》社長 它的狼王丟了,它現(xiàn)在就要出門,再去草原上找一找。 沒有雪花組成的棉被的保護, 土地和牧草裸露在凜冽的寒風(fēng)中。 西北風(fēng)經(jīng)過半個冬天的不懈努力,終于吹走了固住草根的土壤,將越來越多的草連根拔起。它像頑劣的孩子一般, 把草和土壤拋卷上天, 又摔向更遠的地方,使玩耍行經(jīng)之處,變成裸露的荒沙坡。 貓冬的蒙古舊貴族正與來自蘇聯(lián)的新思想拔河,游牧的蒙古國人被重新規(guī)劃成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小區(qū)——牧民們從茫茫草原向城市集中,一個又一個方形屋被聚集在同一個大區(qū)。 若說模仿美國加拿大, 蒙古國人多、技術(shù)落后、資金缺乏, 不適合土地資源豐富而勞動力缺乏的可以使用大量機械投入工作的‘大農(nóng)場模式’。 若說模仿日韓等國, 蒙古國土地開闊、牛羊牲畜量大、作為第一大產(chǎn)業(yè)的牧業(yè)又不適合畜牧資源少、資源密集、科技水平高的‘集約化經(jīng)營模式’。 與此同時, 因為蒙古國緯度和地理環(huán)境的制約, 整個國土范圍內(nèi)牧業(yè)發(fā)展占比過大,農(nóng)業(yè)極其落后, 這種不均衡又導(dǎo)致‘退牧為耕’政策的推行…… 在政策磨合的過程中,國土和國內(nèi)牧民極度不適應(yīng)。 在這個冬天,一生游牧的老牧民住在集約社區(qū)中, 遠眺勒茲河, 看著風(fēng)卷走的珍貴浮雪一部分落進河流,堆積在河道對岸, 另一部分則卷著塵土一路向東南而去。 一直不停歇的風(fēng),卷走更多的雪,更多的土,日行千里越過國境, 向更遙遠的地方而去。 于是, 沒有了擋住雪的植被和土坡, 更多的枯草和浮雪被卷走,土壤也變得更平坦,風(fēng)便也更肆虐。 老人們望天日復(fù)一日地長嘆,既無力改變不下雪的天,也攔不住草的離開。 … 綿長的額爾古納河從呼倫貝爾最早一批牧民們最最初始的記憶中,流經(jīng)時光,貫穿歷史,一直流淌進六十年代新生孩子們好奇看世界的眼睛里。 它蜿蜒勾勒了國境,肥沃了呼倫貝爾大草原,成為牧民們的母親河。 這條長河一直向南流淌,至呼倫貝爾大草原上明亮的眼睛——呼倫湖。 在零下四十度的草原上,連呼倫湖也會結(jié)上1米厚的冰面。 夏天時,在滿洲里的情人島上,能看到蘇聯(lián)后貝加爾的小村落里青年男女在河水中嬉戲。送物資的卡車穿過草原來到小村落,為住在這里的人送來食物和必備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