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買的鹽全囤起來，這樣初冬就能腌酸菜……

    “這是給薩仁阿媽的?！睋七^一塊香胰子、一個頂針、所有毛線團(tuán)等東西放進(jìn)一個紙兜。

    其他東西也一樣樣地分過，依次用紙兜、布袋等裝好。

    “這是給得勝嫂子的，得勝嫂子總喊知青們?nèi)ニ页燥?，一有好東西都想著我們?！?/br>
    “這是給翠姐的，隔一段時間翠姐就往我們院子里送酸菜、卜留克之類她自己做的吃食?！?/br>
    “這一袋給穆俊卿他們男知青分一半，他們早就沒洗衣粉了。每次用清水洗衣服，洗完了還是硬的。”

    林雪君忽然抓起一把鉛筆、一個小鳥刀、1個熱水袋……一大堆東西湊到一起，然后抬頭看向坐在炕沿幫她整理東西的阿木古楞：

    “這些是給阿木古楞的?！?/br>
    “都給我？”阿木古楞不敢置信地看向炕上擺著的小山一樣的一堆東西。

    “嗯?！绷盅┚舫鲆黄ゲ迹?/br>
    “你的褲子短了，這個布拿著請薩仁阿媽幫你做條新褲子。

    “這個小鳥刀可以折疊起來揣兜里，你隨時寫生需要削鉛筆，掏出來就能用。

    “這個大手電筒很亮的，你要是晚上也想畫，不要在昏暗的光線里畫，費(fèi)眼睛，點(diǎn)這個手電筒。當(dāng)然最好晚上不畫?！?/br>
    “這些……”

    阿木古楞蹲在炕沿邊，雙手伏按在炕面上，轉(zhuǎn)過頭，他抽了抽鼻子，忽然抱住了林雪君正撥東西的左邊手臂。

    他像喜歡撲抱她的糖豆一樣用胳膊纏抱住她小臂，將臉抵在她肘部。

    林雪君才要笑著說他好像小狗，忽然察覺手臂上點(diǎn)點(diǎn)濕意。

    意識到那是淚水后，皮膚上的涼意悄悄刺進(jìn)心里，林雪君忽然也品到點(diǎn)酸酸的味道。

    她想起了小少年那個小小的氈包，里面的東西都是駐地的長輩們家里的舊東西。他穿的衣裳鞋子也多是駐地里某位哥哥穿小的，還有那些舊盆子舊被子等用具。

    阿木古楞就是這樣‘舊舊的’長大的，他從不會覺得那些舊東西不好，但原來藏在最心底里也有一個特別小的聲音，在悄悄渴望著什么。

    炕上這些東西都是嶄新的，是一個人在買的時候就想好了，要專門挑給阿木古楞用的。

    嶄新的、專門的、用心挑選給他的。

    給孤零零的小孩阿木古楞的。

    第107章 草原鼠害【2合1】

    驢：“就非得啥事都帶著我嗎？大可不必如此！”

    林雪君跪伏在炕沿邊, 阿木古楞挨著她蹲著。

    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少年忽然在她胳膊上抹了抹，然后胡亂蹭了蹭臉, 抬起頭時咧開嘴角, 笑呵呵地跟她道謝。

    之后她無論怎么問，他都死活不承認(rèn)自己哭了，還嘀嘀咕咕說她污蔑。

    林雪君笑哈哈地看著他明明還有點(diǎn)紅的眼眶，好心地沒有再戳穿他。

    將禮物一股腦推給他，便抱著其他東西站起身, “陪我去送禮吧?！?/br>
    兩個人于是拿著一堆東西放在獨(dú)輪車?yán)? 一家一戶地發(fā)禮物。

    阿木古楞負(fù)責(zé)推著小車站在人家門外等著, 林雪君則抱著禮物進(jìn)門, 東西一放下, 哈哈寒暄兩句轉(zhuǎn)身就跑。

    她不是在送禮物，是在挨家挨戶地道謝——

    林雪君一次都沒上山采過蘑菇, 小院里卻時常有蘑菇吃，都是霞姐她們上山采的，每次都會給她帶一些。

    小院鋪地面后, 翠姐她們還趁休息日過來幫她大清掃, 這種大姐們干活可比她們?nèi)齻€知青利索多了，連房梁上的灰都幫她們掃凈了。

    生產(chǎn)隊(duì)大多數(shù)房子都是土坯房, 到了夏天雨多的時候，常常有漏雨的毛病。所以沒到雨季前，大家都會提前抹房子。這個活根本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做得了的，非得幾家會抹房子的男人一起干才行。她們?nèi)齻€女知青住的雖然是大瓦房, 但一些缺瓦的地方也是用秫秸捆加土糊的。男知青們幫生產(chǎn)隊(duì)其他人家的土坯房抹頂?shù)臅r候, 不等女知青們開口, 便主動帶著工具過來，三下五除二就幫她們弄好了。

    林雪君每送出一包小禮物，便會回想起幾樁對方待自己好的事。

    一路送到最后，坐上大隊(duì)長家的炕頭時，林雪君心里已經(jīng)幸福得開始冒泡泡了。

    她拉著薩仁阿媽的手，一樣一樣地展示給對方看，一些薩仁阿媽不會用的東西，她就認(rèn)認(rèn)真真地教和演示。

    薩仁阿媽撫摸著林雪君送的柔軟的毛線團(tuán)、香香的胰子（皂），又笑又?jǐn)[手。

    門外忽然又闖進(jìn)來一個人，翠姐跑得呼哧帶喘，嗔怪道：“跑這么快呢？追了你半天才找著你?！?/br>
    她走進(jìn)屋里，跟薩仁阿媽打過招呼，便將一網(wǎng)兜蠶蛹放在了炕沿上。油亮亮的小蟲子都還活著呢，每一只都在用力搖扭屁股，看起來密密麻麻得怪瘆人。

    “你姐夫上山捉的蠶蛹，炒著吃，老香了。這東西補(bǔ)哇，比rou都好?！?/br>
    “啊，太多了?！绷盅┚粗@么一兜子蛋白質(zhì)，雖然看起來可怕，但想到蠶蛹炒干后越嚼越香的味道，忍不住咽起口水來。

    “你要是不會做，就讓你們那個叫王建國的知青給你炒，他會整?！贝浣阏f罷朝著薩仁阿媽點(diǎn)點(diǎn)頭，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

    薩仁阿媽始終拉著林雪君的手，在翠姐走后，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堆東西，擺了擺手。

    林雪君知道薩仁阿媽是不舍得自己花錢，便笑著道：“是這次去場部做工作獎勵的，阿媽就收著吧?！?/br>
    又跟薩仁阿媽坐了一會兒，林雪君才帶著阿木古楞回小院。

    結(jié)果一走到院墻跟前，便瞧見一堆東西被掛在院門上。有的是用草編兜子裝的野菜，有的是布兜裝的黃花菜……

    林雪君一個袋子一個兜子地拎到手上，居然還發(fā)現(xiàn)了三條被殺好去鱗的鯽魚，這是把準(zhǔn)備上鍋的晚飯也送給她了啊！

    推開門，林雪君轉(zhuǎn)頭朝著不遠(yuǎn)處小氈包門口的阿木古楞喊道：“晚上來這里吃飯。”

    “哦?！卑⒛竟爬銊傁崎_氈包簾子準(zhǔn)備進(jìn)屋，聽到林雪君的話后沉吟半晌，進(jìn)屋便把自己的弓箭背上，又出門去后山獵兔子了。

    于是，這天晚飯上蛋白質(zhì)超標(biāo)。

    不僅有魚，有蠶蛹，還有一只山椒炒兔子，就著大饅頭，衣秀玉忍不住幸福地感慨：

    “咱們生產(chǎn)隊(duì)的冬天啥吃的也沒有，天天啃硬餅?？墒沁@里的夏天好好哦，山上有野菜，河里有魚，還能打到野兔子，捉到蠶蛹，采到野山椒、蘑菇……太豐富了，不僅餓不著，還能把人吃胖?！?/br>
    “我就胖了?！泵咸煜寂牧伺淖约旱亩亲?。

    林雪君便也拍拍自己的肚子，發(fā)現(xiàn)之前剛養(yǎng)起來的rou，為寄生蟲病的事奔波幾天竟就瘦沒了。年輕新陳代謝真的好快啊，說瘦就瘦。

    “恭喜林同志這次又做成了一件大事?！蓖踅▏肫疬@頓豐盛晚飯全靠林雪君張羅，雖然沒好意思直接道謝，卻還是借機(jī)點(diǎn)了出來。

    “謝謝?！绷盅┚噶酥革堊?，“王大廚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我們能養(yǎng)這么胖，也全靠你掌勺?！?/br>
    “哈哈哈?！蓖踅▏催^來被夸，瞬間笑得眼睛彎成線。

    大家嘻嘻哈哈互夸互吹了一會兒，又各自分享這些日子的工作心得。

    “有些斜坡，非得是幾年經(jīng)驗(yàn)的老司機(jī)才開得上去。我前幾天去場部外幫忙拉奶制品，遇到個難開的路，好幾個老司機(jī)都開不過去，不是熄火就是給不上油。

    “結(jié)果一個長得瘦嘰嘰的老漢吃完飯被請過來，輕易就把車開上去了。

    “后面我們所有人都把車停在坡下，他一個一個地把車開上去的。

    “太厲害了，下次去場部的時候，我非得去拜訪拜訪這位老司機(jī)，太羨慕了?！?/br>
    孟天霞講述自己開拖拉機(jī)遇到的傳奇老司機(jī)。

    “幸虧我們小院的雞窩是有門的，野獸進(jìn)不來，加上院子里有沃勒和糖豆看守。你們知道不，翠姐家買的小雞，不知道是被黃鼠狼還是狐貍啥的給掏了，丟了2只，還有一只被吃得只剩下毛和腳，可嚇人了?！?/br>
    衣秀玉則分享了自己聽到的八卦。

    林雪君也講了些自己在場部的見聞，大家聊了一會兒，飯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又撤桌坐到院子里喝茶。

    老磚茶被煮得濃香，一人捧著一碗小口小口地抿，不僅白日里的辛勞被治愈，簡直還有點(diǎn)飄飄欲仙。

    “牙璋辭鳳闕，鐵騎繞龍城?！笨吭谧约鹤龅哪疽巫由?，穆俊卿仰頭望天，一字一頓地吟道。

    “啥意思??？”王建國轉(zhuǎn)頭問。

    遠(yuǎn)處巴雅爾帶著‘小弟’‘小妹’們吃飽喝足，從山坡上往回晃。

    夕陽追在它們身后，為每只動物都鑲嵌了金邊。

    “上面的命令剛下達(dá)，國家的鐵騎已經(jīng)包圍了敵城?！蹦驴∏滢D(zhuǎn)頭看向林雪君。

    “？”林雪君疑惑地挑高眉，還沒明白穆俊卿吟詩的意思。

    王建國品味幾息，隱約明白了。

    穆俊卿這才解釋道：“社長才來求援，林同志已經(jīng)把畜病包圍了。牙璋辭鳳闕，雪君繞龍城?！?/br>
    王建國忍俊不禁，又覺得有點(diǎn)驕傲。被稱為‘救星’的林雪君，是他們第七生產(chǎn)隊(duì)的同志，他們的朋友誒！

    林雪君卻噗一聲笑噴，隨即“哈哈哈”了好半天。

    等笑夠了，才搖頭朝穆俊卿擺手，“穆同志，你還是別夸人了，尤其不要用詩句，真的承受不起，哈哈哈，我可不敢當(dāng)?！?/br>
    有文化的人太了不得了，夸人的方式也這么與眾不同。

    她都不敢接話。

    穆俊卿看她笑得臉通紅，也勾起唇角。想了一會兒是覺得這樣夸人略顯浮夸，有些不好意思?？梢晦D(zhuǎn)念又覺得好笑，便也莫名其妙跟著‘哈哈哈’起來。

    大家笑夠了，衣秀玉又看著林雪君嘀咕：

    “不知道年底能不能當(dāng)勞動標(biāo)兵?！?/br>
    “不敢想?！绷盅┚p手捧著茶，一邊吹一邊小口小口地喝。

    晚風(fēng)吹進(jìn)院子，拂過她的脖頸，巴雅爾帶著隊(duì)伍一個一個踩過門口的木板橋，進(jìn)院子后朝著并排而坐的人類們掃過一眼，便去院后的水槽里喝水去了。

    被夕陽照得紅彤彤如背著火焰的小野馬顛顛跑進(jìn)來，瞧見林雪君便湊過來用長臉拱她的頭。

    她伸手抱著它還不算很強(qiáng)健的脖子擼了兩把，看著阿木古楞將小紅馬撈過去又是蹭臉又是摸背地使勁兒稀罕，忍不住呵呵笑。

    幸福就是干成了一樁大事，得到嘉獎和認(rèn)可?；丶液笥杏H人朋友們熱熱鬧鬧地大餐一頓，然后慢悠悠地喝著茶，坐在院子里欣賞著晚霞，聽朋友絮語，看牛羊歸圈。

    狼和狗都伏在腳邊，小雞小鴨小豬小鵝們嘰嘰喳喳嘎嘎地圍著老母雞和大公雞四處蹦跶。

    夕陽晚照，歲月靜好。

    ……

    ……

    接下來的幾天，林雪君將知青小院屋里屋外都整理了一遍。

    穆俊卿在院外立了個木牌，上面用毛筆書法寫下了三個大字【獸醫(yī)站】，下面又一排小字【呼色赫公社第七生產(chǎn)隊(d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