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醫(yī)[六零]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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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穆俊卿到阿木古楞氈包時,小少年正蹲在爐灶前煮從草原上帶回來的牛奶。 他說明來意后,阿木古楞點點頭,指著牛奶鍋道: “等我煮好奶,把奶帶過去一起喝吧?!?/br> “好。” 兩個人于是都蹲在了爐灶邊。 他們不很熟,一時也說不上什么話,便只望著爐洞里的火焰搖擺。 許久后,阿木古楞才率先打破安靜,用日益熟練的漢話問: “林同志說,穆同志在跟陳木匠學木匠工作,你將來也要做木匠嗎?” “嗯?!蹦驴∏潼c點頭,兩個人于是再次沉默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穆俊卿轉(zhuǎn)頭看看阿木古楞,他們尷尬地對望幾息,穆俊卿想,這回該輪到他來打破安靜了,于是認真想了想話題,開口道: “咱們國家現(xiàn)在和平了,將來肯定是要發(fā)展的。百廢待興,就是說各行各業(yè)都需要發(fā)展呢。 “我之前只學了各種文化知識,沒學到什么能用于發(fā)展國家的技術(shù)。來這里后,我認真思考過,也衡量過咱們生產(chǎn)隊的情況,覺得學習木匠工作是門不錯的技術(shù)。 “木工工作不止是跟木頭打交道,這里面其實蘊含著許多科學,比如怎么讓幾根木頭拼接后支撐得住一個200斤男人的體重;怎樣的結(jié)構(gòu)可以使木頭變成堅不可摧的房子、堡壘…… “這些如果學會了,就不止能做桌子椅子和獨輪車,連高樓和大橋也能造,那將來就大有作為了?!?/br> 還可以離開這里,去更好的城市里去。 而且,有作為,有成就,那么就無需只沉默地遠遠仰望高山。 或許也能同高山比肩了。 穆俊卿很少提及自己對未來的規(guī)劃,知青們中只有他一個學了木匠,聊起這個話題,總難引發(fā)其他人的興趣。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會跟個小朋友聊這么多。 他又望一望阿木古楞,或許是因為對方表情過于沉靜,顯出了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和敏感吧。 “你能理解我說的嗎?” 阿木古楞點點頭,眼神特別安靜,那雙異色的眸子叫人望久了會產(chǎn)生正飄蕩在鏡面湖泊上的錯覺。 穆俊卿歪著腦袋又看了他好一會兒,才也點點頭。 兩個人于是又沒話了,好半晌后,穆俊卿轉(zhuǎn)頭問他: “你喜歡做什么?將來想做什么?” “我喜歡跟著林獸醫(yī)學漢話,學獸醫(yī)學知識,采草藥,放牧,畫畫……”阿木古楞幾乎將自己日常做的每件事都點了出來。 穆俊卿眼睛望著他,這一回,直到阿木古楞的話說完,穆俊卿都沒有收回視線。 在他們這些知青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筆就是‘迷?!?。 他們好像是這個社會的迷茫,也好像是這個時代的迷茫。 領(lǐng)袖說要讓他們來到農(nóng)村,來到邊疆,來到無產(chǎn)階級人群中,體會大家在城市里吃穿用的每一粒糧食、每一匹布都是這里的人民辛辛苦苦一日一夜勞作生產(chǎn)出來的。 如果城市知識青年們能體會到無產(chǎn)階級的生活,明白青年人的真正使命,那么他們就不會迷茫,而是會珍惜這個學習和成長的機會。 可是他們并非從老一輩們口中那個吃人的舊社會中走出,他們看不到過去,也不明白世界運轉(zhuǎn)中更深層次的哲理,他們只努力想看清未來,想要出人頭地、想賺錢、想吃飽喝足、過上土豆燉牛rou的生活。 來到這里之后,甚至來到這里之前,穆俊卿都常常深陷迷茫之苦,未來總在迷霧中。 他看到林雪君的斗志,她從未提及過對首都的思念,即便抱怨寒冷和辛苦,也并未說過想回首都的話。 就好像她對首都的生活早已不再眷戀,難道筒子樓不使她懷念嗎?難道滿街的自行車和夏天女孩子們穿的布拉吉不使她渴望嗎?她為什么總是對生產(chǎn)隊里那些大家原本恐懼、嫌棄的東西甘之如飴。 最初,穆俊卿雖然努力融入這里,想要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但他心底里其實更害怕自己真的適應這里。 他恐懼‘留在這里’的可能性,哪怕只是想一想就害怕。 為什么林雪君不害怕嗎? 為什么阿木古楞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少年對這些辛苦的生活似乎充滿了眷戀和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愛。 在知青們心里只有干活,腦子里只想著將來回到城市的時候,阿木古楞此刻說出的‘熱愛’和‘喜歡’的內(nèi)容,竟條條都是在這里的細碎生活。 是什么讓阿木古楞他們這些本地人從不厭恨這里的辛勞和落后? 是什么讓林雪君心中充滿希望和熱情,能如此敞開胸懷接納和熱愛這里的勞動和生活? 穆俊卿盯著阿木古楞,直到對方開始用一種怪異的眼神回看他,這才收回視線,有些局促地道: “你提到畫畫,你會畫畫嗎?” “林同志說我很有天賦?!卑⒛竟爬愦鬼吡颂吣_邊的木柴,有些局促地摳了摳手指。 這幾個月開始,他的手指像他的身高一樣瘋長。細長的骨骼撐起有些粗糙的皮膚,他覺得很不好看。 “畫畫很好,報紙上有許多漂亮的畫,郵票上也有,還有貼在駐地門口的海報上,年畫上,買的東西的包裝上也有。地圖需要畫,人像需要畫,設(shè)計圖需要畫,這是很重要的技能。各行各業(yè)都需要會畫畫的,是個未來會有大好前程的技術(shù),你要好好畫?!?/br> 穆俊卿真誠地為阿木古楞謀劃,轉(zhuǎn)而又道: “而且畫畫很雅。” “什么是雅?”阿木古楞伴著奶鍋里冒小奶泡的咕嘟聲問,問罷了又好像根本不關(guān)心什么‘雅’不‘雅’的評價,而是道:“畫畫也像你一樣,要離開這里,去到別的地方嗎?” “畫畫嗎?那很自由,這是一個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工作。你想去四季都春暖花開的地方也行,想去有極光的地方也行,想留在這里也行?!蹦驴∏錅睾偷負u了搖頭,說著說著,簡直對阿木古楞成為會畫畫的人后的生活產(chǎn)生了向往。 阿木古楞點了點頭。 “你想當獸醫(yī),同時當畫家?”穆俊卿問。 阿木古楞抬頭再次望向穆俊卿,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草原需要獸醫(yī)。”他說。 做獸醫(yī)能跟林雪君同志一樣,幫助那些曾經(jīng)幫助過他的人。 “畫畫很自由,不需要遠離草原,也可以遠離草原?!彼终f。 畫畫可以讓他跟林雪君同志一樣,想去草原上治牛羊就去,想回駐地就回。 一個只有13歲的男孩子,因為很早就開始獨自生活,于是也很早就開始獨立地規(guī)劃自己的衣食住行。 他早學會像大人一樣思考,也像大人一樣去規(guī)劃自己。 如今,他也學會了規(guī)劃未來。 可是,他還是太小了,要是快些長大就好了,再快一些。 轉(zhuǎn)頭望向穆俊卿,他想,要是能一下子長得像對方一樣大該多好啊。 “聽起來都不錯。”穆俊卿點了點頭。 “……”阿木古楞仍在搓自己的手,拇指擦過掌心和指腹上的粗繭。 沉默幾息后,從身后的一沓東西中掏出自己畫的畫給穆俊卿看。 “是很好看,你很有天賦,這很難得?!蹦驴∏湎葘⑹衷谘澴由喜亮瞬敛沤舆^畫,仔細端詳后,格外真誠地夸贊。 牛奶沸騰了,阿木古楞也靦腆地笑了笑,他拽長袖子包住手掌后拎起奶壺,在穆俊卿跟他一起站起來時,忽然回頭說: “如果你的志向在外面,就不能長久地跟我們做朋友了?!?/br> “因為分別嗎?”穆俊卿怔住。 “嗯。而且……林同志會留在草原。”阿木古楞格外認真道。 “她告訴你的嗎?” 阿木古楞轉(zhuǎn)頭深深地看了眼穆俊卿,搖了搖頭。 走出氈包,他幫穆俊卿拉起門簾時說: “林同志愛這里,她不會離開這里?!?/br> 話音落,穆俊卿穿過木門,阿木古楞松開手,大踏步往前走。 穆俊卿的步伐卻踟躕起來。 …… …… 穆俊卿和阿木古楞趕到趙得勝家時還沒有開餐,除了烹飪技術(shù)很不錯的王建國在幫趙嫂子干活外,其他人都圍著圓桌聊天。 穆俊卿目光一掃便注意到林雪君身邊給他們留了兩個位置。 因為腿長,穆俊卿率先一步坐到了更靠近林雪君的凳子。坐下后他先直視前方,與其他所有人打過招呼,才轉(zhuǎn)頭微笑著去看林雪君。 “得勝叔說他們家這個新桌子,是你幫他打的,好結(jié)實啊。你可真厲害?!绷盅┚粚ι纤囊暰€,立即拍著桌面夸贊。 “這個是我剛學會做桌子時打的,做得不算很好,后面做得更結(jié)實一些?;仡^我?guī)湍銈冊谠鹤永锎騻€桌子,可以放許多東西。”穆俊卿低頭湊近她回答時,愈發(fā)長長的自然卷短發(fā)垂落下來,擋住了他半張臉。 “好啊。我想擴一下院子,穆同志能幫我重新打一下籬笆嗎?我院子里還需要一個能綁得住大母牛的架子,這樣以后就可以在我的院子里給牲畜做手術(shù)了。” 因為穆俊卿劉海遮住他上半張臉,她講話時只好一直望著他嘴巴。漸漸發(fā)現(xiàn)了他剃掉胡須后的青茬和人中邊一顆特別淺特別淺的小痣: “我還想在瓦屋后面造一個小池塘,可以用木頭造嗎?還是要用水泥造? “山上的溪水流下來全淌走了,好可惜。如果能存起來就能養(yǎng)魚了,就算不養(yǎng)魚,作為日常給牛羊喝水的水槽,或者做我自己的儲水槽也很好?!?/br> “籬笆我?guī)湍愦?,結(jié)實的捆綁架也沒問題。水槽的話還是用水泥吧,我找大隊長幫你弄?!蹦驴∏渥彀蛷埡祥g便將她的想法安排起落地方案。 “太好了,太感謝了,到時候我按工分給你錢?!绷盅┚牭剿齑饝?,立即雙手合十表示感謝。 要是能用柵欄等東西將知青小院布置得像北歐別墅小院一樣漂亮該多好啊。 等工作閑暇時種幾層特別好活、特別漂亮的格桑花在院子外,再好好裝點一下瓦屋…… 穆俊卿抬起頭,手指撥開劉海,拿眼睛盯了她幾秒才轉(zhuǎn)開。 這一回,他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沒關(guān)系,到時候再說,我先幫你把木頭準備起來。” “那行?!绷盅┚鞈隆?/br> 穆俊卿講義氣幫她,她肯定是不會虧待他的,就算不用錢,也會用其他的東西回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