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往事/今夜渡港 第31節(jié)
說罷, 江遲落荒而逃, 絲毫不管病房里的陳西。 江遲一走, 病房徹底安靜下來。 陳西坐在床尾, 不太敢直視周宴舟的眼, 她低著頭, 目光游離地盯著灰撲撲的地板。 據說這家醫(yī)院是北京最好的醫(yī)院, 平時病房資源很緊張, 江遲調和許久才換來一間單人間。 陳西沒享受過特殊服務, 每次去醫(yī)院都需要經過很繁瑣、復雜的程序。 有次發(fā)高燒,mama開車送她去醫(yī)院光排隊就花了一個小時, mama急得差點給醫(yī)生跪下,好不容易排到號, 陳西已經燒糊涂了。 不過那時候的陳西很幸福,因為躺在mama的懷里很溫暖。 周宴舟在病房站了片刻,他脫下外套,隨手丟在病床上,轉身大步走出病房。 陳西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霧蒙蒙的杏眼里蒙上一層淡淡的水霧。 她不得不承認,周宴舟是除開父母之外,最關心她的陌生人。 她已經許久沒有體驗過這種明目張膽的愛護了。 這樣的人怎么能不讓她心動呢? 陳西雙手撐在病床,扭頭望向窗外,窗口的槐樹枝繁葉茂,樹枝囂張得要伸進窗戶,再往遠望一點隱約可見一角蔚藍的天空。 一簇潔白柔軟的云朵漂浮在半空,仿佛觸手可及。 陳西傻乎乎地伸出手,想要觸摸天邊那朵云,可惜,摸了個空。 周宴舟去辦公室跟陳西的主治醫(yī)生談完回來瞧見這幕,胸腔里壓抑的怒氣突然煙消云散。 他站在門口望著后仰著腦袋,一臉期待地盯著窗外的世界的陳西,莫名生出一股名為“不忍心”的情緒。 在會議室接到電話那刻,周宴舟想都沒想地解散會議,開車匆匆趕來的路上他甚至在想,她要是出什么好歹,他該如何交代? 在他眼皮底下都能鬧出這檔事兒,要是他以后不在了呢,她怎么辦? 周宴舟并沒想過,他這樣的溫柔體貼才是對陳西的致命傷害。 一個沒法允諾后半生的男人非要招惹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很難不說這對后者是一場難以估量的災難。 其實是有想的,只是周宴舟刻意忽視了,他總是僥幸地覺得,他能處理。 真到了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時候,他才意識到,他錯了。 陳西沒注意到周宴舟的去而復返。 被放鴿子的何煦終于按捺不住給陳西打了個t電話,陳西聽見鈴聲響,立馬清醒過來,她撈起書包,拉開大包拉鏈,從最里層的小包掏出手機。 看了眼來電人,陳西猶豫地接通電話:“何煦?” 電話那頭的人安靜了好幾秒才出聲:“你還好嗎?我剛跟爸媽吃完晚飯,上午去看了天安門,還去人民大會堂留了影。本來想給你打電話,又怕打擾你。” 陳西理虧,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摳著手指,對著明亮的窗戶,低聲解釋:“不好意思啊,臨時出了點事,沒去成?!?/br> “等回西坪了我負荊請罪,請你吃飯行不行?” 何煦剛回酒店,他單獨住一間大床房,鎖上門,何煦將相機擱置在電視柜,他走進洗手間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聽著電話里女生柔軟的聲線,今天一整天的遺憾、失落都消失殆盡。 他對著鏡子笑了下,大方回應:“沒關系,我就是擔心你一個人無聊,所以打電話問問?!?/br> 說到這,何煦想起機場看到的男人,急忙轉移注意力:“沒什么大事吧?” 陳西聽見何煦的關心,輕輕咬了咬嘴唇,否認:“沒什么。已經處理好了?!?/br> “放心,不會影響到后天的競賽。” 陳西自己都沒注意到,她跟何煦打電話時整個人很放松,懸空的小腿不由自主地晃動,落日的余暉灑在她的身上,使得她整個人線條柔軟了許多。 周宴舟目睹了她接電話的全過程,聽她用著軟糯、細膩的方言跟對方說沒關系三個字時,周宴舟都能察覺到對方的喜悅。 有那么一瞬間周宴舟很想上前搶過她的手機,掛斷這通電話。 也只是想一想,他找不到充足的理由和動機那么做。 — 江遲急匆匆下樓,沒曾想在一樓大廳碰到一個熟人。 他站在樓梯口站了片刻,走上前相認:“二哥,你怎么在這兒?” 這位熟人不是別人,是昨天剛一起吃飯的孟羨之。 孟羨之正在一樓繳費窗口繳醫(yī)藥費,剛把手續(xù)走完,聽見有人喊,他轉過身發(fā)現是江遲,他溫潤的臉上浮出淡淡的驚訝:“你來醫(yī)院做什么?” 江遲嘆了口氣,一骨碌地將今天的遭遇說給孟羨之。 孟羨之在政府部門工作多年,性格、脾性是出了名的溫和,他聽完皺了皺眉,下意識問了句:“老三會議都沒開完就跑過來了?” 江遲嘆了口氣,拍手道:“誰說不是呢,我看哥這回恐怕是要栽那meimei身上了。不過說真的啊,這事兒要是我們想的這樣,不太妙啊。別說老爺子怎么想,就這meimei未成年的身份,那就是一個大雷啊?!?/br> “真要這樣,哥這輩子可就毀了。” 孟羨之拿著繳費單,看著滿臉擔憂的江遲,伸手拍了拍江遲的肩膀,讓他別想太多。 “你怎么在這兒?”江遲害了聲,轉移話題。 孟羨之看了眼三樓的位置,壓低音量道:“陪領導過來檢查檢查身體,臨近退休,估摸著壓力大,經常失眠?!?/br> 江遲嚯了聲,忍不住八卦:“他要退休了,那位置是不是你的了?” 孟羨之在這方面滴水不漏,他笑了下,謹慎道:“這事兒誰說得準。我年紀輕,這位置不一定坐得住。” 江遲嘖了嘖,沒再繼續(xù):“那行,我先走了。阿彌那兒一團亂,我過去幫幫忙。” 孟羨之點頭,囑咐他開車慢點。 江遲背著擺擺手,瀟灑離去。 孟羨之安排好領導,又折返回醫(yī)院。 他詢問了護士臺,按著病房號找到陳西的病房。 沒著急敲門,孟羨之想到江遲說的那番話,站門口看了會兒。 陳西掛斷電話才發(fā)現周宴舟在門口聽了許久,她眨眨眼,生硬地解釋:“何煦問我今天爽約的事?!?/br> 周宴舟不咸不淡地嗯了聲,反手闔上門,大步走到病床邊,拉開單人椅坐下。 陳西坐在床上有些無聊,想要出去走走被周宴舟叫住:“額頭不疼了?” 陳西:“……” 她本能地摸了摸受傷的額頭,動作有點重,疼得她吸了口氣。 周宴舟見狀,掀開眼皮吩咐:“躺著睡會兒。” “折騰了一天也不嫌累。” 陳西迫于壓力,脫了鞋,乖乖躺上病床,閉上眼睡覺。 周宴舟很忙,拿著手機不?;叵?,中途陳西睡不著,睜開眼偷偷瞄了眼,看見滿屏的消息。 她眨眨眼,忍不住懷疑周宴舟是不是八爪魚,不然哪有這么多手回信息。 想著想著,陳西困意來了。 孟羨之敲門時,陳西剛睡著,只是睡眠很淺,大概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周宴舟沒想到敲門的人是孟羨之,見他穿著行政夾克,一副工作中的狀態(tài),周宴舟挑眉:“你怎么在這兒?” 孟羨之視線越過周宴舟打量了一眼病床上睡得正香的陳西,簡單解釋:“陪領導過來體檢,正好碰到江遲,聽說你在醫(yī)院,順便過來看看?!?/br> 說到這,孟羨之看向陳西,低聲詢問:“小姑娘沒事兒吧?傷得嚴不嚴重?” 周宴舟聞言,回頭看向病床上嬌小得仿佛紙片人的陳西,蹙眉道:“皮外傷,不過差點傷到眼睛。” 孟羨之聽著周宴舟的語氣里流露出自己都沒察覺的關心,禁不住擔憂。 他扶著門把手,余光落在臉色蒼白、額頭包著紗布的陳西身上,忍不住詢問:“你跟這姑娘到底什么情況?” 周宴舟抬眼,默不作聲地看向滿臉試探的孟羨之:“什么意思?” 孟羨之滾了滾喉結,無視周宴舟警惕的眼神,意味深長地提醒:“ 她還沒滿十八歲,有些事兒別太過火?!?/br> 周宴舟秒懂孟羨之的意思,他噗嗤一聲笑出來,沒什么情緒道:“老孟,你也太小瞧我了。” “我什么時候對女人動過心?何況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孟羨之笑而不語。 周宴舟心中莫名有股被謊言被拆穿的不安感,他皺了皺眉,做出承諾:“這么跟你說,我就算是大街上隨便找個姑娘,也不會禍害她。” “我只當她是一個失了父母庇佑的小姑娘,有同情的成分在,但絕不會越過那條線?!?/br> 第30章 陳西其實沒睡著。 她閉著眼, 聽著周宴舟跟好友極力保證的話語,心里仿佛塞了團濕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 堵得她很難受。 她寧愿周宴舟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也不想他給出一點好心,拿同情做借口。 至少, 在人格上他們是平等的, 不是嗎? 可是他這一番話, 徹底將她打入塵埃, 而他成了她仰視的存在。 陳西不愿承認,可事實如此。 孟羨之見周宴舟說得如此信誓旦旦, 也沒再多說, 他還要去處理別的公務, 簡單聊了幾句就離開。 孟羨之剛走, 周宴舟就接了通不同尋常的電話。 不知道是誰打來的, 周宴舟的語氣比平時溫和許多。 孟老師得知周宴舟回了京, 結果連家門都不入, 氣不打一處來, 直接一個電話撥過來控訴周宴舟。 周宴舟現在頭正大著, 聽著孟老師的控訴, 他連忙道歉, 說等有空了就回去。 孟老師擺明不信, 非要他今晚就回去, 還威脅說兩個小時后看不到人,她親自出馬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