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個就是，在場這么多人可都不瞎不傻。誰都看得出這劇是有潛力的，估計這會兒心里都在掂量。就算下了決心要拿到手，只怕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老張心頭反復(fù)思量著。然而很快，他就只剩下后面那一個問題要思考了。

    片尾曲放完，片方竟然沒有繼續(xù)播放第三集，而是讓在場的人從中間任意挑了兩集接著播放。這樣一來，固然和前面接不上，但因為劇情緊湊的緣故，作為相對獨立的一部分來看，同樣也能看出很多。

    還有就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出片方的自信，自信這部劇前后品質(zhì)如一。

    咬牙堅持著又看了一集，老張終于坐不住了。其他人還接著看劇，他悄悄離席。名義上是去衛(wèi)生間，實際當(dāng)然也去了，只是出來以后又找了個角落和臺里打電話。

    他這邊剛說完，拿著手機往回走，在看片廳門口撞上一個老熟人——藍天衛(wèi)視的老郭。兩人互相看看，不等說話，先干笑：

    “哈哈，老郭你也上衛(wèi)生間啊！”

    “對呀，你也是嗎？這酒店的衛(wèi)生間還挺多啊。”

    “嘿嘿，我就說你是怎么從那邊兒過來呀！”

    “老張，你覺得這片子怎么樣？”

    “也就那樣吧，這種類型的片子不都是大同小異嘛，你怎么看？”

    “我也覺得是，都是套路，沒什么新意?！?/br>
    ……

    毫無營養(yǎng)地笑著打了幾句哈哈，兩人回到了座位上。坐下來把剩下的大半集看完，看片會到此就算結(jié)束。然后，真正的重頭戲來了。

    趙曙光重新上臺：“看了這幾集，《驚雷》這部劇到底怎么樣，我相信大家心里也都有了底。咱們這部劇的每一分投資都實打?qū)嵉幕ㄔ诹酥谱魃?，是凝聚了編劇、?dǎo)演、演員以及上百位幕后工作人員的心血，才能呈現(xiàn)出這樣的精品?！?/br>
    “別的我就不再多說了，以免耽誤大家更多的時間。大家現(xiàn)在考慮一下，也可以互相商量商量，有對這部劇感興趣呢，可以和我交流，咱們商量一下價格是不是合理?！?/br>
    按照常規(guī)的做法，看片結(jié)束后總要給購片方留有一定的考慮時間，哪怕是一個小時，甚至半小時。但趙曙光卻輕描淡寫的把這個時間給掐掉了。

    通過剛才三個多小時觀察，這個jian商早已清楚這些人心中蠢蠢欲動。這會兒所有人都湊在一起，還都有意，這就是待價而沽漁翁得利的最好的時機。

    他這是陽謀，明擺著就是要抬價。話音一落，不少人心里都忍不住爆粗口。

    麻蛋，這黑心的家伙！老張暗罵一聲，咬著后槽牙。他偷眼看了看目光中流露出“志在必得”意味的老郭，再看看摩拳擦掌的其他幾個一線衛(wèi)視的人，知道這次肯定是要大出血了！

    第31章

    趙曙光說完, 施施然地站到了一邊，一臉從容?？雌瑥d中，卻陷入了短暫的喧囂, 大多數(shù)人都著急起來。

    他這一手玩兒的挺不規(guī)矩，但這個時候卻沒有人和他計較。沒有人提出異議，說時間太短還需要深思熟慮, 更沒有人會不上這個套直接走人。這里這么多家電視臺的人, 各懷心思, 誰在這個時候擺高姿態(tài)，那就正好把機會給了別人。

    這也正是為什么說這是陽謀的緣故了

    當(dāng)下，看片廳中眾人，有的同單位來的兩三個人低著頭小聲商量的，有來的幾個人都做不了主往回打電話的，當(dāng)然也有安然地坐在座位上沒有任何舉動, 其實已經(jīng)下定決心勢在必得的。

    這一幕，著實讓趙曙光有點兒好笑?？雌瑫_始前, 他是萬萬想不到竟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哪怕他看過成片以后, 同樣覺得這部劇有大火的潛質(zhì), 還是低估了太多。要不是觀察到這些人看劇時的反應(yīng), 他還真不敢這么干。

    像老張、老郭這種自己本身就能說了算的, 早就提前打電話和臺里爭取過購片資金的額度了?；ハ嗌塘恳幌履茏鰶Q定也還算好，最慘的就是那些被打發(fā)過來走過場的年輕人了。

    打電話回去，對面噴出來的唾沫星子隔著手機都快能把人給淹死了：“你小子發(fā)什么白日夢呢！我讓你去應(yīng)付一下了事, 你現(xiàn)在給我說, 這劇要買？就這破劇，從編劇、導(dǎo)演、演員到制作方有一個是靠譜的有賣點的嗎？”

    對面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我明告訴你吧, 臺里已經(jīng)定了要買張珣主演的那部《浴血生死》，你就別裹亂了，趕緊給我回來……”

    那人挨了劈頭蓋臉挨了好一通批，垂頭喪氣地掛了電話。他知道領(lǐng)導(dǎo)說的那部《浴血生死》，也能明白領(lǐng)導(dǎo)的考量。

    這部劇的男主演張珣，是三年前爆紅，火透半邊天的流量。眾所周知，流量的保質(zhì)期比較短，想要更長遠的發(fā)展，總要改變發(fā)展路線。今年他的聲勢已然不如從前，這劇就是他轉(zhuǎn)型試水之作。

    誠然，偶像的轉(zhuǎn)型都非常艱難，很少有人能真正跨過這個坎，更不要說一舉成功就取得亮眼成績的。但是，像他沒有完全過氣還有人氣支撐的，也不會完全一敗涂地，太過難看。縱然粉絲撐不起收視率，廣告投放的效果卻未必會差。

    再者說，任務(wù)劇檔期，各臺全都播放戰(zhàn)爭題材的劇，區(qū)別最多只在于是正面作戰(zhàn)還是諜戰(zhàn)，是發(fā)生在哪一個時期什么地點。這種題材早就拍爛了，好幾年沒出過什么新鮮，最多也就是菜雞互啄的水平。

    既然都是菜雞了，那為什么不挑選一只毛色鮮亮一點兒的？

    但是，他還是覺得，就算演員、制作班底都名不見經(jīng)傳，這部《驚雷》也是不一樣的，和之前所有的諜戰(zhàn)劇都不一樣。這部劇絕對能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抬頭看了看已經(jīng)關(guān)掉的大屏幕，只剩下無聲地苦笑：做不了主，光自己堅信又有什么用呢？

    這個時候，已經(jīng)有人找上趙曙光，給他報價了：“一集八十萬買斷?！?/br>
    趙曙光聽得差點兒沒笑出聲來。要知道，《驚雷》的總投資是兩千六百萬不到，成片出來是四十集左右，折下來一集的成本就在六十幾萬上了。一集八十萬還要買斷，他是傻了才會同意這個價！

    這一刻，他就十分慶幸顧盼不在場了。要是在的話，見有人摳摳搜搜成這樣，她耗了大半年心血到手只有幾百萬，還不得當(dāng)場把人懟個滿臉花？

    好在，還是真正識貨的人更多。沒等趙曙光開口拒絕，旁邊人就笑著把開價那人給撅了回去：“這劇看成本怕也不止這個價了，你買首播都嫌不夠，竟然還想買斷！”

    那人挨了擠兌也不變臉，看看趙曙光的反應(yīng)，嘿嘿干笑兩聲，道了個“打擾”，沒有別的多說，竟然轉(zhuǎn)身就走了。

    這下，趙曙光和后來開口這人就明白了。那也是個自己做不了主的，一集八十萬已經(jīng)是他能動用的資金額度極限了。他過來也沒報什么希望，過場而已，億萬分之一的幾率趙曙光腦子短路呢？

    趙曙光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東方衛(wèi)視的老張和藍天衛(wèi)視的老郭也過來了。

    他們各自在某一瞬間也有過想法，想著要不要趕在其他電視臺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把價錢說定，也許還能撿個大便宜。但是，一想到趙曙光已經(jīng)精明成這樣，再看看和自己一樣做派的老對手，就知道是萬萬行不通的。

    既然不可能渾水摸魚，那就只剩下實打?qū)嵉钠簇斄ζ雌橇α诉@一條路走，先讓別人出價，自己晚一點兒，反而更好拿捏分寸。

    這時，第二個找上趙曙光，還順帶把第一個人擠兌走的年輕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瞇瞇的報價：“八十萬一集?！?/br>
    他話音未落，周圍就嘈嘈切切起來。這人剛剛還懟別人說八十萬一集價格太低，現(xiàn)在怎么他自己也報這個價？這怎么想的，臉皮也太厚了點兒吧？

    年輕人對紛紛的議論置若罔聞，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我買的，是第二輪播放權(quán)?！?/br>
    “什么？”

    頓時間嘩然聲四起。別說旁人，就是趙曙光都愣了一下。

    這個價錢，首播肯定拿不下來，但要說二輪，那就真是很高很高了——對于電視劇來說，二輪那實打?qū)嵕褪羌冑?。這非得是篤定這劇能火，還是大爆劇的那種火法才敢出這樣的價吧！

    再看，這年輕人大概也就二十五六，應(yīng)該是剛參加工作不就，還是來自冰城衛(wèi)視——一個三線快掉底的電視臺。所有人心里都不由得驚嘆一聲“好大的魄力”！

    趙曙光這回答應(yīng)了，因為他沒有不答應(yīng)的理由。

    就算《驚雷》的首輪已經(jīng)播完，確實已經(jīng)爆了，賣二輪賣到這個價也絕對算可以了。而且，還有另外一個好處就是，這年輕人在這種時間這種場合提出這樣的高價，對于首播的賣價，絕對是有抬高作用的！這樣一來，哪怕價格最后看是稍低一些，那也絕對不虧。

    趙曙光和這年輕人高高興興當(dāng)場達成了一致，其他電視臺的人就心里不那么痛快了。要不是顧忌著場合，顧忌著周圍這么些同行，有人甚至已經(jīng)在破口大罵。

    就這心里都憋不住惡意：首輪還沒著落，你買二輪這么積極是趕著投胎呀！這么多錢，你怎么不先去治治腦子呢！

    然而，別管心里怎么想，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就再容不得僥幸心理了。起碼也得是以八十萬往上為底價來進行競價了。

    當(dāng)即就有人出價：“首播，九十萬一集。”

    他剛說完，立即有人跟上：“一集九十五萬，首播?！?/br>
    “九十八萬?！?/br>
    ……

    “一百一十五萬，我們藍天衛(wèi)視要了！”一個氣勢極強的聲音瞬間壓住了所有聲音。

    先前競價的人都愣住了。這一線衛(wèi)視就是不一樣，一開口直接把價錢拔高了這么多，這是志在必得啊。

    不管怎么競價，這個價錢都足夠高，雖然還沒到老郭認為的極限，也相差無幾。他站出來，報了價以后先偷眼觀察老對手反應(yīng)——直接報高價，就是看能不能唬住對方。

    老張確實心里一跳，但隨即就明白這伎倆。都是“老江湖”了，誰還不清楚誰嗎？他冷笑一聲：“一百一十八萬?！?/br>
    老郭想也不想，又跟道：“一百二十萬！”

    剩下的人除了眼角、嘴角一通抽搐，也沒別的反應(yīng)，更不指望能把劇買下來了。這個價，他們真的出不起！只是心里憋屈的厲害：怎么他們就敢下這么大的注呢！

    趙曙光心里已經(jīng)樂開了花，強忍著保持住不動聲色的高深沉穩(wěn)模樣，目光從老郭身上又挪回到老張那兒。他恨不能直接開口游說，讓兩人掐起來才好。

    老張還在沉吟，人群中忽然冒出了另外一個聲音：“我出一百三十萬?！?/br>
    “我的天！”

    “臥槽，這誰呀！”

    ……

    瞬間，周圍一眾驚呼聲。剛才還覺得那兩家賭性太大，現(xiàn)在看，這才是真瘋了吧！

    說話人在眾人的注目下走到前面：“一百三十萬一集，這是我們漢江衛(wèi)視的極限了?！?/br>
    一說是漢江衛(wèi)視的，其他人恍然大悟。漢江衛(wèi)視是老牌電視臺了，曾經(jīng)穩(wěn)居一線，五六年前臺內(nèi)出了點事情，再加上觀念轉(zhuǎn)變不夠及時，才落到二線衛(wèi)視里去，但還是二線最前列。但是，最近一年多來，二線后面幾家發(fā)展極快，奮起直追，漢江衛(wèi)視的地位再次搖搖欲墜。這要再叫人拉下馬，那可就太難看了，怪不得會這么著急。

    對于漢江衛(wèi)視高價買劇，其他人能理解這個心態(tài)。漢江衛(wèi)視其他方面本來就沒有什么特別突出的，一時間想做出成績也比較困難。任務(wù)劇檔期普遍低迷這是共識，這個檔期能拉高收視率，就能把不起眼的優(yōu)勢擴大，也能爭取更多轉(zhuǎn)圜的時間。

    不過，理解是能理解，其他二線是不可能更著爭的。近乎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的賭法，其他二線衛(wèi)視可下不了這個決心。就算是兩家一線衛(wèi)視，不也都踟躕了嗎？

    老郭深深地看了一眼漢江衛(wèi)視的人，皺眉猶豫了片刻，長嘆一口氣：“我退出?！?/br>
    老張也一臉的掙扎。他盯著地面思量著，站在那兒足足有一分鐘一動不動，猛然抬起頭：“我要打個電話?！?/br>
    第32章

    眾人本以為大局已定, 沒想到東方衛(wèi)視竟還有想法。只是這一次，退出競爭的人是沒辦法繼續(xù)圍觀細節(jié)了。

    趙曙光和兩家衛(wèi)視的負責(zé)人回到幻影細談，最終結(jié)果定下來, 不是漢江或者東方一家獨播，而是兩家聯(lián)播。第二天一早就簽了合同，然后, 他又和冰城衛(wèi)視簽訂了二輪播出的合同。

    至此, 看片會成功舉辦, 取得了斐然的成果。

    簽完了合同，約好晚上吃飯，趙曙光把人送走，關(guān)上辦公室的門，在沙發(fā)上坐下。到了這個時候，他那張一直強行嚴肅的臉終于繃不住了。

    哪怕就在昨天夜里, 他都忐忑不安一夜沒睡好。只要稍一迷糊，就會夢到這事黃了, 立馬驚醒還要出一身冷汗。如今，終于能安心了。

    他嘴角抽動著慢慢咧到了耳朵底下, 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眼角擠出一疊褶子比沙皮狗還夸張, 喉嚨里發(fā)出“哈哈”的氣聲, 興奮的笑不出聲音來，腦子也有點兒暈暈乎乎像是做夢一般。

    不怪他沉不住氣，關(guān)鍵這可是上億的利潤, 交完稅也仍舊是好大一筆錢呢！幻影這個規(guī)模, 他什么時候見過一個項目就有這么大收益的？

    沒什么名氣的制作班底，也沒有大牌明星, 甚至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完成制作，就這么輕易的收回了全部成本，還大賺特賺，可不像是在做夢嘛！在此之前，他完全想象不到，賺錢竟然是一件這么簡單輕松的事情！

    他“騰”的一下子從沙發(fā)上跳起來，拿出剛剛簽完的合同，又看又摩挲的，比對待女朋友還多情溫柔。要問他腦子里在想什么，那就是一個詞，后悔，無比的后悔！

    他是真悔呀，當(dāng)初顧盼給過他機會的，他為什么還只摳摳搜搜的投了六百萬！人心不足啊，這么想想，他感覺自己心里在滴血。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逐漸冷靜下來。

    腦袋清醒了一些，他就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影視投資那么容易獲益，又哪來那么多賠的傾家蕩產(chǎn)要當(dāng)褲子的人？就像他先前不敢多投，不就是怕賠到血虧嗎？

    這一切的關(guān)鍵不是說錢變得太好賺了，而在于賺錢的這個人太厲害！那些電視臺也不是作慈善的，要不是這部劇的潛力完全展現(xiàn)出來，他們憑什么忽視那么多不利因素，甘心情愿花這么大代價？

    顧盼，這是真強人啊！

    趙曙光倒抽著冷氣感嘆著。不說本身多么博才、能力出眾，單單就想起去年冬天的時候，顧盼拿著個劇本大綱就直接找上門來談合作的情形，趙曙光心里也只剩下一個大寫的“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