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褚時英微挑著等待他接下契約的鳳眸，一口應(yīng)下，“一如時英所說，若無時英吩咐，我絕不觸碰褚商。”

    “甚好！”褚時英滿意了，合上箱子，“那我們便出去吧。”

    秦岐玉望著褚時英窈窕的背影，眼中沒有一絲繾綣眷戀，有的只是冷靜，“我會補(bǔ)償時英的?！?/br>
    待他返回秦國，取得自己身份，她所有的付出，他都會一一補(bǔ)償。

    褚時英回眸，紅衣耀眼，“什么？”

    秦岐玉含笑，“聘禮?！?/br>
    褚時英：“嗯……”

    都知道秦岐玉手里沒錢，她自然不可能要求他拿出什么像樣聘禮來，也沒有過期待，但當(dāng)秦岐玉提著一對大雁回來，要走六禮的時候，她還是小小感動了一把。

    然而，據(jù)說那對大雁是游俠們在宇的帶領(lǐng)下，對雁群圍追堵截，捕捉一對后將其固定在樹上，讓秦歧玉射下來的。

    她的感動頓時碎成了渣渣，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此時聽秦岐玉這樣說，便以為他覺得自己那對大雁拿不出手，日后要補(bǔ)償她更為豐厚的聘禮，便揚著聲音道：“那我便等著啦。”

    秦岐玉低語：“好?！?/br>
    六禮一走，婚期便離得愈發(fā)近了，褚時英忙著管理褚商，清點嫁妝，秦岐玉也忙得頻頻往返于鄲陽城和小院。

    兩人唯一能見面的機(jī)會，就是秦岐玉晚間回來給他們做一天飯食的時候，而說得最多的內(nèi)容，就是褚時英問秦岐玉錢夠不夠。

    最開始，褚時英是讓順叔等人負(fù)責(zé)籌備婚禮的，但秦岐玉表示，是他迎娶褚時英，理應(yīng)他來負(fù)責(zé)大婚。

    在外人看來，秦岐玉一奴仆能夠娶褚時英是三生有幸，籌備婚禮等諸多事宜，還都是褚時英拿錢，他就跟倒插門一般。

    但褚時英深知他身份，若有朝一日他恢復(fù)自己秦國公子的身份，萬一“入贅”她褚家的笑話讓他記恨在心中，那可怎么行。

    當(dāng)即就同意了他負(fù)責(zé)，要錢給錢，要物件給物件，她也樂得當(dāng)甩手掌柜。

    年關(guān)將至，正是賣貨時，褚時英組建新的商隊要重新行商，帶隊的人就是健，秦岐玉給了他好幾封帛書，拜托他將之送給名士呂秀、高子圭等人手中，他將邀請他們參加他的婚禮。

    健的行駛路線雖是去往秦的，但他可以轉(zhuǎn)交某地商鋪代為傳遞，當(dāng)即承諾道：“鈺你放心，伯英也叮囑過我，務(wù)必幫你捎信?！?/br>
    秦岐玉眸光閃爍流轉(zhuǎn)，對褚時英又添一分滿意，而后目光落在健手中的一堆帛書上，似是有些不在意般道：“這里有兩封帛書是想拜托健送至秦國的，鈺有秦國士子想要結(jié)交?！?/br>
    健抽出有特殊烙印的兩封帛書，謹(jǐn)慎將其貼身放好，伯英曾告訴過他，若有往秦國捎的書信，不可打開閱之，且要當(dāng)是褚商密文一般護(hù)送。

    寒風(fēng)凜冽，秦岐玉身披大氅，看著有百來輛牛車和近五百人的龐大隊伍啟程，一絲寒意落在鼻頭。

    細(xì)小的雪花飛舞，下雪了。

    飽含風(fēng)霜痕跡的秦國咸陽城，迎進(jìn)了健率領(lǐng)的商隊，已經(jīng)有許多年沒看過別國商隊的老秦人，對健一行人十分熱情。

    咸陽城最大的空房隨便住，最大的商鋪給他租，租金低到令人瞠目結(jié)舌，健安排好商隊一應(yīng)事宜，從圍著他的人群中脫身，率先去給秦岐玉送信。

    秦岐玉交代的送信地方，一個位于咸陽城最大的酒肆，一個則是秦國太子眾多門客居住的別院。

    前者是秦國前相國蔡蘭收攏消息所在，后者則能繞過重重阻礙，將信交給秦岐玉的父親，秦國太子安定君秦阿手中。

    給父親寫的信，只是訴說了秦岐玉滿滿的思念之情，另外告知父親，他將在鄭國娶妻。

    重點是秦岐玉給蔡蘭的信，信上詳細(xì)說了自己在鄭國的所作所為，他化名蘇鈺拜褚卜為師，即將迎娶帶著重金嫁妝的褚時英，充分暴露了他的野心，請蔡蘭幫他回國。

    而這封信，并沒像秦岐玉所想，被蔡蘭開啟。

    秦岐玉知道這個時候蔡蘭明面上被老秦王罷免相國一職，暗地里為秦國選擇安定君后的下任儲君，所以他積極向蔡蘭展現(xiàn)自己的能力。

    然而，他以蘇鈺之名在掄材盛會上大放異彩，透徹分析秦國當(dāng)年坑殺俘虜?shù)恼嫦啵磉呌纸Y(jié)實了一群名士，老秦王和蔡蘭通過褚商商隊得知這個消息后，便起了愛才之心。

    蔡蘭得老秦王命，早已啟程趕往鄭國，對拉攏蘇鈺勢在必得。

    因而那封信，便機(jī)緣巧合落到了老秦王手中！

    第三十五章 黑紅大婚日

    秦國咸陽王宮的西偏殿內(nèi), 整間殿唯有兩個家具，一個是擺滿了政務(wù)相關(guān)竹簡的長案幾，一個是與案幾相對的極為寬大的榻。

    此時榻上，正半躺著白發(fā)白須的老秦王, 他半闔著眸子, 手中還抓著一個竹簡, 面帶倦容，不消片刻的功夫，呼嚕聲響徹殿內(nèi)。

    與老秦王一直相伴的內(nèi)侍, 躡手躡腳走進(jìn)來, 不忍心叫醒老秦王, 誰知他剛一走近，老秦王呼嚕聲驟停，睜開了滿是警惕的眸子, 見是他又平和下來。

    “何事？”

    內(nèi)侍躬身將帛書呈上, “王上, 此乃蔡公門下之人送來的帛書, 說是經(jīng)由褚商傳遞, 其看上面的封蠟?zāi)耸乔貒偶y，蔡公又不在, 惟恐耽誤要事，匆匆送來?！?/br>
    老秦王疲憊地?fù)]手，“念！”

    內(nèi)侍先是小心將帛書翻來覆去看了一遍, 又用火輕燒, 確認(rèn)無毒, 方才揭下蠟封，念道：“蔡公親啟：

    經(jīng)年一別, 玉已弱冠，玉幼時得蔡公教導(dǎo)，謹(jǐn)記恩情。

    玉在鄭國謹(jǐn)小慎微，期間種種艱難自不必贅言，為生計，玉化名蘇鈺，投靠至褚公門下，在褚公家中當(dāng)奴仆……”

    老秦王豁然睜開眼，坐直身子伸手，“將信給我?！?/br>
    內(nèi)侍不敢耽擱，他也被信上內(nèi)容驚到了，不知該震驚秦國公子給人當(dāng)奴仆一事，還是該震驚蘇鈺就是他們秦國的公子，快步將信展開遞給老秦王。

    老秦王一目十行，后又細(xì)細(xì)逐字逐句讀之，“玉已討褚公孫女褚時英歡心，現(xiàn)即將在鄭國迎娶褚家時英，時英家產(chǎn)豐厚，嫁妝亦是，玉盼蔡公與玉協(xié)商回國之事。”

    “哈哈哈，好！”老秦王大笑出聲，贊道，“拋卻公子身份，能屈能伸，掄材盛會可見文采斐然，此子是個秉性堅實，心思慎密，鐘靈毓秀之人。”

    “好！”

    老秦王一掃困倦，整個人精神煥發(fā)，“給我上蒸rou！”

    內(nèi)侍險些哭出來，王終于肯吃rou了，只要肯吃東西，身體就能繼續(xù)撐下去，不然王食欲不振，他們終日揣揣不安。

    回首看老秦王低頭去看帛書的模樣，內(nèi)侍在心中高興。

    王已年邁，然而太子安定君是一個謹(jǐn)小慎微的大胖子，很難想象，一生戎馬霸道無比的王，會有一個懦弱無能的太子。

    關(guān)鍵太子的眾多庶子亦無一人能擔(dān)起大任，秦國后繼無人??！

    如今終于有能讓王稱贊的公子了！

    內(nèi)侍端著蒸rou小心放在案幾上，聽老秦王說：“傳蔡蘭和安定君?！?/br>
    王又忘記蔡公去鄭國了，內(nèi)侍小心提醒，老秦王吃rou的手一頓，“那就叫安定君過來，蔡蘭如今到哪了？”

    “應(yīng)已抵達(dá)鄭國。”

    鄭國境內(nèi)，蔡蘭剛一露面，就被請至了鄭國王宮，面見鄭王。

    鄭王臉色不太好看，任誰聽說秦國相國出現(xiàn)在自己國家內(nèi)，都不會有好心情。

    蔡蘭卻是道自己已經(jīng)辭任相國一職，如今只是一閑散人，這次前來鄭國，是好奇掄材盛會的士子蘇鈺。

    鄭王絕不信蔡蘭說辭，只得將人安置在鄲陽城內(nèi)，自己眼皮子底下，命眾侍衛(wèi)保護(hù)。

    而后時不時召見蔡蘭，詢問他對鄭國有何看法，能在秦國任相國的蔡蘭，自然也是才高八斗的等閑之輩，他與鄭王暢聊，引鄭王折服。

    恰巧這時秦國質(zhì)子秦岐玉上奏，言明來鄭多年，對掄材盛會的庶民士子迎娶褚時英的婚禮好奇，想出院欣賞。

    蔡蘭就在鄭王對面，鄭王不好駁回，只得應(yīng)了。

    實話說，若不是秦岐玉的上奏正好在蔡蘭面前宣讀，蔡蘭都把鄭國還有一秦國公子的事情給忘了。

    他恍惚一瞬問道：“我國公子如今可好？”

    鄭王淡定自如，“自是好的。”

    從其來到鄭國開始，雖直接將其圈禁，但沒傷其性命，這不是還活得好好的，怎么能是不好。

    蔡蘭并未多問，甚至沒提自己想去拜訪一下秦國公子，一個在異國圈養(yǎng)多年，已經(jīng)養(yǎng)廢的公子，他最大的價值，就是別死在鄭國，以便維護(hù)秦鄭兩國和諧。

    至于秦國的下下任儲君？秦岐玉他人都在鄭國，自然不在蔡蘭的考核之列，比起他，蔡蘭對蘇鈺更為在意。

    得到鄭王肯定，蔡蘭帶著鄭國侍衛(wèi)親自拜訪褚卜，順便一觀蘇鈺。

    而蘇鈺，也就是秦岐玉，正忙著歡迎遠(yuǎn)道而來的呂秀等人。

    他本意給他們安排住所到鄲陽城，誰知呂秀羽扇扇得飛起，傲然道：“你家在此，我們怎好住到城里去，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覺得我們吃不了苦？”

    秦岐玉連連拱手，“這話從何說起，屆時婚禮，玉還想請諸位幫玉一起破門迎娶時英。”

    “這個好說！”呂秀斷然道，“就憑我們幾個的才能，還能被攔在門外不成，定能讓你如約將新娘子牽出來?！?/br>
    一路風(fēng)塵仆仆剛趕到的高子圭，立刻道：“你莫不是忘了新娘子的曾大父是誰，那可是褚公，你竟敢與褚公一較高下，在下佩服?！?/br>
    呂秀一時被堵住，高子圭得勝般又道：“婚禮那日，你且扔了羽扇，春寒料峭，你也不嫌冷?！?/br>
    “我樂意！”

    秦岐玉插入二人中間，“子圭兄，你也來了?！?/br>
    高子圭拱手，“之前便說過，玉弟成婚，我必來，怎能食言?！?/br>
    院子里，眾士子笑談，忽見秦岐玉神色鄭重，給門口老者行了大禮，“蔡公?！?/br>
    “蔡公？”

    眾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秦國的蔡蘭？

    蔡蘭輔佐老秦王闖下赫赫威名，他們再不喜秦國，也得乖乖拱手叫人。

    “不必多禮，”蔡公一身短打黑衣，干脆利落的說，“我就是好奇蘇鈺這個人，誰知進(jìn)了鄭國就聽聞他要成婚了，恭喜恭喜?！?/br>
    “誰是蘇鈺？”

    不知誰是蘇鈺，你就提前恭喜？果然是秦人，也忒不拘小節(jié)了些。

    秦岐玉出列，“蔡公，蘇鈺在此?！?/br>
    他眸底滿是在異國見到熟悉秦人的激動，克制著自己，又喚了一聲，“蔡公?！?/br>
    蔡蘭上上下下打量他，倏爾嘆道：“可惜可惜，你早早成婚，你若未婚，我定回去稟告王上，讓你迎娶秦國公主?！?/br>
    秦岐玉激動的心瞬間冷寂，神色微妙，秦國那些未婚公主，哪個不是他姐妹，蔡蘭為何如此說。

    待他細(xì)細(xì)問了蔡蘭到來的日子，才明白自己的信送晚了，蔡蘭沒收到！

    也罷，蔡公本人都在鄭國了，收不到信對計劃無礙。

    三月初三，大婚。

    因成婚要拜宗祠，褚家宗祠在鄲陽城的褚宅，但褚時英已不再將褚宅當(dāng)家，因而提前三天入住褚宅拜宗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