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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等王上病逝垂簾聽政(重生) 第24節(jié)

    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但他在祖父面前只字不提掄材盛會的事,就只單純照顧祖父。

    她和祖父,一位相信未來秦王不可能鎮(zhèn)不住掄材盛會,一位親自教導知道自己學生幾斤幾兩,都放心無比,便造成了,直到今日來掄材盛會,他們都不知道秦歧玉做了什么準備。

    前世的掄材盛會,秦歧玉因病沒能參加上,這一世,他倒是避開了風寒,就是不知,他要論什么。

    察覺到她的目光,秦歧玉向她一頷首,便站了起來,“我有一議題?!?/br>
    他遙遙拱手施禮,金絲線勾勒出的方正花紋的黑色寬袖莊重又典雅,在竹林光照下異常顯眼。

    眾士子竊竊私語,這人誰啊,怎么穿得是黑衣。

    掄材盛會雖是四國盛會,但秦人一向蠻橫,不通文墨,從不參加士子集會,便看近日場上士子衣服,白衣呂國、黃衣鄭國、紅衣陳國,唯他一人穿了身黑衣。

    當下就有人喝道:“敢問足下何人?”

    秦歧玉回道:“在下蘇鈺,乃是褚公家中一奴仆?!?/br>
    “嚯!”士子們轟然震驚。

    “奴仆!”

    “庶人!”

    “這種人,怎么來參加掄材盛會了!”

    眾人四下交頭接耳,視線頻頻掃過鄭季姜和秦岐玉,原來還有打賭一事。

    鄭季姜站了起來,拱手替秦歧玉說話,“諸位,掄材掄材,我們不妨也讓他說上幾句,看看他能說出個子丑寅卯來?!?/br>
    鄭季姜想看秦歧玉出丑的心,昭然若揭。

    秦歧玉淡淡回望,這些士子其實也只是表達一下憤慨,他畢竟是褚卜的學生,他們不會真的將他趕走的,但鄭季姜這么一說,好似他無才硬要來參加一樣。

    信望君聽聞奴仆二字,稍驚,而后壓下場間聲音,“你且說?!?/br>
    秦歧玉高聲道:“天下息兵,四國止戰(zhàn),然農(nóng)人依舊不敢回鄉(xiāng),土地荒廢,餓殍無數(shù),我之議題:如何養(yǎng)這天下人!”

    眾士子頓時嘩然。

    第二十七章 舌戰(zhàn)眾群儒(三)

    不再局限于一國、不再包含私心,秦岐玉的議題竟然是如何養(yǎng)這天下人!

    何其狂妄的口氣。

    褚時英一改懶散之姿,跪坐標準,雙目灼灼望向秦岐玉,心頭因他這一句話而guntang起來。

    原來他的議題是這個——養(yǎng)天下人。

    天下人自然也包括庶民,因年少時被庶民養(yǎng)過,她天生親近庶民,此時聽聞他的議題,竟有一種,終于有人,肯低下高貴的頭顱,向下看一看,日子過得艱難的庶民的感覺。

    竟有一絲熱淚盈眶。

    好不容易,有人肯為庶民考慮了。

    也有一絲慰藉,至少這一次,她確定,她沒選錯要嫁的人。

    她的目光太過灼烈,即使距離隔得很遠,鄭季姜都能感受到,她仰著小臉,全身心蕩漾著的信賴與敬佩。

    這天下,是四國國君的天下,如何養(yǎng)這天下人,也應當是國君應該考慮的問題,秦岐玉竟拿此點當論題。

    他給身后士子使了個眼色,黃衣士子猛然站起,嗆聲道:“嘩眾取寵!區(qū)區(qū)庶人,焉敢論天下?!?/br>
    “此言差矣,”秦岐玉回道,“掄材盛會天下人均可一論,我自然也可,今日我站在這里,便有這個資格!”

    又有黃衣士子站起,朝四周拱手道:“諸位同道,聽我一言,庶人無知,膽敢論天下,我鄭國國君英明,國內(nèi)自是海晏河清,若今日論這議題,那這掄材盛會,我不參加也罷!”

    說著,他起身便要走,信望君擺手,制止住身后奴仆要攔人的舉動,饒有興致地注視著秦岐玉,想看他如何處理。

    秦岐玉正色高聲問:“諸位可是怕了?我這議題涉及的政事敏感,讓你們這些想要高官厚祿的士子們膽寒了?你們每日都將天下掛在嘴邊,怎么養(yǎng)天下人卻不敢一論?”

    要走的鄭國士子大喝:“荒謬。”

    “荒謬?”秦岐玉面無表情地闡述事實,“你們自詡學富五車,有經(jīng)邦治世之才,可掄材盛會上所提議題,自私自利,空言大道。

    修建鄲陽學宮?就你等讀遍天下書,卻不知民生,不體恤百姓,不敢論養(yǎng)天下的士子,日后國君有錯,你等也萬不敢開口諫言。

    原來,你等也不過是一群膽小如鼠的誤國誤民之徒也!”

    “啪!”眾士子拍桌而起,紛紛怒目而視。

    提過議題的紅衣陳國士子揚聲道:“那我便與你論!”

    “加我一個,”白衣呂國士子,扇指秦岐玉,“非要將你論到痛哭流涕,懊悔不已來參加掄材盛會的地步!”

    其余眾士子齊喝:“加我等一個!”

    而后齊齊同信望君與褚卜道:“我們不如就論這議題!”

    信望君從座中站起高聲道:“今年掄材盛會議題:如何養(yǎng)這天下人!高下文野,唯任眾士子一同公議也!”

    鄭季姜心頭一跳,與秦岐玉對上視線,被那黝黑目光所懾,竟有些手腳發(fā)涼。

    竹林藏匿的牛皮大鼓,“咚咚咚”被敲響,信望君同褚卜共喝,“掄材之戰(zhàn)起——”

    鄭季姜不敢遲疑,率先發(fā)難,“庶民粗鄙,揮霍無度,游俠、亂民常起于庶民,依我拙見,應頒布法令,遏制庶民行為,嚴懲亂生者,庶民減少,這天下人自然能活下去。”

    好濃的上位者口氣。

    秦岐玉目光所及,眾士子一臉贊同,他嗤笑一聲,便有鄭季姜身后的鄭國士子怒而站起,只聽他道:“此舉無異于殺雞取卵?!?/br>
    他直言,“公子季姜可知鄭國國土幾何,可耕種面積幾何,每年糧產(chǎn)幾何?若庶民減少,地何人來耕種?”

    “諸位!”他突地揚聲道,“這天下,理應也有庶民一席之地,是他們勞碌耕種,你等方才有黃米、麥子可吃!”

    “是他們種出的糧食,方才有呂國美酒!若沒有他們耕種,沒有糧食,諸位可知會發(fā)生什么?大家都會餓死?!?/br>
    鄭季姜道:“好,就算把庶民算在天下內(nèi),養(yǎng)天下人,需得政令暢通法制清明,故我認為,法之一道最是重要?!?/br>
    秦岐玉回:“亂世方才用重典,民生疾苦時重用法度,只會致使民不聊生?!?/br>
    褚時英暗自點頭,說的沒錯。

    呂國士子站起,“那便興商道,以商養(yǎng)人?!?/br>
    秦岐玉予以肯定,“此法倒是可用。”

    商道也有諸多不是,可偏生秦岐玉沒點出來,反而總是攻擊他的論點,鄭季姜被連番落了面子,喝道:“那你說,如何養(yǎng)天下人?”

    秦岐玉輕甩寬袖,揚聲道:“昔日八國混戰(zhàn),老秦王命將領坑殺二十萬俘虜,也經(jīng)此一戰(zhàn),秦國名聲徹底敗臭,無數(shù)士子退秦,那他為何如此行事?”

    有激進的陳國士子道:“他老而昏聵,他們秦國就是蠻夷之地!”

    “錯!”秦岐玉語速極快,“老秦王就如雄獅,哪怕如今,秦國實力衰退,只要老秦王在位一天,就沒有國君敢攻打秦國,這樣的梟雄,當年到底為何要坑殺俘虜?”

    鄭季姜自己作為鄭國公子,處在權(quán)利中心以為看透一切,譏諷道:“因他覺得當年將領威脅到他的地位了,正好用坑殺俘虜之名,削將領之權(quán)?!?/br>
    “也錯!”

    眾士子不忿,“說養(yǎng)天下人,你扯什么秦國?你一身黑莫不是秦國人?”

    秦岐玉倏而看向說話之人,“我問的就是養(yǎng)天下人的關(guān)鍵!亂戰(zhàn)時,老秦王坑殺二十萬俘虜;鄭國封鎖邊境線,不讓庶民逃入鄭;你呂國命士兵,以擊殺敵軍名義,射殺逃難至呂的庶民;陳國則讓手無縛雞之力的庶民上戰(zhàn)場,死傷一片,我就問你們,這到底是為何?”

    目光掃過眾士子,眼里有淡淡失望,高聲道:“因為養(yǎng)不起!”

    士子們嘩然一片,聲浪險些要掀翻竹林。

    秦岐玉高聲喝道:“因為糧不夠!養(yǎng)不起突然增多的那么多人,為了本國百姓,所以秦國只能坑殺俘虜,各國只能封鎖邊境線,甚至為了讓更多人活下去,選擇消耗庶民,讓他們上戰(zhàn)場求死!”

    “海晏河清、安居樂業(yè)?只有各國都城方能看到此景,可各國國土面積甚大,在你們游學之時,你們沒見過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庶民嗎?”

    “所以養(yǎng)天下人,糧排第一位!想要有糧,便要有土地,有耕種的人,想要耕種的人能安穩(wěn)耕種,便要讓他們安居樂業(yè)!”

    秦岐玉是站在王的角度看待問題,高出一層,這些連四時農(nóng)事都不通的士子被他說的啞口無言。

    有士子道:“你說這排第一,那第二呢?”

    秦岐玉冷漠道:“以戰(zhàn)止戈。”

    說糧的問題,士子們說不過他,可要說到戰(zhàn)事,他們可就有太多能說的了。

    當下有士子站起反駁,“昔日八國混戰(zhàn),僅存的四國疲憊不堪,方有合縱連橫,強制休戰(zhàn),今日,你竟想挑起戰(zhàn)爭?”

    另一士子接話,“簡直,簡直,簡直是聞所未聞的奇談!”

    “正是,”鄭季姜再次找到可以攻擊的點,高聲說,“我等士人不思變法強國,反倒要空談以戰(zhàn)止戈?滑稽也!”

    秦岐玉卻道:“諸位也不過是在掩耳盜鈴罷了。”

    “當年的合縱連橫不過是四國俱弱,都需喘息之機,如今各國國力恢復,你等真的認為,不會有人發(fā)動戰(zhàn)爭嗎?”

    沒人敢說會有國君不發(fā)動戰(zhàn)爭,現(xiàn)在僅存的四國,各自都有憎惡到想滅了的對象。

    比如陳國,上任國主被呂女刺殺,國人痛恨呂人已久。

    比如鄭、秦兩國恩怨糾纏更深,現(xiàn)今有秦岐玉當質(zhì)子兩國和緩,一但開戰(zhàn),他首當其沖會被斬首。

    他冷冷道:“戰(zhàn)爭不止,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庶民因饑荒而離亂,地會荒蕪,經(jīng)濟會崩壞,天下生民依舊在水深火熱中苦若倒懸,敢問,戰(zhàn)爭不息,如何養(yǎng)天下人?”

    眾士子被他說的耳鳴不已,褚時英捂住胸口,心臟都要激烈的跳出來了,原來這就是他前世壯大秦國實力,欲要統(tǒng)一天下的原因嗎?

    有士子低語,“就不能不打,息戰(zhàn)嗎?”

    褚時英低語,與秦岐玉一同道:“各國爭雄之心不滅,便息不了?!?/br>
    戰(zhàn)爭永遠不會停止,除非有人能一統(tǒng)四國。

    他道:“‘老子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匀槐闶巧裥悦ㄓ幸詰?zhàn)止戈后,統(tǒng)一天下,令生民休養(yǎng)生息,于萬千家園中,開拓耕地、廣開商路、盤活經(jīng)濟,方才能養(yǎng)活這天下人?!?/br>
    秦岐玉他一人辨千人而不落下風。

    有些清冷的月光透過竹林縫隙落在他身上,配上他如今冷若的面容,仿若月神降臨憐愛萬物。

    褚時英眼中異彩紛呈,猛地拍手喝道:“彩!”

    “彩——”整個掄材盛會的會場響起經(jīng)久不衰的掌聲和喝彩聲,其中尤以鄭國士子叫的最為響亮。

    他們以為會與鄭季姜打賭的秦岐玉,一定是他們鄭人,就算是奴仆,是庶民又如何,他可是褚公的學生,這多給他們鄭人長臉。

    “我鄭國士子贊同蘇鈺所言?!?/br>
    “我呂國士子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