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岑歸年等這一天的到來已經(jīng)很久了,也不知道他父親知道了會不會氣得掀開棺材板跳出來大罵不孝子枉費他一番布局。 岑歸年想入神了,放鋼筆的手勁略重,發(fā)出了挺大聲動靜。 正在放文件的西裝男倏地停頓,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看過來,露出了怕被奪走文件的警惕神色。 岑歸年自覺自己暫時還干不出當(dāng)中毀約的事兒,但架不住他的尷尬身份就擺在這里了——只要他還是他那死去父親的兒子一天,他們就不得不提起防備的心。 岑歸年深諳這個道理,并不責(zé)怪對面的人,反而對他抬手道:“抱歉,你繼續(xù)就行?!闭f罷,他起身慢悠悠地上了樓。 離去的戲碼在無聲的氛圍里被推向了高潮,尤其是送別的人在他的房門前站成一排無聲靜默時。岑歸年再次堅定了自己在今天離開的決定并沒有錯。 比起樓下那群板著臉的精英,面前這些照顧他長大,帶著濾鏡看他的人還沒意識到他不過是個鳩占鵲巢的壞家伙。 這樣就好,只要他趕在不舍變成鄙薄之前離開就還能維持最后的體面。 可是—— 明明真正屬于岑歸年這個人的東西是那么少,卻還是花了他大量的時間來收拾,這樣下去他不扶著隱酸的腰狼狽下樓就算他厲害了。 感覺到累了,岑歸年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透了會兒氣。阿姨手腳勤快,岑歸年簽合同的功夫她就已經(jīng)把床鋪重鋪了一遍,既然已經(jīng)換好了床品,岑歸年也就不去弄亂了。 反正他就快走了。 今天的天氣真的很好,太陽烈得泛橙,明亮的光線更是整片整片地散進窗內(nèi)。 可惜被窗邊頂天花板的書架遮擋了一半,屋內(nèi)多了條明顯的明暗分界線。 他和腳邊的行李箱都在陰影中。 岑歸年懶散地想待在陽光底下有什么好的?這會兒的陽光很灼人。 好吧。他承認(rèn)至少看起來不會那么寂寞。 他和行李箱相隔那么近,可誰也陪不了誰,都是孤零零的個體。 陽光慢慢西斜,刺眼的光暈和光斑糊了岑歸年滿眼,成了伸手也遮擋不住的存在。 岑歸年抬腳將行李箱往前推了幾步,將椅子放回原位。 要么說人就不能閑著。 一閑下來就容易變得矯情。 其實宋女士從沒要求過岑歸年離開這里,管家和其他人就更不可能開口要他走,只是二十歲的岑歸年認(rèn)為不該再拿別人的善心當(dāng)自己厚臉皮的籌碼。 他慶幸自己這點沒遺傳他的父親。 岑獻禮立下遺囑把屬于他的財產(chǎn)全都轉(zhuǎn)到了岑歸年名下,還要加一條二十歲前岑歸年身亡的話就無償捐獻給公益事業(yè),一分不留的前置要求。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保護他兒子,還是生怕岑歸年成不了活靶子。 岑歸年至今都禪悟不透,不過好在他也不在乎真相了。 他早死的父親,自詡風(fēng)流多情實則毫無擔(dān)當(dāng)?shù)母赣H,死前作惡,死后也沒放過別人——有關(guān)他的事情即使完全沒有記憶,岑歸年也沒少從旁人口中聽說。 岑獻禮和岑歸年生母劉瓊談戀愛時的事跡就夠讓人津津樂道了。一個年輕時是萬花叢中鉆的浪蕩公子哥兒,就連談戀愛時也沒放棄招惹其他的花,甚至在劉瓊找他對峙時,他還能氣定神閑地端坐攤開手心看她說:“我就是這種性格,你如果喜歡我,又怎么不能包容呢?” 劉瓊?cè)虩o可忍便分了手,誰料這一離開反而像是打通了岑獻禮的任督二脈,想不開放不了手的人反而成了岑獻禮,他浪子回頭,老老實實地追在劉瓊身后三年才求復(fù)合成功。 倘若這就是故事的結(jié)局倒也算得上圓滿,可惜現(xiàn)實生活遠比幾十萬字的小說里寫出來的更戲劇,更難堪。 蒲公英的白羽永遠不會長久地停留,多情的浪子也不會永遠困囿于一人的眼眸,這是改不了的天性。 劉瓊并不顯赫的家世成為了導(dǎo)火索。岑家可以接受她作為岑獻禮的女朋友,但結(jié)婚始終是兩個家庭的事情,任由岑獻禮說破了嘴皮也動搖不了岑家的想法。 岑獻禮一方面要瞞著一無所知的劉瓊,一方面還要不停地游說,那段時間他算得上是精疲力竭,可不管他再艱難,只要一對上劉瓊的眼睛,他就說不出分手的話來。 這要他怎么甘心?他們已經(jīng)彼此相伴了七年,他第一次這么想和一個人長相守。 岑家鐵了心要掐斷這蔟越燒越旺就要引火上身的愛火,直接給岑獻禮約了一家門當(dāng)戶對的世家千金相看。 那位世家千金就是宋柯。 故事的崩壞便是從兩人相見開始的。 十五歲出國,在國外一待就是十年的宋柯對國內(nèi)的八卦是一知半解,她又怎么能想到坐她對面談笑風(fēng)生的岑獻禮就是別人口中“浪子回頭”的男主角。 岑獻禮原本是為了坦白才赴的宴,可是當(dāng)他眼神撞進宋柯澄澈干凈的眸中時,他瞬間啞了火。 后來他更是迷迷糊糊地又偷偷約見了宋柯幾次,這種熟悉的隱瞞感實在太刺激,叫他出門前回頭對劉瓊道別時都控制不住地心跳狂飆。 幾次相處下來,岑獻禮不得不承認(rèn)宋柯確實更適合成為他的妻子,她美麗、善良、能干、識大體,有很多在工作上煩憂的事情他和劉瓊說不了,卻能和宋柯聊……更何況,如果娶了宋柯,岑家那邊就有了交待。